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生产

    此时正值中午时分,路上的行人、车辆比较稀少,方悦打着双闪疾驰在去往市一医院的路上。

    她从未像今天这样,心都跳到了喉咙口。

    “方总,经理她疼的受不了呢,你快想个办法吧?“助理Zoe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够呛,只能无助地望着方悦。

    频繁的宫缩让Flora咬紧了双唇,唇齿间留下的丝丝血痕,在苍白的脸上怵目惊心,似乎下一秒就要痛的昏厥过去。

    方悦握着方向盘的手更是抖的厉害,一层细密的汗珠已渗出额头。她回头望了一眼难受的Flora,内心强制着自己镇定下来。

    此时,后排座的Flora,声若游丝地挤出了几个字:“方总,我没事的。“嘴上虽笑着,却难掩脸上痛苦的表情。

    一阵紧张慌乱中,方悦似乎想起了专业课时,教授讲过的几种缓解女人分娩前阵痛的呼吸方式,再仔细回想,只记得其中一种。

    她连忙让裴助理和Zoe将Flora扶正,然后枕一个松软的靠背在头部,接着让Flora调整呼吸,跟着宫缩频率呼慢呼深,从鼻腔吸气,从口腔吐气。

    三个没有生育经验的女人围着一个第一次生产的女人,场景可想而知的乱。

    好在方悦的呼吸法还算奏效,Flora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疼痛也不似刚才剧烈,但整个人还是有气无力地斜靠在Zoe的肩头。

    车终于到了市第一人民医院。

    三个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Flora下了车。方悦让Zoe赶紧给Flora的家人联系,她则去急诊台挂号和办理住院手续。

    等一切办妥,方悦从护士那里找来了轮椅,一起将Flora送到了三楼的产科病房。

    房间内有一个已经生产的妈妈正在给孩子喂奶,见他们一群人急急忙忙地冲进来,差点被吓了一跳。

    护士叫来了医生,一番检查后,医生只是淡定地说宫口还未完全打开,还不能进行手术。

    看到躺在床上的Flora,脸色和先前一样煞白,那密集的疼痛折磨的她眼里血丝一片。

    方悦有些温怒,她要求医生马上给flora进行剖腹产手术,她不忍再看她这样遭罪下去。

    可谁也没料到,Flora却强忍着笑对她说,这是她第一次做妈妈,她想自己生。

    汗!

    方悦无奈地目送走了医生,转头就是一顿心疼的责备:“不要命啦?看着都让人难受。“

    还未等Flora回答,旁边床位的女人就开了口:“放心,还要不了命的,这只是开始,待会进了手术室,那才叫做闯鬼门关。“

    方悦被她的话吓得愣了半晌没说话,倒是Flora努力挤出笑容,安慰着方悦也安慰着自己:“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不停地转动,时间已是下午一点十分。

    疼痛似乎让Flora有了片刻的喘息,此时她双眼微闭,气息也变得均匀起来。

    “老婆,你没事吧?“

    Flora的老公,这时急匆匆地从门外进来,额头上都是汗珠。

    “没事……没事。“

    不问倒好,这一问,刚缓过劲儿的她猛地大叫一声,接着是阵阵肝肠寸断的呻吟。

    一浪接一浪的痛席卷她的全身,每处毛孔因痉挛的侵袭而紧张收缩,最后化作无声的哭泣冲出喉咙。

    方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猩红着眼睛跑了出去。

    在走廊的尽头,她望着窗外,阳光毒辣耀眼,近处的树和林立的楼宇在她眼中却模糊不清。

    曾经,她还羡慕Flora的完美人生。如今,女人因为生育被折磨的狼狈不堪,她的心像冰锥穿过一般恐惧着婚姻。

    “方总,经理要生了。“身后传来Zoe焦急的呐喊声。

    方悦急忙跑到了病房。

    此时,Flora正依偎在她丈夫的怀里,而身下是一片赤目的红色。

    紧接着,医生和护士也连忙赶来,将Flora抬上了移动病床,推进了三楼的产房。

    随着产房的红灯亮起,除了Flora的老公,其他人都被挡在了门外的走廊上。

    在看不见的地方,焦灼更是强烈,扰的等候的人一会儿站也不是,一会儿坐也不是。

    时间已悄悄过去了两个小时,大家都时不时望向产房的出口,大门紧闭,却未见一点动静。

    这会儿,方悦又想起先前病房里那位妈妈的话:进了手术室,那才叫做闯鬼门关。生产前的阵痛只是铺垫,进了产房那就是玩命的事。

    想到这儿,她的心提得更紧,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头。

    “方总没事儿的,一切会顺利的。“坐在长椅上的裴助理起身走过来,轻搂了一下她的肩膀。

    正在此时,身后的红灯熄灭了,产房的门被“轰“地一声推开。

    一群护士拥簇着将Flora推出了产房。而她身旁的丈夫连忙跑过来报了平安。

    “七斤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方总,真是谢谢你们啊!真的是太感谢了,如果今天没有你们在她身边,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说着说着,她的丈夫竟有些哽咽。

    “平安就好!平安就好!“方悦边说边朝移动病床围拢,还未等靠近,就被护士的话给拦住了。

    “家属请让一让,病人刚生产,身体十分虚弱,需要回病房休息。“说着急匆匆地推着移动病床走向了病房。

    一行人小跑着跟着身后。到了病房,护士一边准备点滴,一边叮嘱家属,因病人是顺产,怀孕期间生理机能可能暂缓,产后必须排气才能进食,还要让产妇多给孩子吮吸,这样才会出奶水。

    方悦原本以为生产前的痛苦已够让人神伤,没想到生产后这一大堆的事情才真正让人伤神。

    安排好一切,护士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病房,众人这才围到了病床前。

    看着眼前脸色还略显苍白的Flora,方悦心里真是有些五味杂陈。

    人所经历的这一切就像一条抛物线,起初阵痛时的非人折磨,再到产房里的生死挣扎,最后是如今迎接新生命的喜悦。

    这大起大落,她一个局外人都很难承受,可眼前这位刚晋升为妈妈的女人跟没事儿人似的,一脸幸福地望向身旁的小宝宝。

    此时,方悦心里拂去了些许之前的阴霾,或许是因为眼前折射进的母爱吧!

    “你还好吧?“

    方悦凑近床头,十分轻柔地摸了摸婴儿的脸,接着一脸不解地看向Flora。

    “他怎么一直闭着眼睛啊?脸皱的像个小老头儿。“

    内心飘过一句:真丑。

    “医生说了,小孩子生下来都是闭着眼睛,皱巴巴的,这是因为在母亲子宫羊水浸泡所致,慢慢皮肤就会变得光滑、Q弹。“

    Flora无限温柔地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脸蛋儿,初为人母的喜悦扫光了先前的疲倦和撕心裂肺的疼痛,似乎所有的苦和折腾,只为这一刻的幸福。

    Flora抬头望着方悦,眼里满是感激,也满含感动。

    她从大学实习就来到公司,与公司同成长、同收获。也见证了方悦刚参与公司事务时的生疏,到如今的独当一面。她们之间不仅是上下级的关系,更多时候像老友。

    方悦对她是欣赏,是抬爱,是器重,有时甚至把她当知心大姐。如今,她想把她的喜悦分享给方悦。

    “方总,谢谢你。“说着,Flora眼里竟有些湿润。

    随即,她低头看向孩子,“你看他多可爱啊!你想来抱抱他吗?“

    方悦有些迟疑,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新鲜出炉'的小婴儿,更别说抱一抱了。

    这时,Flora让老公轻手将孩子抱起来放到方悦手里。

    软软的、小小的一个人睡在怀里,睫毛随着呼吸扑闪扑闪的。

    “可爱!像个从天而降的小天使。“

    方悦忍不住又摸了摸那巴掌大的小脸。看着孩子熟睡的模样,心想,这小家伙不会觉得自己还在妈妈肚子里吧,那粉嫩嫩的小嘴嘟着,丑萌丑萌的。

    “你们看,她睡的可香了。“方悦将怀中的婴儿抱给了旁边的裴助理和助理Zoe看。

    她们俩可能也是头一次见刚出生的baby,都忍不住惊呼:“这小人儿太迷你,太可爱呢!“

    “你们别看他现在可可爱爱,之前在他妈妈肚子里唬着呢!瞧把他妈妈给折磨的,像丢了半条命似的。你长大后可得好好对你妈妈。“

    方悦边说边轻触了一下孩子的鼻头。刚出生的婴儿身体太过柔软,方悦搂在怀里总有些无所适从,生怕将他勒着、摔着。

    “小调皮,还是去你妈妈身边吧。“她走到床边,轻轻将婴儿放回Flora身旁,视线还落在孩子的脸上。

    窗外暮色渐起,一轮明月挂在当空。

    Flora望了望窗外,才想起大家今天光围着自己忙上忙下,连午饭都没有吃。她连忙让老公去楼下买点吃的上来。

    “我就不吃了,你们吃吧!“方悦感觉不到饥饿感,确切的说是没有食欲。

    “那……那方总,您还是回去休息吧!今天陪着我累了一天,你要是累倒了,我没法向老董事交代。“Flora看见方悦脸上带着倦容,急切地催促道。

    “我有那么虚弱吗?我又不是弱柳扶风的西施。“方悦觉得好笑,难道自己此刻连病床上的产妇都不及吗?开什么玩笑?

    “方总,您回去吧!这里有我和裴姐照应着没问题的。“助理Zone也在一边劝道。

    “回去吧,嗯!我没事儿的,放心。“Flora又温柔地劝说着。

    方悦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走到床头俯身摸了摸熟睡中小婴儿的脸蛋,抬头对Flora轻声说道:“好,我先回去了。你什么事也别想,好好调理身体。“

    接着又转向助理Zone说:“明天,公司放你休假一天,你在这边再照顾下你们总监,他们的父母要明天下午才能赶到蓉市。“

    “嗯!我会的,放心吧!方总。“

    Zone跟随Flora多年,二人不仅工作上默契度高,私底下也处成了好姐妹般的上下级关系,安排Zone在这里,方悦更为放心些。

    “其实不用的方总,这边有我老公他在陪……“

    Flora话还未说完,只见她老公左手提着盒饭走进来,右手抱着一大包尿不湿,腋下还夹着一桶奶粉,脸上、前襟全被汗水给浸湿了。

    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丈夫,Flora忍不住问:“你怎么扛了这么多东西?“

    “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孕婴店的导购说了,初生宝宝要用专门的奶瓶,还有奶瓶消毒器,后面长大点儿还要添加辅食、磨牙棒、钙片儿什么的,总之多的数不过来。“

    她老公边说边将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在床边的柜子上,那小小的台面被摞的满满当当。

    在场的四个女人无不瞪大眼睛看着他,吃惊的表情可想而知。

    看着四个人的表情,他接着又说:“没错啊!不过待会儿,我得先买个婴儿车,然后把其他东西放在婴儿车里,这样就省事多了。“

    我的乖乖,他不会把整个育婴店都搬回来吧?一个刚出生的小不点,真需要这么多东西?

    方悦一脸的不可置信。

    “行啦!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你。“方悦从凳子上拿起包,望了一眼Flora和熟睡的孩子说。

    “方总,饭都买回来了,吃了再走吧!“Flora的老公在一旁挽留道。

    “不了,你要好好照顾他们母子俩。“说着,转身正准备出大门儿。

    “方总,我送你回去。“此时,裴助理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方悦望了一眼那堆积如山的桌面,“不用,你留下来帮忙。“

    “方总,回去路上慢点儿开。“Flora有些不放心地再次叮嘱着。

    “好!我走了。“说着方悦走出了病房的大门。

    今儿中午来时没注意有那么多人,此时,病房外的走廊两边也排满了移动病床,基本都是待产的孕妇。

    看着她们个个挺着大孕肚,有的在吃饭,有的在艰难翻身,还有的似乎已经发作,疼的抓耳挠腮,使劲儿薅头发。

    那场景方悦不忍再直视第二次,说这是人间炼狱都不为过。

    她加快了步伐,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医院一楼大厅,不知从哪个出口灌进来的风,吹的人凉爽宜人。方悦拢了拢散在额头前的长发,此时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老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她转身望向身后,从消化内科室走来一位身形高大的白褂医生。等男人走近了,方悦才认清是自己的大学同学任苏文。

    “啊……那个我们公司的策划总监在这里生产,我正好送她过来。“方悦心想,这也太巧合了吧,就这样也能碰见熟人。

    “还顺利吗?“任苏文关切地问着。

    “挺顺利的。“随后是一阵沉默,片刻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又说道:“上次报告的事儿,谢谢你啊老同学。“

    任苏文笑了笑,望向方悦:“干嘛那么客气,都老同学了。“随即,他沉了一下眼眸,说道:“我看见了你上次发他去美国的朋友圈,现在你还好吗?“

    方悦被他这么突然一问,方寸间难掩尴尬、错愕。但还是强装笑颜回答道:“那些都过去了,不值得一提。“

    此刻她极力想掩饰掉尴尬,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能调转话锋对任苏文说:“老同学,能再帮我个忙吗?“

    “你我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疏呢?有什么事儿你直说。“任苏文推了推那高挺鼻梁上的镜框,眼里不乏沁出一丝温柔。

    方悦看了一眼三楼的妇产科,“能帮我的员工换个单间病房吗?“

    “没问题,那不是打个招呼的事儿。“任苏文之所以说的这么轻松,是因为他父亲是蓉市一医院的副院长。

    “谢谢你老同学,病房在302,产妇的名字叫毕楠。“

    “好,那你等我办完了一起去吃个饭。“任苏文想趁机邀请方悦。

    “不好意思啊老同学,我今天累的实在有些拖不动脚了,改天,改天我特地请你。“方悦一脸的抱歉,但今天确实不是推脱,那满脸的倦容分明都写在脸上。

    任苏文一脸无奈地望着她,眼里满是失落,眼底还隐藏着疼惜,“好吧!下次你可不能再放我鸽子,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儿!“

    “那我走了。“方悦提着包径直走向了停车场。身后,任苏文目送着她走出医院大门,直到那纤细的身影消融在黑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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