处暑

    安怜走近租书屋,发现店里热闹了很多。有十来个学生,男生在右,女生在左。都在翻着书籍,不时地发出惊叹和欢乐。家树哥依旧伏在他的桌子上。

    安怜走到桌前说,家树哥,今天忘带了,书可能要晚几天还给你。

    没关系,什么时候都行。过来吧。还把椅子往墙边靠了靠。开学了,有什么感受。

    说不上来,反正就这样。

    你怕不是已经习惯了。

    不知道。就像一杯水里加了盐又加了糖,看起来还是水。

    那有没有玩的很好的同学和你在同一个班呢。

    一个都没有。之前有个很要好的同学,是我同桌。她在二一班,我们隔了一层楼。

    是不是女同学,很漂亮。

    嗯。她眼睛超大的。安怜望着天花板。就像黑夜里的灯一样。记得有次周三的吃午饭,菜馊了没法吃。她就把她的菜盒子端出来。有点犹豫地和我说,我有病哦,会传染的那种,你怕不怕。我说不怕。可吃了之后就发现她家菜做的非常好看,却很淡,也没有味道。她说她有肺炎,不能吃盐。我还记得他和我说没关系时的笑容,那种只有嘴和下巴微浮的安静的笑。

    那你害怕吗?

    害怕什么?

    害怕在今后的日子里会忘记。

    我不知道。

    那应该是的吧。只有不知道的才可怕,当你知道的时候,就只能面对了。就像你现在会想着长大后的模样,当你真正长大后,就不会想了。那是专属于还没有长大的你的权利。不过也不要担心,由自身引发的对自己的害怕,仔细体会就好。或许到后来你会把对自我的害怕都丢失掉,只剩下对别人的恐惧。何况你们还在同一个学校呢,只隔着一层楼而已。

    嗯。安怜想着,不管说什么,先答应就是了,反正两只耳朵是通的。

    但是家树好像忘记了,虽然只是隔着一层楼,但在学校里,哪怕是一墙之隔,就宛如天堑。

    但和我睡一张床的朋友是同班的。这样的话明天我依旧带床单和垫的被子就好了,和上学年一样他带盖被。

    所以总会有得到的。而且还会认识新的同学。我的到来会让你失去什么呢,家树心里想着,但没有说出来。

    由于重新分班,以前同过班的同学只是说过几句话的交情会变的异常亲昵起来,之前在村子里面一起穿破裆裤长大的玩伴被放到同一个班里反而有些尴尬。刚开学难免有些拘谨。特别是男孩子和女孩子之间,基本上分为两个阵营。所以同桌是什么样的人基本上决定了这一个学年的好朋友是谁,可总会有意外。不过在这么一个惨绝人寰的班级里,想要生存就得创造奇迹了。

    第一节课还没有打铃的时候,后门的同学就哇的一声,完蛋了,小泉纯一郎来了,我们这学年完蛋了,完蛋了,要被日本鬼子镇压了。同学们都分享着从高年级那里得到的或者亲身经历的信息。教室里面隆隆隆的,闷雷四起。他这人特别自恋,常年的三七分的发型,头发上油光锃亮的不知道抹了多少摩丝。我哥说以前教他们英语,一张嘴,我滴个天,感觉只有乌鸦才能学得会。他教我初一生物,每次上课都会拿着一台显微镜放在讲台上,从没教我们怎么看。他超凶的,明明不教数学,却总是拿着把尺子……啪啪啪,木材敲击木材的声音,你们不知道老师走进教室就是已经上课了吗?同学们正襟危坐,教室里落针可闻。窗外刺耳的蝉鸣依旧躁动着初秋。安静了一个世纪到铃声响起,老师才说,我叫什么名字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今年我带你们班英语,同时也是班主任,也是体育老师…….体育老师这几个词就像酝酿了许久后噼啪一下的炸雷,暴雨哗啦啦地落在了教室里。安怜发现英语老师其实还蛮清秀,手里没有拿尺子的时候言语温和,说话嘴角微微上扬,时不时地推着架在鼻梁上的眼睛,透过眼睛仿佛可以看见眼角的余光。三十余岁的年纪,上课确实有点口音,比乌鸦好多了。不过安怜觉得每个老师都喜欢拖堂,就像赖床一样。当同学们的眼睛纷纷飞向窗外的时候,可窗外的一道身影硬生生把他们都怼了回来。被同桌戳了一下腰看到他惊恐的表情,他用手慌张地指着窗外,眼神哆嗦着比着唇语说阎王。阎王?安怜看向窗外的时候,他觉得那一秒咯噔了一下,腰挺的笔直,眼神再也没有离开过黑板,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阎王。一个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的男人,一个班级排名数学成绩永远第一的男人,一个单挑初三毕业班数十位汉子的男人。即使英语老师已经走了,同学们还是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直到老师站在讲台上说,你们班今年的数学课只有两种选择,每次考试的平均分要么在90分以上,要么全年级第一。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就开始讲课。整个教室都被淹没在雷电交加的暴风雨里。直到下课,同学们都心有余悸。要是阿棒,老怪,黄鼠狼也教我们,那我们班真成了怪物班了,整个奥特曼家族过来了估计都打不过。

    当语文老师踩着铃声进入教室的时候,同学们暗暗松了口气,安怜发现老实这个词是可以用来形容老师的。他很认真的站在讲台上,大家好,我叫李恩明,恩赐的恩……床前明月光的明。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写了出来。我是今年刚毕业被分来的,明显可以感觉到他说话停顿的紧张,中分蓬起的头发下面配着游离的眼神和略微自嘲的表情,我希望我们一起互帮互助,共同成长。啪啪啪地掌声在班里响了起来。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就像暴风雨后的一束光,透过云层照射在教室里。

    可是阳光并不能驱散阴霾,乌云一片片地从远方游来。这样看来乌云比太阳倒强大不少。就像带来伤害的只会是离你很近的人一样。物理是新课,同学们既沉浸在上一节课的欢乐,又对下一门课保佑期待的轻松而假惺惺的担忧中。钉子,钉子走过来了,就是那个以嘴角有痣为荣的老师,一有机会发表讲话就说,我们是社会的一颗螺丝钉,哪里需要往哪里钉。刚飘来的乌云里夹带着汗水,没有风,雨越下越大。生物是黄鼠狼,外号好像是名字的谐音,不过真名叫什么也没有几个同学知道。张开嘴说话的时候连带着脸颊也一起张开了,不过只是皮而已。地理是阿棒,很短的棒槌的棒。他的外号是怎么来的不知道,只知道他叫阿棒,本名是什么更没有同学知道。安怜真想把刚刚说我们是怪物班的那位同学拉到树荫底下好好聊聊,学学他这张破嘴是怎么炼成的。可是他没认识几个人,更何况没有听清是谁说的,也就只好作罢。

    白天最后一堂是历史课,铃声响了好一会儿老师还没有来,这让已经带好枷锁抱着视死忽如归心态准备上断头台的同学又开始骚动起来。是女老师。后排传来捷报。女老师。漂亮不。整个班更躁动了,纷纷跑到前后门和窗边观看,只眼睛和视线伸出去。脸被头发挡住了,看不太清。长得很高,应该很漂亮。当老师走进门,撩开头发的那一瞬,安怜觉得像极了雨后的彩虹,又叫“蝃蝀”。她应该是书上说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可是同桌感觉她也就一般。老师的声音也特别好听,安怜觉得,比黄鹂,夜莺还好听。

    下午下课后到七点晚自习之间。是晚读时间。安怜吃完饭淘完米,把装好米的饭盒与邻座几个同学的饭盒放进同一个网袋,一并拎到学校的蒸饭炉里之后,就拿着课本往家树的租书屋走去。

    家树哥好。

    嗯,安怜来了。拿的什么书呀。还我的吗?家树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用面向小弟弟一般的口吻说道。

    不,不是。装样子的课本。安怜带着一丝丝歉意地微笑,说着把历史书伸出去给他看。

    哦,哦。第一天上课还可以?

    嗯,还可以。总的来说悲伤的次数多于开心的次数,但是开心的面积大于悲伤的面积。

    那历史肯定是开心的。

    嗯,语文也是。我感觉这两位老师特别好。

    这两位老师分别叫什么呢?

    语文老师是李恩明,历史老师是,额,安怜的兴奋瞬间被打断,抱歉,忘记了….不过她长得特别美。

    看来你这历史课啥都没听到呀。这样可不行哦。老师漂亮归漂亮……

    不是漂亮,是美。当他看到老师的时候想起来的就是美这个形容词,他自己都很奇怪,不是漂亮。

    嗯,美。那是老师的美。不过,只有你成绩好了,老师也会注意到你的美。你想想,是不是很快乐的一件事。

    我不知道如果实现了那是不是一件快乐的事,但是我现在想想会感觉到很快乐。不过很奇怪,班里还有两个座位是空的。一个是我右手边同桌的同桌,一个是后面一排靠墙的地方。

    是不是多余的学习桌呢。家树随意的搭着话。

    不会的,我们都是自己从家里带桌凳到学校的。有桌子就一定会有人的。

    那或许他生病了,或许暑假出去玩没赶回来,或许要从别的学校转学过来手续还没办好……是不是让你又有点小期待了。

    嗯,因为两张桌子看起来都像是女孩子的。上面贴了好多明星的照片。

    好了好了,你这点心思。好好学习才是正道。快回学校去背书吧。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嗯。那我先回去了。虽然说晚自习还是班主任的课。但这并不影响他自下午最后一节课以来的快乐。

    班主任指认了第一名的张伟为班长,第二名的王志为学习委员。晚上8点50下课后,学校附近的走读生走路回家,住校生洗漱后在寝室睡觉。宿舍靠山而建,地基有两米多高。一共有两层,一楼是男生,二楼是女生,每层楼的楼梯口都有一扇铁门。一楼的铁门是为了防止男生半夜跑出去玩,二楼的铁门表示男女有别。为了彻底防止男生睡觉时间溜出去,一楼阳台到二楼阳台的隔空区也被一根根的铝合金封死。每层楼有10间宿舍,每个宿舍大约10平方米,有5张上下铺,每个铺位睡两个人,都是同班同学,人数凑不齐的,就和别的班混住。每晚10点,老师会来宿舍巡查一遍,一切正常之后就把门锁好。不过住校的同学不是很多,特别是女生,更特别是漂亮的女生。初一的时候他发现了,有些人家离学校很远,她们父母会在镇子上租一间房。要么父母带,要么家庭相熟的几个孩子住一起,吃住都由房东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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