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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柳家

    韩朝牧回头望着远处仍然清晰的城墙,有些后悔,二人光是出城便用了半个时辰,出了城,沿官道向西又走了一个时辰,此时回望,还隐约能瞧见远处城墙上飘荡的白虎旗,让人好不沮丧,那无为书院距涿鹿千里之遥,真要靠双腿走过去,只怕地方还没到,人就先没了。

    韩朝牧哀叹一声,瞅了眼一旁坐在树荫下愤愤捶腿的小姑娘,换了个笑脸凑上去道:“棉儿,此次算是公子思虑不周,但谁能想到这涿鹿城这么大,往日出门也没觉得这么远啊,现在走肯定是走不动了,不如趁天还没黑,你赶回去把去年谢传雨送给我的那两匹云州马带来,那两家伙虽然皮相丑了点,但耐力是极好的,驮着咱们去遮云山肯定没问题。”

    棉儿自顾自的捶着腿,走了没两个时辰,原本纤细的双腿仿佛粗了一圈,心中气恼,抬头看了看韩朝牧,哼了一声,转过身子不理他。

    韩朝牧只得讪讪坐下,暗自叹气,棉儿是不愿回去,他则是不能往回走了,要是让人知道他韩家公子刚出了城,便又灰溜溜的折返回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说不得如何编排他呢。

    二人就这么愣愣坐着,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听远处传来轻微的响声,韩朝牧耳尖稍动,站起身望去,才瞧见极远处有一队车马正向自己这边缓缓驶来。

    韩朝牧不由笑道:“哈哈,天不亡我,棉儿,快过来看,这么大队人马,看样子不像是官家的人,应该是车马行或是大商号的驮运队伍,还真是热中送扇,雪中送炭,不用回去了,本公子运气果然很好!”

    棉儿听他如此说,也站了起来,踮起脚尖望去,果然隐约能看见远处的黑影,小脸不由得泛起喜色,终于不用再跟着公子胡乱折腾了,无论是车马行还是大商号的驮运队,常年在各地往来,有固定的行程,经验丰富,跟着这样的队伍一起走可放心多了,只是这行人如此时辰才出城倒是让人不解。

    虽能看到人影,但其实距离算不得近,约莫半个时辰才走到韩朝牧二人所在,到了近前,才看清这队人马,大约二三十人,全是正值壮年的精瘦汉子,穿着统一的浅色布衫,护着十几辆马车,车上被蓑布盖的严严实实,看不出是何货物,但从车辙来看,重量不轻。

    见车队将到,韩朝牧带着棉儿走到了官道正中间,将一行人拦了下来。车队头前有一四十容貌的精瘦汉子,肤色黝黑,面颊挺阔,眉眼间带着厉色,一看便知是常年走南闯北的硬茬,骑一匹枣红色大马,朝韩朝牧拱了拱手,挤出个笑容道:“这位公子有礼了,在下乃是涿鹿城榆林巷柳家的护院,不知公子何故拦住我等,可是有什么难处。”

    庄广元面上带笑,心中却是谨慎,面前这对年轻男女从衣着气度来看绝非一般人家出身,按理说这样的人物,肯定有护卫仆从在旁,但此刻这两人如此突兀的出现在此地,着实古怪,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此地离涿鹿城尚近,但也不得不防。

    韩朝牧笑眯眯抱拳道:“这真是过河碰上了摆渡人,原来是庄护院,小子宋又新,出自王宫桥街宋家,宋家二爷宋时庵正是家父,当年有幸随家父拜访过柳世叔几次,没想到小子情急之下,反而拦下的还是自家人,不知柳元翰柳世叔近来可好。”

    棉儿翻了个白眼,自家公子又在骗人了,不过这榆林巷柳家自己都没听过,肯定算不得什么名门望族,也不知公子是如何知道的,虚虚实实间,对方说不得就信了。

    果然,庄广元听他自报家门,不由得皱起眉头,他虽然在柳家地位颇高,但对柳家私事所知不多,况且柳家在涿鹿也算得是殷实人家,人情往来复杂,自己不认识也很正常,为避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自己主家招惹是非,还是客气道:“原来是宋公子,恕小人眼拙,给宋公子陪不是了,不知宋公子这是……?”

    韩朝牧叹气,“唉……说来怕庄护院取笑,小子乃是前往上原郡求学的,本想顺道带着婢女一路游山玩水,但没想到刚出城便觉得寸步难行,又放不下脸面回城去,只好等在路边,看是否有人能捎带一程,正好碰见庄护院,不知庄护院一行去往何处,可否行个方便。”韩朝牧一脸羞愧,但这话却是丝毫不假,这类不知世事的贵公子形象,也能让庄广元多几分信任。

    ”这……”庄广元有些犹豫,“宋公子有所不知,我等此行只到河东,离上原颇远,况且路途凶险,只怕无法护公子周全。”他本就是小心谨慎之人,像这类远行贩货的买卖,最怕出现变故,向来是能避则避,只是怕得罪对方,这才多说了几句,希望对方能有些眼力劲。

    韩朝牧却不以为意,从腰中随意摸出张银票,用双指夹住在面前晃道:“庄护院放心,小子也并非不通世情之人,到了河东,我主仆二人自行离去便是,路上若有凶险,也与庄护院无关,这银票便当酬金,还望庄护院莫要推辞。”

    庄护院见他花钱如此随意,心中也是暗想,此人果然是大户子弟,他没看清银票具体数额,但按宁朝商行的规矩,一张银票的数额最低是五十两,而寻常人家一年所需也不过十两上下,此人却不以为意,足见家中富裕。

    庄广元见多识广,虽有些意外,但也并不如何吃惊,只是觉得眼前这年轻人有些难缠,无奈道:“酬金就不必了,既然宋公子如此爽快,那我再推脱倒显得小气了,只是我等往来不易,希望宋公子一路上低调行事,否则只怕庄某也无力护公子周全。”

    韩朝牧连连点头“这是自然,小子也不是无事生非之人,有劳庄护院了。”

    庄广元摆摆手”路途遥远,照顾不周的地方,还望公子海涵。”

    说罢,从身后唤来一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介绍后才知是庄广元的侄儿,唤作庄虎,长得颇为粗壮,因与韩朝牧年纪相仿,就让其照顾二人,说是照顾,其实也有看守之意,韩朝牧心中了然,并不在意,笑着应了下来,从庄广元身边走过时,顺手将银票别进缰绳中,庄广元心中暗道,这人虽看着年轻,倒颇懂人情世故。

    无论什么年头,马都是稀罕物,柳家能凑够如此庞大的车队已是不易,队伍中自然没有多余马匹供主仆二人骑乘,二人只能随意挑了辆拉运货物的马车坐了上去,好在上边的蓑布足够厚实,坐着也颇为舒适,庄虎虽然是个乡野汉子,倒也是粗中有细之人,还贴心的为棉儿寻了一顶席帽来遮凉,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棉儿丫头生的白净,除了韩朝牧,估计也没人能忍心让她在这等烈日下暴晒。

    棉儿曲腿坐在颠簸的马车之上,不时用手扶一下大了一圈的席帽,心中还有些欣喜,久在樊笼的鸟儿,一想能跟自家公子出门见见大好河山,一时间也忘了先前的埋怨,望了眼坐在一旁四处张望的韩朝牧,小声问道:“公子,你是怎么知道这柳家与宋家的关系,还能编出这么个宋家少爷的名字来哄骗他们?”

    韩朝牧撇撇嘴道:“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公子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我这名字可不是胡乱编造的,榆林巷柳家与王宫桥街宋家虽然在涿鹿声名不显,但那是因为这两家都并非涿鹿人,在涿鹿落脚不过三两年光景,若是在当地,那可是实打实的大户人家,宋家二爷宋时庵三年前被安排到涿鹿拓展家族生意,但却未带家眷,独独带了小妾所生的一个儿子,就叫做宋又新,此事极少有人知道,所以我才用这个身份示人,不容易引人怀疑。”

    棉儿见自己被公子轻视,有些不忿道:“公子你早早就把这两家调查的这么清楚,肯定是要做坏事,难怪突然说要今天出城,我看根本是您早就安排好的,还害得我白白担心。”

    说罢又有些好奇的低声问道:公子,你废了这么大周折也要跟这柳家车队同行,该不会这柳家有什么猫腻吧?”

    韩朝牧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道:“你这脑子里都想什么呢,别总把别人当成坏人看,你家公子也没那么闲,柳家确实是本本份份的生意人,当然背地里可能有些龌龊,但也算不得大过错,不至于去寻他们麻烦,之所以与他们同行,只是因为早就听说过河东风貌,想要亲眼去看看罢了,你可记着了,往后我就是宋又新,别叫错了,不然就罚你两天不许吃饭。”棉儿虽然不以为意,但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柳家车队确实是经常来往于涿鹿黔中两地,一路行停有序,分工得当,每个人都不多话,但何时何地该做何事都心中有数,短短三日,便走了将近一半路程,一路上,韩朝牧也与同行之人混的颇为熟悉,他本就是洒脱之人,与人交往并不自持身份,所以诸人对他也很有好感,只道是这宋家公子家风高亮,反倒对他愈加尊崇起来。

    此刻韩朝牧斜靠在厚厚的蓑布之上,躺下的地方早已经被棉儿收拾的极为舒适,头顶处插着片巨大的蕉叶用来遮凉,他架着腿,一手打着节奏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一条腿随着马车颠簸,有节奏的一前一后晃荡着,看起来好不惬意。

    另一只手拿着块粗粮干饼,时不时用嘴咬上一口,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路上也并非没有卖吃食的小店,但远行往来,知道银钱来之不易,很少有人会买。

    韩朝牧入乡随俗,大部分时间也都随他们吃这种最易携带的干粮,好在这饼也并非想象中那样难以下咽,内有盐巴、姜丝调味,运气好时,还能吃到丁点肉末,也能让人心情愉悦好一阵子。

    一边吃着饼,一边欣赏着路旁的景色,车队此间已到黔中郡内,两侧山石嶙峋,长得皆是奇形怪状。

    一开始韩朝牧还饶有兴致的与棉儿探讨哪块石头长得像话本里的哪个妖精,但看的久了,难免产生些视觉疲劳,此刻再看那山石,只觉得百拙千丑,好生难看。

    无聊间,韩朝牧瞥眼看见了走在一旁的庄虎,年轻汉子可没有他这般待遇,此刻只能徒步走在车边,偶尔扶着马车借把力,坐在车上那是万万不敢的,要是把这些宝贝马儿给压坏了,保准要挨顿鞭子。

    韩朝牧有心要解解闷,唤他道:“诶,虎子,我听说像你们这样运货的,路上总能碰见不少歹徒劫道,怎的我们这都走了一路了,半个人影儿没见着呢?”

    一旁的棉儿也是有些好奇道:“是啊,以前在涿鹿城总听说有来往行人碰到劫匪,轻的抢夺财物,重的甚至丢了性命,官府派兵围剿过,但每次都无功而返,可这一路看来,好像也没那么传说中那般吓人嘛。”

    庄虎苦笑,听这主仆二人的意思,没碰到那匪寇,反倒还有些失望,他扯下头上的草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宋公子,棉儿姑娘,你们放心吧,这路上确实有不少做劫道买卖的强人,但我们柳家走这条路也不少次了,路上一些大的寨子,早就打点过,不会为难我们的,况且我们这一行也有二三十人,寻常讨饭吃的,不敢招惹我们,真要每天都碰见劫道的,哪里还有人做生意。”

    韩朝牧不由得点头,这应该也算是双方心照不宣的规矩,毕竟都是讨饭吃,没必要真把脑袋别在腰上,只是韩朝牧此刻无聊,心想着若真有那不长眼的草寇,倒也好见识见识是何等样的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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