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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事情越发有趣了

    崔阔大惊,若是对方说些‘我看你印堂发黑,头顶黑气缭绕,近几日必有血光之灾’一类的空话,他立马就要拾掇两人。

    这些手段,他当年在街上混着的时候没少见,可对方偏偏说出了‘天人’二字,由不得他不吃惊,他刚才所见之人确实算得上是‘天人’,而这也正好戳中了他的软肋。

    他急忙忙的从门口走到韩朝牧身前,两只手抽着自己的脸,谄媚道:“瞎了我这对招子,没认出高人,这位……这位……小先生,快……快……快,快请到里屋喝茶。”

    又对那几个提着刀的汉子骂道:“你们几个,还不快滚开,瞎了眼的狗东西,差点冒犯了高人。”说罢用手托着韩朝牧的胳膊往屋里进。

    几个汉子面面相觑,心中暗骂:“妈的,说要打一顿丢出去的是你,现在舔着脸吹捧的也是你,合着就我们里外不是人,也不知到底是谁瞎了狗眼。”当然,也只敢在心中嘀咕几句,到底还是乖乖的让出了路。

    韩朝牧随他进了内院,崔阔屏退了手底下的人,扑通就跪在了韩朝牧面前,带着哭腔,颤声道:“小先生救我呀……”

    跪的干净利索,哭的毫无心理负担。

    棉儿见他好几十岁的人,跪在地上哭天喊地,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韩朝牧也不由感慨,但凡能混出点出息的人物,必然有一身精湛的演技在身,崔阔这副模样,不由让他想起那群在含光殿内动不动就要以头抢地表忠心的板荡君子。

    他端起新泡的茶水,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久涩不退,回味酸陈。

    “真是白瞎了这水。”心中暗暗给了个评价。

    拿足了姿态,这才慢悠悠道:“我今日来找你,本是受南沟村林润生所托,他说现在只有你愿意帮他,他在城外为你准备了一批货物,想让你为他买些粮食药物做交换,谁料我第一眼见你便知道你大祸临头,林润生于我有恩,你既是他的朋友,与我也算有缘,我便给你指条明路。”

    韩朝牧连蒙带猜,他虽然也跟着自己那不靠谱的老师学过些风水相面一类的,但连入门都算不上,自然算不出来,他能猜到,也纯是从崔阔先前身上的气机推来的,用来唬一唬人。

    崔阔眼里泛起亮光:“小先生若能救我,便是我崔阔再生父母,崔阔下半辈子愿给您当牛做马,无以为报,我给您磕一个。”

    韩朝牧不愿与他客套,制止他道:“天意如此,你不必谢我,但你必须将前因后果与我说清楚,不可有遗漏,否则将来出了岔子,你可能性命不保,知道吗?”

    崔阔急忙点头道:“小人知道。”

    说罢,他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小人是下河村人,与南沟村不过二三里路,我与林润生一起上过蒙馆,自小便认识,说起来怕您笑话,我是个懒汉,吃不了苦,前些年便与几个兄弟到城里谋生计,后来无意间认识了杨家的一位贵人,替他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他看我办事妥帖,便有意提携我,近些年才在城里闯出些名堂……”

    “杨家?我听说河东郡有几个大姓,其中就有杨姓,他们之间可有关系?”韩朝牧听到这,不由得打断了他。

    崔阔拱手道:“小先生明鉴,我认识那位贵人,就是钟离县杨家的一位旁支子弟。”

    “那你今日见到的那人又是何来路?”韩朝牧继续问道。

    听韩朝牧提起那人,崔阔仍有些后怕,他转头四处望了望,方小心道:“不知道公子听过天虞山没有?”

    “又是天虞山……”韩朝牧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道:“未曾听过,这天虞山是何处?”

    “这天虞山具体在何处,小人也不知道,不过小人今日见到那人就来自那里,我曾听杨家那位说过,天虞山上住的都是神仙人物,具体的他也不肯再说,只让我不要胡乱打听。”

    “一派胡言,既然是神仙,何必藏头漏尾。”韩朝牧怒道。

    崔阔忙应承:“小先生说的是,说的是,那应该是个魔头才对。”

    韩朝牧这才面色稍缓,继续问道:“他今日来找你为了何事?”

    “听说是林润生的妻子杀了张榜,那魔头又得知我与林润生相识,便要我见到林润生后通报给他。”

    韩朝牧点点头,这与他所知道的相符,继续问道:“那人为何要替张榜出头,莫非他与张榜有故?”

    说到这,崔阔也一脸狐疑:“据说是那女人见到了些不该见到的事,具体是什么,他没说,小人也不敢问。”

    韩朝牧不自觉的用手轻扣桌面,这事他倒没听林润生提起过,也或许是赵莲荷没有告诉他,回去要问问清楚。

    他对崔阔道:“现在林润生就在城外,你准备如何?”

    崔阔知道这是在考校自己,但即便没有这事,他也不会出卖林润生。

    “自然是劝他赶紧逃命,那魔头也太小瞧我了,我崔阔虽然出身低贱,这几年也做了些有违天地良心的事,但出卖兄弟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想当年我落魄的时候,是林润生接济的我,如果我出卖他,那我崔阔就连猪狗都不如。”

    韩朝牧学了自家师傅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看崔阔的神情,也不似说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你帮我做件事,你且附耳过来……”

    崔阔听完大惊道:“这……这怎么能行?”

    韩朝牧摆摆手道:“你只管去做就是,其他的不要多问……”

    …………

    始安县城东,靠着内城河的土地是出了名的金贵,而内城河向内弯折处,更是寸土寸金,俗话说“门前腰带水,门后出贵人”,一些富商巨贾们最信这个。

    内城河桦尖处,最金贵的地方,是一所五进五出的巨大宅院,这里原本是一个从五原郡来的富商所建,本来是是要子子孙孙传下去的,但后来有个举止老态龙钟的中年人来到这儿,相中了这处宅院,买了下来。

    最开始富商是死活不同意的,但那人只是用很平淡的口吻告诉他:“我姓杨,从钟离来。”

    富商再没多说一个字,转头这所宅子就换了牌匾,富商甚至额外将府内家具全部送了出去,这便是杨家的权势。

    而杨家,在河东五把顶级权利交椅之中,仅排末座……

    这个中年男人,也仅仅只是杨家一个旁支子弟……

    大宅院内,高亭大榭,满园花木,杨炳穿着中衣大裤躺在宽大的罗汉椅上,一只手在腿上打着拍子,嘴里轻哼着时下河东流行的杂剧散段,时不时端起手边的黑釉兔毫纹碗,品了口上好的龙凤茶。

    他喜欢这处宅子,仅仅是因为这里与钟离的那所老宅风格相似,他不喜欢喝茶,但每日都要喝,也不喜欢杂剧,如果凭喜好,他更愿意去听名伶新词,但这都不重要,因为那位杨家老祖宗喜欢这些,所以他也喜欢。

    普通人只知道杨家权势滔天,却不知道内里有怎样的残酷竞争,老爷子膝下的几个子女为了家业打破了头,私下见面就像有杀父之仇,再小一辈的孙儿孙女人数更多,私下里也是勾心斗角,小小年纪学了一肚子的阴谋算计,这一切,全都是为了讨那位老爷子喜欢,为了得到一个‘不错’的二字评语。

    他一个旁支子弟何德何能与那些人去比,但当年却受到老爷子一句“像我”的评语,有了这两个字,他在杨家一众旁系里脱颖而出,受到家族重用,自那之后,他另辟蹊径走上了属于自己的路。

    那位喜欢听杂剧,他便请了始安县杂剧唱的最好的艺妓来教他,那位喜欢喝龙凤茶,他也想尽办法,掏空心思买来同地产的上好龙凤茶细细品味,那位老爷子的做事习惯更学的透彻,就比如现在将崔阔晾在一边。

    崔阔是他在始安县发掘的得力下属,这人脑袋机灵,很会钻营,兼有一把好身手,讲义气,在始安县的阴暗地界很混得开,十分得他看中,但这样的人就是双刃剑,用好了伤人,用不好伤己,所以要好好磨着他的性子,吊着他的胃口。

    一盏茶的功夫,杨炳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他才转身对崔阔不紧不慢的问道:“你刚才说林润生来找过你?”

    崔阔在太阳底下站了十分钟,也没有丝毫不快,仍恭敬道:“是的,大人。”

    “然后你把他放走了,顺带还给了他粮食药材?”杨炳声音有些冷了。

    “是的。”

    “为什么?”杨炳也不是傻子,他知道崔阔这么做必然有他的道理,否则何至于来跟自己汇报。

    “大人明鉴,林润生今日确实来找过我,但小人知道他是带着南沟村村民一起逃的,而我这次只见到了他,没有赵莲荷的踪影,想必和其他人还在山里躲着,我不敢打草惊蛇,只能想办法先稳住他,待找到其他人再一网打尽。”

    杨炳点了点头,认可了他这说法,继续问道:“那你可探明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小人已经打探清楚了,他们就躲在青牛山,具体位置没去过,属下不敢胡说,但青牛山虽大,只要我带上几十个弟兄,沿着山里搜过去,掘地三尺,肯定能找到他们。”

    杨炳满意的点点头,话语里多了些赞许道:“你做的很好。”

    又带着安慰的口气劝解道:“我知道你与林润生有旧,此次让你出卖朋友心里肯定不好受,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南沟村的人不死,那位也不会放过你,这世道,要想出人头地,就得狠得下心,对自己狠,对别人更要狠,你明白吗?”

    用人要软硬兼施,才能彻底降服对方,为己所用,杨炳觉得在这方面,自己已经深得杨家老太爷的真传。

    崔阔点头道:“小人知道了,谢谢大人栽培,我与林润生不过是有些小交情,断不会为了他断送自己的前程。”

    “嗯……你知道就好,夜长梦多,你回去找些信得过的兄弟,过几日我们便动身,这根刺不拔了,我睡觉都不安稳。”

    “是,小人知道了。”崔阔犹豫一番道:“大人,不知道那位……”

    “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事少打听,我会把事情告诉那位,至于他怎么做,不是你我二人能置喙的。”

    “小人明白了。”

    …………

    柳家在涿鹿城声名不显,但在河东郡,绝对算得上名门望族,虽然不能与河东那五大世家相比,但也自认相差不远,尤其在河东与黔中接壤的始安、松阳一带,柳家便是天,官府不能做到的事,柳家能做,官府能做到的事,柳家可以让他做不到,这就是柳家,始安、松阳几十万人家都指着他过活,哪怕前段日子杨家派人来始安县做事,也得先带着礼拜过门,才敢在始安县扎根,至于官府,在河东郡,不过是世家的一条狗罢了。

    但就是这么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家,前几日竟在自己的地盘不远处让人给劫了,若是普通事物也便罢了,但那批货是柳家老太爷指定要得东西,按柳家下人的说法,那是老太爷给自己后事准备的。

    这让柳家老太爷气的差点把手头最珍爱的翡翠扳指拍碎在桌上,负责押运的庄广元被打了个半死。

    但他也心中憋屈,当时从涿鹿出发时,也没人告诉他这是老太爷点名要得东西,若是知道,他哪怕拼了性命,也不敢把一半的货物留给那群半吊子土匪。

    扑在床上的庄广元想起自己顺路带上的那位宋家公子,当日要不是那小子口灿莲花,自己怎会迷了心窍,把一半的货物留下,每每想起这,庄广元恨得差点咬碎了牙。

    这边正傲恼时,突然从门外闯进来一小厮,急急忙忙道:“庄护院,快快快,大爷让你到前院见他。”

    庄广元一惊,忽的爬起来,牵动后背的伤口,疼的龇牙咧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但此时也顾不得了,急忙套上外衫,跟着小厮到了前院。

    柳家老太爷早几年便不管事了,现在当家作主的是柳家大爷柳元维,但其实老爷子对他并不满意,相反更看重被派往涿鹿的小儿子柳元翰。

    近几年,柳元维也是憋了口气要证明给老爷子看,但谁知此次庄广元运送木料回河东,一路无事,却在家门口让人劫了,这仿佛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脸上。

    老爷子发了好大一通气,柳元维知道老爷子是做给自己看的,他一辈子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岂会真为了几根木料动怒,无非是觉得此事伤及了柳家的脸面,表达对自己的不满罢了,事后虽将庄广元狠狠打了一顿,但这口气却始终憋在心里,若不能出了,他能活活憋死,柳家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他看着跪在院子里的庄广元,阴翳道:“本来你是没命跪在这儿的,但我念着你几十年为柳家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暂且饶你一条狗命。”

    庄广元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道:“小人该死,谢大爷不杀之恩。”

    柳元维脸色稍缓道:“那批料子已经找回来了,那群山贼找了城西崔阔的门路,崔阔送到了我府上,但我在意的不是那批木料……”

    柳元维咬牙道:“我在乎的是我柳家的脸面,崔阔告诉我那伙不长眼的山贼在青牛山落脚,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随我去青牛山,你知道该怎么做,在事情传出去之前把我柳家的面子,我的面子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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