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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青雀镇国营药店

    喧哗热闹的湘江码头,罗天佑、曾令智分别背负着一个鼓囊囊的纤维袋从小客船上下来,混进肩挑背驮的人群,磕磕碰碰挤上朱雀镇正街,曾令智姐姐牵着小妹的手紧紧跟在后面。

    正街一水儿的民清双层重檐木楼,门面狭窄,而进深悠长。南杂店、五金店,副食品店、粮油店、肉店……一家挨着一家,恒古难变的传统家庭作坊产物和新时期工业制品充斥其中,历史的沧桑与当下的鲜活完美结合在一起。

    这些店,有国营的,也有街道集体的,就是没有私家的。罗天佑放慢脚步,留心观察它们的店内外摆设,货物种类,顾客的多少……暗中为未来的大计划作初步预研。

    十二月份要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全会的主要决议就是解禁农村工商业,来年将诞生我国第一批个体户,十亿中国人即将走向改变命运的大风口。

    路过建国饭店,门前早餐摊,叠得高高的屉屉小笼包,油锅里翻滚的大麻团,一碗碗摆开排放的油花花猪肉米粉,很是吸引行人的目光。

    小妹走不动了,对曾令智姐姐说,“姐,好香。”

    曾令智姐姐深以为然,咽咽口水,点了点头,“嗯,是好香。”

    众人都没钱,没粮票,只能干看着。小妹悄悄蹭过来,懂事地低声央求道,“哥,等会儿再走,我想多闻闻。“

    小妹这点小小的愿望很快惹来某人的不快,建国饭店的小伙计看到四人停在摊前,一直没有想买的意思,大步从店里冲出来,满脸鄙夷不屑,冷冷喝道,“有钱有粮票没?没有就赶紧走,别门板似的挡在这里,影响店里的生意。”还装控作势地挥了挥着手中的毛巾,自顾自地说,“哼,真晦气,都是些乡下来的穷酸。”

    两个涉世未深的女孩顿时被小伙计喝斥得手足无措,露出明显的自卑,燥得耳根子都红了,盯着脚面不敢吱声。

    小伙计的无理大大激怒了曾令智,他将纤维袋掼到胸前,狠狠摔到地上,眼里带着刀,眉毛紧紧拧到一起,撸起袖子就要扑上去。

    罗天佑赶紧一把将他拉住,“令智,别犯傻。这种人,就是个势利眼,屁眼跟嘴长到一块了,出来都是臭的,跟他计较啥,咱们英难不争一时之气。”又指指纤维袋,接着说,“他不是说咱穷酸吗,咱将来用钱砸死他。”

    经罗天佑这么一拉一劝,曾令智迟疑会儿,慢慢熄了心火,两位女孩也恢复了些常态,四人找药店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药店坐落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当地比较少见的南洋建筑,过去是马来西亚华侨开的私家药店,五十年代搞公私合营,后来又被全收为国有,成了现在的青雀镇国营药店。

    店面不大,五六十平米。三面靠墙的地方都摆着钢质货架,层层货架上满满当当摆放着贴上标签的玻璃瓶。因为大家买药基本论粒,所以后来常见的纸盒装反而不多。

    对门靠后一张乌黑长条杉木柜台,三位中年女子聚成一团,斜靠着柜台,旁若无人地边嗑瓜子边聊八卦,应该是谁刚说了个好笑的事情,三人笑得前俯后仰,花枝乱颤。

    店里堂而皇之张贴的一条大红标语“不许打骂顾客。“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本店的威严和彪悍战绩。罗天佑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主动招呼,忍不住上前问道,“大姐,请问哪里收草药?“

    三女齐齐侧目,均面带愠色,傲睨眼前的罗天佑,恼怒他扫了姐妹们的兴头。其中一人极不耐烦地高抬玉手,指指角落里的楼梯,便不再答理。

    罗天佑丝毫不以为意,仍客客气气不卑不亢地说了声谢谢。三女又是齐齐侧目,这回脸色好多了,而且多了些诧异。

    楼上的陈设颇为符合罗天佑对中药铺的印象,戴着玳瑁眼镜长款青布袖筒的清瘦老人正面迎上来,微笑着搭讪,“四位是来卖草药的吧?“余光飞快掠过他们的纤维袋。

    总算遇上个正常的生意人,罗天佑暗暗松了口气。

    “是的,老伯,我们在千山采了些草药,想换些钱和粮票,有肉票布票更好,请您过眼。“说罢,将两个纤维袋挪到老人跟前。

    老人蹲下拆开袋口,把里面一个个小袋子仔仔细细翻了个遍,还时不时拿出一些药材又看又闻。最后满意地站起来,“嗯,小伙子,药材不错,年份够,晒得也好,都是一等,我们全收了。“

    店里收药材,执行的是统一价。每种药材分成六等,一种等级对应一个价码。药材的等级由采购员根据药材的好坏自行确定。当老人说出药材都是一等时,罗天佑他们如同听到了天籁。

    “你们都坐下吧,称重算价得花些时间呢!“,老人和蔼地给大家指座,还给每人端来一杯热水。

    曾令智姐姐自告奋勇地站出来,陪老人一起给药材过称。等所有药材都上磅称重完,老人进到柜台后面,飞快拨拉算盘,报出最终金额,总共两千七百二十块零五角八分。

    两千七百二十块零五角八分!除了罗天佑,其他三人都听傻了。曾令智和姐姐只知道有两千多,后面的数字根本没心思去记。小妹没什么概念,但也晓得有很多很多的钱,眼睛睁得不能再大了,小脑瓜子努力搜索哥哥曾经作过的一个个承诺。

    老人的话声才落,正打算喝水的曾令智双手一抖,杯子滑落到地板上,哐当一声,碎了。

    老人又拨拉了两下算盘珠子,不紧不慢唱道,“摔坏杯子一个,扣除三角六分,剩下两千七百二十块零两角两分。”

    曾令智姐姐腾得站起来,青着脸,一脚飞向曾令智,气呼呼责骂道“臭小子,十八个包子被你摔没了。”这姐们敏捷的口算能力让罗天佑很是佩服,不过十八个包子是几个意思,赶情这个二十岁的大姑娘一直牵记着包子呢!

    曾令智机警地躲开,涎着脸说,“姐,姐,等会买了包子,额一个也不吃,全给你。”

    罗天佑收了老人两千五百块钱,剩下的请老人帮忙全换成粮票、肉票和布票,与曾令智姐弟俩商定好数量。老人也没这么些票,需要打电话叫人送。

    等待过程中,大家随便聊起来,老人得知罗天佑认识孙俭,表现得非常激动,再三确认。老人是这个店的原主人本尊,那个来自马来西亚的华侨,孙俭是以前店里的坐堂医师。自从被收为国有后,孙俭就离开了。在那以后,两人很少见面,最后一次相聚,都是五年前的事了。

    人越老,越怀旧,感觉跟不上时代了,就喜欢在过往的人和事中找到些许慰藉。

    将近一刻钟的样子,楼下蹭蹭上来个年轻人,把不够的票补齐。四人千恩万谢向老人告辞,老人轻轻拉着罗天佑手,认真嘱咐道,“小伙子,以后有好药材尽管送来,我会给个公道的价格。还有,再遇到你孙俭爷爷,告诉他,我很想他过来坐坐。”

    “还没请教老伯的名讳呢?”

    “姓吴,单名一个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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