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联·络
“永生不死，真的好吗？”
“当然好，有用不完的时间，有机会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是啊，真好，那为什么有人要放弃永生呢？”
“因为生命除了美好还有痛苦，当痛苦大于美好的时候，生命有追求死亡的本能。”
“还有别的可能吗？”
“有，比如有些他们认为很重要的事需要靠放弃永生来达到。”
“可是在永生中，他们怎么知道不会遇到比当前让他们放弃生命的事更值得活下去的事呢？如果有，岂不是可惜？”
“是啊，所以，生命总是在重复着让自己后悔的事。”
***
“爸爸，你看这是我做的。”
男孩拿出一架三十厘米长的三角形玩具飞船，按下手中遥控器按钮，飞船的翅膀喷出红黄色的火焰，从原地腾空而起。
“真是太棒了！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谢谢爸爸。”
***元后2118年8月，百華深处***
凌越睡不着，躺在卧室的床上回忆着自己在七岁时做出第一个飞船时的场景。
“我当时是什么感觉？爸爸长什么样？”
从东華回来后，凌越一直在努力回忆本应产生感情的记忆，但是即使记得与父母之间相处的事件，他们的面容也依然很模糊，再想想这么多年没见面都从来都没有想念过他们，以他对人类行为的了解，这确实不正常。
“爸爸妈妈有没有想过我呢？我要不要主动联系他们呢？啊，不对！如果这样大当家一定会察觉到异常，因为经过重生系统处理的我们不应该会提这种要求。”
飒奇的话不断在他脑中盘旋，他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和大当家同款的电脑开始搜索有关于悯生派和神驭派的信息。他明白自己的搜索记录可能被监控，所以他从把悯生派当作敌人的角度在电脑上搜索并分析，同时在脑中用另一个中立立场判断分析。
“我的权限不可以查某些机密文件，能找到的东西真是非常少。虽然我知道如今的政衙的确会做很多不光彩的事，但也不能证明悯生派就如飒奇标榜的那般光明磊落。我还是暂时不做决定吧。”
***元后2118年10月，百華深处，主厅***
这是一个标准的工作日早会，大当家说了这样一段话：“最近我获悉苦莲会在暗中破坏科研机构的一些研究，他们有可能在科研机构中安排了内奸，我已经让风鸣和离墨协助查找近500年来与苦莲会有瓜葛并在这些机构工作过的人。”
凌越从大当家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隐瞒的成分，比如，苦莲会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当家是在哪获得这个消息的？为什么突然对一个慈善组织起了疑心？此外，从东華市回来已经两个多月了，对于悯生派这样的威胁，中央核心与大当家几乎没有过任何进一步指示，也没有组织大家讨论应对方案。敏感的他早就感觉到最近大当家对百華深处众人的疏离感增加了，给他们的工作变少，她自己却更忙碌，特别是对于去过东華市接触悯生派的契欢、弘熵和自己。
“果然，中央核心不仅改造我们，还对我们处处提防，看来他们就把我们当工具而已，没有利用价值了很可能随时会被丢弃。”
凌越脑中不禁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满情绪，同时盘算着如何进一步调查悯生派和神驭派背后的真相……
突然，他想到一个突破点——
“难道苦莲会和悯生派有关系？”
凌越知道大当家在提防从东華回来的自己，但他不能让她看出来自己发现了这一点，便切换成“不知道大当家在提防自己”的情况下自己应该有的行为模式，于是积极的举手发问：“大当家，请问苦莲会可能破坏了哪些研究？”
“与生物改造有关的研究。”
“他们的可能动机是什么？”
“众所周知，他们是一个对科学非常保守的组织，这些实验可能与他们的信仰相悖。”
“他们可能采取了什么行动？”
“如果苦莲会的内奸进入机构，可能采取的行动有——实验体无法存活，主要负责人离开或死亡，重要设备故障。某些时间段因这些原因导致的研究失败量明显增加。”
***半天后***
“凌越！凌越！”显示着风鸣脑袋的全息浮窗跳了出来，“和宏位情报仪相连的数据解析系统好像出问题了！大当家让我们查从1600年开始和苦莲会有瓜葛的研究机构成员，这可是很大的数据量，我和离墨用目标锁定处理过的情报因子抓出的数据无法转化为可视化电子数据，你能来帮我们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好，我马上来。”
说罢，他提着白玉环状便携式电脑从无机长殿来到风信馆，看到宏位情报仪外漂浮着的浮窗显示着色彩缤纷的马赛克。他打开情报仪下面鼎状仪器的一个小门，从里面抽出两根线和带来的电脑相连，然后在弹出的浮窗键盘和触摸屏上操作，时而输入一串串字符，时而拉动曲线和曲面变化。不一会，浮窗上的马赛克越来越少，呈现出清晰的人员档案列表来，同时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备份到他的电脑中。
风鸣很开心：“哇哦，凌越你太厉害了！谢谢哦！”
“不客气。”
凌越拿着电脑回到卧室，对档案中的研究机构、研究内容进行了分析，然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真他妈的灭绝人性！”
***三天后，无机长殿***
金属球闪烁着银色亮片般的光芒，这光芒又开始如日轮般四射变成越来越有规律的线条，它们弯折、盘曲，形成了一幅幅好似迷宫的回路，刻在周围的金属片上，这些金属片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笼子里，它们在被刻上回路后叽叽喳喳的抖动起来，像一群小鸟。然后笼子开始慢慢升上空中，将它下面勾着的一枚直径1.5米的铅球吊了起来并保持在空中。
“很好，继续保持。”
凌越在全息浮窗上记录着试验结果——一个“骨素引擎”单位提起160367.778千克铅球……
“凌越，你好，我是飒奇。”
他脑中突然出现这样一句话然后迅速消失了，凌越愣了一下，手指又在浮窗上轻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出来一句话：“继续敲击浮窗，我会直接在你的脑中和你对话。”然后不到两秒这句话也消失了。
凌越按照指示把手指放在浮窗上，感觉眼前浮现了在东華市见到的飒奇鱼人形象，但这种成像不是真的在眼前，而是利用人体的成像原理直接投射到大脑里的。
“怎么样，我们的技术不错吧。你想说什么直接在脑中跟我说就好了。”
凌越试着对飒奇的形象想了一句话，但没有用嘴说出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呵呵，还记得导致会声死亡的那次入侵吗？整个百華深处的信息系统都被我们占领了。我们的技术可以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你们探测不出，而且只要你们的身体接触了与信息系统相连的任何界面，我们都可以直接在你们的脑中与你们对话，任何监控系统都探测不出来的。”
“你确定我们脑中没有元神处子了吗？”
“没有了，在决定与你对话前，你的指尖触碰浮窗的时候我就已经探测过了。”
凌越对于这项技术感到有些惊讶，片刻没说话，然后问：“会声是你们的人？！”
“没错。”
“你们连自己人都杀，让我怎么相信你们？”
飒奇难得的露出哀伤的表情：“不，我们尝试劝阻过他，是会声强烈要求以死完成这项任务。”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怎么样？最近调查的如何了？有没有对神驭派更加失望，对我们有更多认同？”
“有，但还不足以让我背叛现在的政衙彻底投靠你们。”
“哈哈，不错的进展！你都查了些什么呢？”
“我告诉你不就等于让你多一个逼迫我就范的把柄？”
飒奇笑笑说：“嗯，果然够聪明。不过你放心，我们对你有足够的耐心和诚意，着急逼迫你就范的话我在东華市第一次和你见面就可以威胁你了哦，弘熵可没你这么聪明很容易被利用的。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查慢慢考虑，不过神驭派也不是吃素的，就算你行事再缜密、伪装的再好，时间越长风险可就越大哦。”
听到这话凌越非常不爽，用很不客气的态度说：“你还有别的事吗？！”
“哎呦，生气了。”飒奇露出坏坏的笑容，“放心，我们对弘熵也是爱屋及乌呀，不会伤害他的。但是你再这么拖下去，我可不保证神驭派会怎么对待他哦。对了！我还真有重要的事，给你看这个……”
凌越的眼前闪现出一个对话框。
“你在浮窗上输入一串字符，完成后脑子里对我说‘确认’，以后想联系我的时候在百華深处的任意浮窗上输入这串字符即可，然后系统就会通知我和你这样对话了。这样的字符串你可以输入任意多条，越多越不容易引起怀疑，毕竟这里哪儿哪儿都是监控。”
凌越想了想，共输入了5条字符串，很像是平时打了一串字再删掉的感觉。
“好啦，我就不打扰你了。记住，我们是你的坚强后盾哦。”
凌越的气还没消，没说话就看着她消失了。
***海之东華1号，缆阁***
飒奇结束了和凌越的对话，但她并不想马上把自己的精神世界从虚拟系统中抽离回现实。每一次进入百華深处的信息系统，她都舍不得离开，因为这是她逝去的恋人唯一留在世上的东西了。
“会声，如果你的意识还残存在这里，回应我吧。”
会声是悯生派混入神驭派的间谍，他与飒奇本来都是长生种，但为了悯生派的光复大业，会声放弃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和不老不死的生命。
***
那是60多年前，飒奇与会声向度王母提报了研发多年的间谍计划——他们研制出了可以像病毒般寄居在信息系统中的程序，这种程序的载体是悯生派在深海遗迹中发现的“青虻粒子”，由闪着青光的青矿辐射而出，不可被神驭派的任何程序拦截或探测，但却可以检测并获取其他电子系统中的任何信息。但是要让青虻粒子寄居在系统中需要十分复杂的操作，他们研制出的最简单可靠的方法是——找到合适的人体蚀刻相关回路程序后，潜入神驭派防护网络内部将回路植入其信息管理系统，同时将外部回传系统接口连上，这样才能实时把情报传回悯生派总部。
度王母看后叫他们来讨论，她说：“你们的计划非常好，但是派谁去执行这个任务呢？事实上除了你们两人以外恐怕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但我真的不想让你们牺牲。”
离开度王母后，会声对飒奇说：“母亲虽然说不希望有人做出这样的牺牲，但是我知道，她内心深处希望有人能站出来，而最适合的人就是我。”
“是的，我知道，可是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了吗？”
“我知道你很矛盾，你舍不得我离开，但你更希望实现母亲的光复大业还有对科学的无尽探索，对我的改造能让你一箭双雕，之后成功为你带来的喜悦会远远大过失去我的悲伤。”
这话真正说到了飒奇的心坎里，的确，儿女情长对她来说只是生命中的一小部分罢了，看到会声如此理解自己，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先是呆呆的望着他，然后混杂着愧疚、伤心和更接近成功的喜悦之情让她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眼眶已经湿润了。
会声托住她的脸转向自己，与她四目相对，带着温暖的微笑对她说：“我还知道，你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比这一切都重要。没关系，我爱你就是爱你的一切，即使被你推向死亡，我也甘之如饴，否则，我怎么会让这个方案成功呢。”
飒奇再也止不住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扑到会声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一遍遍的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
飒奇一遍遍回忆着那时的场景，眼睛又湿润了，然后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会声真人的日子——他被泡在一个实验室中一张装满绿色液体的床里，身上画满了标记蚀刻回路轨迹的符号，有很多细细的电线顺着轨迹符号进入他的身体，时不时能在皮肤上看到它们的蠕动。会声此前的外表年龄停留在30岁，而此时的他看上去不到20岁。飒奇走到床边，会声睁开眼，他们隔着透明床罩先是哀伤的望着对方，然后会声露出了招牌式的温暖微笑。
一旁的研究员将全息浮窗抛向空中并放大：“飒奇博士以及各位请看——目前会声博士体内的基因已经调控为有限寿命，并打开了成长基因和衰老基因操纵子，设定外表年龄为18岁起。此外，身体内的青虻粒子回路蚀刻也已经完成。”
“好，开始排出缓冲液。”
随着飒奇哽咽的一声令下，床内的绿色液体慢慢下降消失，透明床罩向一旁打开，会声坐了起来，她飞奔过去抱住他再次哭了出来，会声也紧紧的抱着她……
***
从回忆中缓过神来，飒奇依然没有在百華深处的信息系统中找到半点会声残存的意识，诚然她理智上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还是会忍不住心存幻想。
“再见，会声，我要回归现实了。”
她把自己的精神世界从虚拟系统中抽离回来，摘下电子眼罩，待电缆从身上一根根拔出后从竞缆机上跳了下来。
***1天后，风信馆***
风鸣和离墨分析找到研究机构的人员档案，果然发现了很多和苦莲会有过瓜葛的人，这些瓜葛大多非常隐秘，需要通过几何级数层关联推理才能看出。他们之中有些人受过苦莲会资助，有些本来是苦莲会会员。接着，他们调查这些人参与的研究项目，希望找出一些他们是否破坏研究的证据。
“风鸣，我发现这些人参与的研究果然失败率都很高，而且他们大多集中在本来成功率在70%以上的项目。”
离墨把相关性分析结果显示在浮窗上给风鸣看。
“确实，我们再分析一下这些人参与的研究中失败原因占比。”
过了一会儿结果出来了，他们通知大当家来看。
“实验体死亡占31%，主要负责人死亡或失踪占33%，主要实验设备破坏占36%。看来结论已经很明显了。”大当家想了想，“离墨，帮我调查目前还在研究机构并且与苦莲会有瓜葛的人员档案。”
“好的。”
他整理了一下文件，发送到大当家的“机密云盘”上。然后大当家便离开了。
今天作为情报使的工作任务完成了，风鸣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离墨在一旁整理完资料，检查了设备，然后调出“修炼系统”查看里面的课程。论天赋，离墨不如风鸣，但他非常刻苦，目前二者的能力已经不相上下。
在会声死后，风鸣经常会想念他，刚好最近调查了很多档案，她就顺便把会声的档案拿出来看，并且顺着线索查，想看看师傅的故乡和履历。
从表面上看，会声在来到百華深处前在祺法大陆的信息研究中心，经过几度深入搜索后发现，他18岁的时候是在东華市的。
“东華市，不就是悯生派攻击发来的地方？！这真的是凑巧吗？”
离墨听到风鸣的自言自语，便凑过来一起看。
“根据我们对东華市的了解，整个城市很有可能都被悯生派占领了，而且是从至少距今500年前开始。你说师傅会不会是……”离墨冷静中带着点慌张，说到这里停住了。然后直接用情报使才能用的方式和风鸣对话——
“小心监控，用脑波跟我说话。”
“别胡说！师傅不就是因为阻止悯生派的入侵而死吗？！而且政衙的灵军和网军都来检查维护过了，若不是师傅及时阻止，信息安全系统早就完蛋了！他们就成功入侵了。”风鸣有点生气的看着他。
“我不是说师傅是内奸，但我们在明处，悯生派在暗处，他们的科技发展到什么程度我们不知道，所以我不能断定他们有没有利用师傅做什么我们不知道，甚至他也不知道的事情。另外，你不觉得入侵的时间很奇怪吗？怎么不在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偏偏在我们交接管理权限这种防御力最脆弱的时候？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交接管理权限的？还有更奇怪的，根据留下入侵痕迹看，即使不在交接时入侵，这种攻击我们防护系统也难以长时间抵抗，而且能阻止他们的师傅已经死了，为什么他们不再入侵一次？”
风鸣被离墨的这段话震的说不出话来，其实她不是没有发现这些疑点，是她潜意识里不愿意去面对。过了一会儿，她冷冷的用脑波对离墨说：“你还和谁说过这些疑点？”
“没有了，在这里少说话为妙。”
“你觉得大当家看出来这些了吗？”
“不知道，她的情报使超能力并不强。但我相信以她的能力不可能没发现异常。”
“那她为什么不来和我们商量？”
“除了师傅和她，不就只剩我们俩知道交接时间吗？”
“我们被怀疑是内奸？”
“很有可能。”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风鸣打破了沉默，还是用脑波对话：“离墨，你会怀疑我是内奸吗？”
“怀疑过，但我觉得可能性几乎没有，因为你的成长经历实在太过透明了，比起你，我的嫌疑大多了。”
“说实话，我之前真的不愿意想这个问题，如果真有悯生派的间谍，既然大当家不可能是，所以真的要么你是，要么师傅是了。”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大当家不可能是？”
“什么？！”风鸣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叫出来。然后冷静了一下用脑波说：“你这么说，反而让人觉得你更像间谍。”
“我要真是间谍，怎么会这样引起你的怀疑？”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次是离墨先开始说话的：“别乱猜，都是没有证据的事，这样间谍没找到，自己人先起内讧了，总之我们就当做今天没聊这些，照常工作生活吧。”
“嗯，我明白的。”
“当然好，有用不完的时间，有机会做所有想做的事情。”
“是啊，真好，那为什么有人要放弃永生呢？”
“因为生命除了美好还有痛苦，当痛苦大于美好的时候，生命有追求死亡的本能。”
“还有别的可能吗？”
“有，比如有些他们认为很重要的事需要靠放弃永生来达到。”
“可是在永生中，他们怎么知道不会遇到比当前让他们放弃生命的事更值得活下去的事呢？如果有，岂不是可惜？”
“是啊，所以，生命总是在重复着让自己后悔的事。”
***
“爸爸，你看这是我做的。”
男孩拿出一架三十厘米长的三角形玩具飞船，按下手中遥控器按钮，飞船的翅膀喷出红黄色的火焰，从原地腾空而起。
“真是太棒了！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谢谢爸爸。”
***元后2118年8月，百華深处***
凌越睡不着，躺在卧室的床上回忆着自己在七岁时做出第一个飞船时的场景。
“我当时是什么感觉？爸爸长什么样？”
从东華回来后，凌越一直在努力回忆本应产生感情的记忆，但是即使记得与父母之间相处的事件，他们的面容也依然很模糊，再想想这么多年没见面都从来都没有想念过他们，以他对人类行为的了解，这确实不正常。
“爸爸妈妈有没有想过我呢？我要不要主动联系他们呢？啊，不对！如果这样大当家一定会察觉到异常，因为经过重生系统处理的我们不应该会提这种要求。”
飒奇的话不断在他脑中盘旋，他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和大当家同款的电脑开始搜索有关于悯生派和神驭派的信息。他明白自己的搜索记录可能被监控，所以他从把悯生派当作敌人的角度在电脑上搜索并分析，同时在脑中用另一个中立立场判断分析。
“我的权限不可以查某些机密文件，能找到的东西真是非常少。虽然我知道如今的政衙的确会做很多不光彩的事，但也不能证明悯生派就如飒奇标榜的那般光明磊落。我还是暂时不做决定吧。”
***元后2118年10月，百華深处，主厅***
这是一个标准的工作日早会，大当家说了这样一段话：“最近我获悉苦莲会在暗中破坏科研机构的一些研究，他们有可能在科研机构中安排了内奸，我已经让风鸣和离墨协助查找近500年来与苦莲会有瓜葛并在这些机构工作过的人。”
凌越从大当家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隐瞒的成分，比如，苦莲会为什么要这么做？大当家是在哪获得这个消息的？为什么突然对一个慈善组织起了疑心？此外，从东華市回来已经两个多月了，对于悯生派这样的威胁，中央核心与大当家几乎没有过任何进一步指示，也没有组织大家讨论应对方案。敏感的他早就感觉到最近大当家对百華深处众人的疏离感增加了，给他们的工作变少，她自己却更忙碌，特别是对于去过东華市接触悯生派的契欢、弘熵和自己。
“果然，中央核心不仅改造我们，还对我们处处提防，看来他们就把我们当工具而已，没有利用价值了很可能随时会被丢弃。”
凌越脑中不禁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满情绪，同时盘算着如何进一步调查悯生派和神驭派背后的真相……
突然，他想到一个突破点——
“难道苦莲会和悯生派有关系？”
凌越知道大当家在提防从东華回来的自己，但他不能让她看出来自己发现了这一点，便切换成“不知道大当家在提防自己”的情况下自己应该有的行为模式，于是积极的举手发问：“大当家，请问苦莲会可能破坏了哪些研究？”
“与生物改造有关的研究。”
“他们的可能动机是什么？”
“众所周知，他们是一个对科学非常保守的组织，这些实验可能与他们的信仰相悖。”
“他们可能采取了什么行动？”
“如果苦莲会的内奸进入机构，可能采取的行动有——实验体无法存活，主要负责人离开或死亡，重要设备故障。某些时间段因这些原因导致的研究失败量明显增加。”
***半天后***
“凌越！凌越！”显示着风鸣脑袋的全息浮窗跳了出来，“和宏位情报仪相连的数据解析系统好像出问题了！大当家让我们查从1600年开始和苦莲会有瓜葛的研究机构成员，这可是很大的数据量，我和离墨用目标锁定处理过的情报因子抓出的数据无法转化为可视化电子数据，你能来帮我们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好，我马上来。”
说罢，他提着白玉环状便携式电脑从无机长殿来到风信馆，看到宏位情报仪外漂浮着的浮窗显示着色彩缤纷的马赛克。他打开情报仪下面鼎状仪器的一个小门，从里面抽出两根线和带来的电脑相连，然后在弹出的浮窗键盘和触摸屏上操作，时而输入一串串字符，时而拉动曲线和曲面变化。不一会，浮窗上的马赛克越来越少，呈现出清晰的人员档案列表来，同时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备份到他的电脑中。
风鸣很开心：“哇哦，凌越你太厉害了！谢谢哦！”
“不客气。”
凌越拿着电脑回到卧室，对档案中的研究机构、研究内容进行了分析，然后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真他妈的灭绝人性！”
***三天后，无机长殿***
金属球闪烁着银色亮片般的光芒，这光芒又开始如日轮般四射变成越来越有规律的线条，它们弯折、盘曲，形成了一幅幅好似迷宫的回路，刻在周围的金属片上，这些金属片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笼子里，它们在被刻上回路后叽叽喳喳的抖动起来，像一群小鸟。然后笼子开始慢慢升上空中，将它下面勾着的一枚直径1.5米的铅球吊了起来并保持在空中。
“很好，继续保持。”
凌越在全息浮窗上记录着试验结果——一个“骨素引擎”单位提起160367.778千克铅球……
“凌越，你好，我是飒奇。”
他脑中突然出现这样一句话然后迅速消失了，凌越愣了一下，手指又在浮窗上轻点，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出来一句话：“继续敲击浮窗，我会直接在你的脑中和你对话。”然后不到两秒这句话也消失了。
凌越按照指示把手指放在浮窗上，感觉眼前浮现了在东華市见到的飒奇鱼人形象，但这种成像不是真的在眼前，而是利用人体的成像原理直接投射到大脑里的。
“怎么样，我们的技术不错吧。你想说什么直接在脑中跟我说就好了。”
凌越试着对飒奇的形象想了一句话，但没有用嘴说出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呵呵，还记得导致会声死亡的那次入侵吗？整个百華深处的信息系统都被我们占领了。我们的技术可以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你们探测不出，而且只要你们的身体接触了与信息系统相连的任何界面，我们都可以直接在你们的脑中与你们对话，任何监控系统都探测不出来的。”
“你确定我们脑中没有元神处子了吗？”
“没有了，在决定与你对话前，你的指尖触碰浮窗的时候我就已经探测过了。”
凌越对于这项技术感到有些惊讶，片刻没说话，然后问：“会声是你们的人？！”
“没错。”
“你们连自己人都杀，让我怎么相信你们？”
飒奇难得的露出哀伤的表情：“不，我们尝试劝阻过他，是会声强烈要求以死完成这项任务。”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怎么样？最近调查的如何了？有没有对神驭派更加失望，对我们有更多认同？”
“有，但还不足以让我背叛现在的政衙彻底投靠你们。”
“哈哈，不错的进展！你都查了些什么呢？”
“我告诉你不就等于让你多一个逼迫我就范的把柄？”
飒奇笑笑说：“嗯，果然够聪明。不过你放心，我们对你有足够的耐心和诚意，着急逼迫你就范的话我在东華市第一次和你见面就可以威胁你了哦，弘熵可没你这么聪明很容易被利用的。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查慢慢考虑，不过神驭派也不是吃素的，就算你行事再缜密、伪装的再好，时间越长风险可就越大哦。”
听到这话凌越非常不爽，用很不客气的态度说：“你还有别的事吗？！”
“哎呦，生气了。”飒奇露出坏坏的笑容，“放心，我们对弘熵也是爱屋及乌呀，不会伤害他的。但是你再这么拖下去，我可不保证神驭派会怎么对待他哦。对了！我还真有重要的事，给你看这个……”
凌越的眼前闪现出一个对话框。
“你在浮窗上输入一串字符，完成后脑子里对我说‘确认’，以后想联系我的时候在百華深处的任意浮窗上输入这串字符即可，然后系统就会通知我和你这样对话了。这样的字符串你可以输入任意多条，越多越不容易引起怀疑，毕竟这里哪儿哪儿都是监控。”
凌越想了想，共输入了5条字符串，很像是平时打了一串字再删掉的感觉。
“好啦，我就不打扰你了。记住，我们是你的坚强后盾哦。”
凌越的气还没消，没说话就看着她消失了。
***海之东華1号，缆阁***
飒奇结束了和凌越的对话，但她并不想马上把自己的精神世界从虚拟系统中抽离回现实。每一次进入百華深处的信息系统，她都舍不得离开，因为这是她逝去的恋人唯一留在世上的东西了。
“会声，如果你的意识还残存在这里，回应我吧。”
会声是悯生派混入神驭派的间谍，他与飒奇本来都是长生种，但为了悯生派的光复大业，会声放弃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和不老不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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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60多年前，飒奇与会声向度王母提报了研发多年的间谍计划——他们研制出了可以像病毒般寄居在信息系统中的程序，这种程序的载体是悯生派在深海遗迹中发现的“青虻粒子”，由闪着青光的青矿辐射而出，不可被神驭派的任何程序拦截或探测，但却可以检测并获取其他电子系统中的任何信息。但是要让青虻粒子寄居在系统中需要十分复杂的操作，他们研制出的最简单可靠的方法是——找到合适的人体蚀刻相关回路程序后，潜入神驭派防护网络内部将回路植入其信息管理系统，同时将外部回传系统接口连上，这样才能实时把情报传回悯生派总部。
度王母看后叫他们来讨论，她说：“你们的计划非常好，但是派谁去执行这个任务呢？事实上除了你们两人以外恐怕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但我真的不想让你们牺牲。”
离开度王母后，会声对飒奇说：“母亲虽然说不希望有人做出这样的牺牲，但是我知道，她内心深处希望有人能站出来，而最适合的人就是我。”
“是的，我知道，可是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了吗？”
“我知道你很矛盾，你舍不得我离开，但你更希望实现母亲的光复大业还有对科学的无尽探索，对我的改造能让你一箭双雕，之后成功为你带来的喜悦会远远大过失去我的悲伤。”
这话真正说到了飒奇的心坎里，的确，儿女情长对她来说只是生命中的一小部分罢了，看到会声如此理解自己，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先是呆呆的望着他，然后混杂着愧疚、伤心和更接近成功的喜悦之情让她转过头避开他的目光，眼眶已经湿润了。
会声托住她的脸转向自己，与她四目相对，带着温暖的微笑对她说：“我还知道，你把自己的生命看得比这一切都重要。没关系，我爱你就是爱你的一切，即使被你推向死亡，我也甘之如饴，否则，我怎么会让这个方案成功呢。”
飒奇再也止不住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扑到会声的怀里紧紧的抱着他，一遍遍的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
飒奇一遍遍回忆着那时的场景，眼睛又湿润了，然后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会声真人的日子——他被泡在一个实验室中一张装满绿色液体的床里，身上画满了标记蚀刻回路轨迹的符号，有很多细细的电线顺着轨迹符号进入他的身体，时不时能在皮肤上看到它们的蠕动。会声此前的外表年龄停留在30岁，而此时的他看上去不到20岁。飒奇走到床边，会声睁开眼，他们隔着透明床罩先是哀伤的望着对方，然后会声露出了招牌式的温暖微笑。
一旁的研究员将全息浮窗抛向空中并放大：“飒奇博士以及各位请看——目前会声博士体内的基因已经调控为有限寿命，并打开了成长基因和衰老基因操纵子，设定外表年龄为18岁起。此外，身体内的青虻粒子回路蚀刻也已经完成。”
“好，开始排出缓冲液。”
随着飒奇哽咽的一声令下，床内的绿色液体慢慢下降消失，透明床罩向一旁打开，会声坐了起来，她飞奔过去抱住他再次哭了出来，会声也紧紧的抱着她……
***
从回忆中缓过神来，飒奇依然没有在百華深处的信息系统中找到半点会声残存的意识，诚然她理智上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还是会忍不住心存幻想。
“再见，会声，我要回归现实了。”
她把自己的精神世界从虚拟系统中抽离回来，摘下电子眼罩，待电缆从身上一根根拔出后从竞缆机上跳了下来。
***1天后，风信馆***
风鸣和离墨分析找到研究机构的人员档案，果然发现了很多和苦莲会有过瓜葛的人，这些瓜葛大多非常隐秘，需要通过几何级数层关联推理才能看出。他们之中有些人受过苦莲会资助，有些本来是苦莲会会员。接着，他们调查这些人参与的研究项目，希望找出一些他们是否破坏研究的证据。
“风鸣，我发现这些人参与的研究果然失败率都很高，而且他们大多集中在本来成功率在70%以上的项目。”
离墨把相关性分析结果显示在浮窗上给风鸣看。
“确实，我们再分析一下这些人参与的研究中失败原因占比。”
过了一会儿结果出来了，他们通知大当家来看。
“实验体死亡占31%，主要负责人死亡或失踪占33%，主要实验设备破坏占36%。看来结论已经很明显了。”大当家想了想，“离墨，帮我调查目前还在研究机构并且与苦莲会有瓜葛的人员档案。”
“好的。”
他整理了一下文件，发送到大当家的“机密云盘”上。然后大当家便离开了。
今天作为情报使的工作任务完成了，风鸣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离墨在一旁整理完资料，检查了设备，然后调出“修炼系统”查看里面的课程。论天赋，离墨不如风鸣，但他非常刻苦，目前二者的能力已经不相上下。
在会声死后，风鸣经常会想念他，刚好最近调查了很多档案，她就顺便把会声的档案拿出来看，并且顺着线索查，想看看师傅的故乡和履历。
从表面上看，会声在来到百華深处前在祺法大陆的信息研究中心，经过几度深入搜索后发现，他18岁的时候是在东華市的。
“东華市，不就是悯生派攻击发来的地方？！这真的是凑巧吗？”
离墨听到风鸣的自言自语，便凑过来一起看。
“根据我们对东華市的了解，整个城市很有可能都被悯生派占领了，而且是从至少距今500年前开始。你说师傅会不会是……”离墨冷静中带着点慌张，说到这里停住了。然后直接用情报使才能用的方式和风鸣对话——
“小心监控，用脑波跟我说话。”
“别胡说！师傅不就是因为阻止悯生派的入侵而死吗？！而且政衙的灵军和网军都来检查维护过了，若不是师傅及时阻止，信息安全系统早就完蛋了！他们就成功入侵了。”风鸣有点生气的看着他。
“我不是说师傅是内奸，但我们在明处，悯生派在暗处，他们的科技发展到什么程度我们不知道，所以我不能断定他们有没有利用师傅做什么我们不知道，甚至他也不知道的事情。另外，你不觉得入侵的时间很奇怪吗？怎么不在所有人都不在的时候，偏偏在我们交接管理权限这种防御力最脆弱的时候？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交接管理权限的？还有更奇怪的，根据留下入侵痕迹看，即使不在交接时入侵，这种攻击我们防护系统也难以长时间抵抗，而且能阻止他们的师傅已经死了，为什么他们不再入侵一次？”
风鸣被离墨的这段话震的说不出话来，其实她不是没有发现这些疑点，是她潜意识里不愿意去面对。过了一会儿，她冷冷的用脑波对离墨说：“你还和谁说过这些疑点？”
“没有了，在这里少说话为妙。”
“你觉得大当家看出来这些了吗？”
“不知道，她的情报使超能力并不强。但我相信以她的能力不可能没发现异常。”
“那她为什么不来和我们商量？”
“除了师傅和她，不就只剩我们俩知道交接时间吗？”
“我们被怀疑是内奸？”
“很有可能。”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风鸣打破了沉默，还是用脑波对话：“离墨，你会怀疑我是内奸吗？”
“怀疑过，但我觉得可能性几乎没有，因为你的成长经历实在太过透明了，比起你，我的嫌疑大多了。”
“说实话，我之前真的不愿意想这个问题，如果真有悯生派的间谍，既然大当家不可能是，所以真的要么你是，要么师傅是了。”
“为什么你这么确定大当家不可能是？”
“什么？！”风鸣差点没控制住自己叫出来。然后冷静了一下用脑波说：“你这么说，反而让人觉得你更像间谍。”
“我要真是间谍，怎么会这样引起你的怀疑？”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次是离墨先开始说话的：“别乱猜，都是没有证据的事，这样间谍没找到，自己人先起内讧了，总之我们就当做今天没聊这些，照常工作生活吧。”
“嗯，我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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