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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贤惠姐姐

    一日黄昏,阵阵敲门打断了小春的读书声。婆婆出门诊病去了,小春不敢贸然开门,探着脸趴在门缝往外看。老旧的院门外是个衣着破烂的孩子,约么着有个十四五岁的样子,小脸瘦成一条,蜡黄蜡黄的,干裂的嘴唇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有人吗”

    心下一阵纠结,婆婆平日里总是嘱咐,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万万不可给陌生人开门,村里这些年已经丢过好些个孩子了。可是眼前这个少女,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坏人。

    砰砰砰,敲门声又响起来。“请问有人吗?”

    再三思量,最终小春还是壮着胆子打开了屋门,少女见有人出来,双手握着院门的栏杆,脸庞使劲的贴着大门,恨不得自己再瘦一点,直接从栅栏缝钻进来一样。

    伸出小半张脸轻声问道“你是谁?”

    “我叫段勿念,我不是坏人。”声音极其沙哑虚弱。

    小心翼翼的穿过院子来到门前,伸出去的手还是有点犹豫。却眼见她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小春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退了退,脚下不稳,一屁股跌在地上。

    想了一想,还是爬起来开了门,唤了两声,见她丝毫反应都没有。就使尽全力的把她拖进院子里。

    她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重,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凹陷的脸颊和眼窝,活像个骷髅架子一样。

    一本正经的探了探她的鼻息,转身跑进屋里端了碗水,舀起半勺给她润润口,原本干枯皲裂的嘴唇沾了水立马透出一点点红润,看起来总算是有点活人的颜色。

    正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的时候,婆婆回来了,一见院子里躺了个陌生人,立马奔过来扯起小春上下打量了一圈。

    小春摸了摸鼻子,略带谄媚的挤出一副笑脸,轻声说道“婆婆我没事,快瞧瞧这个姐姐吧。”

    看见躺着的是个瘦小的女孩子,婆婆颇松了一口气。嘴里虽然还不停地埋怨着小春不听话,却是立马蹲下身给她诊了脉。“没什么大事”

    小春放了心,立马转身欢欣鼓舞笑嘻嘻的粘进婆婆的怀里撒起娇来,小小的身子扭来扭去,两只手紧紧的攥着她的衣袖,脸蛋儿使劲儿的蹭啊蹭的。“婆婆最好了,最好了,不生气不生气。”

    看她形容枯槁的样子,想来已经饿了好些天,遂起身熬上了一锅清粥。

    段勿念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里屋的塌上,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外衣搭在椅子上,身上披了一件麻布衫子,散着缕缕药草香气。塌边坐着个绿衣女孩,一脸和煦的看着她。

    “你醒啦?”屁股往前挪了挪,放下刚刚还在搅动晾凉的粥。

    “谢谢”手肘支撑着上身,缓缓坐起来,虽然动作极慢,却还是头昏了一下。

    “这粥现在喝正好。”回手又把刚放下的碗端了起来。

    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却没接到碗,小春径直把勺子递到了她嘴边,轻声说了句“我喂你。”

    勿念十分不好意思,但她确实现在没什么力气,也就不推辞,张嘴接受了小春的投喂。

    一碗粥下肚,瞬时觉得舒服多了,抬起脸又郑重其事的道了一声“谢谢”

    小春拉起滑落的衫子给她往上披了披,啪嗒一声蹦下床,端着碗往外走“婆婆说你太久水米未进,怕一下子吃太多受不住,只能吃这一碗哦!”

    往后蹭了蹭,想靠在床头上,过分瘦削的脊梁实在是受不了木床的棱角,吃痛的又往前挪了挪。

    正好小春进来,见了她这一套挪挪蹭蹭的动作,垫脚把柜子里面厚重的冬被拉了出来。小春拦腰抱着,整个人都被挡在被子后面,双腿被棉被限制,只好小步小步的迈着。

    段勿念撑起身形想去接应一下,却胳膊一软哐当一声撞在床沿上,肉眼可见额头缓缓鼓了个大包。

    被子掖到她身后,小春努着嘴眨巴着眼睛担忧的问“很疼吧,我帮你揉揉。”

    没有拒绝,任由软乎乎的小手摩挲着脑袋上的大包,眸子腾起一层水雾,两行清泪扑簌簌流下来。

    “是不是弄疼你了。”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吓了小春一跳,嗖地缩回了手。

    默默无语,摇了摇头。

    婆婆熬了补气调理的药给她,只两日功夫,气色见好的多。

    她是个温柔的孩子,一张小脸清丽秀雅,两汪秋水般的眸子,充溢着少女的纯情。略微苍白的薄唇,吐出的皆是娟娟泉水般沁人心脾的美妙声音。身子清瘦,皮肤光洁,只是满身的伤痕令原本美玉一般的身体多了一丝悲伤残破的感觉。

    第三日恢复了精神,勿念早早便起了床,婆婆已经出门采药去了。小春还在熟睡,她打扫了一番,又煮了早饭。将手腕上一对素镯子,还有些散碎银子包进帕子,放在方桌角一张纸上面。

    流连不舍的转了两圈,轻步往门外走了。

    刚出了门,发现婆婆坐在路口的柳树下,正疑惑着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就见她艰难的起身,一瘸一拐的往这边走来。

    抬脚奔过去,搀起殷婆婆。

    虽然身体硬朗,但毕竟年纪摆在那,一点磕磕碰碰都是受不住的,雨后路滑,山路颠簸,一跤摔坏了腿。

    安顿婆婆躺下歇息,蹑手蹑脚的到方桌前把那张纸和帕子包裹揣进怀里。

    婆婆伤了腿行动不便,家里大事小情都被勿念一手包了。她一副弱不禁风的身板,料理起家务却是一把好手。

    经过几日的相处,小春越发的喜欢她。日日缠着,恨不得把自己拴在她身上。

    每每天还不亮,她便起身熬粥,前儿个是枸杞莲子粥,昨天是花生红枣粥,今日是小米南瓜粥,总是熬得绵绵的,好喝的紧,把小春的肚子撑的圆滚滚的。屋里屋外也是打扫的一尘不染。连捡回的干柴也都摞的整整齐齐。

    虽然勿念姐姐只来了几日,却已经全村皆知了,村头街尾都在传着殷婆婆家又来了个姑娘,温婉娴静,出水芙蓉一样。

    这几日都是勿念带着小春去河边洗衣服,她不善言谈,村妇们问了她才应上一句,大伙眼见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贤惠姑娘,自然是欢喜的,不自觉的河边还多起了一些青年小伙子。

    其中最出众的当属温叙言,他自幼习武,体格精壮,比同龄的孩子都要高出一截,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尤为显眼。身姿挺拔,倜傥风流。总是远远的站着,却目光灼灼,毫不避讳的盯着勿念。一见她提着篮子走过来,两条浓浓的眉毛便也笑弯了,深邃的眸子像滚开的沸水,翻腾着热烈的浪花。

    勿念不抬头也不言语,总是默默的,洗好了衣服转身便走。全然不顾及那些赤城火辣的目光。

    婆婆躺了三天稍稍见好,总算是能下床走动走动。两个小姑娘终于是放下心来。决定去山上挖些野菜。背上竹篓乐颠颠的上了山。

    林间的风十分清爽,撩起勿念额间的碎发,翻飞着她的裙角,真真儿得似画中走出来一般。小春紧紧地拽着她的指头,片刻都不想松开,总觉得莫名的熟悉与亲切。

    “姐姐,你是从哪里来的啊?”小春歪着脑袋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道。

    她来了有也有八九日了,却从没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婆婆只叮嘱小春不要随便打听,也未曾问起过什么。可是骚动的好奇心还是撬开了小春的嘴巴。

    随手将发丝别在耳后,微笑着蹲下身子,轻轻地伸出指头刮了刮小春的鼻子:“小春很想知道么?”

    “嗯!”用力的点点头,期待的眼神已经溢出眼眶了。

    “那就说给你听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方粗布,细细的铺在树荫下。将小春抱在怀里坐上去,缓缓地讲了起来。

    “我是秀水镇人,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姐姐与我相依为命,去年天灾不断,闹饥荒,镇上的人大多都逃难去了,姐姐做工的绣坊自然也倒了,正愁着没有去处的时候,周家大老爷收留了我们,让我们姐妹在内庭里洒扫打杂。周老爷是个大善人,救了好些个孤儿。”

    “那姐姐你怎么来重华村了呢?”扭过脑袋轻声问道。

    “临近新年的时候,周家的大公子回来了,他常年在外经商,也只有年末才回来小住上几日。”

    微微的感觉到腰间环着的手臂收紧了些,分明还在轻轻地颤抖着。

    “一日清晨,我与东亭下人房的两个女孩被大公子指去老爷院里挂灯笼,只剩了姐姐一人,只剩了姐姐一人在东亭。”隐忍的啜泣声传进耳朵,大颗大颗冰凉的泪珠滚进了小春的脖子。想回过身去,却被紧紧的箍住动弹不得。

    “后来我们再回东亭的时候,就见到姐姐蜷缩在床铺上,头发凌乱的不成样子,衣裳也破碎不堪。我吓傻了,只知道哭,却是姐姐忍着眼泪安慰我。”

    觉着勿念松了松手,赶紧扭过身去,她泪光点点的模样着实惹人心疼,不自觉的伏在她胸口,紧紧地搂着她单薄的身子。

    “虽然姐姐什么都没有说,我也知是大公子欺辱了她,便不顾劝阻一定要找他讨个说法,却被他的随从毒打了一顿,关在柴房里日日被看守着。被囚了一月有余,出来的时候得知姐姐应了大公子,隔日就办喜事。”

    轻叹一声,抬手使劲儿的抹了抹眼泪。

    “姐姐”知道触及了勿念的伤心事,小春怯懦的叫了一声。

    轻轻地揉了揉小春的脑袋,仰起头不让泪水那么快涌出来。

    “说来都是我的错,姐姐是为救我才应下亲事的,她怕我受罪,不敢告诉周老爷,还要装作与大公子情投意合的模样。她给了我一个荷包,千叮咛万嘱咐我定按照上面写的去办。”

    撑着身子抹抹勿念的脸,下巴上晶莹的泪滴迅速渗透进小春的袖口。

    “那天来了许多宾客,周府上上下下忙做一团,我躲进小厨房打开荷包,是一封信和姐姐的簪子,耳环。”

    ”信上写着‘勿念你一定一定要听话,趁着今日人多杂乱逃的远远的,大公子对你也不怀好意,周老爷年岁大了,体格欠佳,府中的事情甚少出面,否则也不至于你被关了许久都没发现,往后更是大公子的天下,姐姐实在保不住你。簪子和耳环你留作盘缠,莫要犹豫。今日行礼,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不露面老爷定然追问,所以他才放你出了柴房,以后定然还会将你囚困于此。礼毕之后,你到东院侧门叩三声,看门的秋实会放你出去。错过今日怕是再难有机会了,千万顾好自己。莫要担心姐姐,只管听话。你若不听,姐姐便死了罢了。’我知她是报定了心思让我逃走,虽然心下百万分不舍,还是照着做了。”

    小春从没听她说过这么多话,即便是哽咽啜泣,断断续续,她的声音还是好听,细细软软的,酥进心坎里。

    “姐姐的姐姐定能放心的,如今小春保护姐姐。”抬起小脸一本正经的说到。

    轻笑一声,把怀里的小人搂的更紧些“她在天上定能瞧见,有这么勇敢的小春保护我,自然是放心得下了。”

    “她死”,紧急刹了车,懊悔的捂住了嘴巴,只能轻轻地吐出对不起三个字。

    “她已经不在了。那日我出了门,秋实托送货的商队捎了我一程,我在聚宝镇驻了脚。找到个绣坊做工也算是安定下来。过了两个月,商队又过聚宝镇,我收到了来信,却是姐姐自杀的噩耗。”

    小春不禁哆嗦了一下,心底一片凄凉,她那时候定然很痛吧,从此这世间只剩孤身一人。只怪苍天无眼,好人没好报。

    “秋实甚少有机会看到姐姐,只在守岁那一晚见了,无意瞥见她袖筒下的伤痕,才问出实况。大公子是个没人性的,姐姐日日被蹂躏虐待,总是伤痕累累,只敢躲在内室避不见人。秋实本就对姐姐有意,自然是见不得她如此受苦。自那天以后,时时想着怎么把姐姐带走,却不想,却不想”隐忍土崩瓦解,泪水决堤而出。

    小春不知所措,只能紧紧地抱着勿念。

    “姐姐没等到那一天,正月十五自尽了。”像是碎掉了胸口压着的大石,终于嚎啕大哭出来。

    后来周家的钱庄开到了聚宝镇,她只得慌忙离开了那里,一路颠沛流离,不知吃了多少苦头,路上还被拐子抓了,费尽力气才逃了出来一路被追到重华村,在后山整整躲了五天,窥见那伙人往西走远了没有回头才敢下山。

    这世间苦难纵横肆虐,茫茫人海,总有太多人苦苦支撑着,他们背负着并不相通的喜怒哀乐艰难行走在生存的路上。或短暂或漫长,都没有资格埋怨命运不公,只能咬牙继续,毫无时间伤春悲秋。

    小春愤愤的啐了一口,眉稍像燃起的火苗,窜的高高的,脑门冒着热气,鼻头上几颗晶亮的汗珠,嘴角向下耷拉着,怒道,真是个人渣。

    良久的沉默...

    神情呆滞的望着头顶流动的浮云,密密麻麻的心事也爬上了小春的心头,我是谁,我从哪来,我为何到了这里。

    她们在山上坐了许久,后来相互依偎着睡着了。朦朦胧胧之中总觉有人来过,却记不甚清楚了。

    摆弄着挖到的野菜,勿念掏了掏荷包对小春说“我们买只鸡回去好不好?”

    一听要买鸡,小春来了精神,背起竹篓一溜烟就往山下跑去。虽然来的迟了些,集市上人还是很多的,挑定了一只大肥鸡,坐在摊子旁排队等着老板宰杀收拾。

    一根草穗小春叼在嘴里来回倒腾,无聊的拄着下巴看来来往往的人流,忽然一个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高高大大的身形,一袭墨兰衣衫,发髻上一枝白玉簪子,衬得整个人颇为贵气,面容算不得和善,是一副冷峻威武的形容。手里不知拿着什么东西,步履匆匆的往前赶,似乎是注意到有人盯着自己,忽地放慢脚步,往这边瞧了过来。

    心虚的把草帽往下拉了拉,遮住大半张脸,小春这才想起来,这人不就是夜祭那天给她糖的怪人么。这下心里更虚了,直接把帽檐拉的遮住整张脸,顺势倒在勿念怀里假装要睡的样子。

    那人注意到了小春,虽然知道小春遮着眼睛看不见,还是停下脚步微微颔首,风度颇佳地示意了一下。

    听到急匆匆的步子远了,小春撩起帽檐挑眉看了看,神色颇为不屑地哼了一声,虽然他给的糖已经吃的干干净净,但心底里,小春还是认为他不是个好人。

    鸡汤的香味飘出小院,在空荡荡的小路上穿梭,勿念舀了一勺子给小春尝尝味道,喷香的汤汁一进嘴立马在唇舌间炸开,浓烈的味道蔓延进整个口腔,小春十分享受的闭起眼睛,从鼻子里使劲儿的出了口气,伸出拇指极其郑重的在身前顿了两顿。

    正准备起锅,咚咚咚的敲门响起,小春舔舔嘴唇快步上前开了门。来的是熟面孔,却不是熟人。

    温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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