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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互不相欠

    郎逍肯定判断到石颇与翟嬋关系很不一般,只要翟嬋来到大梁,即便发现他在信中胡说八道也没有关系,只要她得知石颇要被剐了,她肯定为他送行。

    无忌顿时有了彻骨的寒意,翟嬋肯定会去为石颇送行的,这就意味这她一定会被抓,自己也是插翅难逃,还有命活的机会么?

    “怎么办啊……”昭王已经死了,愿意帮她的窝囊的石颇又要被剐了,翟嬋绝望地嘟囔着。

    连续几天路途奔波,加上悲哀、沮丧的打击,翟嬋竟然发起了高烧。嘟囔着的她一阵眩晕,一头栽倒在榻上,昏死了过去。

    慌乱的白莹赶紧上前紧掐她的人中。

    翟嬋终于悠悠地醒了过来。

    关照无忌守着翟嬋,白莹赶紧出了客栈,叫来了巫师为她搭脉医治。

    巫师把脉后,翻开她眼皮看了看,说她急火攻心,需要慢慢调理,开了一个方子。

    白莹买回了药,在药铺里煎好带回客栈,喂翟嬋喝了。

    翟嬋默默地在床上躺了一天,茶饭不思。

    傍晚,白莹不忍心翟嬋饿着,抱着无忌出客栈去街上给她买一碗糖粥。看卖粥老头挺能聊的,无忌在白莹的耳边悄悄地道:“姨,可以和他聊聊,问他当朝的红人是谁?”

    白莹惊诧地瞅了无忌一眼,放下无忌,回头朝卖粥老头露出笑意,道:“哎呀大爷,您老知道的事情还真不少!那您知道当朝的红人是谁么……”

    看着一个姑娘问这样的问题,卖粥老头很是得意,真以为自己是无所不晓了。他脱口而出道:“那还用说么?是祀夫与郎逍啦……”

    老头很能聊,把祀夫与郎逍他们俩一阵猛夸。说他们俩老当益壮,同心协力、配合默契,做事果敢,非但释放了以前被昭王拘押的官员,还要把昭王亲信的石颇给剐了。现在禁卫军正在搜铺逃亡的义渠女闾翟嬋。你们看着吧,明天剐石颇只是头一个,以后还有楼庳等等,要杀不少人呐……

    白莹听了很惶然,端着碗、牵着无忌回了客栈。

    她把糖粥递给翟嬋,把听来的事情告诉了翟嬋后忐忑地道:“姐,刚才卖糖粥的人说,郎逍现在与祀夫一搭一唱,关系很密切,是当朝的红人,杀石颇的事就是他俩极力促成的。”

    翟嬋淡然地瞅了白莹一眼,心寒地道:“当然是他们俩促成的。以后还要剐了我呐。”

    白莹吓了一跳,连忙制止她道:“姐,你胡说什么呢?”

    翟嬋看了无忌一眼,凄凄地告诉他道:“我看了剐石颇的告示,上面说,我不是什么娘娘,是石颇献给昭王的女闾。”

    “这么说,郎逍在信里讲的全是鬼话。”无忌醒悟,原来翟嬋已经明白了一切。

    “是吗?”白莹很惊愕。

    “就是。”无忌肯定地点头,愤愤地道:“我和我娘都被郎逍算计了,成了他献给姬圉的投名状。”

    “真是个坏蛋。”白莹愤愤地道:“可是他和祀夫现在权势很大。姐,那卖糖粥老头说,祀夫现在说是协助相国魏齐处理朝政,实际上魏齐就是一个靠边站的人,根本就说不上话,全是祀夫当家。社会治安什么的就靠郎逍来处理。他说,姬圉虽然没有任命郎逍为禁卫军将军。但是,实际上禁卫军都归他指挥,权势很大。听说他现在正在追查楼庳下落,还要杀他吶。”

    翟嬋听着白莹的话,脸色变得愈加白皙。她瞅着无忌放下粥碗,苦笑着撑起了身体,坐起身对无忌道:“唉,无忌,你真是个乌鸦嘴,又被你说对了,幸好我们没有去郎逍家……”

    “姐,你躺了一天了,吃点粥吧?”白莹用手背试了试翟嬋额头,感觉不那么烫了,将一把调羹放在粥碗里。

    翟嬋睡了一天,也真饿了,便拿起碗,开始扒拉着吃糖粥。

    看着翟嬋开始喝粥,白莹又道:“无忌说,既然郎逍信里全是胡说八道,而且已经在大梁设好圈套等我们上钩,我们就不能再在大梁呆着了,要快点离开才是。姐,我觉得无忌说得很对唉。不然我们只有死路一条了。”

    翟嬋把调羹搁在碗里,把碗递给白莹,把无忌拉到跟前拥着他,喃喃地道:“是,是啊,要死很多人的……我也免不了一死……该离开了……大梁与我们母子无缘啊……”

    无忌看着失魂落魄的翟嬋,心里泛起了酸楚,道:“娘,别灰心,好日子不是只有回王宫这一条道……”

    “你的道是硬生生被人毁掉的。”翟嬋看着他,不甘地摇起头,泪水流了下来:“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其实绝人路的就是那些和蔼可亲的……畜生。”

    白莹见翟嬋精神萎靡,非常担忧也非常心疼,忍不住埋怨起石颇道:“这个石颇也真是的,干什么要猪鼻子插葱装象啊?没有本事就别乱拍胸脯,弄得丢了自己身家性命不说,还连累了无忌……还有那个郎逍,就是阴死鬼……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东方不亮西边亮,在王宫里躲猫猫也活得憋屈,外面自由自在的,也挺好。姐,你说是吧?”

    翟嬋脸色惨白,眼神空洞涣散,听了白莹的话,她喃喃地道:“石颇……负了我。”

    无忌靠在翟嬋的怀里默默无语。作为一个已经被废弃的王子,他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姬圉是一定要杀了自己以绝后患的。而郎逍也是一定要杀了自己,以向姬圉献投名状。祀夫为稳定朝政,也一定会想踩死蚂蚁一般踩死自己。现在,自己呆在大梁就是作死。

    但是,他不忍再说什么,翟嬋看上去就是一个要崩溃的人了,说了也没有用。

    “唉,都怪我自己不好……我也知道石颇胸无城府,成不了气候……当初就应该坚持把无忌的事情捅给天下人知道……现在后悔也晚啦……”翟嬋抬头看着白莹,叹了一口气:“可是石颇为人仗义,对我情深意切……这样,莹,明天一早你赶马车,我到十字街头送他一程,然后就离开大梁……”

    白莹立刻心惊胆跳起来,惊愕地问道:“可是……姐,你还要露面啊?郎逍把你骗到大梁就是为了抓你,你去很危险的。你不怕,无忌该怎么办?别去十字街头了!”

    “没事,我们身上穿得都是男人服饰,无忌却是女孩子打扮,禁卫军不会注意我们的。马车到刑场就停一会儿,我看石颇一眼就走,没人会注意我们的。”翟嬋楞了一下,思忖了一会,点点头:“对,还要买一副弓箭,了不起鱼死网破……”

    白莹惊了一下,瞪大了眼睛急急地打断了她:“姐,可不能乱来哦,无忌还小呐……”

    无忌也想劝翟嬋,别在刑场露面了,风险很大。但是,义渠人的刚烈性格决定了翟嬋是一定要去为石颇送行的。况且翟嬋的已经拿定了主意,听不进白莹半句的劝,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

    白莹看了无忌一眼,他们俩都无语了。

    郎逍分析翟嬋与石颇关系密切,以往翟嬋的去向昭王都是通过石颇安排的。所以,要抓住翟嬋和无忌就必须通过石颇做文章。

    他在信里大谈太子任监国与祀夫矛盾和石颇的案子,就是为了激起翟嬋对无忌无缘太子位的不甘,赶来大梁。虽然他们到大梁以后,就会察觉自己所说的一切全是骗他们母子的,翟嬋根本不会再登他家的门。但是,这无关紧要。只要翟嬋看到石颇将被剮的布告,她一定会来刑场为石颇送行的,这就为自己抓住他们母子提供了机会。

    所以,明面上他安排了一些禁卫军维持刑场秩序,暗底下又让禁卫军悄悄地在刑场周围里设下了层层埋伏,只要发现携带一个男孩子的女人立刻就扣留起来,然后逐个甄别,不怕抓不到无忌。

    如此安排,他相信翟嬋母子插翅难逃。

    翌日上午,白莹赶着马车带着翟嬋和无忌来到了十字街口。

    十字街口已经被百姓围的水泄不通,马车根本就过不去。

    见状,白莹只能把马车停在人群外面。翟嬋出了马车厢站上了车辕,翘头越过黑压压的人头往街口望去。

    她一副憔悴的脸,连日的奔波将皮肤吹得黝黑,在加上按无忌的提议在嘴唇和下颚黏上了假须,活脱脱的一个男人某样,只要她不开口,没人能察觉她是一个女人。

    街口中心已经被士兵围起了一个圈,中间竖起着一个木桩,石颇赤裸着被捆在木桩上,绳子深深地嵌在浑身上下的肌肉里。

    他面对的是临时搭起来的监刑台。

    监刑台上,以司士郎逍为首的监刑者,跪坐在案条后面,他们个个神情肃穆,眼睛瞅着刑场中央的石颇。

    监刑台下,石颇的四个儿子及亲随宁泰、周威等五花大绑地跪在,两名刽子手穿着紫色短襟,肩扛虎头大刀肃穆地站着。

    白莹也站在车辕上踮起脚尖瞄了一眼刑场中央,见到裸体的石颇,很羞怯,并且预感到了场面的血腥,她搂着无忌躲进车厢里去了。

    行刑很快就开始了。

    只见两个也是穿着紫色短襟的人站到了石颇身前。其中的一个手腕一抖,顷刻间将石颇胸部上的一块肉剜了下来,扔进木桩边上的木桶里。瞬时,殷红的血从石颇的胸上流了下来,另一个人则迅速地从提着的木桶中捻出一点蜡液敷在流血处,封住流血。

    “好!”围观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

    接着是地二块肉、第三块肉……

    石颇疼得脸都抽歪了,脸色发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不愿意面对监刑官员,他强扭过头,却瞥见了站在车辕上的翟嬋。

    尽管翟嬋带着草帽,穿着男人的袍衫,脸上还黏上了胡子,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唉,自己落到这步田地,就是没有听翟嬋的话早做防备,以至于害了自己,害了翟嬋啊!刹那间,他痛心疾首,不顾剧痛地朝天大喊道:“主公,你若在天有灵,你就睁开眼睛看看吧,今天的结果就是你要的吗?那是仇者快,亲者痛啊!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话音未落,他脸腮上的肉被剜去了一块,血流如注,牙齿也裸露了出来,嘴漏风了,随即昏死了过去。

    监刑台下的刽子手也动起手来,手起刀落,鲜血四溅,切下的头颅四处滚动,地上血色一片,空气中弥漫起浓重的血腥气。

    围观百姓的喝彩声一阵比一阵热烈,杀人的场面难得一见,而且还是磔刑,这让他们的好奇心陡燃暴增,情绪高昂。

    被割下的肉是允许出卖的,泄愤者可以买了扔给狗吃,或者加以蹂躏什么的……不断有好奇这人走到木桩前,扔下了碎银,从木桶里挑出一块块石颇的肉,甚至有人当即将肉放入嘴中大口咀嚼起来。

    翟嬋见状进了车厢,在白莹她的耳边吩咐起她什么。已经被现场恐惧气氛吓到的白莹连连摇头。翟嬋却不由分说地抱过无忌,将她推出了车厢。

    看着翟嬋直楞楞的眼神,白莹怕了。她胆颤心惊地穿过人群到了木桩前。木桩周围地上全是血,腥气冲鼻。她踮着脚尖走到木桶前,扔下一块碎银,用手指甲挟拈起木桶中一小块石颇的肉回到马车边。

    车厢里的翟嬋见白莹回来了,放下无忌,从她手指间拿过肉,怔怔地看着,好像在欣赏一块宝贝。

    满脸恶心的白莹见肉已经脱手,赶紧去街边铺子找地方洗手去了。

    附近有食铺,后面院子里有水井。她洗了手,清理了一下鞋子下的血迹。偶然看了一眼院子里,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因为院子墙角蹲着一些穿赭色长袍的禁卫军。

    她疑窦顿起,想起刚才找水的时候好像每个铺子里也都躲着一些禁卫军。他们这是要逮谁呢?

    一个禁卫军尉官走到她跟前,端详了一番她的脸,放她离开了。

    她赶紧走回马车,一边走一边掏出手绢将手指擦了又擦……钻进车厢,见翟嬋还在盯着肉条看,无忌盯着她的手,一脸的惊悚。

    她赶紧楼过无忌,继续用力地擦了手后,把手帕扔出了窗外。

    翟嬋的脸色缓过来了,她钻出了车厢,站在了车辕上,两只手指捏着石颇的肉朝前伸出挥舞,似乎在示意石颇看。

    石颇浑身上下已经血肉模糊,从头到脚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剔刀从他大腿骨上刮肉的声音清晰可辨。

    他又一次从惨痛中醒了过来,两眼全被血流遮住了,看出去全是红的。模模糊糊中瞧着翟嬋将他的肉放进嘴中,他露出了笑意。

    她肯吃他的肉,就意味着他们俩清了,翟嬋原谅他了,互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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