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如莲华
这下，太子爷的嫌弃没了，只剩冷冷的逼视。
路昭不敢再炫，立马把手机递过去：“云哥儿，看看！”
萧云深慢慢翻着，文字多为断句和夸张，图片却能明白的将现场还原。
先是一张背影，女孩纤瘦的手臂握住一个男生手腕，防晒衫的袖口因为胳膊抬起而滑落，那一节比莲藕还细的手臂，看着没什么劲儿。
他皱了眉。继续往下。
下一张，是男生狰狞的脸，他低着头靠近，表情猥琐而狠毒，似乎在威胁女孩。这是一张令人厌恶的脸。
而那背影依旧挺立，不动声色。
再下面就是一个视频，一段完完整整记录男生从发怒暴起到倒地后的场景。
萧云深眼里隐隐然有了笑意，他现在对她的身手更感兴趣。
“怎么样？激动吧？震撼吧！”路昭的声音苍蝇一样嗡嗡嗡，“没想到月白还有这一手，不愧是我妹妹！”
萧云深嫌弃他的聒噪，将视频发给自己后，手机扔回他手里，起身回屋。
“哎——云哥儿！”路昭急了，连忙跟出去，他有一肚子开心需要分享呢！
“睡觉了！”要走的人留不住，头也不回上了楼梯。
“啊？不是还早么！”
没人回答他。
没办法，只好打开群聊找乐子。
果不其然，记录已经高达五百多条。有图有真相，加上几个据说“亲历现场”的随时描补，真是好不精彩。
路昭窝在沙发里看得直乐，却没发言。
这个群是班里同学拉他进去的，出于礼貌，他向来只把消息静音，从没点进去过。看过他们精彩纷呈的对话，才发现，高手都在群里游水！
原来自己收到的视频只是一小段，据他们说有个女生居然拍了全程，真是个人才呀！
一条条的品味完，路昭犹嫌不够，想了想，准备骚扰一下当事人。
“月白！”
石沉大海。
路昭把手机放桌上，倒在沙发里叹气，估计是睡了，见天没精打采的，她是得多缺觉啊！
“叮咚！”手机响了！
路昭弹跳起来，拿过手机看消息。毫无特色的程序默认头像，毫无特色的一个“嗯”。
路昭：“……”
算了算了，明天再问吧！
…………………………
楼上，暗色调的卧房内，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有些昏暗。
男生靠在床头，拿着手机看。明明灭灭的荧光映在他脸上，本该是苍冷的，却意外有几分柔和。
他静静看着她的动作。干脆利落的抬腿，若无其事收回。偶然一个侧脸，依旧是霜雪般清冷。
与平时有意无意的眼神全然不同。
他跟确定。
初见时，她想了一会儿才认出路昭，可看向自己的一眼，分明是认识的，甚至有种道不明的熟悉。
隔着手机虚空拂过那道背影，心里的好奇已经破土，露出新芽。
我们，可见过？
…………………………
江家。
从两个孩子回到家，江玉卿对女孩异常的亲近引得江家人分外好奇。
等女孩吃过饭上楼，一家人坐在客厅里闲话，钱婉心把女儿拉到身边。
“玉卿，你今天怎么了？”一手虚指着楼上。
闻言，江望之和老爷子也不再说话，向这边看来。
江玉卿伸手挽住母亲的胳膊，亲昵的依偎着，把在学校发生的事说出来。
“什么？”钱婉心刚听几句就忍不住了，拉着女儿仔细打量，“你受伤了没有？”
一圈下来什么也没看出来，紧张却没能消下去。
“婉心，你听孩子说完。”江望之也担心女儿，可他思考能力还在，既然孩子回来时候好好的，那这件事大概率解决的很好。
老爷子没说话，也等着下文。
“妈妈，你听我说呀！”江玉卿安抚母亲，将后续的事慢慢道来。
听完之后，一家人脸色都不好看。
钱婉心要不是经年涵养在身，非得破口大骂不可，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小兔崽子，还妄想她的玉卿？
江望之脸色铁青，安慰女儿：“以后遇到这种事别怕，陈家？我们还不当回事！不就是几桩小生意，丢了就丢了！”
“你爸爸说的对。”江老爷子语气稍好，气势却足，“我们不惹事，也不怕事。要是孩子在学校被欺负了，都要打落牙齿往肚里吞，那留着这空架子有什么用？”
江老爷子白手起家，从服装生意做起，筚路蓝缕，一步步扩大合并，直到撑起偌大的江氏集团。早年受气憋屈的时候那是自己实力不济，迫不得已。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早已脱离了仰头看人的处境。除了不得不重视恭敬的人，以江家如今在奉城的地位，哪儿还需要唯唯诺诺？
再说，他吃苦受累打下江山，也不过是为后辈留下庇护，不然，空摆着好看？
“我就知道爷爷和爸爸妈妈的想法，才不会忍气吞声！”江月清清脆的声音回旋在客厅里，“只是我同学吓住了拉着我，没能及时抽手。幸好璃璃来了，她可厉害了呢！”
“这丫——璃璃确实不错。”钱婉心觉得自己的心还是跳个不停，说话也不走心，不过很快又改过来。
她真是难以想象玉卿被欺负，这可是她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女儿啊！
“璃璃很好，你们以后好好相处，多关心关心她。”江望之点头称赞，又看向妻子，“等过几天——不，明天，婉心你去给孩子多挑几件礼物！”
“不必了。”江老爷子不等儿媳开口，先拦下来，看着儿子不解的目光，不由得摇了摇头，真是做生意做的人情世故全朝那一套去了！
“自家的孩子，虚礼太多反而生分。”尽管有些失望，他还是解释，将自己几十年为人处世的智慧无私掏出来，“我们与那孩子之间，是交易，也是交情。她遇见了，力所能及，我们就领了这份情。平日里没有亏待，何必这会儿大张旗鼓？以后有事多顾着些就是了。”
“爷爷说的对！”江玉卿开心的走过来，给老人捶肩膀，“我们平时相处的就挺好呀！璃璃本就不爱说话，我要是突然间性情大变，跟她亲如姐妹，叫她看着什么意思嘛！那不是成了我们见风使舵，有用就哄着，没用就丢下了？”
“还是玉卿头脑灵活！”老爷子欣慰孙女儿的机灵乖巧。
“唉唉，是我想左了。”江望之有些不好意思。
“爷爷，爸爸、妈妈，璃璃她还会功夫呢！”江玉卿是谁，出门在外知书达理，在家就是江家所有人的小棉袄，贴心得很！一见不对就开始搭台阶！
“可不是，一脚就把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子踹那么远呢！”钱婉心怎么会不明白女儿的意思，顺着接话。
“从小跟着她奶奶相依为命，长到这么大，可没那么容易。”江老爷子见惯春秋，遇事比旁人看得开，想得远。
“也是，那孩子.....”江望之想起女孩那冷静默然的双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那句话，平常对待。那孩子看着不通庶务，心里明白着呢！”老爷子想起女孩在书房里，说出那句“一时困顿”时的张狂与淡然，若没有一番经历与底蕴，何来那一身气度？
他拄着拐杖站起身，慢慢踱步子回屋。
人人都有秘密与苦衷，他不喜欢寻根究底。
…………………………
次日一早，从江玉卿黏黏糊糊的关怀脱身，穿过走道里好奇的目光，走进教室。
或许是因为熟悉，他们的目光非外班人可比，直接而大胆，兴奋而闪烁。
那个陈盛，就是奉念“一害”，仗着校长格外的宽容，大动作不敢有，小手脚不断，除了背景硬不好惹的，被捉弄欺负的同学不在少数，恨得人牙痒痒却只能忍着。
不然怎么办？有校长袒护着，他们除非转学。暗地里打一顿这种事不要想，不小心记个大过升学都是问题。
可转学不过是一时气急说出来泄愤而已。不止奉城，就连周边几座城市的学校加起来，都不及奉念中学的一半。
转学？开什么玩笑？
寒窗暑热辛辛苦苦的来了这里，因为一条臭虫放弃上好的学习环境，怎么甘心？
大多数人想的都是：忍忍吧，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让他们不解又解气的是昨天的事。
陈盛对江玉卿的心思，大家都看得出来，但纷纷不看好。
一则人品太差；二则，虽然他长得高大，却并不帅气，一张平凡的脸配上凶恶猥琐的表情，再神情的话也能令人吐出一条黄河。
何况平时江玉卿都不搭理他，遇到他挡路，也是漠然的绕路走，一直以来相安无事的。
可昨天，陈盛就像是跟人借了几个胆子一样，还敢伸手了？本以为是一出‘辣手摧花’的悲剧，结果却成了‘美人救美人’的佳话。
昨天晚上看着群里不断刷新的照片和语音简直振奋神经，真是恨不能自己就在现场。
而且，他们可听说了，杨娜娜手机里有完整版！这个一定得弄来看看！
江月白同学看着纤细瘦弱，居然一脚就能把人踹飞？要不是墙挡着，估计射程还能再加三米！
七班的人以此为荣，走路都比别人有气势。仙女不仅好看，还学习好！还会功夫！哎呀，老王这是给自己班找来个什么宝贝啊！
周飞一边庆幸自己是个好人，没有胆大犯太岁，一边又懊悔昨天跑那么快回去干啥？挨老爸骂吗？
事实上，他放学和上学一样积极，都跑得飞快。上学是学习（有人玩），放学是有门禁（其他场合有约）。这一个月没有晚自习的时光不能浪费！
而他忙碌的老爸难得早一次到家，却碰上儿子浑身闪瞎眼的鬼样子准备出门鬼混，这个气，实在是不发不快！
可能筋骨松的太多，周飞恢复力极好，除了这儿疼那儿疼，却并不影响日常玩闹。脸上没挨一下，健康的肤色与平时无异，旁人啥也看不出来。
这会儿，几个男生激动的讨论着那一脚力道怎么出，陈盛要是屁股挨一下会不会直接撞墙上被开瓢，江月白的功夫跟谁学的，她的师傅是不是隐世高手？
往前面座位上飘去的眼神都带了敬畏。
江月白正拿着英语书默背单词，对旁的动静充耳不闻。奶奶每次看到她的成绩都会喜笑颜开，说老师们喜欢好学生。
“月白！”路昭的声音准时响起。
江月白看向窗外，两个男生迎着初阳站在外面，面容年轻而朝气。
“背书呢！哎你今天不困了？”路昭发现女孩正拿着英语书，上面一行行的单词看得人眼晕。
被萧云深踢一脚，立马变成懂事宝宝，递给她一瓶酸奶，“那我们先去班里了，中午一起吃饭啊！”
“好。”江月白没问什么事，只是答应。
平时一到中午，大家恨不得踩上风火轮一路滑进食堂，冲向那几个最好吃的窗口。
今天状态明显低蘼，有好几个捶胸顿足的大喊“为什么会有考试这道程序”“好好学习完了好好送走不行吗”？喊完之后又吐纳几回，准备先大吃一顿，再头悬梁锥刺股迎战摸底考试！
食堂里很热闹。
虽然路昭很有人缘，但旁边两个“空调”总能吹得人不敢近前，是以三人旁边一圈桌子都没人坐。
也不是没人，有几个女生试过，想拉近距离，满足内心的幻想。倒是没人赶他们，可一旦她们的目光停留时间过长，萧云深那双冷如冰雪的眸子就瞥过来，让人瑟瑟发抖。
当然了，他们要是盯着路昭看十分钟都没事。可路昭的视线都围着江月白，哪有几眼分过来？
时间一长，就退败下来。
都是爱面子的，厚着脸皮坐在那儿没结果不说，还被别人背地里笑话。
男生们就不一样了。
高一的初出茅庐，只是瞄几眼过过瘾，不敢妄动。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句话在奉念行不通。
高二的早就打探清楚情况，只能干看着。
高三有几个自视过高的，嗯，确实卖相还行，可晃过来晃过去几回，没起到任何效果。
实在忍不住了，只好上前自荐：“同学你好，我是高三的***，在学生会，有麻烦可以来找我们。”
江月白头也没抬，萧云深只顾吃饭，倒是路昭盛情难却，笑得花儿一样：“多谢学长啦！”
那男生正要发作，被远处赶来的学生会会长硬是拉走了，后来就不了了之。
从此以后，凡是三人在的地方，必定空旷安静。
“月白，你奶奶的病怎么样了？”路昭习惯了，觉得这样也挺好，方便说话。
“还好。”女孩正夹着一块鱼肉，看着隐隐露出的刺，有些纠结。闻言放下鱼肉，换成青菜，“病情还算稳定。”
“嗯。”路昭斟酌一会儿，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你们老家那边的医院行不行——啊，我是说，你奶奶考不考虑转院？毕竟，大城市里的医院各方面都要先进得多。”
“？”江月白抬起头，对于他的这个提议有点诧异。
“你别误会啊！”路昭赶紧解释，“你奶奶要是小病小痛的没什么事，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但要是大问题，我们家在帝都还是说得上话的，医院绝对能安排好！”
看了眼萧云深，他没反对的意思，那就是可以了啊！
江月白明白了，谢绝他的好意：“不用了。江爷爷已经在帮我联系奉城这边的医院，这里已经很好了。再说，我去看奶奶也方便。”
“啊，好吧！”路昭想想也是，“那你下次喊上我们啊！作为朋友，我们也该去看望！”
“好。”江月白想，如果时间合适，奶奶应该会很喜欢自己带同学过去看她，尤其是路昭这种好看又嘴甜的。
女孩已经放下了筷子。
萧云深看了眼她盘子里几乎没动过的鱼肉，没做声。
…………………………
江老爷子的回复很快，医院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他们正在跟顺明镇医院联系，了解完情况，江月白去签字确认，双方交接，就能办理转院手续了。
有钱有人脉，果然好办事。
即便知道事情能成，江月白还是有些激动。这一回，她要陪在奶奶身边。
…………………………
周五，江月白请假回了顺明镇，去给王书华办转院手续。
即便线上沟通交流已经很方便，该走的流程还是要一项项走完，等到了奉城，一切安顿好，已经下午五点。
这个时候不适合探望，是以江老爷子并没来，全程都是江望之在跟医院的人沟通协调。
对于他们的帮助，江月白很感激，礼貌道谢，把人送出门。
奶奶到了这边，又做了全身检查，并没有不良反应，于是一切按部就班。
等她睡了，江月白从病房退出来，头昏脑涨的不知该往哪儿。
手机响了。
她没有精力看，随手点了接听，里面传来路昭焦急的声音：“月白！你在哪儿？”
江月白被他的声音拉回来，看看雪白的通道，来回走动的人，艰涩开口：“医院，第一人民医院。”
“你奶奶怎样？”路昭听她声音不太对。
“没事，睡着了。”
“好。那我现在过去找你！”路昭还是不放心。
“……”江月白顿了一会儿，还是放弃，“好。”
她慢慢站起来，往电梯走。
看着电梯里的数字一点点下降，她心上裹着的一团乱麻也一点点松开。
别怕，奶奶只是睡着了。
…………………………
路昭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转头就要跟萧云深说先走，却见他也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样子。
“云哥儿，你……”路昭一个没反应过来，称呼又回来了。
“还不走？”萧云深没计较。
“啊，哦！走！”路昭赶紧开路，拿出手机给班主任发信息。
两人身形修长，几步就出了教室。一点儿不在乎上课，不担心考试的样子。
八班的同学除了羡慕，就只剩下羡慕。
两人没叫家里司机过来，打车直奔医院。
刚到马路对面下车，路昭就捂着肚子喊要去厕所。
迎着萧云深的鄙视，他也无话可说——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中午的饭太辣，他一时没忍住去买了冷饮。看着就冰凉清透的柠檬水，喝下去，别提多凉爽！
唉！一时爽过头了！这下肚子遭了殃。
“我先去趟厕所，月白出来了你们先找个地方等我！”路昭丢下一句，直奔医院而去。
萧云深看了看时间，先去旁边的超市，挑了一篮水果。伸手从冰箱拿出矿泉水，手碰到旁边的酸奶。奶白色的瓶子，与平时路昭拿给女孩的差不多，她应该挺喜欢吧！
去收银台付账时，看到旁边盒子里插着的太阳花一样的软糖，他鬼使神差抽出一朵放在柜台上。
收银的女孩红着脸扫完商品，小声说了价格，萧云深把手机付款码迎上去付账，在人家深切的注视下头也不回的走了。
进了医院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人在哪儿。
四处看了看，突然伸手从购袋里把糖拿出来，放进口袋。
萧云深掏出手机，点开那个普通的头像。
还是路昭加人好友时拉着自己加上的，两人没有任何聊天记录。
他手指轻轻在手机上点了点，眸光波动着。
片刻，打开聊天，发一句，在哪儿？
不到半分钟，手机振动，回复很简洁：大门外，花坛。
萧云深几步走出去，左右扫了一眼，门口右侧，花坛正对着太阳的地方，露出来半个背影。
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背影。
他抬头看看还有余热的阳光，坐这里，不热么？
这边就她一个，孤零零坐着，目光注视着地面。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她奶奶的病……
“还好吗？”
低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拨开沉闷。
江月白抬起头，看向男生，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萧云深一时无从安慰。想了想，从口袋里把糖拿出来，递到女孩面前。
“吃吗？”
江月白看着面前的太阳花糖。五朵花瓣颜色各异，形状完美，外面还粘着白糖粒。被透明的包装纸裹着，在阳光下，当真闪闪发光。
她蓦的笑了。
这个人。
不管少年还是青年，哄人都是这一招吗？
萧云深看着她的笑，心里某个地方软塌下去。他保持着递糖的动作，怔怔的看她的笑颜。
盛如莲华。
路昭不敢再炫，立马把手机递过去：“云哥儿，看看！”
萧云深慢慢翻着，文字多为断句和夸张，图片却能明白的将现场还原。
先是一张背影，女孩纤瘦的手臂握住一个男生手腕，防晒衫的袖口因为胳膊抬起而滑落，那一节比莲藕还细的手臂，看着没什么劲儿。
他皱了眉。继续往下。
下一张，是男生狰狞的脸，他低着头靠近，表情猥琐而狠毒，似乎在威胁女孩。这是一张令人厌恶的脸。
而那背影依旧挺立，不动声色。
再下面就是一个视频，一段完完整整记录男生从发怒暴起到倒地后的场景。
萧云深眼里隐隐然有了笑意，他现在对她的身手更感兴趣。
“怎么样？激动吧？震撼吧！”路昭的声音苍蝇一样嗡嗡嗡，“没想到月白还有这一手，不愧是我妹妹！”
萧云深嫌弃他的聒噪，将视频发给自己后，手机扔回他手里，起身回屋。
“哎——云哥儿！”路昭急了，连忙跟出去，他有一肚子开心需要分享呢！
“睡觉了！”要走的人留不住，头也不回上了楼梯。
“啊？不是还早么！”
没人回答他。
没办法，只好打开群聊找乐子。
果不其然，记录已经高达五百多条。有图有真相，加上几个据说“亲历现场”的随时描补，真是好不精彩。
路昭窝在沙发里看得直乐，却没发言。
这个群是班里同学拉他进去的，出于礼貌，他向来只把消息静音，从没点进去过。看过他们精彩纷呈的对话，才发现，高手都在群里游水！
原来自己收到的视频只是一小段，据他们说有个女生居然拍了全程，真是个人才呀！
一条条的品味完，路昭犹嫌不够，想了想，准备骚扰一下当事人。
“月白！”
石沉大海。
路昭把手机放桌上，倒在沙发里叹气，估计是睡了，见天没精打采的，她是得多缺觉啊！
“叮咚！”手机响了！
路昭弹跳起来，拿过手机看消息。毫无特色的程序默认头像，毫无特色的一个“嗯”。
路昭：“……”
算了算了，明天再问吧！
…………………………
楼上，暗色调的卧房内，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有些昏暗。
男生靠在床头，拿着手机看。明明灭灭的荧光映在他脸上，本该是苍冷的，却意外有几分柔和。
他静静看着她的动作。干脆利落的抬腿，若无其事收回。偶然一个侧脸，依旧是霜雪般清冷。
与平时有意无意的眼神全然不同。
他跟确定。
初见时，她想了一会儿才认出路昭，可看向自己的一眼，分明是认识的，甚至有种道不明的熟悉。
隔着手机虚空拂过那道背影，心里的好奇已经破土，露出新芽。
我们，可见过？
…………………………
江家。
从两个孩子回到家，江玉卿对女孩异常的亲近引得江家人分外好奇。
等女孩吃过饭上楼，一家人坐在客厅里闲话，钱婉心把女儿拉到身边。
“玉卿，你今天怎么了？”一手虚指着楼上。
闻言，江望之和老爷子也不再说话，向这边看来。
江玉卿伸手挽住母亲的胳膊，亲昵的依偎着，把在学校发生的事说出来。
“什么？”钱婉心刚听几句就忍不住了，拉着女儿仔细打量，“你受伤了没有？”
一圈下来什么也没看出来，紧张却没能消下去。
“婉心，你听孩子说完。”江望之也担心女儿，可他思考能力还在，既然孩子回来时候好好的，那这件事大概率解决的很好。
老爷子没说话，也等着下文。
“妈妈，你听我说呀！”江玉卿安抚母亲，将后续的事慢慢道来。
听完之后，一家人脸色都不好看。
钱婉心要不是经年涵养在身，非得破口大骂不可，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小兔崽子，还妄想她的玉卿？
江望之脸色铁青，安慰女儿：“以后遇到这种事别怕，陈家？我们还不当回事！不就是几桩小生意，丢了就丢了！”
“你爸爸说的对。”江老爷子语气稍好，气势却足，“我们不惹事，也不怕事。要是孩子在学校被欺负了，都要打落牙齿往肚里吞，那留着这空架子有什么用？”
江老爷子白手起家，从服装生意做起，筚路蓝缕，一步步扩大合并，直到撑起偌大的江氏集团。早年受气憋屈的时候那是自己实力不济，迫不得已。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早已脱离了仰头看人的处境。除了不得不重视恭敬的人，以江家如今在奉城的地位，哪儿还需要唯唯诺诺？
再说，他吃苦受累打下江山，也不过是为后辈留下庇护，不然，空摆着好看？
“我就知道爷爷和爸爸妈妈的想法，才不会忍气吞声！”江月清清脆的声音回旋在客厅里，“只是我同学吓住了拉着我，没能及时抽手。幸好璃璃来了，她可厉害了呢！”
“这丫——璃璃确实不错。”钱婉心觉得自己的心还是跳个不停，说话也不走心，不过很快又改过来。
她真是难以想象玉卿被欺负，这可是她从小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女儿啊！
“璃璃很好，你们以后好好相处，多关心关心她。”江望之点头称赞，又看向妻子，“等过几天——不，明天，婉心你去给孩子多挑几件礼物！”
“不必了。”江老爷子不等儿媳开口，先拦下来，看着儿子不解的目光，不由得摇了摇头，真是做生意做的人情世故全朝那一套去了！
“自家的孩子，虚礼太多反而生分。”尽管有些失望，他还是解释，将自己几十年为人处世的智慧无私掏出来，“我们与那孩子之间，是交易，也是交情。她遇见了，力所能及，我们就领了这份情。平日里没有亏待，何必这会儿大张旗鼓？以后有事多顾着些就是了。”
“爷爷说的对！”江玉卿开心的走过来，给老人捶肩膀，“我们平时相处的就挺好呀！璃璃本就不爱说话，我要是突然间性情大变，跟她亲如姐妹，叫她看着什么意思嘛！那不是成了我们见风使舵，有用就哄着，没用就丢下了？”
“还是玉卿头脑灵活！”老爷子欣慰孙女儿的机灵乖巧。
“唉唉，是我想左了。”江望之有些不好意思。
“爷爷，爸爸、妈妈，璃璃她还会功夫呢！”江玉卿是谁，出门在外知书达理，在家就是江家所有人的小棉袄，贴心得很！一见不对就开始搭台阶！
“可不是，一脚就把个人高马大的男孩子踹那么远呢！”钱婉心怎么会不明白女儿的意思，顺着接话。
“从小跟着她奶奶相依为命，长到这么大，可没那么容易。”江老爷子见惯春秋，遇事比旁人看得开，想得远。
“也是，那孩子.....”江望之想起女孩那冷静默然的双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是那句话，平常对待。那孩子看着不通庶务，心里明白着呢！”老爷子想起女孩在书房里，说出那句“一时困顿”时的张狂与淡然，若没有一番经历与底蕴，何来那一身气度？
他拄着拐杖站起身，慢慢踱步子回屋。
人人都有秘密与苦衷，他不喜欢寻根究底。
…………………………
次日一早，从江玉卿黏黏糊糊的关怀脱身，穿过走道里好奇的目光，走进教室。
或许是因为熟悉，他们的目光非外班人可比，直接而大胆，兴奋而闪烁。
那个陈盛，就是奉念“一害”，仗着校长格外的宽容，大动作不敢有，小手脚不断，除了背景硬不好惹的，被捉弄欺负的同学不在少数，恨得人牙痒痒却只能忍着。
不然怎么办？有校长袒护着，他们除非转学。暗地里打一顿这种事不要想，不小心记个大过升学都是问题。
可转学不过是一时气急说出来泄愤而已。不止奉城，就连周边几座城市的学校加起来，都不及奉念中学的一半。
转学？开什么玩笑？
寒窗暑热辛辛苦苦的来了这里，因为一条臭虫放弃上好的学习环境，怎么甘心？
大多数人想的都是：忍忍吧，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让他们不解又解气的是昨天的事。
陈盛对江玉卿的心思，大家都看得出来，但纷纷不看好。
一则人品太差；二则，虽然他长得高大，却并不帅气，一张平凡的脸配上凶恶猥琐的表情，再神情的话也能令人吐出一条黄河。
何况平时江玉卿都不搭理他，遇到他挡路，也是漠然的绕路走，一直以来相安无事的。
可昨天，陈盛就像是跟人借了几个胆子一样，还敢伸手了？本以为是一出‘辣手摧花’的悲剧，结果却成了‘美人救美人’的佳话。
昨天晚上看着群里不断刷新的照片和语音简直振奋神经，真是恨不能自己就在现场。
而且，他们可听说了，杨娜娜手机里有完整版！这个一定得弄来看看！
江月白同学看着纤细瘦弱，居然一脚就能把人踹飞？要不是墙挡着，估计射程还能再加三米！
七班的人以此为荣，走路都比别人有气势。仙女不仅好看，还学习好！还会功夫！哎呀，老王这是给自己班找来个什么宝贝啊！
周飞一边庆幸自己是个好人，没有胆大犯太岁，一边又懊悔昨天跑那么快回去干啥？挨老爸骂吗？
事实上，他放学和上学一样积极，都跑得飞快。上学是学习（有人玩），放学是有门禁（其他场合有约）。这一个月没有晚自习的时光不能浪费！
而他忙碌的老爸难得早一次到家，却碰上儿子浑身闪瞎眼的鬼样子准备出门鬼混，这个气，实在是不发不快！
可能筋骨松的太多，周飞恢复力极好，除了这儿疼那儿疼，却并不影响日常玩闹。脸上没挨一下，健康的肤色与平时无异，旁人啥也看不出来。
这会儿，几个男生激动的讨论着那一脚力道怎么出，陈盛要是屁股挨一下会不会直接撞墙上被开瓢，江月白的功夫跟谁学的，她的师傅是不是隐世高手？
往前面座位上飘去的眼神都带了敬畏。
江月白正拿着英语书默背单词，对旁的动静充耳不闻。奶奶每次看到她的成绩都会喜笑颜开，说老师们喜欢好学生。
“月白！”路昭的声音准时响起。
江月白看向窗外，两个男生迎着初阳站在外面，面容年轻而朝气。
“背书呢！哎你今天不困了？”路昭发现女孩正拿着英语书，上面一行行的单词看得人眼晕。
被萧云深踢一脚，立马变成懂事宝宝，递给她一瓶酸奶，“那我们先去班里了，中午一起吃饭啊！”
“好。”江月白没问什么事，只是答应。
平时一到中午，大家恨不得踩上风火轮一路滑进食堂，冲向那几个最好吃的窗口。
今天状态明显低蘼，有好几个捶胸顿足的大喊“为什么会有考试这道程序”“好好学习完了好好送走不行吗”？喊完之后又吐纳几回，准备先大吃一顿，再头悬梁锥刺股迎战摸底考试！
食堂里很热闹。
虽然路昭很有人缘，但旁边两个“空调”总能吹得人不敢近前，是以三人旁边一圈桌子都没人坐。
也不是没人，有几个女生试过，想拉近距离，满足内心的幻想。倒是没人赶他们，可一旦她们的目光停留时间过长，萧云深那双冷如冰雪的眸子就瞥过来，让人瑟瑟发抖。
当然了，他们要是盯着路昭看十分钟都没事。可路昭的视线都围着江月白，哪有几眼分过来？
时间一长，就退败下来。
都是爱面子的，厚着脸皮坐在那儿没结果不说，还被别人背地里笑话。
男生们就不一样了。
高一的初出茅庐，只是瞄几眼过过瘾，不敢妄动。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句话在奉念行不通。
高二的早就打探清楚情况，只能干看着。
高三有几个自视过高的，嗯，确实卖相还行，可晃过来晃过去几回，没起到任何效果。
实在忍不住了，只好上前自荐：“同学你好，我是高三的***，在学生会，有麻烦可以来找我们。”
江月白头也没抬，萧云深只顾吃饭，倒是路昭盛情难却，笑得花儿一样：“多谢学长啦！”
那男生正要发作，被远处赶来的学生会会长硬是拉走了，后来就不了了之。
从此以后，凡是三人在的地方，必定空旷安静。
“月白，你奶奶的病怎么样了？”路昭习惯了，觉得这样也挺好，方便说话。
“还好。”女孩正夹着一块鱼肉，看着隐隐露出的刺，有些纠结。闻言放下鱼肉，换成青菜，“病情还算稳定。”
“嗯。”路昭斟酌一会儿，还是决定开门见山，“你们老家那边的医院行不行——啊，我是说，你奶奶考不考虑转院？毕竟，大城市里的医院各方面都要先进得多。”
“？”江月白抬起头，对于他的这个提议有点诧异。
“你别误会啊！”路昭赶紧解释，“你奶奶要是小病小痛的没什么事，就当我什么也没说！但要是大问题，我们家在帝都还是说得上话的，医院绝对能安排好！”
看了眼萧云深，他没反对的意思，那就是可以了啊！
江月白明白了，谢绝他的好意：“不用了。江爷爷已经在帮我联系奉城这边的医院，这里已经很好了。再说，我去看奶奶也方便。”
“啊，好吧！”路昭想想也是，“那你下次喊上我们啊！作为朋友，我们也该去看望！”
“好。”江月白想，如果时间合适，奶奶应该会很喜欢自己带同学过去看她，尤其是路昭这种好看又嘴甜的。
女孩已经放下了筷子。
萧云深看了眼她盘子里几乎没动过的鱼肉，没做声。
…………………………
江老爷子的回复很快，医院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他们正在跟顺明镇医院联系，了解完情况，江月白去签字确认，双方交接，就能办理转院手续了。
有钱有人脉，果然好办事。
即便知道事情能成，江月白还是有些激动。这一回，她要陪在奶奶身边。
…………………………
周五，江月白请假回了顺明镇，去给王书华办转院手续。
即便线上沟通交流已经很方便，该走的流程还是要一项项走完，等到了奉城，一切安顿好，已经下午五点。
这个时候不适合探望，是以江老爷子并没来，全程都是江望之在跟医院的人沟通协调。
对于他们的帮助，江月白很感激，礼貌道谢，把人送出门。
奶奶到了这边，又做了全身检查，并没有不良反应，于是一切按部就班。
等她睡了，江月白从病房退出来，头昏脑涨的不知该往哪儿。
手机响了。
她没有精力看，随手点了接听，里面传来路昭焦急的声音：“月白！你在哪儿？”
江月白被他的声音拉回来，看看雪白的通道，来回走动的人，艰涩开口：“医院，第一人民医院。”
“你奶奶怎样？”路昭听她声音不太对。
“没事，睡着了。”
“好。那我现在过去找你！”路昭还是不放心。
“……”江月白顿了一会儿，还是放弃，“好。”
她慢慢站起来，往电梯走。
看着电梯里的数字一点点下降，她心上裹着的一团乱麻也一点点松开。
别怕，奶奶只是睡着了。
…………………………
路昭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转头就要跟萧云深说先走，却见他也站起身，一副要走的样子。
“云哥儿，你……”路昭一个没反应过来，称呼又回来了。
“还不走？”萧云深没计较。
“啊，哦！走！”路昭赶紧开路，拿出手机给班主任发信息。
两人身形修长，几步就出了教室。一点儿不在乎上课，不担心考试的样子。
八班的同学除了羡慕，就只剩下羡慕。
两人没叫家里司机过来，打车直奔医院。
刚到马路对面下车，路昭就捂着肚子喊要去厕所。
迎着萧云深的鄙视，他也无话可说——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中午的饭太辣，他一时没忍住去买了冷饮。看着就冰凉清透的柠檬水，喝下去，别提多凉爽！
唉！一时爽过头了！这下肚子遭了殃。
“我先去趟厕所，月白出来了你们先找个地方等我！”路昭丢下一句，直奔医院而去。
萧云深看了看时间，先去旁边的超市，挑了一篮水果。伸手从冰箱拿出矿泉水，手碰到旁边的酸奶。奶白色的瓶子，与平时路昭拿给女孩的差不多，她应该挺喜欢吧！
去收银台付账时，看到旁边盒子里插着的太阳花一样的软糖，他鬼使神差抽出一朵放在柜台上。
收银的女孩红着脸扫完商品，小声说了价格，萧云深把手机付款码迎上去付账，在人家深切的注视下头也不回的走了。
进了医院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人在哪儿。
四处看了看，突然伸手从购袋里把糖拿出来，放进口袋。
萧云深掏出手机，点开那个普通的头像。
还是路昭加人好友时拉着自己加上的，两人没有任何聊天记录。
他手指轻轻在手机上点了点，眸光波动着。
片刻，打开聊天，发一句，在哪儿？
不到半分钟，手机振动，回复很简洁：大门外，花坛。
萧云深几步走出去，左右扫了一眼，门口右侧，花坛正对着太阳的地方，露出来半个背影。
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背影。
他抬头看看还有余热的阳光，坐这里，不热么？
这边就她一个，孤零零坐着，目光注视着地面。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她奶奶的病……
“还好吗？”
低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拨开沉闷。
江月白抬起头，看向男生，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萧云深一时无从安慰。想了想，从口袋里把糖拿出来，递到女孩面前。
“吃吗？”
江月白看着面前的太阳花糖。五朵花瓣颜色各异，形状完美，外面还粘着白糖粒。被透明的包装纸裹着，在阳光下，当真闪闪发光。
她蓦的笑了。
这个人。
不管少年还是青年，哄人都是这一招吗？
萧云深看着她的笑，心里某个地方软塌下去。他保持着递糖的动作，怔怔的看她的笑颜。
盛如莲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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