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灵（十二）

    去云躲在西市街口门牌楼的底座边上，满地的热闹像另外的时空，而她们只是交叠的倒影，谁都无法融入对方。

    欢腾的人潮在主街上向明湖推动，晚风吹过别人的温柔，她只能和自己相拥。

    她小心翼翼的躲藏，虽已至深夜，行人寂寥，街道上偶尔飘过几声更夫的号子，但她还是竭力避免被其他人看到，一直到瞧见远处稳婆提着篮子吃力的朝这个方向走来，她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稳婆牵着她，右手提着篮子，篮子的白布上还放着那个东西。

    去云一边被牵着，一边瞧着篮子里的东西。

    “婆婆可以不要丢掉苍耳吗？”

    在走过西市后去云突然对稳婆说，着实吓了稳婆一跳。

    稳婆停在西鹤年堂的牌匾下，惊讶的看着去云深邃且清澈的眼睛，才明白混迹在这个世上时间越久眼睛就越浑浊。

    “那姑娘要怎么办？”

    “可以埋了苍耳吗？苍耳没衣服了，我怕苍耳会冷。”

    稳婆点点头说可以，她深知永远不要试图对孩子说谎，因为她们什么都明白只是不会表达。随后继续拉着去云往砖塔西街方向走，稳婆的家就在那条街上。

    她们将缠着脐带的苍耳埋葬在一户人家后门边的竹林中，那里正好有个坑，是挖笋留下的，边上还留着枯萎的笋皮。

    再次踏上路程，稳婆感觉去云不再是被自己牵着走，而是有意识的跟随。

    她们一口气走到法源寺，再往前走一里路，拐进小巷子就到稳婆的家了。

    这时稳婆忽然停下，扭过身看着来时的路，明朗的月光洒在路上拉长了她们的身影，去云清晰的看到在坚硬的泥路上颠簸着的尘粒。

    “怎么了？”去云的手从稳婆的手里滑落，不是她自己有意，而是稳婆松开了。

    “姑娘，那些官兵好像找过来了。”

    她的话里充满紧张，却依旧镇定自若。

    “那我们快躲起来吧。”去云一直记着母亲给自己的忠告。

    然而稳婆却摇着头说：“姑娘躲着不是办法，只要不出城，他们就能挖地三尺将我们找出来。”

    “那要怎么办？”

    稳婆环顾四周然后将目光落在法源寺对面地摊的藤条篓子上，也顾不上解释，她遂即将去云抱着放到篓子里，又将靠在边上的斗笠扣到篓子上，并告诉去云千万不要出声，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别出来，安静的在这里等着自己就好。

    “那婆婆你要去哪？”去云担心的问。

    “老婆子去引开他们，姑娘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就好。”

    “太危险了。”

    稳婆摇了摇头，眼中噙着泪。“我一个老婆子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齐夫人救过我丈夫和我儿子，我们能体面的活着全仰仗齐夫人，这份恩情永生难忘，眼下就是我报恩的时候，姑娘你可千万不要出来，踏踏实实的等着我来接你。”

    说完稳婆离开篓子，透过藤条间的缝隙，去云看到稳婆将篮子放到法源寺的台阶上，然后跑上前拍打庙门，未等门开她便快步走下台阶往来时的路跑去，那奋不顾身的身影，去云一辈子也忘不了。

    在稳婆离开没多久，她看到从另一个方向走来一位僧人，他在看到台阶上的篮子后，毫不犹豫的将其带进了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