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狼严踏着清晨的光走回癸卯区的时候，正有青年女子在他家门口。
白白肉肉的脸，五官看着不太眼熟……也难说，他骗过的富婆太多了，记不清。
视线微微下移……蓝色绣竹叶暗纹的……布衣？
狼严有一瞬间迷惑，这到底是富婆还是普通人家？
更走近几分，良好的目力，瞧清楚掐边的细棉布很是精致，狼严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原来是普通富农，反正不是穿绫罗的。
莒县的凡人比别处富上不少，据说是因为把大齐律里头的苛捐杂税全废了，只剩下什么田税，还有行役……按工实给钱的，好像不叫役？
狼严是个妖，也不太清楚人鬼之间的弯弯绕，就知道都说莒县好。
狼严也深以为然。
连浮来山的灵气都比别处多些。
心思稍稍飞远，又拉了回来:
最近还是关注文富婆比较好，乱踩船容易翻的。
不等他想到一个疏离又不冷淡，若即若离的招呼方式，女子已经转身向了另一排房屋看去，仔细辨认过手中的黄皱纸张，向一个方向跑过去，手搭在篱笆上，紧张提声，连声音都在颤抖，“打扰了，有人吗？还招工吗？我来应聘捣药。”
屋里切剁东西的声音停住，扬声，“直接进来吧。”
女子正要推门，又卡住了动作，“那个，多少工资？”
“十天一块下品灵石。”声音开始多出了烦躁。
“统哥，这工资对吗？”顾宸在心里敲250。
250转了几转，“对体力活来说，工资挺高了。”
顾宸点赞:“怕是始终招不到人所以往上浮价。”
“我进来了。”顾宸推开篱笆门。
*
老和尚遇到老道士时，对方正在崖上吹风。
吐纳了今日份的灵气，老和尚也有心思招呼对方，“清微，看什么呢？”
“看她完成今天的搬砖，”清微道长回头应道。
目力再看过去，水蓝色的界面上，一行红字:
“今日份搬砖”
后方是古怪的符号。
经过对工作进度观察，从零到100，大概知道是工作占比数字。
到了一百也就绿了。
大抵是这个界面在这个世界过于平淡无聊，上一年银装素裹的时候，就挂起了这不知有什么用的任务。
反正数字挺好用的，技术部用过都说好。
“为什么叫搬砖？”大概是风吹的正好，老和尚忽然有了不耻下问的心。
从捣药，到记背药材，到切药，因为刀太重她还委屈哭了，技术部抓紧为她研制轻便的切药铡刀，凡人的铁制品飞速发展，林林总总的，都叫搬砖。
工作加钱很快，一年不到，已经攒了五十块下品灵石了，虽然花的也快，给娇妻买簪子，给美妾们买果子，再给孩子们带些点心。
清微不走心的解释他问的废话，“大抵搬砖是最基础的活计，所以引作域外来客的俚语，指代工作。”
继而又重新注视着对方。
她搬了一年的砖，他也就关注了一年。
“你有没有看出什么？”老和尚与他并肩。
“她很快乐。”清微有些忧愁的烦恼。
癸卯区变了吗？
变了。
跟她有关系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癸卯区的蟾蜍家里是唯一需要帮工的，想给她个下山的理由，只有这一处。
蟾蜍家里有了帮工，夜里不再闹腾，坏脾气的人睡得稳了，性子好了起来；
她听说小狼辍学，也没上门劝过，很光棍的转头跟妻子提议，浮来山籍贯的居民必须参与且完成基础扫盲，不入籍者三个月内遣返，完成不了就留级，跟更小的孩子一起上课，送走一茬又一茬，等同窗长大了送自己孩子上学，看见对方还能一脸惊喜的跟幼崽介绍，这是祖传的小学同窗——
针对的就是这些命特别长，混一天算一天的；
流莺参与过义务教育，深深认可读书有用，而且在诸多祖传同窗的衬托下，发现自己在读书上大有可为，干脆申请了贷款继续，一心想着，就算以后没什么用也能去外头嫁个好人家；
……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在发展中，大家都看得见，团糕越来越大，也许难受，却能忍耐，一旦发展停滞或者结束，就只有内部吞吃消耗了。”
她是如此说的。
原来贫道在内耗，清微如此想。
他不知道她到来之前，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但最终的结果，好像是满盘皆输。
“好奇怪，你看不出我丑吗？”阳光下的院子里，捣药的蟾蜍满身是红粉的包瘤，狰狞的很。
清微把注意力又抛过去几分，心头却是浮出一道慨叹:表象声色，皮下白骨，于修行者都看淡，对大德者而言，又有何值得在意？
院子里的顾宸:……
就离谱，哪儿有打工人嫌老板丑的？
“昂，一开始看，有点不大习惯……可听起来我们以前居住环境差别很大，”顾宸分着草药翻晒，“像我，挺弱的，跟你的样子差别还大，在你那个环境，可能会过的很糟糕，比如说，饿肚子。”
都不是相同物种，而且老板给她发工资，顾宸安慰的十分走心:据说物种遗传就是个bug库，物种随机突变，能不能活，交给自然选择。
本来人类就没尖牙没利爪了，这个身体动作还迟缓的很，四肢好像绑了沙袋似的沉甸甸，只能完成点轻便的工作，挖野菜都费劲，随便在哪个野外自然选择一下，十成十都没了。
蹲在地上的蟾蜍不置可否，继续捣药。
忽然，蟾蜍愣住了。
蟾蜍陷入思索，“……好像……那地儿就蛙一只呱？”
顾宸手一抖，草药险些从架子上翻下来，她震惊，“呱呱，是一直都没有吗？”
蟾蜍默默和顾宸对视一眼，看清她眼里的细思恐极，率先移开了目光，“好像，呱，有过不少，呱，后来都……搬走了。”声音越来越轻。
“他们是旱季搬的吗？周围一穷二白……”顾宸声音发飘:
这个世界是多危险啊。
“一定得旱季搬吗？”蟾蜍表情更艰难了起来。
顾宸视线放低，描摹着蟾蜍身上的包，“呱呱，你跟别的蛙最大的差别好像就是这身包，甚至更红更大，冒昧好奇一下，这包有什么特别吗？”
蟾蜍表情更艰难了，“包是能流毒的呱，比一般有包的同族还剧毒。”
顾宸:……
顾宸心声发飘，“250，你听见没有？”
250的光幕也在飘，“听见了。”
“好有勇气，在狩猎者眼皮子底下乱窜。”
“我也觉得好有勇气，在狩猎者眼皮子底下乱窜。”
“你能不能给我一身包？”
“要不，宿主你在商城里仔细找找？”
顾宸:……呵。
“你好坚强……有包真好……”背后一股凉气涌上，顾宸下意识看看左右，呢喃，“没事，田七可强了，我们在田七这儿，可安全了，不怕……”手下整理草药的速度加快。
蟾蜍有点后怕的摸摸自己身上的包，继续捣药，捣药的速度哆哆哆加快了，声音慌的不行，“蛙也觉得蛙好坚强啊，有包真好，没事，田大王可强了，我们在田大王这儿，可安全了，不怕。”
250:“对，田大王可强了。”
三个不安的脆弱生命反反复复念叨着田七。
忽然，蟾蜍卡住了，瞅着顾宸发呆，认真研究她的五官和身形。
顾宸不明所以的看回去，看蟾蜍还在看，也就继续低头干活。
系统250平静的背着宿主把今日任务改成:
今日份白月光（1/1）
身隔重峦，却又宛若咫尺的清微从方才起一直怔忡而立，甚至浑然不觉自己捏断了几根胡须，到瞧见系统光幕，才终于微笑了起来:
一个没什么用的域外之物，但委实傻的可爱。
“清微，听说你有个徒弟，誓度群妖，说不嫌弃他等模样鄙陋。”可惜旁边有很烦的声音。
清微收敛笑意，却是大大方方的认错，“……是，我等错，以狭隘之美丑衡量群妖之体貌，还佯作浑不在意。”
今日份有所得（1/1）
“清微，听说你还有个徒弟，人家都说了，不识字，没告诉她祭文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就哄她烧了。”很烦的声音喋喋不休。
“你胡说。”
今日份清理门户（1/1）
顾宸跟老板告别。
带上篱笆门，走在回她小屋子的山路上。
山路两边有细长的鲛绡，黄昏还看不出什么，到夜里就会亮起来，提醒着这条山路的宽度，莫要行路有差，失足跌落——
毕竟他们照明的材料有限，总不能拿妖修做照明，要知道，光照术都浮到五只鸡了，至于一路点火，太贵也太浪费了。
顾宸穷兮兮的，心里滴血。
黑夜笼罩下来的时候，顾宸止了步，不安的抬眸环顾:这天黑的太快了。
心声叩问，“250？”
“你在找这个？”
顾宸猝然抬眸，有身形颀长黑衣的青年捏着一个光球，他漠然的眉目间满是冰寒，带着高高在上的俯视。
“我也觉得好有勇气，在狩猎者眼皮子底下乱窜。”他说。
白白肉肉的脸，五官看着不太眼熟……也难说，他骗过的富婆太多了，记不清。
视线微微下移……蓝色绣竹叶暗纹的……布衣？
狼严有一瞬间迷惑，这到底是富婆还是普通人家？
更走近几分，良好的目力，瞧清楚掐边的细棉布很是精致，狼严的好奇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原来是普通富农，反正不是穿绫罗的。
莒县的凡人比别处富上不少，据说是因为把大齐律里头的苛捐杂税全废了，只剩下什么田税，还有行役……按工实给钱的，好像不叫役？
狼严是个妖，也不太清楚人鬼之间的弯弯绕，就知道都说莒县好。
狼严也深以为然。
连浮来山的灵气都比别处多些。
心思稍稍飞远，又拉了回来:
最近还是关注文富婆比较好，乱踩船容易翻的。
不等他想到一个疏离又不冷淡，若即若离的招呼方式，女子已经转身向了另一排房屋看去，仔细辨认过手中的黄皱纸张，向一个方向跑过去，手搭在篱笆上，紧张提声，连声音都在颤抖，“打扰了，有人吗？还招工吗？我来应聘捣药。”
屋里切剁东西的声音停住，扬声，“直接进来吧。”
女子正要推门，又卡住了动作，“那个，多少工资？”
“十天一块下品灵石。”声音开始多出了烦躁。
“统哥，这工资对吗？”顾宸在心里敲250。
250转了几转，“对体力活来说，工资挺高了。”
顾宸点赞:“怕是始终招不到人所以往上浮价。”
“我进来了。”顾宸推开篱笆门。
*
老和尚遇到老道士时，对方正在崖上吹风。
吐纳了今日份的灵气，老和尚也有心思招呼对方，“清微，看什么呢？”
“看她完成今天的搬砖，”清微道长回头应道。
目力再看过去，水蓝色的界面上，一行红字:
“今日份搬砖”
后方是古怪的符号。
经过对工作进度观察，从零到100，大概知道是工作占比数字。
到了一百也就绿了。
大抵是这个界面在这个世界过于平淡无聊，上一年银装素裹的时候，就挂起了这不知有什么用的任务。
反正数字挺好用的，技术部用过都说好。
“为什么叫搬砖？”大概是风吹的正好，老和尚忽然有了不耻下问的心。
从捣药，到记背药材，到切药，因为刀太重她还委屈哭了，技术部抓紧为她研制轻便的切药铡刀，凡人的铁制品飞速发展，林林总总的，都叫搬砖。
工作加钱很快，一年不到，已经攒了五十块下品灵石了，虽然花的也快，给娇妻买簪子，给美妾们买果子，再给孩子们带些点心。
清微不走心的解释他问的废话，“大抵搬砖是最基础的活计，所以引作域外来客的俚语，指代工作。”
继而又重新注视着对方。
她搬了一年的砖，他也就关注了一年。
“你有没有看出什么？”老和尚与他并肩。
“她很快乐。”清微有些忧愁的烦恼。
癸卯区变了吗？
变了。
跟她有关系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癸卯区的蟾蜍家里是唯一需要帮工的，想给她个下山的理由，只有这一处。
蟾蜍家里有了帮工，夜里不再闹腾，坏脾气的人睡得稳了，性子好了起来；
她听说小狼辍学，也没上门劝过，很光棍的转头跟妻子提议，浮来山籍贯的居民必须参与且完成基础扫盲，不入籍者三个月内遣返，完成不了就留级，跟更小的孩子一起上课，送走一茬又一茬，等同窗长大了送自己孩子上学，看见对方还能一脸惊喜的跟幼崽介绍，这是祖传的小学同窗——
针对的就是这些命特别长，混一天算一天的；
流莺参与过义务教育，深深认可读书有用，而且在诸多祖传同窗的衬托下，发现自己在读书上大有可为，干脆申请了贷款继续，一心想着，就算以后没什么用也能去外头嫁个好人家；
……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在发展中，大家都看得见，团糕越来越大，也许难受，却能忍耐，一旦发展停滞或者结束，就只有内部吞吃消耗了。”
她是如此说的。
原来贫道在内耗，清微如此想。
他不知道她到来之前，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但最终的结果，好像是满盘皆输。
“好奇怪，你看不出我丑吗？”阳光下的院子里，捣药的蟾蜍满身是红粉的包瘤，狰狞的很。
清微把注意力又抛过去几分，心头却是浮出一道慨叹:表象声色，皮下白骨，于修行者都看淡，对大德者而言，又有何值得在意？
院子里的顾宸:……
就离谱，哪儿有打工人嫌老板丑的？
“昂，一开始看，有点不大习惯……可听起来我们以前居住环境差别很大，”顾宸分着草药翻晒，“像我，挺弱的，跟你的样子差别还大，在你那个环境，可能会过的很糟糕，比如说，饿肚子。”
都不是相同物种，而且老板给她发工资，顾宸安慰的十分走心:据说物种遗传就是个bug库，物种随机突变，能不能活，交给自然选择。
本来人类就没尖牙没利爪了，这个身体动作还迟缓的很，四肢好像绑了沙袋似的沉甸甸，只能完成点轻便的工作，挖野菜都费劲，随便在哪个野外自然选择一下，十成十都没了。
蹲在地上的蟾蜍不置可否，继续捣药。
忽然，蟾蜍愣住了。
蟾蜍陷入思索，“……好像……那地儿就蛙一只呱？”
顾宸手一抖，草药险些从架子上翻下来，她震惊，“呱呱，是一直都没有吗？”
蟾蜍默默和顾宸对视一眼，看清她眼里的细思恐极，率先移开了目光，“好像，呱，有过不少，呱，后来都……搬走了。”声音越来越轻。
“他们是旱季搬的吗？周围一穷二白……”顾宸声音发飘:
这个世界是多危险啊。
“一定得旱季搬吗？”蟾蜍表情更艰难了起来。
顾宸视线放低，描摹着蟾蜍身上的包，“呱呱，你跟别的蛙最大的差别好像就是这身包，甚至更红更大，冒昧好奇一下，这包有什么特别吗？”
蟾蜍表情更艰难了，“包是能流毒的呱，比一般有包的同族还剧毒。”
顾宸:……
顾宸心声发飘，“250，你听见没有？”
250的光幕也在飘，“听见了。”
“好有勇气，在狩猎者眼皮子底下乱窜。”
“我也觉得好有勇气，在狩猎者眼皮子底下乱窜。”
“你能不能给我一身包？”
“要不，宿主你在商城里仔细找找？”
顾宸:……呵。
“你好坚强……有包真好……”背后一股凉气涌上，顾宸下意识看看左右，呢喃，“没事，田七可强了，我们在田七这儿，可安全了，不怕……”手下整理草药的速度加快。
蟾蜍有点后怕的摸摸自己身上的包，继续捣药，捣药的速度哆哆哆加快了，声音慌的不行，“蛙也觉得蛙好坚强啊，有包真好，没事，田大王可强了，我们在田大王这儿，可安全了，不怕。”
250:“对，田大王可强了。”
三个不安的脆弱生命反反复复念叨着田七。
忽然，蟾蜍卡住了，瞅着顾宸发呆，认真研究她的五官和身形。
顾宸不明所以的看回去，看蟾蜍还在看，也就继续低头干活。
系统250平静的背着宿主把今日任务改成:
今日份白月光（1/1）
身隔重峦，却又宛若咫尺的清微从方才起一直怔忡而立，甚至浑然不觉自己捏断了几根胡须，到瞧见系统光幕，才终于微笑了起来:
一个没什么用的域外之物，但委实傻的可爱。
“清微，听说你有个徒弟，誓度群妖，说不嫌弃他等模样鄙陋。”可惜旁边有很烦的声音。
清微收敛笑意，却是大大方方的认错，“……是，我等错，以狭隘之美丑衡量群妖之体貌，还佯作浑不在意。”
今日份有所得（1/1）
“清微，听说你还有个徒弟，人家都说了，不识字，没告诉她祭文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就哄她烧了。”很烦的声音喋喋不休。
“你胡说。”
今日份清理门户（1/1）
顾宸跟老板告别。
带上篱笆门，走在回她小屋子的山路上。
山路两边有细长的鲛绡，黄昏还看不出什么，到夜里就会亮起来，提醒着这条山路的宽度，莫要行路有差，失足跌落——
毕竟他们照明的材料有限，总不能拿妖修做照明，要知道，光照术都浮到五只鸡了，至于一路点火，太贵也太浪费了。
顾宸穷兮兮的，心里滴血。
黑夜笼罩下来的时候，顾宸止了步，不安的抬眸环顾:这天黑的太快了。
心声叩问，“250？”
“你在找这个？”
顾宸猝然抬眸，有身形颀长黑衣的青年捏着一个光球，他漠然的眉目间满是冰寒，带着高高在上的俯视。
“我也觉得好有勇气，在狩猎者眼皮子底下乱窜。”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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