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3 遥知不是雪
术道人当然知道尚学府收些什么样的学生：无论何种出身，至少要身怀些许灵根、有些天赋，但那张踏真却是实打实的凡人——因而自己动用身份让他进了尚学府，跳过了一些“不是很必要”的步骤。
至于为什么自己看中张踏真……数月前，一位攀天者大能大闹东洲国皇城，燃尽自己，将东洲国皇室几乎屠戮殆尽，如今东洲国局势不稳，大有改朝换代的趋势。而该大能早前已托付一名人贩，带着“商队”将其养子远送西洲。
如果消息没错，名为小栓的乞丐——也就是张踏真便是那名攀天者的养子！
至于为何那位大能何如混进东洲国国都的，虽然术道人有自己的猜测，但那并不重要，因为他在乎的是一件事：那位大能大闹皇城可算是替当初“修气门”的师兄弟们报了大仇！既然大仇得报，他这“修气门”唯一的弟子总得让那陨落攀天者的养子安安稳稳得过下去：
比如隐瞒张踏真的身份，一面保他安全，一面略微关照，让这孩子将尚学府的东西学个七七八八，最终因“资质不佳”从尚学府结业，离开后再当个普通官差、商人什么的，这自然绰绰有余。
至于为什么不是自己收下这孩子当佣人、或是推荐给其他人当役童？因为在整个三十三诸国所有人看来，没有比拥有求学于尚学府背景的凡人更值得信任的了。
毕竟——三十三诸国，以仙立国!
术道人原本是这样构想的，然而……
“仙人！有个小乞丐偷了尚学府包裹，被我们给逮着了！下午我们就要提审他！”官差一边说一边不住地弯腰、起身、再弯腰，好像只要鞠躬的动作足够多就能表示自己对攀天者的尊敬一样，“这事儿都传开啦！那小乞丐好大的胆——不过仙人您可别生气，下午就定他的罪，明天就能给您个结果！整个事儿就是这样！那么，鄙人先告退了！”
……
待官差走后，术道人盯着面前的书卷，面无喜怒——或者说是哭笑不得：笑话，那包裹连同里面的衣服等种种，都是自己吩咐杂役给的，也不知道那小子惹了什么人，居然因诬告后而给抓了去？
术道人知道自己需要想个法子把这个事平息下来——不过现在那官差说早就传开了：全城都把“一个小乞丐从尚学府偷了东西”的事当了真！
这在凡人看来最多是饭后谈资、算不得大事，然而这对张踏真可是糟糕至极——术道人原本想让张踏真不引人注意地成为学生，但如今这事反正是黄了。纵使自己出面解释了情况，尚学府的总管事也必然会过问这的沸沸扬扬的传言，说不定兴致来了还会测一测这孩子的灵根……但张踏真那小子真的毫无灵根，是定然进不得尚学府的！所以只剩下两个办法：一个是找个机会让这孩子永久在尚学府当个杂役，虽然没办法学到什么东西，但日子也能安稳，而另一个是……
术道人坐在椅子上思考着办法，却听见敲门声，虽然感到烦躁，但又不好发作，只得对门外说：“谁啊？进来！”
推门而入的居然是……钟将军？！
这钟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直来直去，大步走到书桌前，面对眼前的术道人只是做了个揖，便直接开口：“术道人，一直以来小女钟琦受您照顾了。今天来是告诉您一个事——有一批东洲国的火铳入了城，怕是有针对攀天者的大事要发生。”
“火铳？”术道人五十年前便知晓火铳的厉害，在听到这词的时候，身体不自然前倾，想知道更多的讯息，“还有其他消息吗？”
钟将军摇头：“您对小女照顾有加，我听到这消息便立刻来了，只是火铳入了谁的手仍不可知。但术道人请务必小心！”
虽然略感失望，但有火铳进了白匠城，这便对于他来说便已经是最重要的消息了。
术道人站起双手抱拳，感谢道：“我一直以为钟将军向着白匠国的工匠、对我们这些攀天者意欲除之而后快——我今天算是知道自己一直错怪将军了，多谢！”
听到这，钟将军苦笑：“术道人说哪里的话？白匠国由攀天者、军士、商贾以及工匠四方组成集会进而共同管理，百年来攀天者付出众多，我等如何会与攀天者为敌呢？以往只是秉公办事罢了，倒是您不计前嫌收我那古怪丫头为徒，解了我心头的大愁！我倒是要感谢您才对！”
双方你来我往一阵寒暄，不料门外却传入喊声：“术道人！术道人师傅在吗？！”
这声音很响，甚至于穿透力极强，一下就传进了屋，直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而接着术道人还没来得及回话，门就被推开，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不点——居然是钟将军家的孩子钟绮！
不过就一瞬的功夫，术道人发现那钟将军居然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闪身避过钟琦的视线，随着小丫头的进入，又无声地飘到其身后，滑至门口，再一个闪身，便没了踪影——消失之前，还对着自己抱拳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好个钟将军！难怪东洲国军士称要杀钟将军比杀个十个攀天者还难！
钟琦不知道为什么术道人盯着门口看，回头却也没发现什么，只能问：“师傅！你在看什么？”
“不，没什么——钟琦你来所为何事？”术道人这才想起，刚刚自己一直在寻思的第二个为张踏真以后铺路的方法，便是和这小丫头有关：昨日听见小丫头答应张踏真“拜入尚学府”的要求，便认定这小丫头或许对张踏真有意思，所以这第二个方法便是：让钟家买走并算不得“人”的小乞丐张踏真，让张踏真当钟琦的“陪读”！虽然如此一来张踏真并非尚学府学生，但只要好学，陪读倒也能从这儿学到些许的手艺和知识，说不定等到戴冠之年，更能因为有些学识被钟家看中。毕竟，钟家就剩一个孩子，而且钟家大小姐更是对这个小乞丐中意的很！
“钟琦，下次再推门就进的话，我可要告诉你父亲。”术道人故意板着脸。
但钟琦彻底无视了这带着宠溺的警告，只是大声说：“师傅，你看中的小子被抓啦！”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高人指点，钟大小姐这直性子居然能把话说得像是自己看中的孩子被抓了一样——好吧，事实好像的确如此，但这钟小姐就不着急吗？
“我哪里有看中什么小子？”术道人坐回椅子，略微抬眼。
钟大小姐急的跳脚：“您还不承认！我亲眼看见今儿卯时他就跟着差役从后门进了尚学府，而后带着个包裹出来的！肯定是您心疼我，怕我没办法兑现给小栓的允诺、而让他小子破格做了尚学府的学生吧！”
嘿？行啊！钟大小姐真是了不得，居然卯时前就从家里溜出来跟踪那张踏真了？
赞叹归赞叹，但术道人知道要让钟小姐入套急不得，同时眼前不住跺脚的钟琦看着确实好玩的很，所以继续耐着性子装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脸：“但现在不行了，我发现那小子没天赋！一点儿都没！被抓了就抓了呗。”
“不行啊，师傅！攀天者怎么能反悔呢？不是救人于苦难吗？！”
术道人顺手抓起书桌上的书，打了钟琦的脑袋：“我问你，攀天者是干什么的？”
钟琦答得到也快：“求道修玄。”
术道人点头：“对！感天地灵气、悟苍生法则，没说一定要救人！就像你爹这样的凡人认为外来的乞丐算不得人一样，我们攀天者也认为凡人算不得同类，故救不救全看兴致。”
“但……但是！”小丫头一下也不知道怎么说服眼前的师傅，越来越急、越来越急。
眼看眼泪都要下来了，术道人认为再戏耍钟琦实在不是师傅所为，所以放下手中的书卷，故意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行了，我知道了。总之……那小子被抓了你着急？”
“急！我怕因为小栓被官府抓，闹了乌龙、抹了你的面子而让你改了主意，不让小栓当学生了！”
听到钟琦这么说，术道人心中知道小丫头已经进套儿了：“那我问你，如果我不改主意呢？你有什么法子让你的父亲出面去官府替这个小乞丐说说好话吗？”
“嗯……”钟琦低下头，拼命思考，最后蹦出来一个词，“剑术！我会和爹说，我想让小栓被放出来，向他学剑术！”钟琦满脸通红——毕竟她在撒谎，因为自己总不能说“自己在意的是小乞丐制作的各种小玩具吧”？
“学剑？找我不行？”术道人似乎真的没发现她在撒谎？眼前这攀天者只是掐了个剑诀，钟琦背后的剑飞便了出来，漂亮地打了一个剑花。
钟琦却看也没看，就只是摇头：“不行！术道人你自己说的：既然百年前胆子就被吓破了，还怎么教我使剑御敌。”
“御敌？”
“对，打东洲人，给兄长报仇。”
“那你不怕那个小子？他也是东洲人。”
“等学会了他的剑，他要是帮着东洲，我就打他。”
“但你现在没办法打他啊！他又不是你家的仆人。”
说到这，钟琦不假思索地说起来：“三十三国皆有律法：凡国内长住的、无家外邦人，我三十三国臣民有意将其买下、且向官和仙交了银两、赋予外邦人家仆身份，外邦人可不拒绝：拒绝者会被逐出三十三国！”她很顺溜地把长长一段律法条文背了出来，末了还补了一句话——“小栓是乞丐，所以我想只要用‘强’他就会答应了。”
术道人可不记得钟大小姐对律法感兴趣，更不记得这丫头有这样的机灵，追问：“这谁告诉你的？”
“保密！”钟琦挺胸抬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能保守秘密而自豪，“小栓被抓也是一个人通知我的，但他不让我说他是谁。”
术道人眯起眼睛——不用猜自己也知道是谁：要说白匠国和仙人地位等同、且不喜欢仙人的，除了身为凡人的那些军士、也只有那些工匠了。说不定这次使坏的就是为首的、和皇室平起平坐的那位老工匠……
白匠国匠人和仙人虽然共同抵御东洲国，但二者关系绝不算好，近些年甚至有水火之向。而今日向官府报告“偷窃”之事也很可能是那个匠人指示其他小民所为，毕竟哪怕身为攀天者的自己向官府出面澄清，今天笑话算是落下了：
堂堂白匠国副官事术道人居然破格让来自东洲的孩子入了尚学府，甚至还闹了一个大乌龙。况且，张踏真没有灵根本就是不可以进入尚学府当个学生，若这事再被发现，自己在本地百年清白可要用墨水重重画上一笔了！
虽然术道人有这样的猜测，但仔细想来，张踏真若是跟着钟家总好过从尚学府结业后自己打拼，所以只是先将这个仇暂时按下不表：“那钟小姐，我便听你的这样办吧。不过说到底，你要想个法子说服你爹愿意收下这个孩子。”
“好！”虽然不知道钟琦哪儿来的自信，不过钟家唯一的孩子，术道人觉得钟老将军还不至于反对这个要求吧？况且据其所知，昨日日落时分，钟将军见过张踏真，似乎还对张踏真有些好感。
术道人站起身子，打开门：“钟琦，还待在我这儿干嘛？能不能‘说服’您父亲和那个小子，就看你的造化了。下午时候一到，无论钟小姐有没有成功说服他们，我都会亲自前往官衙澄清事实。”
“嗯！多谢师傅！”
看着钟小姐一溜烟的跑走，术道人座回椅子，提笔改了改自己下午的行程：下午，自己当然会去官衙“澄清事实”，并且确定接下来几天白匠国白匠城中必然会流传这样的说法——尚学府术道人，听闻小乞丐的身世动了恻隐之情，要将其收入尚学府，故提前给了尚学府学生的衣服和包裹，然而在想起尚未测试其灵根欲派杂役告知该情况前，小乞丐张踏真就被恶人告状，蒙受冤屈为官差所抓……
——这事，大概算是成了，接下来就只剩下自己出面解决一下“误会”。
改完了行程，术道人忽然想起：“‘东洲国的火铳进入白匠国欲对我攀天者不利’的事情，有必要去通仙楼告知三十三国的道友们——看来，这东洲国所谓‘改朝换代’的消息，并不一定属实啊……东洲国，又有动作了！”
走出尚学府大门，术道人看到了大门不远处一个匍匐在地、向自己施以跪拜大礼的人——似乎是上个月同猫犬哄抢自己喝完的茶叶沫的那个乞丐？那天这乞丐面对自己丢弃的茶水，好像见到了金子一般——实在让自己映像深刻……
凡人。
术道人感慨起来：三十三国诸民不视乞丐为人，攀天者也不视凡者为人。
但正是凡人，于五十年前三月三十日夜，将修气门上下屠戮一空！
如今，白匠国同样身为凡人的工匠们，或许有必要敲打一下——即使这些工匠们曾为那踏天真人立下奇功一件。
至于为什么自己看中张踏真……数月前，一位攀天者大能大闹东洲国皇城，燃尽自己，将东洲国皇室几乎屠戮殆尽，如今东洲国局势不稳，大有改朝换代的趋势。而该大能早前已托付一名人贩，带着“商队”将其养子远送西洲。
如果消息没错，名为小栓的乞丐——也就是张踏真便是那名攀天者的养子！
至于为何那位大能何如混进东洲国国都的，虽然术道人有自己的猜测，但那并不重要，因为他在乎的是一件事：那位大能大闹皇城可算是替当初“修气门”的师兄弟们报了大仇！既然大仇得报，他这“修气门”唯一的弟子总得让那陨落攀天者的养子安安稳稳得过下去：
比如隐瞒张踏真的身份，一面保他安全，一面略微关照，让这孩子将尚学府的东西学个七七八八，最终因“资质不佳”从尚学府结业，离开后再当个普通官差、商人什么的，这自然绰绰有余。
至于为什么不是自己收下这孩子当佣人、或是推荐给其他人当役童？因为在整个三十三诸国所有人看来，没有比拥有求学于尚学府背景的凡人更值得信任的了。
毕竟——三十三诸国，以仙立国!
术道人原本是这样构想的，然而……
“仙人！有个小乞丐偷了尚学府包裹，被我们给逮着了！下午我们就要提审他！”官差一边说一边不住地弯腰、起身、再弯腰，好像只要鞠躬的动作足够多就能表示自己对攀天者的尊敬一样，“这事儿都传开啦！那小乞丐好大的胆——不过仙人您可别生气，下午就定他的罪，明天就能给您个结果！整个事儿就是这样！那么，鄙人先告退了！”
……
待官差走后，术道人盯着面前的书卷，面无喜怒——或者说是哭笑不得：笑话，那包裹连同里面的衣服等种种，都是自己吩咐杂役给的，也不知道那小子惹了什么人，居然因诬告后而给抓了去？
术道人知道自己需要想个法子把这个事平息下来——不过现在那官差说早就传开了：全城都把“一个小乞丐从尚学府偷了东西”的事当了真！
这在凡人看来最多是饭后谈资、算不得大事，然而这对张踏真可是糟糕至极——术道人原本想让张踏真不引人注意地成为学生，但如今这事反正是黄了。纵使自己出面解释了情况，尚学府的总管事也必然会过问这的沸沸扬扬的传言，说不定兴致来了还会测一测这孩子的灵根……但张踏真那小子真的毫无灵根，是定然进不得尚学府的！所以只剩下两个办法：一个是找个机会让这孩子永久在尚学府当个杂役，虽然没办法学到什么东西，但日子也能安稳，而另一个是……
术道人坐在椅子上思考着办法，却听见敲门声，虽然感到烦躁，但又不好发作，只得对门外说：“谁啊？进来！”
推门而入的居然是……钟将军？！
这钟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直来直去，大步走到书桌前，面对眼前的术道人只是做了个揖，便直接开口：“术道人，一直以来小女钟琦受您照顾了。今天来是告诉您一个事——有一批东洲国的火铳入了城，怕是有针对攀天者的大事要发生。”
“火铳？”术道人五十年前便知晓火铳的厉害，在听到这词的时候，身体不自然前倾，想知道更多的讯息，“还有其他消息吗？”
钟将军摇头：“您对小女照顾有加，我听到这消息便立刻来了，只是火铳入了谁的手仍不可知。但术道人请务必小心！”
虽然略感失望，但有火铳进了白匠城，这便对于他来说便已经是最重要的消息了。
术道人站起双手抱拳，感谢道：“我一直以为钟将军向着白匠国的工匠、对我们这些攀天者意欲除之而后快——我今天算是知道自己一直错怪将军了，多谢！”
听到这，钟将军苦笑：“术道人说哪里的话？白匠国由攀天者、军士、商贾以及工匠四方组成集会进而共同管理，百年来攀天者付出众多，我等如何会与攀天者为敌呢？以往只是秉公办事罢了，倒是您不计前嫌收我那古怪丫头为徒，解了我心头的大愁！我倒是要感谢您才对！”
双方你来我往一阵寒暄，不料门外却传入喊声：“术道人！术道人师傅在吗？！”
这声音很响，甚至于穿透力极强，一下就传进了屋，直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而接着术道人还没来得及回话，门就被推开，匆匆跑进来一个小不点——居然是钟将军家的孩子钟绮！
不过就一瞬的功夫，术道人发现那钟将军居然在门打开的一瞬间闪身避过钟琦的视线，随着小丫头的进入，又无声地飘到其身后，滑至门口，再一个闪身，便没了踪影——消失之前，还对着自己抱拳做了个告别的手势！
——好个钟将军！难怪东洲国军士称要杀钟将军比杀个十个攀天者还难！
钟琦不知道为什么术道人盯着门口看，回头却也没发现什么，只能问：“师傅！你在看什么？”
“不，没什么——钟琦你来所为何事？”术道人这才想起，刚刚自己一直在寻思的第二个为张踏真以后铺路的方法，便是和这小丫头有关：昨日听见小丫头答应张踏真“拜入尚学府”的要求，便认定这小丫头或许对张踏真有意思，所以这第二个方法便是：让钟家买走并算不得“人”的小乞丐张踏真，让张踏真当钟琦的“陪读”！虽然如此一来张踏真并非尚学府学生，但只要好学，陪读倒也能从这儿学到些许的手艺和知识，说不定等到戴冠之年，更能因为有些学识被钟家看中。毕竟，钟家就剩一个孩子，而且钟家大小姐更是对这个小乞丐中意的很！
“钟琦，下次再推门就进的话，我可要告诉你父亲。”术道人故意板着脸。
但钟琦彻底无视了这带着宠溺的警告，只是大声说：“师傅，你看中的小子被抓啦！”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高人指点，钟大小姐这直性子居然能把话说得像是自己看中的孩子被抓了一样——好吧，事实好像的确如此，但这钟小姐就不着急吗？
“我哪里有看中什么小子？”术道人坐回椅子，略微抬眼。
钟大小姐急的跳脚：“您还不承认！我亲眼看见今儿卯时他就跟着差役从后门进了尚学府，而后带着个包裹出来的！肯定是您心疼我，怕我没办法兑现给小栓的允诺、而让他小子破格做了尚学府的学生吧！”
嘿？行啊！钟大小姐真是了不得，居然卯时前就从家里溜出来跟踪那张踏真了？
赞叹归赞叹，但术道人知道要让钟小姐入套急不得，同时眼前不住跺脚的钟琦看着确实好玩的很，所以继续耐着性子装着一副事不关己的脸：“但现在不行了，我发现那小子没天赋！一点儿都没！被抓了就抓了呗。”
“不行啊，师傅！攀天者怎么能反悔呢？不是救人于苦难吗？！”
术道人顺手抓起书桌上的书，打了钟琦的脑袋：“我问你，攀天者是干什么的？”
钟琦答得到也快：“求道修玄。”
术道人点头：“对！感天地灵气、悟苍生法则，没说一定要救人！就像你爹这样的凡人认为外来的乞丐算不得人一样，我们攀天者也认为凡人算不得同类，故救不救全看兴致。”
“但……但是！”小丫头一下也不知道怎么说服眼前的师傅，越来越急、越来越急。
眼看眼泪都要下来了，术道人认为再戏耍钟琦实在不是师傅所为，所以放下手中的书卷，故意叹了一口长长的气：“行了，我知道了。总之……那小子被抓了你着急？”
“急！我怕因为小栓被官府抓，闹了乌龙、抹了你的面子而让你改了主意，不让小栓当学生了！”
听到钟琦这么说，术道人心中知道小丫头已经进套儿了：“那我问你，如果我不改主意呢？你有什么法子让你的父亲出面去官府替这个小乞丐说说好话吗？”
“嗯……”钟琦低下头，拼命思考，最后蹦出来一个词，“剑术！我会和爹说，我想让小栓被放出来，向他学剑术！”钟琦满脸通红——毕竟她在撒谎，因为自己总不能说“自己在意的是小乞丐制作的各种小玩具吧”？
“学剑？找我不行？”术道人似乎真的没发现她在撒谎？眼前这攀天者只是掐了个剑诀，钟琦背后的剑飞便了出来，漂亮地打了一个剑花。
钟琦却看也没看，就只是摇头：“不行！术道人你自己说的：既然百年前胆子就被吓破了，还怎么教我使剑御敌。”
“御敌？”
“对，打东洲人，给兄长报仇。”
“那你不怕那个小子？他也是东洲人。”
“等学会了他的剑，他要是帮着东洲，我就打他。”
“但你现在没办法打他啊！他又不是你家的仆人。”
说到这，钟琦不假思索地说起来：“三十三国皆有律法：凡国内长住的、无家外邦人，我三十三国臣民有意将其买下、且向官和仙交了银两、赋予外邦人家仆身份，外邦人可不拒绝：拒绝者会被逐出三十三国！”她很顺溜地把长长一段律法条文背了出来，末了还补了一句话——“小栓是乞丐，所以我想只要用‘强’他就会答应了。”
术道人可不记得钟大小姐对律法感兴趣，更不记得这丫头有这样的机灵，追问：“这谁告诉你的？”
“保密！”钟琦挺胸抬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自己能保守秘密而自豪，“小栓被抓也是一个人通知我的，但他不让我说他是谁。”
术道人眯起眼睛——不用猜自己也知道是谁：要说白匠国和仙人地位等同、且不喜欢仙人的，除了身为凡人的那些军士、也只有那些工匠了。说不定这次使坏的就是为首的、和皇室平起平坐的那位老工匠……
白匠国匠人和仙人虽然共同抵御东洲国，但二者关系绝不算好，近些年甚至有水火之向。而今日向官府报告“偷窃”之事也很可能是那个匠人指示其他小民所为，毕竟哪怕身为攀天者的自己向官府出面澄清，今天笑话算是落下了：
堂堂白匠国副官事术道人居然破格让来自东洲的孩子入了尚学府，甚至还闹了一个大乌龙。况且，张踏真没有灵根本就是不可以进入尚学府当个学生，若这事再被发现，自己在本地百年清白可要用墨水重重画上一笔了！
虽然术道人有这样的猜测，但仔细想来，张踏真若是跟着钟家总好过从尚学府结业后自己打拼，所以只是先将这个仇暂时按下不表：“那钟小姐，我便听你的这样办吧。不过说到底，你要想个法子说服你爹愿意收下这个孩子。”
“好！”虽然不知道钟琦哪儿来的自信，不过钟家唯一的孩子，术道人觉得钟老将军还不至于反对这个要求吧？况且据其所知，昨日日落时分，钟将军见过张踏真，似乎还对张踏真有些好感。
术道人站起身子，打开门：“钟琦，还待在我这儿干嘛？能不能‘说服’您父亲和那个小子，就看你的造化了。下午时候一到，无论钟小姐有没有成功说服他们，我都会亲自前往官衙澄清事实。”
“嗯！多谢师傅！”
看着钟小姐一溜烟的跑走，术道人座回椅子，提笔改了改自己下午的行程：下午，自己当然会去官衙“澄清事实”，并且确定接下来几天白匠国白匠城中必然会流传这样的说法——尚学府术道人，听闻小乞丐的身世动了恻隐之情，要将其收入尚学府，故提前给了尚学府学生的衣服和包裹，然而在想起尚未测试其灵根欲派杂役告知该情况前，小乞丐张踏真就被恶人告状，蒙受冤屈为官差所抓……
——这事，大概算是成了，接下来就只剩下自己出面解决一下“误会”。
改完了行程，术道人忽然想起：“‘东洲国的火铳进入白匠国欲对我攀天者不利’的事情，有必要去通仙楼告知三十三国的道友们——看来，这东洲国所谓‘改朝换代’的消息，并不一定属实啊……东洲国，又有动作了！”
走出尚学府大门，术道人看到了大门不远处一个匍匐在地、向自己施以跪拜大礼的人——似乎是上个月同猫犬哄抢自己喝完的茶叶沫的那个乞丐？那天这乞丐面对自己丢弃的茶水，好像见到了金子一般——实在让自己映像深刻……
凡人。
术道人感慨起来：三十三国诸民不视乞丐为人，攀天者也不视凡者为人。
但正是凡人，于五十年前三月三十日夜，将修气门上下屠戮一空！
如今，白匠国同样身为凡人的工匠们，或许有必要敲打一下——即使这些工匠们曾为那踏天真人立下奇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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