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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气越来越冷,早上起来,兴来妈做饭,包兴来帮着烧火。小白米的小米粥,棒子面饼子,切了一个芥菜咸菜头。兴来爸搂柴火回来抽一袋烟,就着包兴来洗了脸,兴来妈也洗了脸的洗脸水,秃噜秃噜洗了几把脸,搓了搓满是黑色沟壑的手,提着炕桌进了东屋。他妈端着粥盆,包兴来端了一盖顶的棒子面饼子,一碗咸菜坐在饼子上,跟着进了东屋。兴来妈回外屋又拿了三个碗,三双筷子。给兴来爸盛了一碗粥,又盛了一碗放在自己的跟前,把碗沿儿还算完整的碗盛给包兴成。三人秃秃的吃了一会儿,兴成妈说:“兴成,别和行止一起逃学了,怹们家人不上学也能考上,你不行。”兴成爸:“混几年不当个睁眼瞎就得了!学的字儿你都认识不?”包兴成一边嚼着脆生生的咸菜一边说:“学过的我认识。”“算术呢?一千以内的都能算对不?”“一万十万的也能算。”兴成爸挺高兴,乐呵呵的说:“这就行了。”包兴成停下来说:“爸,要是我考上娘娘庙,你供我不?”他爸抬眼撇了他一眼:“你还考娘娘庙?快拉倒吧,咱祖坟没那个烟火儿。”“你就说我考上你供我不?”“供!那咋不供呢?你要能考个商品粮回来,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供你!咱老包家头一个勒!”没等包兴成说话,他爸接着说:“我看你啊,够呛,没那个烟火儿!”“你要是供我,我大学也能考上!”一筷子打在脑门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勒?臭小子别做梦啦!”

    背上军绿色的新书包,一蹦一蹦的往那厚城家跑。正房里,铁炉子里呼呼的响,干热扑面而来,在烟囱边简单烤了烤手,进了东屋。地上围着圆桌,那厚城的太爷太奶、那厚城、小乌金和他妈围着地上的圆桌正在吃饭,白面疙瘩汤上飘着绿色的菜叶,喷香诱人。“来了!”那厚城打了个招呼。那厚城的妈章燕平去外屋那了个碗,盛了多半碗疙瘩汤给包兴成:“坐那个凳子上。”包兴成赶紧说:“我吃过饭了。”那厚城的太爷,那二先生乐呵呵的说:“喝一口,暖和暖和。”乌金奶声奶气的说:“包兴成,你背我出去玩儿,我要骑大马!”那厚城早就一把拉他坐下了。本来屋里就暖和,一碗香香的油汪汪的白面热汤下肚,感觉身上长了刺儿,脑门儿也出了汗了。“把你的棉袄领子扣儿解开,落了汗早走。”二先生只剩下五颗门牙的嘴一张一合对他说。章燕平往外收拾碗筷,二太太端着小半碗汤搅了个鸡蛋黄,上炕边上喂小乌金细嚼慢咽的吃着。二先生用小不点地细密的梳子梳他那半尺多长的白胡子,倒三角型的白胡子很漂亮,说不上为什么,在慈眉善目的二先生面前,总是不敢调皮。

    上学的路上,那厚城塞给他一块槽子糕,“吃吧。”“行止,我不要了,老吃你家东西。”“没事儿,我家这东西多,我太爷太奶不怎么吃甜的,家里限制乌金吃甜的,家里还有呢。”包兴成不好意思的那过来就着风就咬了一口,“你把新书包给我,自己用旧的,我挺不落儿忍滴。”“我这个旧的也不旧,而且我都用惯了。”“行止,我爸说我要是考上他就供我!”那厚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说吧!”往后绕一条胡同,路过胖门儿家吼了一嗓子“胖门儿!三神仙!”一两分钟后,胖门拎着书包跑出来,三神仙也出来在前面等着了。四小只蹦颠蹦颠的奔着学校去了。

    第一节课,管新生要讲数学。坐在炉子前面的三神仙被烤的昏昏欲睡,梦见自己变成了二先生故事里王质观棋的王质,正在吃着仙人的仙桃呢,忽然摔在了地上,难道不光是烂了斧子把儿?还烂了凳子?睁眼一看,管新生的第二脚已经上来了,躲不及了,揣在了肩膀上。疼死了!“做梦吃上那二的炖肉啦?整天除了做梦,还会干点啥?整天跟着那厚城逃学,那厚城上课听讲的时候你就会做梦,人家将来去美国去台湾吃香的喝辣的你能跟着一起去?!”三神仙刚站起来,又是一脚揣在了胯骨上。一个趔趄往后摔在了炉子旁边,后脑勺撞在了烟筒上,烫死了,一激灵就起来,屋里一股毛发的焦糊味儿!全班大部分同学在哄笑,大笑。“还困不?在来一脚?!”三神仙蔫蔫的坐在了座位上。“和那家混?那家有啥?你家有啥?以前全村地都是他家的,全村的人都给他家扛活!人家萧星理那是萧太后的后人!哎,人家嫁给了那二,那是旗人!你家吃不上饭的时候人家在家抽大烟,最穷的时候,萧星理吃个咸菜嘎达,都得让儿媳妇给改改刀儿!”管新生捏起拇指、食指和中指,做出一副捏着碟子的样子,拿腔拿调儿的装着女人的音儿:“来,去给我改改刀儿去!”这强调学的四不像,倒是像个瞎叫唤的公鸭子。“哎,人家,咸菜疙瘩都得吃个花样儿!”包兴成低着头用余光撇了一眼旁边的那厚城,那厚城低着头没有表情。再看一眼另一边的胖门儿,没心没肺的胖门儿还前俯后仰的傻乐呢,看我怎么收拾他!正想着,下课铃声响了。

    晚上在那家东厢房,那厚城爸妈的屋里看完了《恐龙特急克塞号》。出了门叫住了另外俩个,“商量个事儿吧,管新生踢了三神仙好几回了。咱不能就这么算了!”三神仙听了很兴奋“那咋办?”包兴成:“你说说吧,都是为了你!”三神仙想了想:“咱把他家烟筒堵喽?”“我想过了,难度太大,还得上房,摔下来不值当的。但是这事儿还得干,夏天再说。胖门儿你咋想的?”“要不,咱把他家柴火垛给点着了?”“不行,万一风大烧着别人家的呢?我爸说放火和杀人一样的罪!”三神仙有点无奈了“那怎么办啊?”包兴成说:“早上他去上课,他家孩子都上学,他媳妇儿干啥去?”“不知道呀,老娘们儿们有的去搂柴火,有的在家织毛衣,有的在砖厂干活。回家问问我妈不就得了?你俩在胡同口等着我。”三神仙蹬蹬蹬得跑回家了。

    俩人在墙根被风的地方等了几分钟,三神仙就跑来了,“在砖厂干活呢!”包兴成说:“这样,明天第一节下了课就走。就咱仨,不带行止。”大胖门儿问:“知道了,每次你都不让告诉他!”三神仙:“咱干啥呀?”“到了你就知道了。”

    下了第一节课,还不到9点,还是很冷的时候,街上出来瞎转悠的老头老太太们还没出来,带孩子的也还没出来,干活的都已经走了。包兴成从自家柴火垛里拿出一个大背篓子,和另外两个说:“等下胖门在他家墙外,三神仙骑在墙头上,我进去,把他家的鸡一个个的递出来,放进背篓,胖门儿你要盖好喽啊!”

    他家墙外的粪堆上放了好些柴火,正好能掩护胖门儿,顺着粪堆上墙很容易,墙里边就是猪圈,顺着猪圈的矮墙下去还很方便。抓鸡也不是难事儿。进了他家的鸡圈,上面的网子都破了,就手给撕成了几个大大的窟窿。蹲下看看,鸡窝里就有好几只,一把抓住翅膀拽出来,换手抓住两个翅膀,所有的都鸡“咕咕咕”的猛叫,在伸手抓住一只,出了鸡圈登上猪圈的矮墙递给三神仙。同样的方法,鸡窝里另外两只吓得躲在一角的鸡很容易就进了胖门儿的背篓。第三回合,鸡窝外边的鸡被惊得四处逃窜,“咕咕咕咯咯咯”的乱叫,有的跑出了鸡圈,真后悔不该一开始就撕开网子。奋力往前一扑逮住一只试图逃跑的,抓住了鸡脚,这鸡扑棱着双翅“嘎嘎嘎”的交换,“扑哧”窜出一泡稀屎来,顺着耳朵边越过肩膀,哎呀妈呀幸亏是没喷在脸上。双手使劲的抓住了翅膀,这只鸡才老实了。顺着矮墙递给三神仙,三神仙撅着屁股小声说:“那院儿里朝这边张望呢。”“再抓一只就行了。”悄悄地向棒子垛过去,猛地一扑,鸡跑了,自己双腿跪在地上,下巴颏子磕在地上,生疼生疼的。“X你妈的!”那只鸡跑到了角落里,看着包兴来恶狠狠的过来自己也怂了,孵蛋一样的趴在地上不动了。包兴来轻而易举的就住着了这只,递给三神仙的时候,三神仙墙里边的手抓着鸡趴在墙上不动,鸡咕咕咕的叫着。静悄悄的等了一会儿,三神仙起身冲包兴来小声说:“过去一个人。”然后轻轻的把鸡地出去,悄悄地溜下了墙。三人抬着背篓子先往胖门儿家走,路上遇见了支书梦生子,“你们仨不上学干什么?”包兴来赶紧:“大哥,管新生让我们回家拿点松塔,学校生炉子没有引柴了。”“胡说,一大堆劈柴呢。”包兴来:“那不是他罚我们嘛!”梦生子乐了:“说实话了吧?臭小子!”梦生子乐呵呵的走了,这仨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包兴来:“该着这鸡是咱家的,真争气,一声儿也没叫哎!”胖门儿家两只,三神仙家两只,“你俩先去学校,管新生问了就说你们拉肚子了。”三神仙:“他问你呢?”“就说不知道。”

    包兴来提着背篓子到了那厚城家门口,提出两只咕咕叫的鸡,蹑手蹑脚拐向西边的小鸡圈,悄悄地放进门里,关好鸡圈门,想退出去呢,听见小乌金奶声奶气的喊“包兴来!”隔着玻璃窗看见了白白胖胖的小乌金,包兴来走过去,她妈章燕平也到了窗前,“你咋没上学也?”“我昨天把背篓子忘在西边的柴火垛了,我怕丢了,下课了先拿回去,进来看看乌金。我走啦。”

    听着第四节课上课铃儿响了,进了学校和那厚城说“我嫂子让我给他看会儿孩子”。第四节课管新生一看见他,朝他扔了个粉笔头被他躲过去了。那厚城写了一张几条给他:你不是说要考娘娘庙吗,以后咱都少逃课。朝那厚城点了点头。管新生讲的不咋地,先听着吧,总比不听强点。包兴来听他爸说,本来管新生小学也没上几年,他去爸给公社买种子,半路骡车翻了,掉进了车辕前面,被骡子踩死了。后来就让他当了民办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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