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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二 道人

    马车静静行走在山路上,大雪让本就崎岖的山路变得更加难行,但为了躲避追捕,也只能避开官道,专挑人迹罕至的小路绕行,马不停蹄的走了一个日夜,此时也不过走出约莫百里地,尽管早已是人马俱疲,但为了活命,没人敢停下来,只能眼巴巴的望着骑马走在头前的枯瘦道人。

    那道人背负一把看起来比他年纪还大的桃木剑,骑一匹跟他一样瘦弱的老马,摇摇晃晃的走在前头,让人看着便觉得揪心,如此大的风雪,真担心它随时有可能一命呜呼,但出奇的是,一路走来,身后正值壮年的骏马嘴边已经泛起白沫,那匹老马仍然在前面一摇一晃的走着,从未被拉近距离。

    马车内,张夫人也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了,但此时她仍然不敢睡也无法睡去,望着身旁熟睡的两个孩子,她强打起精神让自己警惕起来,心想若是遇上变故,怎么也要保住张家剩下的血脉才行,但好在那道人确实可信,一路带他们绕行,至今还没有碰到叛军,只要能再走远些,想必就没有被追上的可能了。

    等逃过追捕,自己便找个偏远的村子,用自己多年攒下的积蓄买几块地,独自将两个孩子抚养成人,想当年家中老爷还未进朝为官的时候,二人也是这么过来的,无非是重头再来罢了。

    等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便老老实实当个庄稼人,再也不学老爷当什么朝廷命官,整日念着尽忠报国,这涿鹿城再不来了,再不来了……

    正想着未来的出路时,车队突然停了下来,张夫人心里一紧,用手挑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前头那匹一直不紧不慢走着的老马不住用蹄子踢打着地面,喷着响鼻,再不肯向前一步,马背上的老道人也不驱赶,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张夫人顺着他的目光朝前看去,才发现远处山谷间隐约有一道人影矗立在雪中,距离太远,又被风雪遮挡了视线,看不清衣着样貌,只是从身形来看,应该颇为高大,张夫人松了口气,心想若只是一个人的话想必没有什么大碍。

    “齐先生……”张夫人远远的叫了道人一声。

    齐道人转身朝她摆了摆手道:“待在车里不要出来,我上前去看看。”

    说罢,他低头摸了摸身下的马,在其耳边嘀咕了一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老马终于不情不愿的抬抬蹄子,朝前走去,张夫人放心不下,还是下了马车,远远望着。

    齐道人驾马来到那人身前,细看之下,不由得啧啧称奇,刚刚从远处看只是觉得此人有些高大,此时凑近一瞧,才发现何止是高大可以形容,分明像座铁塔一般,只是这么站在雪中,便与自己骑马一般高,身上披着厚重的铠甲,但却并不显得臃肿,反而极为匀称,身侧一杆长枪斜插在雪中,铠甲上与枪杆上布满积雪,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齐道人咧嘴笑道:“早就听说韩起阵中有一员猛将,生的勇武异常,寻常百余人不能近身,当年松举岭一战,入阵如入无人之境,乱军之中取敌将首级,这才助韩起一战成名,如今得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见对方不搭话,老道人继续道:“难为那韩起如此看得起贫道,竟然让齐将军专门在此等候在下,也不知道贫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齐山河的表情没有因为道人的吹捧而有任何变化,只是冷冷看着他,将手中的长枪提了起来,朝前一指,直直的对着道人的脸,枪上的积雪哗啦啦落下。

    齐道人看着面前闪烁的寒芒,感受到齐山河的杀气,不由皱起眉道:“张士辉虽然是前朝旧臣,但也算得上忠烈,韩起莫非真的连这忠烈之后也不愿意放过?”

    齐山河还是不答他,长矛向前一送,割裂了风雪,直冲齐道人面门而去,齐道人心中升起些许怒气,此人也不答话,动手便是杀招,莫不是真当老道是泥捏的。

    他侧身闪过长矛,伸出手捏住杆尖,整只手掌蓦然呈现出一股病态的白色,那白色手掌看上去煞是诡异,甚至比冰雪还要让人感觉多出些寒意。

    齐道人五指骤然发力,想要顺势将齐山河带到身前,但他显然有些低估了齐山河的力量,只见他身躯纹丝不动,侧身,反手将枪尖上挑,竟是想将齐道人愣生生的从马背上挑落,齐道人感受到枪尖传来的巨力,心知不能与其正面相抗,双脚用力踩踏马蹬,顺势借力腾入空中,如雪花般轻飘飘落至齐山河身后,那身有些破旧的道袍随着寒风鼓荡,在雪景的映衬之下,倒真有些世外高人的风范。

    齐道人刚落地,正欲说话,却不料齐山河丝毫不为齐道人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所震慑,得理不饶人,在齐道人刚落地的刹那,转眼又到身前,挥枪横扫,带起破风声,齐道人无可奈何,只得双脚蹬地,往后再退。

    一步失了先机,便处处受制,齐山河招式简洁,劈、刺、扫俱是寻常招式,但在他的手上,招招有力拔千钧之势,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时间,齐道人一时被压制的节节败退,心中叫苦不堪。

    在远处观望的张夫人看的一阵心惊胆颤,饶是她不懂个中玄机,也能看出齐道人处于下风,她是知道齐道人的本事的,以她看来,那已经算是仙家手段了,本以为对方一人定然不是其对手,但此时见齐道人被压制的连连后退,她才知道对方也不是凡人,一时间有些担心起来。

    “如此下去,只怕要被他逼入死地,堂堂浩天府修士被人压制的一招未出便落败,老道可丢不起这人。”齐道人心下一横,索性不再退让,双臂蓄力,咬牙硬接了齐山河一记横扫,随即整个人便被荡飞出去,感受着双臂传来的剧痛,齐道人不由得升起一丝后怕,心想若不是自己有所准备,只这一下,两条手臂非得节节寸断不可,但好在终于是拉开了双方的距离,为自己换得了些许空间。

    齐道人不等落地,身在空中双手变换,掐了个繁复的法诀,身体落地向后滑行的瞬间,单掌击地,口中默念坎字诀,喝一声“封”,只见以他手掌为起点,地上厚及膝盖的积雪突然泛起莹光,变得凝实起来,如触手一般向齐山河双腿攀附而上,瞬间便缠住齐山河的双脚。

    齐山河早就知晓这这道人身份,见他用出如此手段,也不惊奇,脚下蓄力,单脚奋力抬起,挣脱缠在脚上的积雪,重重踏在早已坚如寒铁的雪面上,整片积雪便瞬间迸裂开来,挣脱束缚,举矛再向齐道人杀去,齐道人本也没有指望能凭此制服这凶蛮之人,封住对方的一瞬间,手印再变,地上响起扑蒴声,厚厚的积雪凭空而起,升至齐道人身旁,化为数支冰矛,齐道人剑诀指向齐山河,身旁冰矛瞬间蹿射出去,带着劲风袭向对方。

    齐山河见那冰矛来势迅疾如风,不敢大意,止住身形,手中长枪一横,以矛尖矛尾挑飞一前一后两支冰矛,随后身体翻入半空,剩余冰矛擦身而过,可齐道人哪里会让他如此简单脱困,在避开诸多冰矛之后,一支体型小巧,浑身透明的冰矛迅速朝半空之中的齐山河袭来。

    齐道人等的便是此刻,齐山河身在半空中,避无可避,这是必中的一击,齐山河哪怕是钢筋铁骨,也非得被扎出个窟窿不可。

    齐山河此时也看到齐道人的后手,但却毫无惧色,双脚凭空蹬踏,只见他在半空中的身体竟陡然向空中再次攀升,堪堪避过那冰矛,还未落地,身体竟好似利箭一般向齐道人攻来。

    “御风……”,齐道人骇然,但形势容不得他多想,身后那柄老朽的桃木剑飞出,立在身前,堪堪挡住矛尖,那桃木剑乍看起来有些脆弱,但此时比起那寒铁铸就的枪尖却不遑多让,一时间,长枪不得再进半分,齐山河粗重的眉毛皱起,左手运势,重重击在枪尾,长枪去势再增,那桃木剑终于再难招架,向后飞去,重重砸在齐道人胸膛之上。

    …………

    齐道人躺倒在雪中,勉强挪动身体,便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两眼发黑,喷出一口鲜血,看着扑面而来的雪花,齐道人心下黯然,修道六十余载,难不成今天竟然要殒命于此?

    心中委实不甘…………

    他艰难坐起身,看着面前的齐山河苦笑道:“新朝还真是夺尽天下运势,没想齐将军如此年纪,竟然已入御风境界,老道败的不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张士辉乃一代忠良,他的遗孤,还望齐将军能放过他们,积些善缘,于你日后必然有好处。”

    齐山河将长矛放下,看着齐道人,终于肯开口,他声音有些沙哑,上过战场的人嗓音大多如此。

    “此行不为取你性命,将军也敬佩于张大人的忠义,无意伤其家眷,你可以将他们一并带走,只是将军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齐道人不屑笑道:“莫非韩起就是想让齐将军来羞辱老道一番吗?我虽未见过韩起,但也多少听说过,了解他的为人,只怕没这么简单吧?”

    齐山河不答他,自顾自说道:“怎么想是你的事,将军说了,你们这些世外修仙之人,若要出世,那便应该为苍生谋福祉,若不是,便老实在山里待着,修你们的长生,如今隆朝亡国,天下苍生水生火热,背后有多少你们的影子,既想成仙,又想挑动天下命脉,试图把天下作棋盘,众生当棋子,这样的修仙之人,将来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便杀一双!”

    齐山河说话很平静,但齐道人却能感受到他背后滔天的杀意,这份杀意,是基于其自身的实力而来,是死于齐山河之手的无数亡魂凝聚而来,也是从如今新朝的庞大野心而来。

    齐山河接着道:“老道,你带走张大人的遗孤,真就只是为了了却你所谓的因果吗,背后有什么算计,你自己心里很清楚。”齐道人张了张嘴想辩解,但终归没有说话,齐山河不是傻子,韩起更不会是,辩解也只会显得苍白。

    “你记住,将来那两孩子若有一天站在了宁朝的对面,我不介意让这世上少一个宗门,什么浩天府,什么方外之人,终究都是些苟且偷生的废物罢了。”

    齐道人面色古怪,自从少时进入浩天府修道以来,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如此评价自己的宗门,就算在隆朝鼎盛之时,最多也只是井水不犯河水,新朝刚立,竟是要与世外宗门不死不休么?

    齐道人冷笑道:“我知道韩起自有天命运势在身,但我浩天府千年传承,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辱的。”

    “怎么想是你们的事,将军的话我已经带到,你可以走了,今后好自为之!”齐山河说完,转身便让开道路,立在一旁,毫不拖泥带水,这是齐山河的行事风格,也是韩家军所有将士的行事风格。

    远处,张夫人见齐道人败下阵来,连忙跑了过来,扶起齐道人,她听得两人的交谈,向齐山河行礼道:“多谢这位将军,还请将军转告新朝皇帝,我夫君早已交代过,她乃是为大义而死,隆朝的恩情,他已经还过了,从今往后,张家与隆朝再无瓜葛,张家后人必不会有谋反之心,请宫中的诸位大人放心。”

    齐山河微微点头,像张夫人抱拳回礼道:“夫人的话,齐某自当带到,夫人今后若有难处,可告知在下,为夫人排忧解难,在所不辞。”

    马车缓缓离开,齐山河将长枪一挽,背在了身后,徒步离开,只有地上鲜红的血迹与凌乱的脚印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打斗,而马上,风雪也会将这些痕迹彻底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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