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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心想事成

    兴许是上天感念韩公子心诚,车队即将出黔中郡时,倒还真让一行人碰上了匪寇,不过此事也不奇怪,像这样两郡相邻处,是匪寇最喜欢的藏身之所。

    两郡官府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这些匪徒真闹的大了,两边推脱,最后也总是不了了之,一些山贼看透了那些官老爷的心思,在此地行事尤为猖獗。

    此刻包围柳家车队的山贼约有六七十人,但这伙山贼很不一样,至少跟韩朝牧与棉儿想象中的不一样。

    这伙人除了三十多个壮年,剩下的参差不齐,还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和十四五岁的孩子,个个瘦骨嶙峋,至于武器,更是可怜,最差的几个就拿着把镰刀罢了,身上穿着更是惨不忍睹,破破烂烂的衣服上缝满了补丁,掣襟露肘,哪里有半分呼啸山林的凶悍气焰。

    几十人将车队团团围住,直勾勾的盯着马车上的货物,那眼神不凶狠,不带血腥气,更像是动物被宰杀时充满了求生欲。

    庄广元一看便知这些人的来路,也不知是哪个村子遭了祸,村民被逼的紧了,索性反了官府,弃了田地,上山做起这占山为王的行当,看这些人的手法,显然入这行不久,但庄广元却不敢掉以轻心,这类人,比那杀人不眨眼的悍匪还要难缠,抱拳冲对方堆笑,犹如初见韩朝牧时一般,自报上家门后问道:“不知总杆头是哪位?”

    所谓“总杆头”是河东一带匪首的叫法,也有“总把头”一说,各地叫法都不一样,庄广元走南闯北多年,对这些道道算得上门清儿。

    对方小声嘀咕了一阵,终于从人群中走出个四十上下的汉子,粗壮身材,作农户打扮,看其面容黢黑,显然是常年与土地打交道的庄稼汉,言语中带着浓重的河东口音“我们这里没什么总杆头,事由我主着,讨口饭吃,不想为难你们,放下东西,你们就可以走了。”

    庄广元心中苦笑,看对方貌似憨厚,但却是狮子大开口,这十几车货,价值近万两,哪怕是几百人的匪寨,吃相也没有如此难看,真要逼急了这些行商,出资让官府剿匪,对大家都没好处。

    庄广元更加确定对方是个生手,根本不懂道上的规矩,但却未必见得是好事,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庄广元主动退让。

    “这位好汉眼生的很,想必也是在此地落草不久,否则我常年在此地来往应该认得才是,不过无妨,我柳家向来愿意结交朋友,这样如何,为了往后往来方便,在下愿意留下一车货物,就当见面礼,过几日,庄某再带一份大礼,亲自拜访诸位,商量一下往后我柳家走一趟货,诸位拿几分抽成如何?”

    说话间,示意旁边人掀开马车,漏出里头的货物,韩朝牧虽然与他们同行也有一些时日,但也是第一次看见蓑布下的事物,原来那是一车木料,只不过那木料深褐近乌,阳光照射下竟然泛出光泽,乃是一批上好的阴沉木,大概是木料过于凝实,此刻车上也不过码放着两三根而已,但以市价来说,这一车铁梨木也有近三百两银子,出手绝对算得上阔绰。

    庄广元见诸人都在看车上木料,趁机道:“不瞒各位,我柳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在始安县也有几分份量,损失了这一车货物也算不得如何,但诸位若是执意想全部吃下这趟货,没个好牙口恐怕不行。”

    庄广元此番话软中带硬,毕竟他也不是真怵了对方,手底下二十几个精壮汉子都是见过血的,真要斗起来,未必没有杀退对方的可能,只是若非必要,不必撕破脸罢了。

    对面那汉子听他说的有理,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细说起来,自打他们逃进山中,大多是小打小闹,这还是第一单大生意,有心想就此作罢,但又想山中老幼因为自己,现在依然饱受雨淋日晒之苦,几个年纪还小的娃娃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恐怕对方给出的条件远远不够,看对方出手阔绰,若是这一次能够留下全部货物,以后日子必然好过许多,于是咬咬牙,闷声道:“我说了,人可以走,但东西得留下。”

    庄广元没料到对方竟如此强硬,留下一车木料已是极大的损失,若是再多,他也无法交代,一时有些恼怒,正要再威胁对方,却突然被人打断。

    “我听说河东始安县与黔中郁林县交界一带,有个叫张榜的山贼头子,在此地称王称霸多年,不知道你们可认识?”

    众人朝那边望去,才看到一对白净男女盘坐在马车之上,面对这骤然出现的变故,两人都不见慌乱,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众人。

    庄广元眯眼看着韩朝牧,他口中的张榜,他也认得,不只是认识,还与对方打过不少交道,往来黔中河东两郡的商贾,少有不认识那位张五爷的人,但这位宋家少爷远在涿鹿,如何知道此人?再看两人淡然自若的模样,恐怕这位宋公子的来历另有蹊跷。

    不提庄广元心中作何想法,听韩朝牧如此问,一旁几十人的匪徒却是先炸了锅,露出惊慌神色,发出些嗡嗡的吵闹声,那粗壮汉子一反先前的老实模样,突然露出狠色,面目狰狞道:“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他还能从土里爬出来找我索命不成?”

    “嗯?”庄广元大为诧异“张榜死了?”由不得他不诧异,张榜此人,出了此地或许没人知道,但在这河东黔中两郡交界处,此人便是土皇帝般的存在,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据说凶名可止小儿夜啼。

    就这么一号凶徒,却死在眼前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手上,换了其他人只怕以为眼前这人发了失心疯,但庄广元看他的神情,却是有几分信了。

    “死了,我杀的,就死在我手中这把刀下。”汉子咬牙,虽然他极力保持平静,但还是能听出气血上涌发出的颤音。

    这下,连韩朝牧也不得不吃惊了,没想到眼前这面带憨厚的农家汉子,竟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

    “你们认识张榜?”那汉子斜眼问道。

    庄广元连忙摆手道:“不认识不认识,只是曾经被他劫过几次,见过罢了,此人死了也好,这位好汉也算是为民除恶,怎的不报与官府知道,想必上头的大人们肯定嘉奖于你,何苦与那张榜一样,行此等险事。”

    “嘉奖?”那汉子冷哼”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张榜祸害了我们多少年,也没见官府出兵剿他,听说他背后站的就是周清那狗官,还有河东郡大大小小的商人都与他有勾结,你们这**商肯定也脱不了关系。”

    那汉子将两眼一眯,若有所思道:“这样也好,本来不愿意为难你们,现在看来我们也算劫富济贫,张榜杀我族人,辱我亲朋,今天你们既然被我碰上了,就都留下来吧。”

    庄广元不由得怒视韩朝牧一眼,这真是无妄之灾,本来大家还有得谈,看对方态度,也未必非要如何,可韩朝牧好死不死偏要提起那早已不知被卸作几块的张榜,激起这群人的怒气,今日恐怕有大麻烦。

    韩朝牧耸耸肩,他如何会知道对方与那张榜有不世之仇,也只是出于好奇,出声询问罢了,现在看来,倒给自己招惹了些麻烦,不过也好,正好借这些人摸摸河东郡的底细,他此行来河东郡,也不真是为了游山玩水而来。

    眼看形势不妙,庄广元暗中朝身后众人比划了一个手势,二十几个精壮汉子瞬间心领神会,靠近车边,将手悄悄放进蓑布之下,韩朝牧看了一旁的庄虎一眼,隐隐看见其握住早已藏在车下的刀剑,一行人的举动并不如何隐蔽,就是存了心思想要震慑对方,对方也不糊涂,纷纷握紧手中武器,但双方显然都有些忌惮,谁也不敢先动手,阵风袭来,吹得树叶哗啦啦作响,气氛诡异而安静。

    “扑哧……”就在气氛焦灼之时,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众人纷纷怒目而视,凝重的气氛霎时为之一清。

    “抱歉抱歉……”韩朝牧忙摆手解释道:“我说各位,这么热的天,咱们总不能就在这干耗着吧,要不我给诸位出个折中的主意?”他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伙山贼,看样子比自己这群被劫道的人还要紧张,脸上漏了怯,未必真敢动手,无非占着人多给自己壮胆罢了。

    于是也不管众人答不答应,自顾自说道:“这位好汉,你若真想强留我们,只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你就真忍心带着你这帮兄弟送死,况且,要是手上染了血,官府可就真把你们当反贼了,到时候哪怕山里的林子再密,也护不了你们周全,先前你也说张榜头上有权贵替他撑腰,可你们身后有什么?官府真要狠了心剿匪,你们以为能跑得了?”

    一群人听他如此说,也不由得心中惴惴,说到底他们本是良民,比不得那些心狠手辣的山贼,心底多少对官府有些忌惮,若真招来官兵,自己能跑得了,身后的老小能跑吗,可说要就这么放对方走了,那也是决计不可能的。

    汉子心底有了计较,他朝韩朝牧道:“那你想咋样?”

    韩朝牧笑的人畜无害,“我们留下一半货物当买路钱如何?”

    庄广元怒极,这不知来头的毛头小子如何敢替自己做主,让出一半货物,说的轻巧,他斜眼看着韩朝牧,冷声道:“宋公子,此地只怕还轮不到你做主吧?”

    韩朝牧耸耸肩,“庄护院莫不是以为到了这等境地,还能全身而退?留下一半货物,虽然有些损失,可也不至于让柳家这等大家族伤筋动骨吧,但不答应,只怕今天真走不了了。”

    庄广元心思百转,他只是不爽韩朝牧替他做主,但情形不妙,韩朝牧提出的折中方案,也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留下的东西,对方未必能吃得下去,等脱了身,以柳家的权势,事后保管让对方全须全尾的吐出来,于是他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一旁的汉子瞅了眼两人,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两人明明是一边的,但看起来好像却并不对付,他皱皱眉,索性不想,反正与他无关,正要拒绝这个提议,韩朝牧却又抢在前头继续说道:“这位好汉,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这位庄护院,说到底也只是替人卖命,吃的刀尖上的饭,你若不答应,他回去便无法交代,有道是砸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兔子急了也咬人,你碎了他的饭碗,这些人可是真的会拼命的。”

    汉子犹豫了,他虽然觉着懒洋洋坐在马车上的韩朝牧怎么看都不像好人,可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极有道理,真要拼命,自己这边虽然人多势众,却未必能全身而退,一时陷入两难。

    左右犹豫了一番,还是咬牙道:“行,我答应了,不过还有一点……”,他抬起手中的刀指向韩朝牧道:“你得留下来。”

    他不知道韩朝牧的身份,但却看得出来对方气度高贵,又身着锦衣华服,想来也不是一般人,留下他,日后若真被官府围剿,说不得就能用到。

    韩朝牧心中暗笑,正不知如何接近对方,这汉子却主动提起,真是再妙不过了,不过面上却露出为难道:“这恐怕不行,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敢随你们去。”

    那汉子却不再看他,转头对庄广元道:“你不是说会带厚礼来拜访我们吗,人我们留下,下次来的时候你们再带回去便是,你觉得怎么样?”

    庄广元看了眼韩朝牧,这小子来历不明,跟着他说不定另有所图,此次正好将这包袱甩下,哪怕此人真是那劳什子宋家的人,出了事也怪不到他头上,没听是对面那山贼头子指名道姓要他留下的吗。

    心中计较一番,他为难的对韩朝牧道:“宋公子,你看情形如此,要不就请宋公子暂留此地几日,待我等回到江夏县,必然遣人备好厚礼回来,到时一并将宋公子接走如何。”

    韩朝牧还未接话,一旁的庄虎反倒有些急了“大伯,不能这样,宋公子他是个好人,咱们把他丢下,哪里还能留得命在。”

    他与韩朝牧这几日朝夕相处,觉得对方虽然出身高贵,但却为人和善,颇为谈得来,此时听自己大伯想将他留下来,哪里能答应,一时情急,也顾不得违抗这位一直以来尊敬有加的长辈。

    其他柳家众人听他如此说,一时也都心有不安,这位公子路上待人极好,真要这般做,太过无情,纷纷求情的看向庄广元。

    庄广元心中暗骂,这群人懂什么,不留下他,自己这群人也走不得,为了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小子,何需这样,但又不得不考虑真要拒绝众人,对自己的威信会有如何的影响。

    好在韩朝牧是个识大体的人,眼见众人求情,说不定庄广元真不把自己留下,岂不弄巧成拙,他不得不出声道:“诸位的好意,小子心领了,不过在下相信庄护院不是那不守信用之人,我便留在此地等候庄护院几日。”

    眼见他都这样说,众人也没了意见,庄虎虽然还想再说话,但被庄广元瞪了一眼,到了嘴里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众人都没了声,韩朝牧转头冲那汉子笑道:“既然盛情难却,那我便叨扰几日,只不过我这人有个毛病,吃饭穿衣都得有人服侍,所以还得带上我身边这小丫鬟,好汉可能答应。”

    那汉子看了眼韩朝牧身边身材纤细,弱不禁风的棉儿,点头同意下来,不过心中却不齿韩朝牧的为人,临到此时,却仍要带上下人身陷囹圄,看来也是一个骄奢淫逸惯了的纨绔子弟,暗自想着等到了山中非得好好让这人吃吃苦头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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