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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8章 黄水滔滔

    緈濑、厉蚣、单颖他们赤裸着上身,手被反绑着,塔拉着脑袋,脖子后插着的长长的写着他们的姓名的白色帜标。连那些已经死了的叛逆人首级也被悬于竿上,同样也标着白帜。

    緈濑瘫软着,头一直垂着,是被两个军士架拖着走。倒是单颖,他偶尔抬起头,瞅一眼道旁肃穆看热闹的百姓。当他瞥见翟嬋的时候,眼神顿时一亮,随即黯然地闭上了。

    从逆者个个灰头土脸,在百姓仇视的目光下蹒跚而行。

    白莹很悲戚,脸上泪水横流。那些女人中有许多人是赤山君府里的下人,曾经与她亲密无间……幸运的是,她没有见到夫人。她被赦免了么?

    队伍缓慢地移动,一眼望去惨白惨白的。虽说魏国百姓崇尚白色肤色。但是,如此惨白却让他们不寒而栗,感觉瘆得慌。

    虽说已经过了惊蛰,函谷里还是非常的寒冷,寒冷刺骨。他们惨白的肤色全是被冻出来的。

    姬遫身着戎服精神抖擞地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威严地立在河滩上扫视叛贼,良久才下马。

    他在篝火对面的河床上站定,背后围站着众多的宦官、武将和郡府的官员。

    祭祀开始了。

    炉鼎中升腾起浓重的烟雾,向着蓝天飘去,姬遫躬腰作揖,一丝不苟。

    远远地看到了正在祭祀的姬遫。无忌扯开嗓子大喊“爹地”,持续地喊,嗓子都哑了。可是,百姓众多,人声鼎沸,再怎么大声喊,都被声浪掩盖了,姬遫一点反应也没有。百姓们以为他也是在为杀贼呐喊、喝彩,谁也没有在意他。

    看见了无忌竭嘶底里的喝喊被鼎沸的喧嚣淹没,翟嬋很绝望,无奈地盯着姬遫祭祀的方位,无言的泪水刷刷地流了下来。

    忽然,台边上的鹫烈挥了一下手,下达了命令,只见几个士兵拖着緈濑以及他的主要幕僚,将他们架上了砍头台,让他们跪成一列。

    刹那间,所有人都屏声息气地将目光盯在了砍头台上。

    无忌也惊悸了,难道姬遫真的会砍了緈濑?他可是国舅爷啊!

    但是,姬遫冷冷地站在台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鹫烈一声令下,五个刽子手高举起手中的大刀,干脆利落地斩下了他们人的头颅。头颅在台上滚动,鲜血从脖子里喷涌射出……接着,一旁的军士抓住这些头颅的头发,捡起头颅将它们扔进了篝火中。

    篝火熊熊燃烧,骨骸劈啪作响。

    接着又是五个头颅被砍下,现场血腥气弥漫,火光冲天,黑烟滚滚。

    那些烧成焦黑的骨骸被军士从篝火中掏出、砸碎,用锹铲起,抛扬在空中,灰飞烟灭。

    围观百姓的喝彩、欢呼声响彻云霄。

    翟嬋明白,她胁迫姬遫认下无忌的愿望也灰飞烟灭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满头灰发,身穿士大夫青衣袍的人穿过喧嚣的人群往悬崖台阶走去,欢呼的人群谁也没有在意他。但是,无忌主意到了,他拍拍翟嬋的脸,用手指朝那人悄悄指了一下。

    翟嬋扭头随他的手指瞥了一眼,立即朝无忌附耳道:“他就是芈瑕。”

    他就是芈瑕,平叛的大功臣么?怎么这就走了呢?无忌很是疑惑,转念,他或许是不愿意面对血腥场面吧?

    他和翟嬋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刑场上。

    杀戮持续了很长时间,赤山君府所有人、厉蚣、单颖等也成了刀下鬼。

    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谁也没有注意到距离刑场二里地的峡谷南侧悬崖上面突然出现了一股黄色的瀑布,巨流奔涌,直泻而下。霎时间峡谷河滩一片汪洋。峭壁黄土大块塌落,大树连根拔起,呼啸着往刑场扑去。

    白莹抱着无忌全神贯注地注视在砍头台,忽然察觉远方的人群似乎在起伏,峡谷里出现了一个亮色的白线,轰隆隆的朝着这边咆哮碾着压了过来。

    她脸色瞬变,来不及细想,冲翟嬋大喊:“哎呀,洪水来啦。”

    “白莹……”翟嬋慌张了,洪水可是要命的啊!她脸色惨白,急吼吼地对白莹道:“快把无忌放我背上。”说着调头顺悬崖台阶往上跑去。

    白莹一边将无忌放在翟嬋背上,一边跟着翟嬋往悬崖上跑。但是,很多人都察觉洪水来了,一股脑地往崖上面跑,在狭窄台阶上挤在了一块……就在这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洪水似脱缰的野马一般劈头盖脑地从天而降。刹那间众百姓哭天喊地,随即就被洪水淹没了。

    在洪水面前,所有人都是微小的蝼蚁,任何的挣扎全是徒劳的。一瞬间,人群都被洪峰拍到了水下去了。翟嬋和白莹他们也被打倒在了水底,她们紧攀住台阶,虽然喝了不少黄泥水,却幸运地没有被冲走。

    峡谷里已经是汪洋一片,一些马、人从水里挣扎着冒出了水面。

    但是,洪水仍然咆哮着,像一群受惊的野马,不断地从峡谷南面涌来,惊涛骇浪势不可当。它们像疯狂的野兽,挟裹着树干、马匹和男女老少,汹涌地向西奔去。

    溺死者不计其数,凄惨骇人,目不忍睹。

    崖壁在洪水的冲击下不断坍塌,发出了巨大的轰然声。但是,依然压不住峡谷里连绵的哀嚎声。

    孩子、女人的哭叫声还有大人的呼喊声连成一片,和着马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很快,哀嚎声随着洪流远去了,无数溺毙的尸骸也随着喘急的水流卷走了。

    一个洪峰过去,水势稍低了一些,白莹和翟嬋露出了水面,懵逼的翟嬋和白莹发疯似的抓住台阶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又一个洪峰压了上来,翟嬋和白莹趴在崖壁台阶上,待洪水稍退,发觉他们又泡在洪水里了。惊恐不已,又一次拼命往悬崖上爬去。

    好在无忌一直没有松开紧箍着自己脖子的手,翟嬋暗自庆幸。

    终于有脱离了水面,安全了。定睛看悬崖下方,已经是一片汪洋,砍头木台连影子都没有了,姬遫他们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水面漂浮着一些一头烧成焦黑的树干和圆木。

    翟嬋醒悟,圆木是搭砍头台用的,焦黑的树木是篝火烧的,它们浮起来了。但是,姬遫却没能浮起来。她绝望地瘫软在台阶上,泪流满面。

    白莹挽起翟嬋继续往悬崖上方爬,总算到了悬崖顶上。

    站在悬崖上看峡谷,到处激流翻转,黄水横流。

    怕洪水冲出峡谷,崖山的人纷纷进了蒲阪关,来到关隘上。

    守在蒲阪关的边军发觉大洪水后,在通道阶梯上甩绳子救人。但是,被救的人很少很少,大多活着的人是自己从崖壁台阶爬上来,进了蒲阪关的。

    死里逃生,惊魂甫定,三人抱着一团,凄凄地哭了起来。

    关隘上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浑身湿漉漉的,是逃过一劫的人,有百姓、也有边军士兵。

    翟嬋在关隘垛口眼巴巴地盯着悬崖台阶,满怀希望地祈盼姬遫能出现。

    但是,姬遫始终没有出现。

    心急如焚,站在关隘上看着涛涛黄水汹涌西去,翟嬋很绝望,他的姬遫不会就这么被黄水卷走了吧?

    边军让他们赶快回蒲阪城,回家换衣服去,毕竟天气很冷,捂着湿衣服会生病的。但是,他们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况且姬遫生死不明,他们是不甘心就这么离去的,他们要等待姬遫出现!

    悬崖在洪水的冲刷下不断崩塌,在悬崖上很危险,边军们都退到了关隘上。但是,还是在悬崖上留下了绳索,希望能够帮助在水中挣扎的人。只是,峡谷里除了涛涛的黄水在奔流,已经没有了人的影子。

    被救起的人不多,姬遫和他的那些卫队、宦官、郡衙官员几乎是全都不见了踪影。

    无忌主意到,芈瑕也进了蒲阪关里,他牵着一匹秦地高头大马,注视了一会崖底涛涛的黄水,转身离去了。

    翟嬋也主意到了芈瑕走了,她判断芈瑕是回大梁报信去了。

    边军在关隘上点起了篝火,让落水的人烘烤衣服、取暖。边军士兵仍然守候在台阶上,时刻准备打捞峡谷中的漂浮物。

    就这么守了几天,洪水渐渐消退。边军下了关隘去峡谷悬崖边查看了一下,峡谷里淤泥很深,除了黄泥,别说人的尸体,就连树木的一片叶子也没有留下,一切荡然无存。

    翟嬋还不信,自己也去悬崖边看了一下,确实无从搜寻。

    她很绝望,泪沾衣衫。

    白莹和无忌偎依在一起,瞅着翟嬋默默无语。

    姬遫失踪了,从现场情况判断,必死无疑。翟嬋一心要让无忌回宫,如果姬遫死了,王宫就成了緈太后的天下,显然,让无忌就回归大梁的梦想就此断绝,她的悲伤是可以理解的。

    无忌很是惶恐,没有了姬遫的保护,那些针对自己的杀戮行动一定会卷土重来。所以,现在是自己最好的消失机会,应该从现在起就要归隐江湖,噤若寒蝉。可是翟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显然,她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还不能面对姬遫已死的事实。

    而白莹只能陪着翟嬋苦凄凄地流泪,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危机。

    他知道蒲阪关面对的是虎视眈眈的秦军,面对突发的涛涛洪水,他们肯定察觉到蒲阪关被洪水淹了。但是,现在的蒲阪关洪水滔天,秦军是不敢行动的。一旦洪水稍退,他们必定会采取军事行动。那时候,蒲阪城就岌岌可危了,他们也难逃秦军之手。

    必须尽快离开蒲阪城。

    但是,秦军还未采取行动,自己是没有办法说法翟嬋离开蒲阪的。

    蒲阪关建在一个山包上,位置很高,可以瞅见西河对岸的秦军关隘。他忽然灵机一动,走到关隘垛口一个军士面前,指着西河对岸道:“军爷,我看见西河对岸水上许多船升起了船帆,是不是秦军要来了?”

    军士听了惊了一跳,秦军一直在西河岸边靠着许多船。但是,船帆是否一直升着他根本就没有关心过。定睛瞅着无忌,见他不过是一个小屁孩,心里有点不以为然。

    可是,一个小孩子是犯不着对自己说谎的,或许秦军真有行动了?

    军士很惶恐,他撒腿跑向关隘总兵跑去,报告总兵秦军正向蒲阪关阵前移动。

    “秦军来啦,百姓快回蒲阪城。敲钟,准备应战!”总兵听了大惊失色,急急地喊了起来,随即吩咐军士点燃了悬崖西侧烽火台上的柴禾堆。

    顿时,烽火台上空升起了一股浓烟。

    悬崖上的士兵顿时慌乱起来,列队回了蒲阪关隘的战位。而那些落魄的蒲阪城百姓在在士兵的驱赶下呆呆地出了关隘,一脸悲戚与无望地朝蒲阪城走去。

    蒲阪总兵意识到,秦军一定会趁蒲阪关兵力空虚进攻蒲阪关的。中条山峡谷没有见到昭王的尸体,他无法向大梁王宫报丧。但是,抵御秦军来犯是他的职责,他一面下令备战,一面向大梁发出了警报。

    翟嬋他们被军士驱离了蒲阪关隘,向蒲阪城走去。

    翟嬋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往下落,眼睛都哭肿了。她终于隐隐地意识道到,这一次姬遫是真的在劫难逃了,无忌再也没了回宫的希望。她深受打击,神情恍惚。

    白莹挽着翟嬋,牵着无忌回到了蒲阪城。

    不过,由于全城大多数人都去中条山峡谷看昭王杀叛贼被洪水冲走,蒲阪城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稀稀拉拉的剩下没有几个人。经此一劫,它已经变成了一座鬼城。

    所以若秦军来袭,蒲阪城肯定不保。白莹随即赶着马车离开了蒲阪城,往安邑城而去。

    一路上谁也不说话,死气沉沉。翟嬋萎靡地搂着无忌流了一路的泪水。无忌也很无语,这个悲痛谁也承受不起,是无须安抚的。

    无忌判断,经此劫难,翟嬋会放下一心回宫去的念头,自己今后或许可以关起院门,过像以往那样过的隐居生活了。

    可是,回到安邑推开院门时,竟然发现门底里被塞了信匣。

    无忌捡起一看,竟然是姬遫写来的。

    翟嬋愕然,忽然意识到,是姬遫在出事前给她写来。如此,应该是姬遫的遗言啊。顿时,她的泪水又哗哗地掉了下来。

    手捏着绢帛进屋躺在了榻上,把信递给了无忌:“无忌,你看吧……”

    她实在是太痛苦了,虚弱得根本就看不了信,话未说完又哽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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