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十四）

    祁王一直没有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若烟，他不想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让这段情感变质，之前也有几位要好的朋友，可每当他吐露自己的名字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僵硬，他们不再向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同自己玩耍，而是变得小心谨慎，甚至对自己的态度也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对他的言语绝对服从，对他的尊重由内到外。

    祁王告诉若烟自己的名字叫恂，却没有道出自己的姓。

    幼时的他们经常在后苑玩耍，在宽阔的草地上奔跑，爬上藩国送过来的梨树摘花，戴在若烟的鬓角，她说她最爱的花便是梨花。

    恂格外喜欢看戴着梨花的若烟在暖洋洋的阳光下露出灿烂的微笑，也喜欢在草地上奔跑听着若烟在身后稚嫩地叫着他的名字。

    若烟喜欢叫他恂哥哥，他喜欢叫她若烟妹妹，他觉得这种称呼在不知不觉间拉近彼此的距离。

    寻他的太监一到，他们便开启这一天最开心的游戏，他拉着她躲避着太监和官兵，爽朗的笑声在皇城里此起彼伏，最后落在死气沉沉的掖庭宫外，也正是因为他们经常出现，掖庭宫也欢腾起来，偷听墙外的笑是那些宫女们消遣自己痛苦的方式。

    十二岁的元宵灯会他在明湖上空点燃了一千个花灯送给若烟，花灯腾空到一定高度后如烟花般纷纷绽放，在漆黑的夜空描绘出一笔彩色的梨花状烟火。

    恂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但为了若烟他可以骑上烈马同她组队打马球，虽然技术不行频频失分，可他们的开心并不在彩头上。

    他们时常坐船去江南游玩，据若烟说她的母亲就是江南人，不过在她三岁的时候因为肺病离世，她的父亲至今也未续弦。

    若烟喜欢江南更多是对母亲的思念，恂喜欢江南是因为若烟。

    恂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没办法脱离她的一颦一笑，无论若烟在什么地方，亦或在人海浮沉，他的目光总是能第一时间捕捉。

    他最爱的是她的笑，她的笑如清晨第一缕曙光揉碎在微扬的嘴角，沉溺了时光，以及无限的岁月静好。

    静静时，山鸟倦怠，流云遗忘，繁花沿着静谧河水盛放。

    欢脱时，风柳灵巧，四季回荡，星光落在虔诚的人心上。

    恂唯一没有见过的就是她的泪，在他的印象中，她从来没有把自己柔弱的一面展示出来，至少目前是这样，所以这让他也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没办法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所以她才勉强自己。

    他们在十四岁前往江南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也正是这个契机才让他看到了若烟内心的柔弱，以往去江南时若烟总会提前选好天气，以保路上一帆风顺，不过这次因为有水贼作乱的原因他们在行到一半时改走陆路，这样一来路程变长，原定黄昏前就能抵达江南城，现在半夜也只能到城外的客店，一路上他就注意到若烟的不安，他以为是水贼的原因。

    他上前握住她的手想给他安全时，若烟第一次表现出抗拒，她像受到惊吓的动物一样警惕地瞧着恂。

    “抱歉。”若烟为自己的失态道歉，然后缩在一角。

    她好像在害怕什么。恂看着自己的手，刚才的余温还停留在手心。她是害怕我吗？他这样质问自己。

    沉默席卷整个舆内，他看窗外已经昏暗下来便问车夫还有多久能到。

    “公子，现在已经到郊野，大概一个时辰就能到江南城。”

    他们的谈话刚结束，外边就卷起了狂风，似把皓月繁星全都吹散般，无尽的黑暗充满了整个车厢，祁王眼前一片漆黑，紧接着车外白光突现又瞬间消失，在这个短暂的瞬间他看到了若烟的位置，他迅速向她靠近，将她搂在怀里，就在刚才白光刺入的片刻，他在若烟的脸上捕捉到了惊恐。

    随着白光消失而来的是一道振聋发聩的雷鸣，它发出劈山的巨响，将寂静的四周点燃，雷声响起时若烟浑身发颤，接着便哭了。

    这哭声让恂忍不住心痛，原来心爱的人落泪竟是这样的感受，这个外表坚强的女孩在无数个雷夜里是如何度过的他不清楚，他只知道往后有他就绝不会让她独自一人面对。

    外边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马车还在前进，雷声已然走远，她早已睡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