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最后一个影像（1）
下午，苏优优答应妹妹去小学接她。
妹妹名叫苏蜜，是个刚上小学四年级的孩子。其实小学离家并不算远，同班还住在一起的孩子们完全可以结伴走回家，但苏蜜还是嚷嚷着要姐姐来接她。苏优优问为什么，苏蜜说小学门口的大树上总是会时不时掉下一些大肉虫子，同学们都叫那玩意吊死鬼，她要姐姐保护她。优优说，你可以让其他同学保护你。苏蜜偷偷告诉她，同学们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其实胆子一个比一个小，他们都怕吊死鬼。
随后，她又悄悄在优优耳边补充了一句：“如果有姐姐来接她，她将成为全班最牛的小孩。”
苏优优到达小学门口的时候，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在楼里响起，刚刚好3：30。门外已经围了好些家长，大多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辈的。为了帮助苏蜜达成“做全班最牛的小孩”的心愿，苏优优出门之前特地打扮了一番。她穿上了她最贵的一件修身红裙，裙摆是那种颇具宫廷风的红丝绒布料。她还把头发温柔地披散下来，用卷发棒烫出颇具空气感的蓬松，脸上也化了酒红色系的微醺妆容。
毕竟是亲妹妹，苏优优觉得自己还是懂她的。
已经有四年级的小朋友背着书包陆陆续续出来了，他们看到苏优优一个个露出惊叹的表情，不得不说，苏优优在一群上一辈的家长中显得鹤立鸡群。
“哇，那个女的好像是苏蜜的姐姐。”有孩子说。
“是吗？让我看看。”有孩子特意折返回来看她。发现那是苏蜜的同班同学，苏优优特地转过头温柔地冲那孩子微微一笑，并送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夹心糖果：
“小朋友你好，我是苏蜜的姐姐呦。”
***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刚响，苏蜜就背着书包冲了出去，今天是周五，是姐姐来接她的日子，所以她必须做第一个冲出校门的孩子。但没想到的事，她在门口被人堵截了。
堵截她的是个扎着可爱双马尾的小女孩。她说她叫王佳文，是隔壁班的，体育老师叫她们俩去6层的杂物室拿东西。
王佳文？苏蜜知道这个名字，她们俩之前就有所接触了。
王佳文可是学校里的名人，听说她学习不差，还是学校里知名小团体的头子。不过最让她扬名的，是她双胞胎的身份。她是个正常人，但她有个智力残障的双胞胎妹妹，叫王佳若。同桌告诉苏蜜，王佳若考试从来都是0分，靠近她就会变傻，更过分的是，她每到课间操的时候就会溜出来偷别人的东西。苏蜜虽然和王佳若本人没什么接触，但听同桌那绘声绘色唾沫横飞的描述，遂将此事默认为真。她们姐妹俩，在学校里可真是名头不小。
通往杂物室的路上，苏蜜急冲冲地走在前面，把后边的孩子拉了不少距离。
“佳文同学，你能不能稍微走快一点呀。今天是我姐姐来接我，我想早点出去啦。”苏蜜回头说。
“我知道。”王佳文在背后幽幽接口。
“诶？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是呀。我还知道，每周五她都来接你。”
在二层到三层的楼梯上，迎面走来了一个年轻的哥哥。他瘦瘦高高，戴着口罩和渔夫帽，看不太清脸。苏蜜之前没在学校见过这个样的老师，于是仰起头好奇地看他。没想到那哥哥也特地低下头看了看苏蜜。
对视只有短短的两秒，但苏蜜清晰地看到哥哥的眸子是玫瑰一样的红色，那汪红色像是活的一般在眼底轻轻流动，很好看。恍惚间，苏蜜看到哥哥冲她摇了摇头，但那动作太过轻微了以至于苏蜜怀疑只是自己花了眼。
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一个低沉的声音溜进了苏蜜的耳朵：“别去。”
那音量说是耳语也不过分，很快就在空气中弥散了，带给人一种幻听的错觉。别去？别去哪？她现在要去哪？去杂物室？苏蜜只觉得心突然咚咚咚跳个不停，那句话她听见了，再弱也听见了。
在体育器材室门口，苏蜜站住了，她没有推开那扇大门。
“王佳文同学，是哪个叫体育老师叫我来搬东西的？我可不是体育委员，你没唬我吧。”苏蜜觉得自己的声音莫名发虚。
王佳文走到她身边，一把推开了大门：“怎么会呢？你看，老师都在里边呢。”
飞舞的灰尘中，昏黄的灯光下，体育老师明娜坐在器材室尽头的小凳子上，微微抬起低垂的头。
***
苏优优已经在校门外等了20分钟了，三年级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地出来，唯独不见苏蜜。往常她可总是第一个。
在干嘛呢？和同学吵架了？或被老师扣留了？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微信用户“小糖豆苏蜜”发来一条消息：
“如果我10分钟后还没出校门，一定要来救我。6层，体育器材室。”
读完短信的那一秒，苏优优想都没想就赶了过去。
一口气爬了六楼，走廊里满是她匆忙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踏上最后一节台阶，猛地一抬头，六楼空无一人、一片死寂。低头看，苏蜜的电话仍未接通。
在这莫名的静谧中，苏优优像是被蝎子蛰了一口那样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告诫自己急躁一无是处。
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么一种可能：这只是苏蜜的游戏，这死孩子指不定就躲在哪准备吓她一跳呢。但她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年仅10岁的孩子可以单独策划出这么恶趣味的游戏，对象还是她的亲姐姐。这种游戏无异于父母故意躲起来偷看年幼的孩子惊慌失措放声哭泣，这是孩子最恨的行为，她不相信苏蜜会故意这么做。
所以是真的出事了吗？可这是学校，能出什么事呢？更何况在她刚刚路过的二层三层的教室里，还有留下做值日的孩子吵吵闹闹呢，一切都很正常。没准真的是她多虑了，这一切的发生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理由？
“苏蜜，小兔崽子，出来。”苏优优边喊边向器材室缓步走去。
“我可是溜进来的，你们学校不让家长进校门。”
“苏蜜？偏要我把你揪出来是吧？”
无人回应。
不安再一次涌上心头，因为苏优优获得了一个感觉：这个走廊还有其他人。那是个强有力的心跳，脚步很轻、动作很敏捷。她站在走廊中央仔细去听，那人在移动。她确定那人不是苏蜜，一个孩子不可能给她这样的感受。
她最终还是推开了走廊尽头杂物室的门。
伴随着大门开启的“吱呀呀”声音，苏优优睁大了眼睛，一片漂浮的灰尘中，她看到苏蜜像个粽子一样被绑在木椅子上，嘴里塞了一个大大的布团，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的旁边，站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女孩，正用一把锋利的铁片死死抵着苏蜜的脖颈。
那女孩是...王佳若？苏优优在黑天小巷见过这个凡人孩子，可当时她看起来精神都错乱了，直接被冯延木送去阴人代的医疗部进行心理治疗了，这么快就恢复正常了吗？
苏优优强迫自己冷静，还有一种更不可能的可能。她想起冯延木说过的话，凡人妹妹和亡魂姐姐的右眼是有区别的。她将目光死死聚焦在女孩的右眼上，双眼皮只有一个褶，所以那孩子是...王佳文——那个已经被苏里收服的亡魂！
可一个在她眼前被苏里杀死，变成一团黑色火焰状魂体的人，为什么会死灰复燃地重新站在这里......
苏优优下意识转过头，身后的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那是个女孩，穿着浅绿色的运动上衣和深色运动裤，一头齐耳的短发，厚厚的刘海铺在前额，正是她之前感受到强有力的心跳。
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啊，樱花小学体育老师——明娜。
明娜微微抬起的手臂，意示着她截断了苏优优的后路。
那一刻，苏优优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明娜会和王佳文结为盟友，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有一天会和明娜相对为敌。
***
苏优优和明娜自学生时代认识起一直没断联系，她们互为对方结交时间最长最铁的朋友。
很巧的是，她们都来到了阴人代执行部。明娜来得早些。
训练了三年后，明娜成功转正。可令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她才当了3个月专员就选择了辞职。
当时，优优找到明娜，问她为什么辞职，费了这么大劲才转正成功，整这出不是在开玩笑吗。明娜说，她根本不适合干这行，所以辞了也好。具体怎么个不适合法呢？刀尖舔血的日子太疯狂，她唯愿平淡安稳的渡余生。
要知道，以前训练的时候刀上是不见血的。等到转正成功、真正开始执行任务后，那些不可避免的血腥画面突如其来地闯入她的世界中。
转正后的她时常做梦。梦中，她看到自己举着一把血淋淋的刀朝对面人的胸口刺下，她很惊慌、不想见血，更不想杀人，哪怕对面的其实不是人。她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对面的只是任务目标，是亡魂，是该杀、该死的。
一番心里建设后，刀终于刺了下去，血飞起来，溅了她一脸。她低头，看到自己手上、身上，脸上滴下来的血，像被泼到硫酸一样痛苦地抽搐起来。
让一个见不得血腥的人去杀戮，无异于让一个没有腿的人跑步。上任执行专员整整三个月，她的业绩都是0。
最终，明娜找部长辞去了阴人代的工作，去当了一名小学的体育老师。在父母眼里，女儿工作的调动算不上什么大事，因为他们和社会大众的认知一样：阴人代只是一个叫“学得好”的课外培训机构，而明娜则在其中当了四年格斗术教师。现在，他们的女儿无非是从一个地方的教师变成了另一个地方的教师，工作貌似还清闲了不少。
苏优优听后改变了想法。这样也好，至少这样明娜就不用在每晚的夜里担惊受怕了，她又能变回那个小时候站在自己身边呵呵傻乐的的姑娘。作为最好的朋友，她理应祝福她。只是可惜，今天的她们相向而立，终有一人将变成对方的夜间挥之不去的噩梦。
......
“姐姐好呦。”王佳文看着颇有礼貌地对苏优优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会在这？”苏优优皱着眉扭过头：“黑天小巷被杀死的那个不是你吗？”
王佳文看起来得意极了，她听完这话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容阴森又甜蜜。
“是我啊。当时你们是收服了我的本体，但是你们，准确来说是你，漏收了一个影像，那就是我。我在所有影像中也算是最弱的一个啦，但讽刺的是，竟然是我活到了最后欸！”
“所以，现在绑架我妹妹是什么意思。你活下来了，要找我复仇吗?”苏优优谨慎地躬起腰。最可恶的是，她没带刀。平时为了不刺激敌人，刀会被藏在衣袖内的特制刀袋里，再不济也会挂于战术腰带上。可今天的她穿了吊带裙，完全的日常打扮，全身上下没有预留丝毫藏武器的空间，连把指甲刀都没带。
王佳文看着苏优优那副警惕的样子，又忍不住高兴地笑了起来：“姐姐你知道吗，在黑天小巷你本就该死的。但谁知道你带来了一个坏东西，把我欺负得好惨呀。还好我聪明，给自己留了一手，现在才能出现在这里。不过通过这件事，我学乖了，我想我得谨慎一点，不能再粗心大意了。手里有个人质，总归是保险点。想出这么个点子威胁姐姐，想必姐姐也可以体谅我的吧。”
苏优优脑海中猛地复现了前不久执行她人生第一个任务时的记忆。她在便利店里。王佳文站在便利店门口，回过头，对她说：
“等你。”
当时她还奇怪等我干嘛，我们又不认识，但现在想想或许是她忽视了一种可能性：这根本不是一场阴人代针对王佳文的捕猎，而是一场王佳文主动发起的捕猎。而她的捕猎对象，正是在此之前和她素未谋面的自己。
“我很奇怪，我们有仇吗？值得你这么针对我。”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王佳文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惊疑、甚至愤怒迅速地充斥了她的全身：“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苏优优没吱声，她盯着王佳文看，那生气的表情不像装的。
“我做什么了？”苏优优缓缓开口。
“对妹妹和我！”
“对你的话，我承认在阴天小巷我们是收服了你，但你在红名单上，追杀你是我的工作，这也是迫不得已。至于你妹妹...在阴天小巷我是第一次见到她，你被收服后我们也没有伤害她，只是因为她受到了些惊吓，把她送去阴人代做了心理治疗......”
“别装傻了！”王佳文大声叫道。
“好好好，”苏优优赶紧安抚道：“对不起，我不装了、我不装了...”
王佳文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压制了自己的情绪。她腾出一只手，向苏优优丢了一个小药丸过去，开口道：“快拿着这个自杀吧，你不死，我就杀了苏蜜。”
“我要是自杀了，怎么能保证你放过苏蜜？”
“你要是死了，我肯定放过她，你放宽心死吧，这点诚信我还是有的。”
一阵死寂。
小药丸落在地上后像个车轮一样骨碌骨碌滚了好几圈，最终停在了苏优优脚边。苏优优捡起了它，并把它放在手心。它很小，是白色的，圆溜溜的样子让人心生怜爱。只是不知道这么可爱的药丸里埋着多毒的药呢。
“好，我答应你。”
与此同时的一瞬，一面泛黄的的裹尸布毫无征兆地从她微微翻开的掌心飞出，直向堵截身后的明娜飞去。裹尸布化为细长的布条，一端将明娜的腰拴住，另一端将苏优优飞速拉到明娜身后。
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裹尸布像绳子缠住苏蜜那样缠住了明娜，最末端的布条缠绕着明娜的脖子，只是看着有些松垮。苏优优顺势抽走了挎在明娜腰间的刀，用它划破了自己的手心，并把血蹭在末端的布条上。那段消极怠工的布条立马变得精神抖擞起来，将明娜的脖子死死勒住。
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明娜对于苏优优的偷袭没做一点反抗，只是像个木偶一样任其摆置。
“对不起。”明娜的微弱的道歉声含糊于沙哑的嗓音中。
苏优优并没有理睬她，只是一心关注着王佳文的举动。
“王佳文，你和这个女的是同伙吧。如果你不放开苏蜜，我就把她勒死。”苏优优把那白色小药丸放在两指中间，往前一弹，药丸就像个车轮一样骨碌骨碌滚了回去。
王佳文显然还没从眼前的异变中反应过来，但很快，她那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咧成了一个大大的弧度，她又笑了，而且笑得非常夸张，以至于她有点喘不过来气、身体也前后颤动，整个楼道都回荡着她那稚嫩的笑音。
“优优姐，你觉得我跟明娜老师很熟吗？你把她杀了吧，我无所谓。”
***
与此同时，学校旁边的一座低矮居民楼楼顶，一个戴着渔夫帽的年轻男子坐在天台边缘的围墙上，拿着一个望远镜，朝对面教学楼的六层观望。
“喂，杜莉姐，她反击了，她用裹尸布把后边那个人捆起来了...但好像没什么效果，比赛又陷入了僵局！”男子像是电视台某体育赛事的解说员，观赛观得津津乐道。
叫杜莉的女孩是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姑娘。她穿着印有黄色柠檬图案的棉麻连衣裙，头发编成整洁的双麻花辫，发间还别了一个配套的黄柠檬发卡。明明是一个看着很乖巧清纯的女孩，眼角眉梢却透着丝丝的妩媚，浑身上下隐隐透着肉体与精神的违和。
“裹尸布？”杜莉一把夺走男子手中的望远镜，眯眼向镜片中望去：“这东西原来不是在薛德皓手里吗，怎么给这丫头了。你知道这事？”
“诶呦，我一个普通市民，哪知道这种事啊。”男子边说，边从旁边的背包中掏出了一个更大更有质感的望远镜看起来。
“这姑娘就是你要找的人？”杜莉说。
“嗯，”男子说：“她穿这个红裙子还挺漂亮的。”
“怎么，喜欢吗？”
“杜莉姐，你又色眯眯的，”男子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我是在想，美丽的小姐遇到困难，我是不是应该出手相助一下。”
“你是要笑死我么。你不是普通市民吗，普通市民也要承担这种工作？”
“很搞笑么，”男子说：“好吧。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右边，那个贼猖狂的亡魂小毛贼，她的力量来源并不简单。她应该只是其本体分裂出的有同等自我意识的分身一类东西，按理来说这类分身根本不可能有力量再次化为实体，而是会消散破碎。但现在她化为实体了，而且变得很强。”
杜莉饶有兴趣的望向他：“怎么说？”
“在学校的时候，我开聚微术路过她身边，发现她周身附着着庞大的以太，但这些以太明显和她本身的以太性质相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份用以炼化实体的以太另有提供者。这不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吗。”
妹妹名叫苏蜜，是个刚上小学四年级的孩子。其实小学离家并不算远，同班还住在一起的孩子们完全可以结伴走回家，但苏蜜还是嚷嚷着要姐姐来接她。苏优优问为什么，苏蜜说小学门口的大树上总是会时不时掉下一些大肉虫子，同学们都叫那玩意吊死鬼，她要姐姐保护她。优优说，你可以让其他同学保护你。苏蜜偷偷告诉她，同学们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其实胆子一个比一个小，他们都怕吊死鬼。
随后，她又悄悄在优优耳边补充了一句：“如果有姐姐来接她，她将成为全班最牛的小孩。”
苏优优到达小学门口的时候，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在楼里响起，刚刚好3：30。门外已经围了好些家长，大多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辈的。为了帮助苏蜜达成“做全班最牛的小孩”的心愿，苏优优出门之前特地打扮了一番。她穿上了她最贵的一件修身红裙，裙摆是那种颇具宫廷风的红丝绒布料。她还把头发温柔地披散下来，用卷发棒烫出颇具空气感的蓬松，脸上也化了酒红色系的微醺妆容。
毕竟是亲妹妹，苏优优觉得自己还是懂她的。
已经有四年级的小朋友背着书包陆陆续续出来了，他们看到苏优优一个个露出惊叹的表情，不得不说，苏优优在一群上一辈的家长中显得鹤立鸡群。
“哇，那个女的好像是苏蜜的姐姐。”有孩子说。
“是吗？让我看看。”有孩子特意折返回来看她。发现那是苏蜜的同班同学，苏优优特地转过头温柔地冲那孩子微微一笑，并送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夹心糖果：
“小朋友你好，我是苏蜜的姐姐呦。”
***
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刚响，苏蜜就背着书包冲了出去，今天是周五，是姐姐来接她的日子，所以她必须做第一个冲出校门的孩子。但没想到的事，她在门口被人堵截了。
堵截她的是个扎着可爱双马尾的小女孩。她说她叫王佳文，是隔壁班的，体育老师叫她们俩去6层的杂物室拿东西。
王佳文？苏蜜知道这个名字，她们俩之前就有所接触了。
王佳文可是学校里的名人，听说她学习不差，还是学校里知名小团体的头子。不过最让她扬名的，是她双胞胎的身份。她是个正常人，但她有个智力残障的双胞胎妹妹，叫王佳若。同桌告诉苏蜜，王佳若考试从来都是0分，靠近她就会变傻，更过分的是，她每到课间操的时候就会溜出来偷别人的东西。苏蜜虽然和王佳若本人没什么接触，但听同桌那绘声绘色唾沫横飞的描述，遂将此事默认为真。她们姐妹俩，在学校里可真是名头不小。
通往杂物室的路上，苏蜜急冲冲地走在前面，把后边的孩子拉了不少距离。
“佳文同学，你能不能稍微走快一点呀。今天是我姐姐来接我，我想早点出去啦。”苏蜜回头说。
“我知道。”王佳文在背后幽幽接口。
“诶？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是呀。我还知道，每周五她都来接你。”
在二层到三层的楼梯上，迎面走来了一个年轻的哥哥。他瘦瘦高高，戴着口罩和渔夫帽，看不太清脸。苏蜜之前没在学校见过这个样的老师，于是仰起头好奇地看他。没想到那哥哥也特地低下头看了看苏蜜。
对视只有短短的两秒，但苏蜜清晰地看到哥哥的眸子是玫瑰一样的红色，那汪红色像是活的一般在眼底轻轻流动，很好看。恍惚间，苏蜜看到哥哥冲她摇了摇头，但那动作太过轻微了以至于苏蜜怀疑只是自己花了眼。
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一个低沉的声音溜进了苏蜜的耳朵：“别去。”
那音量说是耳语也不过分，很快就在空气中弥散了，带给人一种幻听的错觉。别去？别去哪？她现在要去哪？去杂物室？苏蜜只觉得心突然咚咚咚跳个不停，那句话她听见了，再弱也听见了。
在体育器材室门口，苏蜜站住了，她没有推开那扇大门。
“王佳文同学，是哪个叫体育老师叫我来搬东西的？我可不是体育委员，你没唬我吧。”苏蜜觉得自己的声音莫名发虚。
王佳文走到她身边，一把推开了大门：“怎么会呢？你看，老师都在里边呢。”
飞舞的灰尘中，昏黄的灯光下，体育老师明娜坐在器材室尽头的小凳子上，微微抬起低垂的头。
***
苏优优已经在校门外等了20分钟了，三年级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地出来，唯独不见苏蜜。往常她可总是第一个。
在干嘛呢？和同学吵架了？或被老师扣留了？
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微信用户“小糖豆苏蜜”发来一条消息：
“如果我10分钟后还没出校门，一定要来救我。6层，体育器材室。”
读完短信的那一秒，苏优优想都没想就赶了过去。
一口气爬了六楼，走廊里满是她匆忙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踏上最后一节台阶，猛地一抬头，六楼空无一人、一片死寂。低头看，苏蜜的电话仍未接通。
在这莫名的静谧中，苏优优像是被蝎子蛰了一口那样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告诫自己急躁一无是处。
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么一种可能：这只是苏蜜的游戏，这死孩子指不定就躲在哪准备吓她一跳呢。但她实在不敢相信一个年仅10岁的孩子可以单独策划出这么恶趣味的游戏，对象还是她的亲姐姐。这种游戏无异于父母故意躲起来偷看年幼的孩子惊慌失措放声哭泣，这是孩子最恨的行为，她不相信苏蜜会故意这么做。
所以是真的出事了吗？可这是学校，能出什么事呢？更何况在她刚刚路过的二层三层的教室里，还有留下做值日的孩子吵吵闹闹呢，一切都很正常。没准真的是她多虑了，这一切的发生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理由？
“苏蜜，小兔崽子，出来。”苏优优边喊边向器材室缓步走去。
“我可是溜进来的，你们学校不让家长进校门。”
“苏蜜？偏要我把你揪出来是吧？”
无人回应。
不安再一次涌上心头，因为苏优优获得了一个感觉：这个走廊还有其他人。那是个强有力的心跳，脚步很轻、动作很敏捷。她站在走廊中央仔细去听，那人在移动。她确定那人不是苏蜜，一个孩子不可能给她这样的感受。
她最终还是推开了走廊尽头杂物室的门。
伴随着大门开启的“吱呀呀”声音，苏优优睁大了眼睛，一片漂浮的灰尘中，她看到苏蜜像个粽子一样被绑在木椅子上，嘴里塞了一个大大的布团，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的旁边，站着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女孩，正用一把锋利的铁片死死抵着苏蜜的脖颈。
那女孩是...王佳若？苏优优在黑天小巷见过这个凡人孩子，可当时她看起来精神都错乱了，直接被冯延木送去阴人代的医疗部进行心理治疗了，这么快就恢复正常了吗？
苏优优强迫自己冷静，还有一种更不可能的可能。她想起冯延木说过的话，凡人妹妹和亡魂姐姐的右眼是有区别的。她将目光死死聚焦在女孩的右眼上，双眼皮只有一个褶，所以那孩子是...王佳文——那个已经被苏里收服的亡魂！
可一个在她眼前被苏里杀死，变成一团黑色火焰状魂体的人，为什么会死灰复燃地重新站在这里......
苏优优下意识转过头，身后的不远处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人。那是个女孩，穿着浅绿色的运动上衣和深色运动裤，一头齐耳的短发，厚厚的刘海铺在前额，正是她之前感受到强有力的心跳。
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啊，樱花小学体育老师——明娜。
明娜微微抬起的手臂，意示着她截断了苏优优的后路。
那一刻，苏优优觉得自己真的要疯了。她不明白为什么明娜会和王佳文结为盟友，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有一天会和明娜相对为敌。
***
苏优优和明娜自学生时代认识起一直没断联系，她们互为对方结交时间最长最铁的朋友。
很巧的是，她们都来到了阴人代执行部。明娜来得早些。
训练了三年后，明娜成功转正。可令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她才当了3个月专员就选择了辞职。
当时，优优找到明娜，问她为什么辞职，费了这么大劲才转正成功，整这出不是在开玩笑吗。明娜说，她根本不适合干这行，所以辞了也好。具体怎么个不适合法呢？刀尖舔血的日子太疯狂，她唯愿平淡安稳的渡余生。
要知道，以前训练的时候刀上是不见血的。等到转正成功、真正开始执行任务后，那些不可避免的血腥画面突如其来地闯入她的世界中。
转正后的她时常做梦。梦中，她看到自己举着一把血淋淋的刀朝对面人的胸口刺下，她很惊慌、不想见血，更不想杀人，哪怕对面的其实不是人。她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对面的只是任务目标，是亡魂，是该杀、该死的。
一番心里建设后，刀终于刺了下去，血飞起来，溅了她一脸。她低头，看到自己手上、身上，脸上滴下来的血，像被泼到硫酸一样痛苦地抽搐起来。
让一个见不得血腥的人去杀戮，无异于让一个没有腿的人跑步。上任执行专员整整三个月，她的业绩都是0。
最终，明娜找部长辞去了阴人代的工作，去当了一名小学的体育老师。在父母眼里，女儿工作的调动算不上什么大事，因为他们和社会大众的认知一样：阴人代只是一个叫“学得好”的课外培训机构，而明娜则在其中当了四年格斗术教师。现在，他们的女儿无非是从一个地方的教师变成了另一个地方的教师，工作貌似还清闲了不少。
苏优优听后改变了想法。这样也好，至少这样明娜就不用在每晚的夜里担惊受怕了，她又能变回那个小时候站在自己身边呵呵傻乐的的姑娘。作为最好的朋友，她理应祝福她。只是可惜，今天的她们相向而立，终有一人将变成对方的夜间挥之不去的噩梦。
......
“姐姐好呦。”王佳文看着颇有礼貌地对苏优优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会在这？”苏优优皱着眉扭过头：“黑天小巷被杀死的那个不是你吗？”
王佳文看起来得意极了，她听完这话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容阴森又甜蜜。
“是我啊。当时你们是收服了我的本体，但是你们，准确来说是你，漏收了一个影像，那就是我。我在所有影像中也算是最弱的一个啦，但讽刺的是，竟然是我活到了最后欸！”
“所以，现在绑架我妹妹是什么意思。你活下来了，要找我复仇吗?”苏优优谨慎地躬起腰。最可恶的是，她没带刀。平时为了不刺激敌人，刀会被藏在衣袖内的特制刀袋里，再不济也会挂于战术腰带上。可今天的她穿了吊带裙，完全的日常打扮，全身上下没有预留丝毫藏武器的空间，连把指甲刀都没带。
王佳文看着苏优优那副警惕的样子，又忍不住高兴地笑了起来：“姐姐你知道吗，在黑天小巷你本就该死的。但谁知道你带来了一个坏东西，把我欺负得好惨呀。还好我聪明，给自己留了一手，现在才能出现在这里。不过通过这件事，我学乖了，我想我得谨慎一点，不能再粗心大意了。手里有个人质，总归是保险点。想出这么个点子威胁姐姐，想必姐姐也可以体谅我的吧。”
苏优优脑海中猛地复现了前不久执行她人生第一个任务时的记忆。她在便利店里。王佳文站在便利店门口，回过头，对她说：
“等你。”
当时她还奇怪等我干嘛，我们又不认识，但现在想想或许是她忽视了一种可能性：这根本不是一场阴人代针对王佳文的捕猎，而是一场王佳文主动发起的捕猎。而她的捕猎对象，正是在此之前和她素未谋面的自己。
“我很奇怪，我们有仇吗？值得你这么针对我。”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王佳文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惊疑、甚至愤怒迅速地充斥了她的全身：“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苏优优没吱声，她盯着王佳文看，那生气的表情不像装的。
“我做什么了？”苏优优缓缓开口。
“对妹妹和我！”
“对你的话，我承认在阴天小巷我们是收服了你，但你在红名单上，追杀你是我的工作，这也是迫不得已。至于你妹妹...在阴天小巷我是第一次见到她，你被收服后我们也没有伤害她，只是因为她受到了些惊吓，把她送去阴人代做了心理治疗......”
“别装傻了！”王佳文大声叫道。
“好好好，”苏优优赶紧安抚道：“对不起，我不装了、我不装了...”
王佳文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地压制了自己的情绪。她腾出一只手，向苏优优丢了一个小药丸过去，开口道：“快拿着这个自杀吧，你不死，我就杀了苏蜜。”
“我要是自杀了，怎么能保证你放过苏蜜？”
“你要是死了，我肯定放过她，你放宽心死吧，这点诚信我还是有的。”
一阵死寂。
小药丸落在地上后像个车轮一样骨碌骨碌滚了好几圈，最终停在了苏优优脚边。苏优优捡起了它，并把它放在手心。它很小，是白色的，圆溜溜的样子让人心生怜爱。只是不知道这么可爱的药丸里埋着多毒的药呢。
“好，我答应你。”
与此同时的一瞬，一面泛黄的的裹尸布毫无征兆地从她微微翻开的掌心飞出，直向堵截身后的明娜飞去。裹尸布化为细长的布条，一端将明娜的腰拴住，另一端将苏优优飞速拉到明娜身后。
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裹尸布像绳子缠住苏蜜那样缠住了明娜，最末端的布条缠绕着明娜的脖子，只是看着有些松垮。苏优优顺势抽走了挎在明娜腰间的刀，用它划破了自己的手心，并把血蹭在末端的布条上。那段消极怠工的布条立马变得精神抖擞起来，将明娜的脖子死死勒住。
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明娜对于苏优优的偷袭没做一点反抗，只是像个木偶一样任其摆置。
“对不起。”明娜的微弱的道歉声含糊于沙哑的嗓音中。
苏优优并没有理睬她，只是一心关注着王佳文的举动。
“王佳文，你和这个女的是同伙吧。如果你不放开苏蜜，我就把她勒死。”苏优优把那白色小药丸放在两指中间，往前一弹，药丸就像个车轮一样骨碌骨碌滚了回去。
王佳文显然还没从眼前的异变中反应过来，但很快，她那因震惊而微微张开的嘴咧成了一个大大的弧度，她又笑了，而且笑得非常夸张，以至于她有点喘不过来气、身体也前后颤动，整个楼道都回荡着她那稚嫩的笑音。
“优优姐，你觉得我跟明娜老师很熟吗？你把她杀了吧，我无所谓。”
***
与此同时，学校旁边的一座低矮居民楼楼顶，一个戴着渔夫帽的年轻男子坐在天台边缘的围墙上，拿着一个望远镜，朝对面教学楼的六层观望。
“喂，杜莉姐，她反击了，她用裹尸布把后边那个人捆起来了...但好像没什么效果，比赛又陷入了僵局！”男子像是电视台某体育赛事的解说员，观赛观得津津乐道。
叫杜莉的女孩是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姑娘。她穿着印有黄色柠檬图案的棉麻连衣裙，头发编成整洁的双麻花辫，发间还别了一个配套的黄柠檬发卡。明明是一个看着很乖巧清纯的女孩，眼角眉梢却透着丝丝的妩媚，浑身上下隐隐透着肉体与精神的违和。
“裹尸布？”杜莉一把夺走男子手中的望远镜，眯眼向镜片中望去：“这东西原来不是在薛德皓手里吗，怎么给这丫头了。你知道这事？”
“诶呦，我一个普通市民，哪知道这种事啊。”男子边说，边从旁边的背包中掏出了一个更大更有质感的望远镜看起来。
“这姑娘就是你要找的人？”杜莉说。
“嗯，”男子说：“她穿这个红裙子还挺漂亮的。”
“怎么，喜欢吗？”
“杜莉姐，你又色眯眯的，”男子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我是在想，美丽的小姐遇到困难，我是不是应该出手相助一下。”
“你是要笑死我么。你不是普通市民吗，普通市民也要承担这种工作？”
“很搞笑么，”男子说：“好吧。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右边，那个贼猖狂的亡魂小毛贼，她的力量来源并不简单。她应该只是其本体分裂出的有同等自我意识的分身一类东西，按理来说这类分身根本不可能有力量再次化为实体，而是会消散破碎。但现在她化为实体了，而且变得很强。”
杜莉饶有兴趣的望向他：“怎么说？”
“在学校的时候，我开聚微术路过她身边，发现她周身附着着庞大的以太，但这些以太明显和她本身的以太性质相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份用以炼化实体的以太另有提供者。这不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之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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