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灵（十三）

    去云是被市集的吵嚷叫醒的，昨晚她真的太疲惫了，以至于对面法源寺僧侣撞钟扫阶的声音她都没有听到，她从篓子的缝隙里看到满街的热闹，昨夜的欢愉蔓延到今天，可是并没有临幸这个悲戚的姑娘，她饥饿着身体，意志依旧坚定，她一直遵循稳婆的话，在篓子里等着她，不过直到现在稳婆都没有出现。

    外面行人的笑谈，商贩的吆喝，讨价还价的客人，朝食的烟气，快跑而去的地保，推着水车的老叟，以及那些追逐嬉笑手拿着月饼的孩童，这些宁静的场景，让去云感觉昨夜不过一场荒唐的梦。

    等到中午，商贩收摊离去，路上的行人逐渐稀少，饥饿难耐的去云不得已从篓子里爬出来，站在阳光下的瞬间，酷热让她忘记了饥饿，泥路被阳光照得发白，她感觉自己看到了一整条千层糕，沙粒则是糕点上的芝麻。

    耳边清晰且聒噪的鸟鸣让去云回想起稳婆最后同自己说的话，感觉上像临终之言，她的离开好像注定不会再见。

    于是乎她开始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跑过西市的时候她看到推着水车的老爷爷正在洗地，在高大的红木柱下方有一片绯红。

    去云没太在意只是匆匆一眼，她穿过还有人潮的朱雀大街然后一路向东，跑到精疲力竭，气喘吁吁才在临近自己家的巷口处停下，她扶着灰色的墙壁慢慢往巷子里拐去，背阴的巷子中卷着清凉的微风，这足以安抚她躁动的内心。

    来到后花园的侧门，首先看到的是门上的白色封条，她呆站在门口，虽然不清楚这个东西是什么，但潜意识在告诉自己这个门已经无法再打开了。

    巷子里又吹来一阵风，去云脸上的汗痕瞬间干涸，她感觉那风正顺着领口往全身抚去。

    不死心的去云转身又往正门跑去，刚转到正门的门庭，她就看到在烈日下的护国柱石，那是她父亲曾向她炫耀过的荣誉，现在却横倒在路上，破裂的身躯如同风烛残年的老翁手中撑着的那根拐杖，人在时它是地位的象征，人去时它也不过是根烧火棍。

    接着去云往正门上看去，不出意外的她也看到了白色的封条，此刻她终于明白什么是心如死灰，纵然她想放声，可是却无从出口。

    若大的府门俯视这个渺小的孩子，它能给予的不过是无声的叹息。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吓得去云赶紧往巷子里钻，她不遗余力的又跑到朱雀大街，站在市口看着匆匆人行，她茫然若失起来，一夜间她失去了所有，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要去什么地方，和这个喧闹的世界对比，自己像彩图中的墨色，已然被这个世界所抛弃。

    想到这她放声大哭，路上的行人皆投来诧异的目光，他们对去云的痛哭，有着千奇百怪的看法，却没有一人靠近询问，可能他们在意去云华贵的穿着，所以只是远远的看着，或着有意无意的瞧一眼，对于他们而言作为一个看客是无伤大雅的，可若要置入其中就有些冒险了。

    正当行人窸窸窣窣的洽谈那孩子为什么站在街上大哭时，来了一队巡防营的官兵，领头的是昨夜去魏国公府抄家拿着令牌的大人。

    这一队官兵将人群轰散，围在去云的身边，领头的大人见去云依旧置若罔闻的哭，有些恼火，一脚踹在了去云的肚子上，原本就饥饿难耐的去云，加上悲伤过度，本就有些体力不支，又被他结结实实踹了一脚，摔出去一丈多远，当时就昏死过去。

    而领头的大人全然不在意行人的鄙夷，让一个手下将昏死的去云绳捆索绑，然后搭在肩上收队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