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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夜半来客

    夜深了。

    客栈里悄无声息,只有门口的两盏大灯笼还闪着昏黄的光,在风中摇来晃去。地上的一团暗影也就随着那灯笼来回移动,仿似有身穿黑衣的小矮人在黑暗中伏地游走。

    客栈后院灯火全无,只有墙角的雪堆泛出冷冷的白光。房门紧闭,窗户漆黑一片,正是万籁俱寂、酣畅入眠的时刻。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了月亮门边。他四下里望了望,见没有动静,身子紧贴在墙上,一闪身便进了后院。

    天光雪色中看得清楚,正是在店里独自喝酒的那个公人。只见他矮着身子,顺着墙根,脚步轻盈,几个腾挪闪转,转瞬就到了门廊底下。

    他立在一根柱子后面,竖起耳朵听听,之后轻手轻脚走到最中间的屋子。先是在门前站立片刻,紧接着将身子靠向窗台,耳朵贴近窗户,仔细听着。

    风声低吟,几只夜鸟发出凄厉的叫声,让人心生寒意。未几,那人挺起了身子,左右看看,似在犹豫。

    月亮门外忽地红光一闪,一个伙计挑着灯笼走了进来。那人一惊,赶忙蹲下身去,藏在了花墙之后。

    那伙计缩着脖子,抖抖索索地走到井台跟前,将灯笼搁在地上,抓起辘轳,一边摇着将木桶放下井去,嘴里还在抱怨:“这深更半夜的大冷天,还要饮马,真是遭罪啊!”

    不一会,伙计一手举着灯笼,一手提起大半桶水,佝偻着身子,口中依旧嘟嘟囔囔,向着院外走去,很快出了月亮门。

    那公人眼睛陡然一亮,倏地从花墙后跃起,蹑手蹑脚,猫一样穿过天井,几个大步就追上了那个伙计。

    那伙计在前面不紧不慢走着,浑然不觉有人正跟在自己身后。很快跨过几道门槛,来到了西跨院的马厩跟前。

    伙计将灯笼插在马棚的墙缝里,提起水桶自去饮马。看着几匹马轮流喝过了水,那伙计又弯腰拨了拨马槽里的草料,这才回过头来,转身去拿墙上的灯笼。

    灯笼拿在手里,伙计扭头要走,却猛然间定在原地,神色突变,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灯笼也掉在了地下,滚出老远。

    只见身后不过一两步的距离,一个皂衣汉子正站在那里,手里举着一把明晃晃的钢刀,直抵在自己脖子上。

    “客,客官,你,你,你这是干啥.......”伙计见是白日来店里住宿的那个客人,又惊又怕,连说话也不利索了。

    “别怕,我不杀你,”公人向前靠了靠,刀上冷森森的寒意让那伙计的脸色越发白,“我跟你打听个事,你老实说!”

    “是,是,我,我说,.......”那伙计嘴唇不住抖动,两眼惊恐地望向公人。

    “今日来的那个孩子,你们把他放到哪里去了?”

    “哪个孩子?”伙计怔了怔,随即想起,“客,客官说的可是那个叫墨儿的孩子?”

    “不错,就是那个孩子,”公人低声说道,“他现在哪里?快说!”

    “他,他跟掌柜的睡在东厢房了,”伙计的手哆嗦着,“就,就是后院最东边,靠近花坛的那一间。”

    “你没说假话?”那公人眼睛一瞪,惊得伙计身子一抖,不由向后退了半步,那刀却已跟了过来,刀尖依旧在喉间寸步不离。

    “小,小的若有半句假话,情愿死,死在大爷刀下,.....”伙计的身子向后微仰,眼珠转个不停。

    “料你也不敢说谎,......”那公人冷笑着,将刀收回腰间。他转过身去,向前走了几步,却又猛然回过头来,奸笑一声,向着伙计紧走去。

    伙计正要去捡扔在地上的灯笼,见那公人去而复返,直吓得神色陡变,面白如纸,连声道:“你,你说过不杀我的!”

    那公人嘴角撇了撇,笑道:“我不杀你,却也不能就这样轻易放了你!”说话间,在伙计惊恐的目光里,那公人重重一拳,立时将这伙计打晕倒。

    公人略略一看,遂抱起伙计软塌塌的身子,丢到马棚里的一堆干草之上。许是怕那伙计会冻死,又顺手扯过旁边的一块破毡布,盖了上去。

    马棚里的马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干草,不时打一个响鼻。那公人回头看看,急转身,顺着来路,又回到了后院里。

    这一回公人没有半点迟疑,径直走向最东边的那一间屋子。他飞步跃上台阶,站在窗前听听,轻轻推了一下房门。

    房门只微微动了动,却没有推开。公人矮下身去,盯着房门看了一会,又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随即拔出刀,拿在手中放平,刀尖慢慢伸进门缝里,小心地拨动门闩。

    随着轻微的响动,只听“嘎巴”一声,房门裂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那公人猛地停住手,凝神不动,耳朵却直直地听着。

    过了一会,房中依然不见有何动静。那公人这才直起身来,一手扳住门板,将一扇房门缓慢推开。

    微微的天光撒进来,屋内依旧黑漆漆的,难辨清物事。那公人立在门边,稍稍适应一下房中的黑暗,而后举起刀,一步一步,向着大床摸去。

    床上无声无息,连鼾声也听不到。公人愣了愣,站在床边小心看看,一只手悄悄伸向了耸起的棉被。

    他手中用力,正要将被子揭开。却在这时,眼前寒光一闪,被子猛然被人掀起,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只抵向他喉间。

    这公人身手也甚是了得,猝然之下,却并未慌乱。只见他手中的刀朝上轻轻一磕,已顶在匕首刃上,身子却倏然向后一弯,整个人已像泥鳅一样缩了回来。

    床上那人见自己以为十拿九稳的这一招竟然走空,心下也是大惊。他稍一发愣,便挺身从床上站起,一下跳到地上,顺手将桌上的蜡烛点亮。

    灯光之下,两人面面相觑,各自眼中都是又惊又怒。

    那店主披上衣裳,在桌子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扭头看看,被中小童还在酣睡,鼻息微微。

    店主此时手握匕首,腰板挺直,神色凝然,浑身上下透着虎虎生气,哪里还有半分白日里人前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那公人却并未立即逃去,依旧站在房中,冷冷盯着店主。片刻之后,忽然冷笑道:“看来我真是看走了眼,这荒村夜店的,没想到你竟是个练家子!”

    “请问这位客官,深夜擅闯民宅,还携带凶器,意欲何为?”店主微微冷笑,沉声道,“难道你就不怕我报官吗?”

    “你去报官吧!”那公人却不慌不忙,反倒回身把房门关上,拿起门后的一把椅子,大大方方坐了下来,“我就在这里等着!”

    这下可是大大出乎店主意料之外。这入室做强盗的,竟然比主人还理直气壮!

    “别的先不说,我只问你:深夜入室,意欲何为?”店主哭笑不得,强忍心中怒气问道。

    那公人眼神一凛,用手指指床上熟睡的小童,冷声说道:“不说废话,你让我带走这孩子,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就当我没来过!”

    “哼!”店主发出一阵冷笑,“这孩子只是路过此处,又没惹是生非,你凭的哪一条要将他带走?”

    那公人淡淡一笑,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面腰牌,探探身子,在店主面前一晃:“就凭这个!”

    店主细细辨认,大吃一惊,不觉从椅子上站起来,失声道:“你是相府的侍卫?”

    那公人有些意外:“你识得此物?”

    店主点点头,神色立马谦和许多,他微微躬身,答道:“小人先前曾在京师禁军听差,与相府的护卫们打过交道。”

    “既是如此,那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那公人一笑,说道,“我是相府的侍卫丁雄,奉了蔡相爷的指令,前往芦花村请李贤的幼子去相府一趟。”

    “去相府?”店主一愣,侧脸看了看,那小童犹自熟睡,浑然不觉,“这孩子小小年纪,能做啥?”

    “这是相爷的意思,至于别的,不是我等所能问。”丁雄答道。

    “李中丞素与蔡相爷不睦,是以才辞官隐居山野,”店主神情凝重,“如今把李大人关进衙门还不算,竟要对大人的小儿下手,蔡相爷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这些事你竟然会知道?”丁雄颇为惊诧。

    “丁爷,实不相瞒,小人之前就是御史中丞府的校尉,我叫胡三......”店主答道。

    “原来如此,”丁雄嘿嘿一笑,口气也缓和了不少,“难怪我见你第一面就觉得你不像是个山野的村汉。”说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胡三近前。

    胡三愣了一下,身子向后微张,却暗暗将匕首攥在了手中。

    “既然你我都是一家人,这事就好办多了,”丁雄咧嘴一笑,瞅瞅胡三,“别怕,人我带走,不过也不让你白忙活......”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金子,丢在了桌子上。

    胡三却看也没看,两眼紧盯着丁雄,摇摇头,说道:“丁爷,即便蔡相爷与李大人有何深仇大恨,也与这小孩儿无干,你不能把他带走!”

    “看来你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了,”丁雄面上一寒,一字一顿说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正说话间,手中的刀陡然一闪,直劈向胡三。

    胡三一惊,身子向旁一躲,右腿猛然踢出,快如闪电。丁雄抽身撤刀,却已是来不及,只觉小腿一软,登时跪倒在地,冷森森的匕首已抵在颌下。

    丁雄却并不惊慌,将手中的刀往地上一丢,慢慢站起身来,说道:“哼,你杀了我也没用,蔡相爷还会派别的人来。”

    胡三沉着脸,没有答话。

    “除非你不想要你一家老小活命,”丁雄似在揣摩着胡三的心思,“可在这大宋的地面,哪里不是相爷的天下,你能逃到哪里去?”

    胡三拿着匕首的手抖了一下。

    “实话告诉你,那李贤也没有多少日子好活的了......”丁雄神色得意,“得罪了蔡相爷的人,从来就没有好下场。”

    胡三慢慢收回了匕首,坐回椅子上,低头沉思。

    “就算你杀了我,也保不住这个孩子,早晚都是一样,你何苦再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丁雄脖子一松,俯身捡起了刀。

    “我这也是看在你也在京师当过差的份上,好言相劝,”丁雄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听不听在你,我话可是说到了,你可别狗咬吕洞宾。”说完,斜眼看向胡三。

    “眼下行刺金人这事,不单是蔡相爷,就连童枢密也有份,”丁雄接着说着,神色有些神秘,“就凭你,也打算庇护这个孩子?”丁雄的语气很是不屑。

    胡三一脸茫然。

    隔壁屋里,正睡着自己的妻女。

    这些年,妻女跟着自己没少吃苦头,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在这山野乡村才过了没多少清静日子,难道又要......?

    想着,想着,胡三不禁踌躇起来。

    冷风吹开屋门,一阵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胡三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三更天了。

    “行不行,痛快些!”丁雄明显不耐烦了。

    “你让我好好想一想......”胡三两手抱头,神情颓然。

    墙外的大树上,又传来夜枭瘆人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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