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4 但惊欣中人
通仙楼、匠仙楼——白匠城最高的两栋建筑物在白水江东西两岸隔水相望。
通仙楼，自不必说，东洲屠戮仙门后、众仙在三十三诸国各都城皆建有此楼，而那“匠仙楼”——传言是前朝尚在、九洲为一国的时候，南北各关皆被外敌攻破、岌岌可危之际，此地的匠人凭借十方“奇巧”，站稳西洲、驰援各地，硬是守到了大能踏天真人回归，九洲这才转危为安。而后本地仅存的大族钟氏为感谢匠人，在此楼落成后，请踏天真人亲自题的词、赐的名！
“匠仙”楼！
放眼三十三诸国，只有此地才敢在“仙”字之前放上代表凡人的文字——往后，白匠国由钟氏为首之军人、凡人之匠人、以及本地商贾共同管理（仙人参与管理，但主要是管理尚学府相关事项）。而这“匠仙楼”则由钟氏与本地工匠商贾同用：钟氏为首的众军选“执政”掌管“上府”，工匠商贾选“大匠师”掌管“下府”。传闻，此楼十层之上，只有上府执政与下府大匠师才可登楼，甚至连仙人也不得踏入！
但真与假，百年来白匠国内外则一直缄口不言。
今日一早，在张踏真带着包裹前往四道口巷子的时候，一个工匠学徒便从匠仙楼匆匆走出，前往官衙，把“有个乞丐偷了尚学府仙人包裹”这一消息，告诉了白匠城的官衙老爷耳中。
原本这位凡人官衙老爷以为捉住小乞丐、取回包裹后，能在尚学府的攀天者那里长个脸面，哪知道中午来自钟将军和术道人的消息让他心烦意乱、不知道怎么应对……
下府执政（大匠师）托人说有小乞丐偷了仙人的东西，建议缉拿归案；
上府执政（钟将军）说想收那小乞丐为家仆、教钟大小姐剑法；
尚学府副管事（术道人）说小乞丐的包裹是他给的，一切是个误会！
呜呼！他可算是知道了：自己已经是军、仙、匠三方争斗的中心了！一个不好，可会得罪三方！那日子也就别想过了……真是神仙斗法凡人遭殃！
……
下午，对张踏真的提审就在这奇奇怪怪的气氛之下开始了。
张踏真被几个官差架着到了衙门外，周围挤满了百姓——整个衙门门口就像是过节菜市场那般热闹，他甚至都看到了不应该在这里上工的几个乞丐：其中之一就是那个应该在匠仙楼门前上工的秃头乞丐王老梅！王老梅在和张踏真双目相对的时候，好像没有猜到是张踏真，在那一瞬间因为惊愕而有些晃悠以至于差点摔倒，所幸，王老梅双手及时握住了他那那根新制作的长棍。
张踏真原想挥手，但视线却又被另外一个人吸引……
钟琦？
钟家大小姐钟琦居然混在人群中，甚至还对自己眨了眨眼！从小丫头的唇语里，张踏真觉得自己大概读懂了一个词：
——按心？
什么意思？让自己诚实交代吗？但自己可真没偷啊——不过他没来得及回应，便被官差架着胳膊请进了衙门。
……
随着官衙老爷等众人从后衙鱼贯而出，逐一列席，周围便安静起来了。
大堂最上座、是一脸严肃但眼神飘忽不定的衙门老爷——而两侧，分别是钟家那位钟大将军和尚学府副管事术道人。除此之外，官衙大门门槛之外，本地百姓更是摩肩接踵！毕竟对于这些百姓来说，哪怕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都是值得一听的，更何况是今天——今天这热闹可绝对不容错过。
最上座，衙门老爷一辈子也没见过今天的阵仗，这光景逼迫着年岁已高的他拼了命挺直腰板——他知道今天的事儿可真的不好办！所以根据自己为官的经验——只能快刀斩乱麻！只要他审讯得够快，决断得够快，就能大事化小！甚至只要自己舍得丢些面子，那这事儿办得说不定还能得到术道人、钟将军的赏识！至于下府的大匠师那里……坊间都传闻：下府的那位大匠师为人谦逊温和，到时候自己只要亲自登门，诚心道歉甚至倒些苦水，或许大匠师也就一笑而过了？毕竟这一切可是都由不得他有另外选择的！于是他决定如此这般……
“咳！”他清了清嗓子，“台下可是外来乞丐小栓？”
“正是。”张踏真点头，本来还想说些别的，哪知道这官老爷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自顾自得讲了起来，那语速就像是说书先生报菜名一样顺溜：
“本官今晨因被告知：称一乞丐捧着尚学府的贵重东西游荡，为保护仙人之物、同时为防止你因‘怀玉之罪’被不法所害，故在早上便遣人将你带来。因此事牵涉甚广，本官先后同尚学府副管事术道人、上府执政钟将军求证——哎！而后方得知一切为本官之错，误以为是偷盗之事。现真相大白，特将你释放！还不跪谢术道人和钟将军？他们对你可是有大恩！”
说着衙门老爷狠敲惊堂木。
这一通操作，不但张踏真没想到，衙门前的一众百姓更是没想到：上午“乞丐偷了仙人的东西”这消息可是传遍了白匠城，然而结果居然是这样如此得雷声大雨点小？
堂上，那位官衙老爷的脸在百姓的议论中没什么变化，倒是一旁术道人的脸却有些黑，在场知情的三人当然能看出来端倪：整个事件，始作俑者——下府的那位“大匠师”却被撇的干干净净——这……不太好吧？
于是术道人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道：“敢问这位官老爷，您可知到底是何人诬陷说这位小兄弟偷了我尚学府攀天者的东西的？”
这一问，官衙老爷的脸顿时一片赤红，同时额头渗出汗珠——这术道人是想把自己绑在火上烤啊！明明自己一开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单纯说出了事实：“回仙人——清早是一小工匠来我衙门告的状。”
“哦，是一个‘小小’的工匠！”术道人点头，“我当是什么‘大’人物。”说着，特别把“大”字拖得长长得，言下之意：始作俑者原来只是一个小工匠，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人。
官衙老爷擦了擦头上的汗，一边感激术道人只是点到为止没有深究，一边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对着官差道：“来人啊！快！快把仙人的包裹呈上来！”
接到这个命令，官差忙不迭地把摆在白绢上的粗布包裹端到官衙老爷面前，随后衙门老爷便捧着小包裹，顶着四周百姓的窃窃私语和看笑话一般的眼神，小步快速走到术道人面前，一边想着这事总算是蹚下来了，一边倾身弯腰，说：“仙人！请过目——定然完好无损！”
术道人大概是因为刚刚用语言贬低那位“大匠师”、已经好好出了口恶气，此刻表现倒也爽快，面对亲自来到自己面前的这官衙老爷，报以微笑和点头，接着伸出手要拿起那包裹……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包裹上——一众凡人似乎都想知道：这仙人——这攀天者的包裹里……到底有个啥？
坊间传言，和仙人沾边的东西、或者带着些所谓“仙气”的东西都贵得很！所以哪怕今天只是看那么一眼，一定都是赚的！更别说还有“观仙人、仙物可得仙缘”这种不着边际的传言！
术道人的手接触到了那个包裹——周围人眼睛瞪得更紧了！
……
……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轰！！！”
几乎同时出现的数声震天巨响——以及一片障眼浓烟！
“火铳！”钟将军喊出来，正当他要跑向声音传来的衙门外看看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抓住他的胳膊——是术道人！
“钟将军……刺客，3个，往北郊树林去了……”
话语刚落，钟将军便夺门而出！
而待到烟尘散去，众百姓只见术道人满脸是血，而四周的官差、以及那位官衙老爷都吓得坐在了地上。
“仙、仙人……您没事儿吧！？”
术道人没有回应，只是走到衙门门口，看着地面两个已经倒在血泊里的、原本跟在钟琦身后的军士，又看了看坐在地面颤抖的一个秃头乞丐：
那乞丐身边是一根长长的棍子，但是棍子的一头，是一个酒盅口大小的洞，里面还在冒着烟气。
“这铳……是你用的？”术道人问，“你是东洲国的人？”
但那秃头乞丐只是继续颤抖着。
“哼。”术道人哼了一声，“钟琦，也是你们的人刚刚带走的？”
乞丐依旧没有回应。
“最后一问：这铳是如何混进来的？难道——是有哪个工匠帮的忙？”
三问皆未被回答，因为这个秃头乞丐已经咽了气。
术道人叹气，接着重新走入衙门大堂，对官差说道：“别让人进后衙。”
说罢，他独自到了后衙，自言自语：“若是那刀枪剑戟、哪怕是神臂弓弩，也伤不了攀天者，但那铳……”
终于，他缓缓坐在地上，头上的血似乎终归是没有止住。
看来，别无他法了。
他叹气。
通仙楼，自不必说，东洲屠戮仙门后、众仙在三十三诸国各都城皆建有此楼，而那“匠仙楼”——传言是前朝尚在、九洲为一国的时候，南北各关皆被外敌攻破、岌岌可危之际，此地的匠人凭借十方“奇巧”，站稳西洲、驰援各地，硬是守到了大能踏天真人回归，九洲这才转危为安。而后本地仅存的大族钟氏为感谢匠人，在此楼落成后，请踏天真人亲自题的词、赐的名！
“匠仙”楼！
放眼三十三诸国，只有此地才敢在“仙”字之前放上代表凡人的文字——往后，白匠国由钟氏为首之军人、凡人之匠人、以及本地商贾共同管理（仙人参与管理，但主要是管理尚学府相关事项）。而这“匠仙楼”则由钟氏与本地工匠商贾同用：钟氏为首的众军选“执政”掌管“上府”，工匠商贾选“大匠师”掌管“下府”。传闻，此楼十层之上，只有上府执政与下府大匠师才可登楼，甚至连仙人也不得踏入！
但真与假，百年来白匠国内外则一直缄口不言。
今日一早，在张踏真带着包裹前往四道口巷子的时候，一个工匠学徒便从匠仙楼匆匆走出，前往官衙，把“有个乞丐偷了尚学府仙人包裹”这一消息，告诉了白匠城的官衙老爷耳中。
原本这位凡人官衙老爷以为捉住小乞丐、取回包裹后，能在尚学府的攀天者那里长个脸面，哪知道中午来自钟将军和术道人的消息让他心烦意乱、不知道怎么应对……
下府执政（大匠师）托人说有小乞丐偷了仙人的东西，建议缉拿归案；
上府执政（钟将军）说想收那小乞丐为家仆、教钟大小姐剑法；
尚学府副管事（术道人）说小乞丐的包裹是他给的，一切是个误会！
呜呼！他可算是知道了：自己已经是军、仙、匠三方争斗的中心了！一个不好，可会得罪三方！那日子也就别想过了……真是神仙斗法凡人遭殃！
……
下午，对张踏真的提审就在这奇奇怪怪的气氛之下开始了。
张踏真被几个官差架着到了衙门外，周围挤满了百姓——整个衙门门口就像是过节菜市场那般热闹，他甚至都看到了不应该在这里上工的几个乞丐：其中之一就是那个应该在匠仙楼门前上工的秃头乞丐王老梅！王老梅在和张踏真双目相对的时候，好像没有猜到是张踏真，在那一瞬间因为惊愕而有些晃悠以至于差点摔倒，所幸，王老梅双手及时握住了他那那根新制作的长棍。
张踏真原想挥手，但视线却又被另外一个人吸引……
钟琦？
钟家大小姐钟琦居然混在人群中，甚至还对自己眨了眨眼！从小丫头的唇语里，张踏真觉得自己大概读懂了一个词：
——按心？
什么意思？让自己诚实交代吗？但自己可真没偷啊——不过他没来得及回应，便被官差架着胳膊请进了衙门。
……
随着官衙老爷等众人从后衙鱼贯而出，逐一列席，周围便安静起来了。
大堂最上座、是一脸严肃但眼神飘忽不定的衙门老爷——而两侧，分别是钟家那位钟大将军和尚学府副管事术道人。除此之外，官衙大门门槛之外，本地百姓更是摩肩接踵！毕竟对于这些百姓来说，哪怕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都是值得一听的，更何况是今天——今天这热闹可绝对不容错过。
最上座，衙门老爷一辈子也没见过今天的阵仗，这光景逼迫着年岁已高的他拼了命挺直腰板——他知道今天的事儿可真的不好办！所以根据自己为官的经验——只能快刀斩乱麻！只要他审讯得够快，决断得够快，就能大事化小！甚至只要自己舍得丢些面子，那这事儿办得说不定还能得到术道人、钟将军的赏识！至于下府的大匠师那里……坊间都传闻：下府的那位大匠师为人谦逊温和，到时候自己只要亲自登门，诚心道歉甚至倒些苦水，或许大匠师也就一笑而过了？毕竟这一切可是都由不得他有另外选择的！于是他决定如此这般……
“咳！”他清了清嗓子，“台下可是外来乞丐小栓？”
“正是。”张踏真点头，本来还想说些别的，哪知道这官老爷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头，自顾自得讲了起来，那语速就像是说书先生报菜名一样顺溜：
“本官今晨因被告知：称一乞丐捧着尚学府的贵重东西游荡，为保护仙人之物、同时为防止你因‘怀玉之罪’被不法所害，故在早上便遣人将你带来。因此事牵涉甚广，本官先后同尚学府副管事术道人、上府执政钟将军求证——哎！而后方得知一切为本官之错，误以为是偷盗之事。现真相大白，特将你释放！还不跪谢术道人和钟将军？他们对你可是有大恩！”
说着衙门老爷狠敲惊堂木。
这一通操作，不但张踏真没想到，衙门前的一众百姓更是没想到：上午“乞丐偷了仙人的东西”这消息可是传遍了白匠城，然而结果居然是这样如此得雷声大雨点小？
堂上，那位官衙老爷的脸在百姓的议论中没什么变化，倒是一旁术道人的脸却有些黑，在场知情的三人当然能看出来端倪：整个事件，始作俑者——下府的那位“大匠师”却被撇的干干净净——这……不太好吧？
于是术道人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问道：“敢问这位官老爷，您可知到底是何人诬陷说这位小兄弟偷了我尚学府攀天者的东西的？”
这一问，官衙老爷的脸顿时一片赤红，同时额头渗出汗珠——这术道人是想把自己绑在火上烤啊！明明自己一开始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只能硬着头皮，单纯说出了事实：“回仙人——清早是一小工匠来我衙门告的状。”
“哦，是一个‘小小’的工匠！”术道人点头，“我当是什么‘大’人物。”说着，特别把“大”字拖得长长得，言下之意：始作俑者原来只是一个小工匠，不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人。
官衙老爷擦了擦头上的汗，一边感激术道人只是点到为止没有深究，一边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对着官差道：“来人啊！快！快把仙人的包裹呈上来！”
接到这个命令，官差忙不迭地把摆在白绢上的粗布包裹端到官衙老爷面前，随后衙门老爷便捧着小包裹，顶着四周百姓的窃窃私语和看笑话一般的眼神，小步快速走到术道人面前，一边想着这事总算是蹚下来了，一边倾身弯腰，说：“仙人！请过目——定然完好无损！”
术道人大概是因为刚刚用语言贬低那位“大匠师”、已经好好出了口恶气，此刻表现倒也爽快，面对亲自来到自己面前的这官衙老爷，报以微笑和点头，接着伸出手要拿起那包裹……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包裹上——一众凡人似乎都想知道：这仙人——这攀天者的包裹里……到底有个啥？
坊间传言，和仙人沾边的东西、或者带着些所谓“仙气”的东西都贵得很！所以哪怕今天只是看那么一眼，一定都是赚的！更别说还有“观仙人、仙物可得仙缘”这种不着边际的传言！
术道人的手接触到了那个包裹——周围人眼睛瞪得更紧了！
……
……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轰！！！”
几乎同时出现的数声震天巨响——以及一片障眼浓烟！
“火铳！”钟将军喊出来，正当他要跑向声音传来的衙门外看看出了什么事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抓住他的胳膊——是术道人！
“钟将军……刺客，3个，往北郊树林去了……”
话语刚落，钟将军便夺门而出！
而待到烟尘散去，众百姓只见术道人满脸是血，而四周的官差、以及那位官衙老爷都吓得坐在了地上。
“仙、仙人……您没事儿吧！？”
术道人没有回应，只是走到衙门门口，看着地面两个已经倒在血泊里的、原本跟在钟琦身后的军士，又看了看坐在地面颤抖的一个秃头乞丐：
那乞丐身边是一根长长的棍子，但是棍子的一头，是一个酒盅口大小的洞，里面还在冒着烟气。
“这铳……是你用的？”术道人问，“你是东洲国的人？”
但那秃头乞丐只是继续颤抖着。
“哼。”术道人哼了一声，“钟琦，也是你们的人刚刚带走的？”
乞丐依旧没有回应。
“最后一问：这铳是如何混进来的？难道——是有哪个工匠帮的忙？”
三问皆未被回答，因为这个秃头乞丐已经咽了气。
术道人叹气，接着重新走入衙门大堂，对官差说道：“别让人进后衙。”
说罢，他独自到了后衙，自言自语：“若是那刀枪剑戟、哪怕是神臂弓弩，也伤不了攀天者，但那铳……”
终于，他缓缓坐在地上，头上的血似乎终归是没有止住。
看来，别无他法了。
他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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