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始安县
韩朝牧一时头大如斗，他不喜欢别人跪他，涿鹿城里认识他的下人小厮，官员富商，逢着他便跪，按理说他自小如此，早应该习以为常了，但他总觉着就这么让人跪下去，自己非得短寿不可，这样看，他确实与宫中那位极其相似，听说那位圣上也最烦这些繁文缛节。
他抬了抬手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们就是，不过呢，我不是什么仙人，也未必能救得了你们，但既然碰上了，也算缘分，你将事情原委告知于我，我再看看能否帮你们。”
林润生见他同意，心中一喜，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与二人。
原来这南沟村属于河东郡始安县下的一个小村子，平素以种田为生，因为背靠着黔中大山，又面朝河东平原，偶尔也能进山捕猎，下水捉鱼捞虾，日子不说过的如何富足，至少也能衣食无忧。
林润生祖祖辈辈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到了他这一辈，靠着他身材粗壮，年富力强，自己又肯吃苦，成了临近几个村出了名的种田好手，日子愈发的好转了起来，后来又在亲戚的牵线搭桥下，娶了附近出了名的漂亮姑娘，他本觉得，人生若就此按部就班下去，便也算圆满了。
但这世道偏是如此下贱，看不得人间疾苦，却也见不得天下太平，安稳日子没过多久，就听说附近闹起了匪患，林润生当时还觉得多半是谣言，新朝与民修养，赋税减了又减，只要肯出力，总不会饿死，好端端的闹哪门子匪患，真要有匪寇，也是秋后的蚂蚱，官府过不了几天就能给他一锅端了，他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过了一久，这匪患不但没被剿灭，反倒越闹越凶，还听说还有村子被屠了，众人这才害怕起来。
“那官府不管吗？”韩朝牧问道。
林润生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抢先说道：“那群狗官，与山上的土匪根本就是蛇鼠一窝……”
“二嫂，不要胡说！”林润生喝道。
“我没胡说，我亲眼看到的，就莲妹子被抓走那天，官府的人就在村外，跟张榜那天杀的勾肩搭背，还约好晚上去喝酒呢，我当时就在旁边的荷塘里躲着，听的一清二楚。”
一时间，众人都不说话了，其实大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是不好当着韩朝牧一个外人的面直说。
韩朝牧也不在意，继续问道：“后来呢。”
林润生接着道：“那群土匪见粮便抢，见到女人孩子便抓，莲荷也被带进山中，我本来计划到了夜里偷摸进去救她，没想到半路上就碰到她逃了出来，后来才知道，她假意奉承那张榜，趁张榜喝多了酒，用刀捅死了他，连夜逃了出来。”
“这么说来，张榜不是你杀的，而是你家夫人。”韩朝牧吃惊道。
棉儿也不由得瞪大了星星眼，崇拜道：“婶婶真是女英雄，公子，你一定要救活他呀。”
韩朝牧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说的天虞山的神仙也是你夫人所见？”林润生点头道：“是我从莲荷口中听到的。”
“可知道那人的模样装扮？”
“这……当时莲荷已经受了伤，我也没细问。”
韩朝牧叹口气，看来还得等林家夫人醒了再说，他沉吟一番道：“也罢，既然让我碰上此事，看来是天意，此事我管了。”
林润生顿时大喜过望，低着头颤声道：“小人……小人替我南沟村一百多父老乡亲谢过公子大恩。”
“不知公子打算如何做，有没有小人能帮上忙的地方。”林润生小心问道。
韩朝牧抬头望天，太阳已经开始泛红，约莫有酉时了吧，他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个，该吃饭了呀。”
“嗯嗯…啊？”林润生一时没跟上韩朝牧那跳脱的思维，有些发愣。
“噗嗤……”
棉儿不由得笑出声，对林润生道：“不好意思啊，林叔叔，我家公子到了饭点，便动不了脑子了，不知你们这儿可有吃食？”
韩朝牧转头白了棉儿一眼，这小丫头这次出来是彻底放开了性子，竟然连自己也敢调侃了，棉儿却也不害怕，权当没看见。
林润生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啊……有的有的，前几日在山里发现了一窝山猪崽子，我这便让人收拾出来，给两位送来。”
棉儿笑着点了点头，林润生便去指挥人收拾饭食，心底也不由得嘀咕：“自己这莫不是碰上骗子了。”
但随即一想那小姑娘的神奇手段，又放下心来，望了望四周，苦笑一声，自己一帮人已到了如今的地步，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骗，摇摇脑袋，将那古怪的念头抛了出去。
人多活少，没过一会儿，一只被撸的白花花的小猪崽子便被五花大绑的抬了上来，有人在空地处生了团火，将肉架在火上翻烤，烤的油烟直冒，肉香味夹杂着柴火的烟气，不由得让人口舌生津，一群人眼巴巴的望着，那眼神倒比色狼看到一个白花花的美女还要露骨。
林润生来到柴火旁，从林润生手里接过蜂蜜，细细的在肉身上涂抹，蜂蜜是村民自己从山里采的，看起来并不透亮，杂质极多，远不如韩朝牧往日吃的那般晶莹别透，但却贵在自然野趣。
韩朝牧一边刷一边对着棉儿叹道：“可惜了，要是能提前备好五香八角等大料，腌制半个时辰，让这肉充分吸收料汁，烤出来才更加可口…可惜可惜…。”
林润生在一旁尴尬道：“当时逃得匆忙，全挑值钱的物件带走，所以这山里实在找不出像样的调料。”
“无妨，这样也好，更能品品这野山猪的原滋原味。”韩朝牧摆手道。。
肉随着火焰炙烤，逐渐收缩紧实，表层涂抹的蜂蜜泛出金黄色，油脂不停的往外冒，油光闪烁，随之滴落在柴火上，发出滋拉拉的声响，众人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韩朝牧也不顾及形象，扯住一支后腿，手上用力，金黄的外皮被撕裂开，他举着那条腿满意笑道：“棉儿，咱俩就吃这个吧。”
棉儿笑着点了点头，又对林润生道：“林大叔，剩下的你便拿去与大家伙儿分了吧。“
林润生连忙摆手：“这怎么使得，这是招待二位贵客的，我们有粥饭充饥，不碍事的。”
韩朝牧道：“你只管拿去便是，我俩如何能吃完，作践食物可是要受天谴的，待会儿若是有粥饭，匀我二人一份可好？”
见韩朝牧说话，林润生也不再推辞，将剩下的肉食分了下去，僧多粥少，每个人也分不了多少，大多数的给了老人孩童，分完肉，众人便忙活着熬粥，说是粥，其实更像是麦饭类的食物，将未脱皮的小麦一股脑的放进锅中，加清水熬煮，丢上大把的冬葵，便是一餐，这样吃法，不骨瘦如柴才是怪事。
林润生用勺子精心盛了两碗给韩朝牧送来，韩朝牧端在手中看了看，黄绿相间，看起来倒还不错，只是水多麦少，更像汤一些，随意从头顶树枝上折下两根粗细适中的枝条，对半掰开，褪去树皮，便是两双简易的筷子，递给棉儿一双，将另一双直直插进碗中，一松手，那筷子便朝一边歪去，韩朝牧摇头苦笑道：“朝廷规制，赈灾粥也应该立筷不倒，就是灾民也比这吃的要好些。”
棉儿看着碗中的麦皮，皱眉道：“公子，还是不要吃了吧。”她虽出身贫寒，但自幼就跟在韩朝牧身边，素来吃的精致，更不用提自家公子了，金玉般的肠胃，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粗劣的饭食。
韩朝牧晃了晃脑袋，戏谑道：“非也非也，古人说‘五谷为养，久食令人好颜色？，这可是好东西，再说了，本公子有这般弱不禁风吗，那位韩大将军总说我是膏粱锦绣里长出来的，你难道也这么认为。”
棉儿连忙摇头道：“家里的下人们都知道，那是老爷为了督促公子呢，不过我觉得公子已经很厉害了。”
韩朝牧笑了笑，不理会一旁的小马屁精，端起碗，呼噜噜几口，将一碗粥喝了进去，故意吧唧了下嘴，笑道：“倒是解腻，与这烤山猪绝配。”
棉儿见他吃完，也学着他的样子，大口大口喝了下去，眯着笑眼，颇为赞同，韩朝牧见她样子可爱，不由得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又惹来一阵埋怨。
填饱了肚子，韩朝牧顿感精神，招来一旁一直观察着这边的林润生道：“你们明日要将劫到的那批货物运到城里卖掉？”
林润生忙点头道：“公子也看见了，山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大人还能忍忍，孩子和老人可受不住，再这么下去非得死人不可，就指着将这批货出了手，好换些粮食带进山。”
韩朝牧沉吟道：“你可知道这木料金贵，很容易被人查出来路，你可有把握？”
林润生面向老实，但心思机敏，也不含糊，对韩朝牧抱拳道：“我有些办法，但不保险，还请公子帮忙。”
韩朝牧失笑：“你倒是好算计，用这么一顿饭便收买我给你跑腿。”
林润生低头不知如何作答，韩朝牧叹道：“罢了，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明儿个我便和你们一起跑一趟吧，说来这也是第一次来河东，没想到竟是先在山里住下，明日也得去看看城内是怎样的光景。”。
山中的夜并不像想象中那般漆黑，月光照在崖壁与溪流上，映衬到周边，亮晃晃一片，若是仔细，还能看到地上趁着夜色觅食的虫蚁，林润生为韩朝牧二人找了一个最宽敞的洞穴，虽然还是觉得拥挤，但在这山中，已不能要求更多了，棉儿在为他睡的地方铺上厚厚的稻草和衣物，韩朝牧则靠在洞口欣赏外头皎洁的月色，虽然耳边不时有蚊虫嗡嗡飞过，却也觉得心中难得的平静。
“果然还是得出来走走，涿鹿虽大，但和这天下比，比那井口也大不了多少。”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微亮，韩朝牧起了个大早，来到洞外，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在溪边掬了一捧水洗了脸，冰凉的山泉水刺的人汗毛直立，困意顿消。
他当然不是第一个起的，事实上林润生一干人早就将行李收拾好了，只等他起来，韩朝牧不好意思的笑道：“让大家久等了，我已经收拾好可以出发了。”
林润生道了声：“不敢，还要麻烦公子了。”
韩朝牧点了点头，林润生便招呼众人，互相帮忙，将木料或背或扛，盖上干草，开始出山。
此次进城，林润生挑了十几个正值壮年的汉子，别看他们瘦骨嶙峋，但却都有一身力气，少说百来斤的木板背在身上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的速度，韩朝牧带着棉儿也得紧赶着众人，否则一个不注意，便会被大部队落下。
始安县邻着黔中，地理位置算不得优越，是个仅能容纳七八万人的小县城，不过此地距离林润生他们落脚的山中仅有二十几里的路，众人也没其他选择，只能去这处县城里碰碰运气。
路上，林润生将自己的计划告诉韩朝牧：“我在邻村有个相熟的玩伴，前些年靠着做些小买卖，在城里有了跟脚，城里很多达官贵人都愿意卖他面子，此次我们先到城外候着，还请公子帮忙进城寻他，看他能否将这些货物收下，给我们换些粮食药材带走，不出意外，天黑前就能回到山里。”
韩朝牧点头答应，但他心中另有打算，帮南沟村人仅是顺手为之，他的目的并不在此，反而对那群来自天虞山上的神仙更感兴趣。
“也不知道是哪个世外宗门的人，藏头漏尾，哪里是什么神仙，过街老鼠还差不多。”韩朝牧心想。
一行人路上也未多做歇息，约莫午时刚过，就能看到始安县的城墙，虽说是个仅能容纳几万人的小县城，但城墙高耸，颇为壮观，韩朝牧随柳家众人从涿鹿走到河东郡，路上也远远见过几座县城，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他抬了抬手道：“好了好了，我答应你们就是，不过呢，我不是什么仙人，也未必能救得了你们，但既然碰上了，也算缘分，你将事情原委告知于我，我再看看能否帮你们。”
林润生见他同意，心中一喜，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讲与二人。
原来这南沟村属于河东郡始安县下的一个小村子，平素以种田为生，因为背靠着黔中大山，又面朝河东平原，偶尔也能进山捕猎，下水捉鱼捞虾，日子不说过的如何富足，至少也能衣食无忧。
林润生祖祖辈辈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到了他这一辈，靠着他身材粗壮，年富力强，自己又肯吃苦，成了临近几个村出了名的种田好手，日子愈发的好转了起来，后来又在亲戚的牵线搭桥下，娶了附近出了名的漂亮姑娘，他本觉得，人生若就此按部就班下去，便也算圆满了。
但这世道偏是如此下贱，看不得人间疾苦，却也见不得天下太平，安稳日子没过多久，就听说附近闹起了匪患，林润生当时还觉得多半是谣言，新朝与民修养，赋税减了又减，只要肯出力，总不会饿死，好端端的闹哪门子匪患，真要有匪寇，也是秋后的蚂蚱，官府过不了几天就能给他一锅端了，他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过了一久，这匪患不但没被剿灭，反倒越闹越凶，还听说还有村子被屠了，众人这才害怕起来。
“那官府不管吗？”韩朝牧问道。
林润生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抢先说道：“那群狗官，与山上的土匪根本就是蛇鼠一窝……”
“二嫂，不要胡说！”林润生喝道。
“我没胡说，我亲眼看到的，就莲妹子被抓走那天，官府的人就在村外，跟张榜那天杀的勾肩搭背，还约好晚上去喝酒呢，我当时就在旁边的荷塘里躲着，听的一清二楚。”
一时间，众人都不说话了，其实大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是不好当着韩朝牧一个外人的面直说。
韩朝牧也不在意，继续问道：“后来呢。”
林润生接着道：“那群土匪见粮便抢，见到女人孩子便抓，莲荷也被带进山中，我本来计划到了夜里偷摸进去救她，没想到半路上就碰到她逃了出来，后来才知道，她假意奉承那张榜，趁张榜喝多了酒，用刀捅死了他，连夜逃了出来。”
“这么说来，张榜不是你杀的，而是你家夫人。”韩朝牧吃惊道。
棉儿也不由得瞪大了星星眼，崇拜道：“婶婶真是女英雄，公子，你一定要救活他呀。”
韩朝牧点点头，又问道：“那你说的天虞山的神仙也是你夫人所见？”林润生点头道：“是我从莲荷口中听到的。”
“可知道那人的模样装扮？”
“这……当时莲荷已经受了伤，我也没细问。”
韩朝牧叹口气，看来还得等林家夫人醒了再说，他沉吟一番道：“也罢，既然让我碰上此事，看来是天意，此事我管了。”
林润生顿时大喜过望，低着头颤声道：“小人……小人替我南沟村一百多父老乡亲谢过公子大恩。”
“不知公子打算如何做，有没有小人能帮上忙的地方。”林润生小心问道。
韩朝牧抬头望天，太阳已经开始泛红，约莫有酉时了吧，他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个，该吃饭了呀。”
“嗯嗯…啊？”林润生一时没跟上韩朝牧那跳脱的思维，有些发愣。
“噗嗤……”
棉儿不由得笑出声，对林润生道：“不好意思啊，林叔叔，我家公子到了饭点，便动不了脑子了，不知你们这儿可有吃食？”
韩朝牧转头白了棉儿一眼，这小丫头这次出来是彻底放开了性子，竟然连自己也敢调侃了，棉儿却也不害怕，权当没看见。
林润生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啊……有的有的，前几日在山里发现了一窝山猪崽子，我这便让人收拾出来，给两位送来。”
棉儿笑着点了点头，林润生便去指挥人收拾饭食，心底也不由得嘀咕：“自己这莫不是碰上骗子了。”
但随即一想那小姑娘的神奇手段，又放下心来，望了望四周，苦笑一声，自己一帮人已到了如今的地步，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可骗，摇摇脑袋，将那古怪的念头抛了出去。
人多活少，没过一会儿，一只被撸的白花花的小猪崽子便被五花大绑的抬了上来，有人在空地处生了团火，将肉架在火上翻烤，烤的油烟直冒，肉香味夹杂着柴火的烟气，不由得让人口舌生津，一群人眼巴巴的望着，那眼神倒比色狼看到一个白花花的美女还要露骨。
林润生来到柴火旁，从林润生手里接过蜂蜜，细细的在肉身上涂抹，蜂蜜是村民自己从山里采的，看起来并不透亮，杂质极多，远不如韩朝牧往日吃的那般晶莹别透，但却贵在自然野趣。
韩朝牧一边刷一边对着棉儿叹道：“可惜了，要是能提前备好五香八角等大料，腌制半个时辰，让这肉充分吸收料汁，烤出来才更加可口…可惜可惜…。”
林润生在一旁尴尬道：“当时逃得匆忙，全挑值钱的物件带走，所以这山里实在找不出像样的调料。”
“无妨，这样也好，更能品品这野山猪的原滋原味。”韩朝牧摆手道。。
肉随着火焰炙烤，逐渐收缩紧实，表层涂抹的蜂蜜泛出金黄色，油脂不停的往外冒，油光闪烁，随之滴落在柴火上，发出滋拉拉的声响，众人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韩朝牧也不顾及形象，扯住一支后腿，手上用力，金黄的外皮被撕裂开，他举着那条腿满意笑道：“棉儿，咱俩就吃这个吧。”
棉儿笑着点了点头，又对林润生道：“林大叔，剩下的你便拿去与大家伙儿分了吧。“
林润生连忙摆手：“这怎么使得，这是招待二位贵客的，我们有粥饭充饥，不碍事的。”
韩朝牧道：“你只管拿去便是，我俩如何能吃完，作践食物可是要受天谴的，待会儿若是有粥饭，匀我二人一份可好？”
见韩朝牧说话，林润生也不再推辞，将剩下的肉食分了下去，僧多粥少，每个人也分不了多少，大多数的给了老人孩童，分完肉，众人便忙活着熬粥，说是粥，其实更像是麦饭类的食物，将未脱皮的小麦一股脑的放进锅中，加清水熬煮，丢上大把的冬葵，便是一餐，这样吃法，不骨瘦如柴才是怪事。
林润生用勺子精心盛了两碗给韩朝牧送来，韩朝牧端在手中看了看，黄绿相间，看起来倒还不错，只是水多麦少，更像汤一些，随意从头顶树枝上折下两根粗细适中的枝条，对半掰开，褪去树皮，便是两双简易的筷子，递给棉儿一双，将另一双直直插进碗中，一松手，那筷子便朝一边歪去，韩朝牧摇头苦笑道：“朝廷规制，赈灾粥也应该立筷不倒，就是灾民也比这吃的要好些。”
棉儿看着碗中的麦皮，皱眉道：“公子，还是不要吃了吧。”她虽出身贫寒，但自幼就跟在韩朝牧身边，素来吃的精致，更不用提自家公子了，金玉般的肠胃，哪里能受得了这般粗劣的饭食。
韩朝牧晃了晃脑袋，戏谑道：“非也非也，古人说‘五谷为养，久食令人好颜色？，这可是好东西，再说了，本公子有这般弱不禁风吗，那位韩大将军总说我是膏粱锦绣里长出来的，你难道也这么认为。”
棉儿连忙摇头道：“家里的下人们都知道，那是老爷为了督促公子呢，不过我觉得公子已经很厉害了。”
韩朝牧笑了笑，不理会一旁的小马屁精，端起碗，呼噜噜几口，将一碗粥喝了进去，故意吧唧了下嘴，笑道：“倒是解腻，与这烤山猪绝配。”
棉儿见他吃完，也学着他的样子，大口大口喝了下去，眯着笑眼，颇为赞同，韩朝牧见她样子可爱，不由得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又惹来一阵埋怨。
填饱了肚子，韩朝牧顿感精神，招来一旁一直观察着这边的林润生道：“你们明日要将劫到的那批货物运到城里卖掉？”
林润生忙点头道：“公子也看见了，山里已经快揭不开锅了，大人还能忍忍，孩子和老人可受不住，再这么下去非得死人不可，就指着将这批货出了手，好换些粮食带进山。”
韩朝牧沉吟道：“你可知道这木料金贵，很容易被人查出来路，你可有把握？”
林润生面向老实，但心思机敏，也不含糊，对韩朝牧抱拳道：“我有些办法，但不保险，还请公子帮忙。”
韩朝牧失笑：“你倒是好算计，用这么一顿饭便收买我给你跑腿。”
林润生低头不知如何作答，韩朝牧叹道：“罢了，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明儿个我便和你们一起跑一趟吧，说来这也是第一次来河东，没想到竟是先在山里住下，明日也得去看看城内是怎样的光景。”。
山中的夜并不像想象中那般漆黑，月光照在崖壁与溪流上，映衬到周边，亮晃晃一片，若是仔细，还能看到地上趁着夜色觅食的虫蚁，林润生为韩朝牧二人找了一个最宽敞的洞穴，虽然还是觉得拥挤，但在这山中，已不能要求更多了，棉儿在为他睡的地方铺上厚厚的稻草和衣物，韩朝牧则靠在洞口欣赏外头皎洁的月色，虽然耳边不时有蚊虫嗡嗡飞过，却也觉得心中难得的平静。
“果然还是得出来走走，涿鹿虽大，但和这天下比，比那井口也大不了多少。”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微亮，韩朝牧起了个大早，来到洞外，美美地伸了个懒腰，在溪边掬了一捧水洗了脸，冰凉的山泉水刺的人汗毛直立，困意顿消。
他当然不是第一个起的，事实上林润生一干人早就将行李收拾好了，只等他起来，韩朝牧不好意思的笑道：“让大家久等了，我已经收拾好可以出发了。”
林润生道了声：“不敢，还要麻烦公子了。”
韩朝牧点了点头，林润生便招呼众人，互相帮忙，将木料或背或扛，盖上干草，开始出山。
此次进城，林润生挑了十几个正值壮年的汉子，别看他们瘦骨嶙峋，但却都有一身力气，少说百来斤的木板背在身上也丝毫不影响他们的速度，韩朝牧带着棉儿也得紧赶着众人，否则一个不注意，便会被大部队落下。
始安县邻着黔中，地理位置算不得优越，是个仅能容纳七八万人的小县城，不过此地距离林润生他们落脚的山中仅有二十几里的路，众人也没其他选择，只能去这处县城里碰碰运气。
路上，林润生将自己的计划告诉韩朝牧：“我在邻村有个相熟的玩伴，前些年靠着做些小买卖，在城里有了跟脚，城里很多达官贵人都愿意卖他面子，此次我们先到城外候着，还请公子帮忙进城寻他，看他能否将这些货物收下，给我们换些粮食药材带走，不出意外，天黑前就能回到山里。”
韩朝牧点头答应，但他心中另有打算，帮南沟村人仅是顺手为之，他的目的并不在此，反而对那群来自天虞山上的神仙更感兴趣。
“也不知道是哪个世外宗门的人，藏头漏尾，哪里是什么神仙，过街老鼠还差不多。”韩朝牧心想。
一行人路上也未多做歇息，约莫午时刚过，就能看到始安县的城墙，虽说是个仅能容纳几万人的小县城，但城墙高耸，颇为壮观，韩朝牧随柳家众人从涿鹿走到河东郡，路上也远远见过几座县城，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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