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可怖的慈爱
两名狱卒正要将小赵架出地下死牢时，异变突生。
小赵头颅裂开成六瓣、吐出猩红长舌，卷向左边的昔日同僚；架在他们肩膀上的手臂软化、变形，像是绳索又像是拉丝的麦芽糖；原本拖在地上的两条腿更是裂成一条条、蔓生出一地血肉藤蔓，四处挥舞；背部缓慢隆起，撕裂布帛，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要生长出来……
陈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一个大活人在面前硬生生扭曲成怪物，这一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几斤恒河水下肚带来的胃部翻江倒海、恶心呕吐之感，莫过于此。
单单是看了一眼这可怕场景，恐怕就会成为常人终生难忘、夜夜惊醒的噩梦。
难怪陆离先前谈诡异色变，宁愿被砍头也不想死在这鬼东西手中。
这种死法比之身首异处还要凄惨得多。
若不是牢头见多识广、心智坚定，在小赵出现异变第一时间将其踹飞出去，距离最近的两个狱卒怕是要着了道。
饶是侥幸逃生，他们二人都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不住呕吐，连隔夜饭都要吐了出来。
其他人的状况不遑多让。
陆离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可怕场景，还是跪倒在地死劲呕吐，眼睛都翻白了。
“呕……”
陈墨努力压制住呕吐冲动，尽可能大声提醒：“那东西过来了……我们挡不住……先上去。”
他能感受到一股山呼海啸的气息，自死牢深处汹涌而来，片刻间就可以将自己等人碾压成飞灰……不，结果恐怕比分身碎骨还要凄惨。
没有灵觉的老周等狱卒，同样可以听到浓浓黑暗中传来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以及墙壁崩塌的巨大响动。
地面都为之不断震颤，宛如发生了一场小地震。
“那玩意体型不小……你们先上去！”
牢头老周当机立断，怒喝一声，提剑挡在前方，“老头子我倒是要看看，传闻中的诡异、杀了我许多弟兄的鬼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
“头儿……”
狱卒们知道他是打算牺牲自己，为自己等人断后，纷纷面露不忍。
“少他娘的废话。老子说话不管用的是吗？”
老周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上去后别忘了看住这几个死囚。老子清点人数，哪怕跑了一个，不拿鞭子抽死你们？”
“我……”
“走！”
“对不住了。头儿！”
“上去后，记得找东西将出口堵死。”
“我……是！”
狱卒们知道不是继续矫情的时候，纷纷对着老周重重行了一礼，带着仅剩的几名死囚从出口快速撤离。
几个呼吸间。
地下死牢就剩下一道苍老而孤单的身影，以及几盏散落在地的油灯。
老周甚至来不及感慨一句，就在地面震颤里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墙垣崩塌轰鸣声，为滚滚烟尘笼罩身形。
眨眼睛，便看到黑暗里碾压而来的庞大黑影。
它不知道是在蠕动的鼻涕虫？亦或是液体般流淌的浓稠粘液？
无数不知道从哪里注视而来的目光，穿透了黑暗、烟尘、空间和时间，化作滑腻冰冷的东西，从口腔、鼻腔、耳道、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钻入，狠狠刺入脑海。
瞬间。
老周仿佛又回到战场，耳边充斥战马嘶鸣、箭雨呼啸、铁甲铮铮，入目刀光闪闪、倒塌旌旗遍地。尸山血海中似乎有什么在耳语，在哀嚎，在狂笑。
他好像看到了仅剩半具身体、在地上爬出血痕的长官，一颗头颅满地滚啊滚的战友，失去了大半颗脑袋的同乡……狼牙军赤须营右卫的百多个老兄弟密密麻麻围了上来。
老周下意识地想挣脱，想抵抗，却又停住了。
那些老兄弟无一不在质问：
“说好的同生共死，为什么你敢独活？”
“周正，凭什么你还活着？”
“你为什么不去死？去死啊！”
……
老周手一松，放下了武器，颓然跪倒在地，“是啊……我怎么敢活呢？还活了这么些年。我……早该死了。”
话音落下。
他便看到老兄弟们的尸骨……碎掉的头颅、断掉的手脚、只剩下半边的身体，心满意足地笑了，蜂拥而上，层层叠叠，要再度和老周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老周没有抗拒，看着他们一个个紧贴在身上，血肉融入皮肤，肢体钻入到自己的四肢、头颅和躯干里，终将合而为一。
“狼牙军虽死不灭……”
“啪！”
一声脆响不知道来自何方，打断了老周自言自语，吵杂声音随之潮水般汹涌而来：
“快快……去搬更多东西来……你们几个死囚不想变成怪物，就别干看着。”
“你小子别趁机扇我们头儿耳光……脸都肿了。”
“你也不想让你家头儿变成怪物吧？”
“头儿醒醒……再不醒就来不及了。”
“不——小伍！”
“退！退！退！挡不住那玩意……地板都要被弄塌了。”
……
喧闹声、震动感、痛觉逐渐清晰的耳光交杂一起，使得老周所见尸山血海景象寸寸龟裂。
随之而来是急速倒退的牢房昏暗景象，以及累得气喘如牛的陈墨。
“还好，你没有也变成怪物。”
“我这是……怎么了？”老周一开口就感觉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疼。
“呼呼……老周啊。你能不能自己动？我……呼呼……实在是没力气拖你了。”陆离气喘如牛的声音突然插入，手一松，将老周放了下来。
陈墨赶忙上前搀扶老周站稳，又带着努力往前方的普通囚室通道走去，简要解释：“墨哥儿没法看一老头送死，就把你拖了上来。”
“我说老周……你一老头，连那滩鬼东西面都没见到就差点晕死过去……年纪一大把逞什么能呢？”陆离搭把手时，忍不住嘟囔了句。
老周被两人架着，磕磕绊绊往前走，很快就从这简单对话中明白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他打算以死明志、稍微拖住那鬼东西时，没想到单单是看到了它的影子，尸山血海里熬练出来的精神意志竟然承受不住哪怕一秒，差点昏死过去。
“老头子我丢人不说，还差点连累你们几个来救的人……”
“救你的是墨哥儿。另一个想一起去救你的人，看都没看到那鬼东西一眼就晕了。我们还哪敢靠近那玩意？”
陆离言语之中满是对陈墨的崇拜，“墨哥儿天赋异禀，直视那鬼东西竟然跟个没事人似的，不愧是我大哥。”
陈墨都没想到，自己和陆离关系从不相识的陌生人、一个囚室的狱友、朋友、共患难的好友，在短短半天之内成了“我大哥”。
这小子还真是个自来熟。
“晕倒的那个狱卒……抱歉，我救不了。”陈墨为救了老周而居功，反倒为为没救到那个一起下去的狱卒而表示歉意。
老周神色一黯，声音哽咽，“我们都看到了……在那……那东西面前昏过去会是什么结果……他的死怪我。我会……亲自向他父母请罪。”
谈到这个话题，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接话。
气氛瞬间凝固。
回望一眼……
狱卒们借由诡异行动迟缓的弱点，利用各种乱七八糟东西构筑的简单防御工事，“轰”的一下就瓦解开来；连带着周围的地面瞬间塌陷下去。
“那鬼东西上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惊得众人身体一哆嗦，连忙加快脚步往外逃亡。
期间许多普通囚犯被狱卒强行驱赶出囚室，骂骂咧咧；他们听闻后方巨大动静、感受大地震颤，又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争先恐后地往狱卒指的方向逃跑。
这一个夜晚，愈发不平静。
“妈的！镇诡司的人怎么还不来？这样下去，不要说整个刑部大牢……怕是整个十二坊市都要被那鬼东西毁掉。到时候，他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老周脾性再稳健，这时候都忍不住骂出声。
……
刑部死牢中闹出的巨大动静，不知为何没有传到外面。
于一处高楼屋檐阴影中，隐匿者一大一小两道黑影。
“愿老母的慈爱赐予你们解脱，一同回归真空家乡。”大个子黑影话语中满是虔诚，眉宇间更是充满“仁慈”。
小个子则是死死盯着死牢方向，低声说道：“负责十二坊市的那些家伙，早就被支走……还有半个时辰时间，足够了。”
“没有人会拒绝老母的赐福。我等若不是有使命在身，早就回归那真空家乡。”大个子某种满是羡慕。
羡慕那些已经死在、即将死在诡异手中，化作怪物傀儡的人。
“我们接了两个单子，可不要漏掉……看到这两张画像上的人没？左边这个小白脸叫陆离的，右边这个比他还帅一些的叫陈墨……万一他俩没死在里面，我们就亲自动手。”小个子黑影没有那么多感情，着重眼前事。
大个子裂开的腹部好似深渊，无数张嘴在其中呢喃：“老母如此慈爱、宽容，会接受我们的一切……哪怕是碎成一片片。”
小个子黑影七窍中有许多黑泥一般的物质，不断滴落为狰狞鬼物，又撕开不会流血的皮肉钻了回去……如此周而复始：
“我们或许有机会亲自动手，把他们献给老母。”
小赵头颅裂开成六瓣、吐出猩红长舌，卷向左边的昔日同僚；架在他们肩膀上的手臂软化、变形，像是绳索又像是拉丝的麦芽糖；原本拖在地上的两条腿更是裂成一条条、蔓生出一地血肉藤蔓，四处挥舞；背部缓慢隆起，撕裂布帛，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要生长出来……
陈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一个大活人在面前硬生生扭曲成怪物，这一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几斤恒河水下肚带来的胃部翻江倒海、恶心呕吐之感，莫过于此。
单单是看了一眼这可怕场景，恐怕就会成为常人终生难忘、夜夜惊醒的噩梦。
难怪陆离先前谈诡异色变，宁愿被砍头也不想死在这鬼东西手中。
这种死法比之身首异处还要凄惨得多。
若不是牢头见多识广、心智坚定，在小赵出现异变第一时间将其踹飞出去，距离最近的两个狱卒怕是要着了道。
饶是侥幸逃生，他们二人都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不住呕吐，连隔夜饭都要吐了出来。
其他人的状况不遑多让。
陆离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可怕场景，还是跪倒在地死劲呕吐，眼睛都翻白了。
“呕……”
陈墨努力压制住呕吐冲动，尽可能大声提醒：“那东西过来了……我们挡不住……先上去。”
他能感受到一股山呼海啸的气息，自死牢深处汹涌而来，片刻间就可以将自己等人碾压成飞灰……不，结果恐怕比分身碎骨还要凄惨。
没有灵觉的老周等狱卒，同样可以听到浓浓黑暗中传来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以及墙壁崩塌的巨大响动。
地面都为之不断震颤，宛如发生了一场小地震。
“那玩意体型不小……你们先上去！”
牢头老周当机立断，怒喝一声，提剑挡在前方，“老头子我倒是要看看，传闻中的诡异、杀了我许多弟兄的鬼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
“头儿……”
狱卒们知道他是打算牺牲自己，为自己等人断后，纷纷面露不忍。
“少他娘的废话。老子说话不管用的是吗？”
老周恶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上去后别忘了看住这几个死囚。老子清点人数，哪怕跑了一个，不拿鞭子抽死你们？”
“我……”
“走！”
“对不住了。头儿！”
“上去后，记得找东西将出口堵死。”
“我……是！”
狱卒们知道不是继续矫情的时候，纷纷对着老周重重行了一礼，带着仅剩的几名死囚从出口快速撤离。
几个呼吸间。
地下死牢就剩下一道苍老而孤单的身影，以及几盏散落在地的油灯。
老周甚至来不及感慨一句，就在地面震颤里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墙垣崩塌轰鸣声，为滚滚烟尘笼罩身形。
眨眼睛，便看到黑暗里碾压而来的庞大黑影。
它不知道是在蠕动的鼻涕虫？亦或是液体般流淌的浓稠粘液？
无数不知道从哪里注视而来的目光，穿透了黑暗、烟尘、空间和时间，化作滑腻冰冷的东西，从口腔、鼻腔、耳道、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钻入，狠狠刺入脑海。
瞬间。
老周仿佛又回到战场，耳边充斥战马嘶鸣、箭雨呼啸、铁甲铮铮，入目刀光闪闪、倒塌旌旗遍地。尸山血海中似乎有什么在耳语，在哀嚎，在狂笑。
他好像看到了仅剩半具身体、在地上爬出血痕的长官，一颗头颅满地滚啊滚的战友，失去了大半颗脑袋的同乡……狼牙军赤须营右卫的百多个老兄弟密密麻麻围了上来。
老周下意识地想挣脱，想抵抗，却又停住了。
那些老兄弟无一不在质问：
“说好的同生共死，为什么你敢独活？”
“周正，凭什么你还活着？”
“你为什么不去死？去死啊！”
……
老周手一松，放下了武器，颓然跪倒在地，“是啊……我怎么敢活呢？还活了这么些年。我……早该死了。”
话音落下。
他便看到老兄弟们的尸骨……碎掉的头颅、断掉的手脚、只剩下半边的身体，心满意足地笑了，蜂拥而上，层层叠叠，要再度和老周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老周没有抗拒，看着他们一个个紧贴在身上，血肉融入皮肤，肢体钻入到自己的四肢、头颅和躯干里，终将合而为一。
“狼牙军虽死不灭……”
“啪！”
一声脆响不知道来自何方，打断了老周自言自语，吵杂声音随之潮水般汹涌而来：
“快快……去搬更多东西来……你们几个死囚不想变成怪物，就别干看着。”
“你小子别趁机扇我们头儿耳光……脸都肿了。”
“你也不想让你家头儿变成怪物吧？”
“头儿醒醒……再不醒就来不及了。”
“不——小伍！”
“退！退！退！挡不住那玩意……地板都要被弄塌了。”
……
喧闹声、震动感、痛觉逐渐清晰的耳光交杂一起，使得老周所见尸山血海景象寸寸龟裂。
随之而来是急速倒退的牢房昏暗景象，以及累得气喘如牛的陈墨。
“还好，你没有也变成怪物。”
“我这是……怎么了？”老周一开口就感觉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疼。
“呼呼……老周啊。你能不能自己动？我……呼呼……实在是没力气拖你了。”陆离气喘如牛的声音突然插入，手一松，将老周放了下来。
陈墨赶忙上前搀扶老周站稳，又带着努力往前方的普通囚室通道走去，简要解释：“墨哥儿没法看一老头送死，就把你拖了上来。”
“我说老周……你一老头，连那滩鬼东西面都没见到就差点晕死过去……年纪一大把逞什么能呢？”陆离搭把手时，忍不住嘟囔了句。
老周被两人架着，磕磕绊绊往前走，很快就从这简单对话中明白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他打算以死明志、稍微拖住那鬼东西时，没想到单单是看到了它的影子，尸山血海里熬练出来的精神意志竟然承受不住哪怕一秒，差点昏死过去。
“老头子我丢人不说，还差点连累你们几个来救的人……”
“救你的是墨哥儿。另一个想一起去救你的人，看都没看到那鬼东西一眼就晕了。我们还哪敢靠近那玩意？”
陆离言语之中满是对陈墨的崇拜，“墨哥儿天赋异禀，直视那鬼东西竟然跟个没事人似的，不愧是我大哥。”
陈墨都没想到，自己和陆离关系从不相识的陌生人、一个囚室的狱友、朋友、共患难的好友，在短短半天之内成了“我大哥”。
这小子还真是个自来熟。
“晕倒的那个狱卒……抱歉，我救不了。”陈墨为救了老周而居功，反倒为为没救到那个一起下去的狱卒而表示歉意。
老周神色一黯，声音哽咽，“我们都看到了……在那……那东西面前昏过去会是什么结果……他的死怪我。我会……亲自向他父母请罪。”
谈到这个话题，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接话。
气氛瞬间凝固。
回望一眼……
狱卒们借由诡异行动迟缓的弱点，利用各种乱七八糟东西构筑的简单防御工事，“轰”的一下就瓦解开来；连带着周围的地面瞬间塌陷下去。
“那鬼东西上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惊得众人身体一哆嗦，连忙加快脚步往外逃亡。
期间许多普通囚犯被狱卒强行驱赶出囚室，骂骂咧咧；他们听闻后方巨大动静、感受大地震颤，又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争先恐后地往狱卒指的方向逃跑。
这一个夜晚，愈发不平静。
“妈的！镇诡司的人怎么还不来？这样下去，不要说整个刑部大牢……怕是整个十二坊市都要被那鬼东西毁掉。到时候，他们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老周脾性再稳健，这时候都忍不住骂出声。
……
刑部死牢中闹出的巨大动静，不知为何没有传到外面。
于一处高楼屋檐阴影中，隐匿者一大一小两道黑影。
“愿老母的慈爱赐予你们解脱，一同回归真空家乡。”大个子黑影话语中满是虔诚，眉宇间更是充满“仁慈”。
小个子则是死死盯着死牢方向，低声说道：“负责十二坊市的那些家伙，早就被支走……还有半个时辰时间，足够了。”
“没有人会拒绝老母的赐福。我等若不是有使命在身，早就回归那真空家乡。”大个子某种满是羡慕。
羡慕那些已经死在、即将死在诡异手中，化作怪物傀儡的人。
“我们接了两个单子，可不要漏掉……看到这两张画像上的人没？左边这个小白脸叫陆离的，右边这个比他还帅一些的叫陈墨……万一他俩没死在里面，我们就亲自动手。”小个子黑影没有那么多感情，着重眼前事。
大个子裂开的腹部好似深渊，无数张嘴在其中呢喃：“老母如此慈爱、宽容，会接受我们的一切……哪怕是碎成一片片。”
小个子黑影七窍中有许多黑泥一般的物质，不断滴落为狰狞鬼物，又撕开不会流血的皮肉钻了回去……如此周而复始：
“我们或许有机会亲自动手，把他们献给老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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