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照顾
听风阁正殿。
室内燃着熏香，闰语正侧坐在床边，握着白帕给楚泠然擦拭身体。严云和关文若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殿里虽一片安逸，却处处透露出紧张与惊慌。
罗绮君蹑手蹑脚地掀了珠帘，进了暖阁：“闰语，请太医了吗？”
闰语头也没回，认真地做着手里的动作：“她们已经在路上了。”
“风礼这么小个孩子，怎么看了这样……的场景。我……”罗绮君感觉有些无力，手上直发虚汗，嘴上还紧张地念叨着风礼的情况，都没有意识到，自已其实也是个孩子。
“宫中就是这样。我四年前来这里，也是看着这种事长大的。”闰语圆润的脸颊咕咚着，很是可爱，但说出来的话却让罗绮君遍体心寒。
四年前？
那时，闰语应该才十三岁吧！
见她沉默，闰语挑起一个足够灿烂的笑容，转过头，声音绵绵：“没事，以后跟了小主，你见得多了，也就不把这档子事当回事了。”
“不过像今日这样的……还真是少见。”她笑了笑，没说出“死人”两个字。
罗绮君感觉喉咙翻滚着一阵酸劲，摇着头看了她一眼，就连忙跑出来，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太可怕了！这也太可怕了！
她还没及笄，怎么就要承受这样的事情？
不……风礼比她年纪还小，不也一样看到了！怎么会这样……
她好歹是在皇宫里待了两年，也时常听见那些老妇人在阳光下，边搓着衣板边讨论着：
“早上那个王常在被卢妃娘娘罚跪了两个时辰，还被打了三十大板，直接晕倒了！那白嫩嫩的腿啊留了衣板这么长的疤痕，以后啊怕是再也不会受宠了！可怜啊！”
“……两个水灵灵的小奴才被掌掴三十，脸都肿了，听说以后都得歪着呢！”
当时她就安静地像个小鸡，闷着葫芦在旁边听着，只是把这些用三言两语就描绘出来的惨剧当做饭后闲聊。
她从没有见过、也没感受过这种事情，只是觉得这些人可怜。
如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她眼前，就……就这样消失了！她怎能不犯恶心、不悲哀呢？
在林子里，她隐约听见那宫女叫那女子“娄答应”。
选侍也只比答应高了一个位分而已啊！不，她的主子怎么可以受这样丧尽天良的折磨！
对……她不能让小主遭罪！
罗绮君眼下划过一抹精光，旋即快步朝屋内走去。
隔着一件粗糙的桃木四扇围屏，她迎面与端着水盆的闰语碰了面。
“小主睡熟了。”闰语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着，出门去了。
深红色的床幔后头，楚泠然安静地躺在榻上，衣服已经被闰语换好了，身上盖着绣着粉牡丹的大红被褥，呼吸均匀，只是淡薄的眉毛揪在一起，脸上一片潮红。
不多时，太医来了。
“楚选侍刚才看到了什么？怎么动了如此大的心力？”
关文若垂头答道：“小主方才到奴婢们的偏房，突然有一只老鼠窜出，惊到了小主。”
“老鼠？算了算了……你们小主天生身子就弱，偏寒。老夫等会儿给楚选侍开些调理的药来。这几天先让你们小主静养，多吃些大枣、核桃、生姜，就能好了。现下晕倒是因为惊吓过度，不打紧，醒了就好。”
太医开了方子，就提箱走了。
四人回到偏房，罗绮君见风礼已经沉沉睡去，放心地遮上了床帘，回头和三人严肃地对立着。
“小主年纪轻，怕是会泄露出去。”关文若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饶是她这样在宫中服侍过好几个主子的大宫女，也不曾见过如此阴暗的事情。
罗绮君瞥了眼自己的床铺，也忧心忡忡，忍不住道：“小主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明白些事理。但是风礼……依我看，是被小主在外面惯着，喜怒都形于色，还口无遮拦的。”
“眼下还是先看看明日的请安吧。”闰语面无表情地道。
关文若摸了摸鬓边扎着的赤银盘螭珍花，若有所思：“也是，此番入选的秀女都封的常在，除了小主和一位副提举的女儿是选侍，明日到中宫请安，小主定要落得冷眼。”
严云点头附和：“小主在虽是庶女，但好歹是辅国公的女儿，自小受到的待遇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怕是明日受不住各宫娘娘的刁难。”
在一旁，罗绮君默默脱了琵琶襟上衫，换了那件灰扑扑的粗衣，到床边拿了风礼褪下来的脏衣物，准备到外边把衣服洗了。
一出正殿，罗绮君就看见花坛旁围着一群人，正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就上前大声问：
“你们是什么人？”
她一发话，那群人的声音就渐渐低了。
有个穿着深蓝色短袍的女人拨开众人，从人群中间朝罗绮君走来。
女人粗鲁地抓着沾了污垢的袖口擦了两下嘴巴，仰头，眯着眼道：“啊？你是什么人？”
“瑶光殿听风阁二等宫女罗氏。”罗绮君语气平淡。
那女人张了张嘴，突然笑起来，用还泛着油光的手指着她：“二等宫女？你是在街上玩杂耍的吧？穿着这样破烂的衣裳，说是浣衣局的宫女我还能相信！”
“奉劝你一句，在宫里不要乱说话，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摇头晃脑着，要背过身去。罗绮君猛地在后头叫住她：“这位姑姑，请等一下。”
女人依言停住脚步。
“不知姑姑是在哪里当差的？”
令她奇怪的是，女人的声音很轻：“瑶光殿闻春阁。”
语罢，她就匆匆离开了。罗绮君感觉她是落荒而逃的。
她复又看向那群人，正想开口，就听见一个轻蔑意思露骨的声音：“……果然是听风阁。”
罗绮君呵斥：“谁？给我出来！”
也不是她仗势欺人。这群人身上的衣着与她相似，行为举止却是粗鄙的，一看就不是什么能在主子身边侍奉的宫人。
人群里推推搡搡，吐出来一个小太监。
罗绮君质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那个小太监涨红了脸，磨了磨唇瓣，突然泄气了般叫道：
“我说果然是听风阁！连二等宫女都活得如此可怜，穿的衣裳居然这么劣质！我早听闻小主是个没前途的！我……我就是感到可惜罢了！”
室内燃着熏香，闰语正侧坐在床边，握着白帕给楚泠然擦拭身体。严云和关文若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殿里虽一片安逸，却处处透露出紧张与惊慌。
罗绮君蹑手蹑脚地掀了珠帘，进了暖阁：“闰语，请太医了吗？”
闰语头也没回，认真地做着手里的动作：“她们已经在路上了。”
“风礼这么小个孩子，怎么看了这样……的场景。我……”罗绮君感觉有些无力，手上直发虚汗，嘴上还紧张地念叨着风礼的情况，都没有意识到，自已其实也是个孩子。
“宫中就是这样。我四年前来这里，也是看着这种事长大的。”闰语圆润的脸颊咕咚着，很是可爱，但说出来的话却让罗绮君遍体心寒。
四年前？
那时，闰语应该才十三岁吧！
见她沉默，闰语挑起一个足够灿烂的笑容，转过头，声音绵绵：“没事，以后跟了小主，你见得多了，也就不把这档子事当回事了。”
“不过像今日这样的……还真是少见。”她笑了笑，没说出“死人”两个字。
罗绮君感觉喉咙翻滚着一阵酸劲，摇着头看了她一眼，就连忙跑出来，扶着墙壁干呕起来。
太可怕了！这也太可怕了！
她还没及笄，怎么就要承受这样的事情？
不……风礼比她年纪还小，不也一样看到了！怎么会这样……
她好歹是在皇宫里待了两年，也时常听见那些老妇人在阳光下，边搓着衣板边讨论着：
“早上那个王常在被卢妃娘娘罚跪了两个时辰，还被打了三十大板，直接晕倒了！那白嫩嫩的腿啊留了衣板这么长的疤痕，以后啊怕是再也不会受宠了！可怜啊！”
“……两个水灵灵的小奴才被掌掴三十，脸都肿了，听说以后都得歪着呢！”
当时她就安静地像个小鸡，闷着葫芦在旁边听着，只是把这些用三言两语就描绘出来的惨剧当做饭后闲聊。
她从没有见过、也没感受过这种事情，只是觉得这些人可怜。
如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她眼前，就……就这样消失了！她怎能不犯恶心、不悲哀呢？
在林子里，她隐约听见那宫女叫那女子“娄答应”。
选侍也只比答应高了一个位分而已啊！不，她的主子怎么可以受这样丧尽天良的折磨！
对……她不能让小主遭罪！
罗绮君眼下划过一抹精光，旋即快步朝屋内走去。
隔着一件粗糙的桃木四扇围屏，她迎面与端着水盆的闰语碰了面。
“小主睡熟了。”闰语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着，出门去了。
深红色的床幔后头，楚泠然安静地躺在榻上，衣服已经被闰语换好了，身上盖着绣着粉牡丹的大红被褥，呼吸均匀，只是淡薄的眉毛揪在一起，脸上一片潮红。
不多时，太医来了。
“楚选侍刚才看到了什么？怎么动了如此大的心力？”
关文若垂头答道：“小主方才到奴婢们的偏房，突然有一只老鼠窜出，惊到了小主。”
“老鼠？算了算了……你们小主天生身子就弱，偏寒。老夫等会儿给楚选侍开些调理的药来。这几天先让你们小主静养，多吃些大枣、核桃、生姜，就能好了。现下晕倒是因为惊吓过度，不打紧，醒了就好。”
太医开了方子，就提箱走了。
四人回到偏房，罗绮君见风礼已经沉沉睡去，放心地遮上了床帘，回头和三人严肃地对立着。
“小主年纪轻，怕是会泄露出去。”关文若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饶是她这样在宫中服侍过好几个主子的大宫女，也不曾见过如此阴暗的事情。
罗绮君瞥了眼自己的床铺，也忧心忡忡，忍不住道：“小主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还明白些事理。但是风礼……依我看，是被小主在外面惯着，喜怒都形于色，还口无遮拦的。”
“眼下还是先看看明日的请安吧。”闰语面无表情地道。
关文若摸了摸鬓边扎着的赤银盘螭珍花，若有所思：“也是，此番入选的秀女都封的常在，除了小主和一位副提举的女儿是选侍，明日到中宫请安，小主定要落得冷眼。”
严云点头附和：“小主在虽是庶女，但好歹是辅国公的女儿，自小受到的待遇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怕是明日受不住各宫娘娘的刁难。”
在一旁，罗绮君默默脱了琵琶襟上衫，换了那件灰扑扑的粗衣，到床边拿了风礼褪下来的脏衣物，准备到外边把衣服洗了。
一出正殿，罗绮君就看见花坛旁围着一群人，正叽叽喳喳闹个不停，就上前大声问：
“你们是什么人？”
她一发话，那群人的声音就渐渐低了。
有个穿着深蓝色短袍的女人拨开众人，从人群中间朝罗绮君走来。
女人粗鲁地抓着沾了污垢的袖口擦了两下嘴巴，仰头，眯着眼道：“啊？你是什么人？”
“瑶光殿听风阁二等宫女罗氏。”罗绮君语气平淡。
那女人张了张嘴，突然笑起来，用还泛着油光的手指着她：“二等宫女？你是在街上玩杂耍的吧？穿着这样破烂的衣裳，说是浣衣局的宫女我还能相信！”
“奉劝你一句，在宫里不要乱说话，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摇头晃脑着，要背过身去。罗绮君猛地在后头叫住她：“这位姑姑，请等一下。”
女人依言停住脚步。
“不知姑姑是在哪里当差的？”
令她奇怪的是，女人的声音很轻：“瑶光殿闻春阁。”
语罢，她就匆匆离开了。罗绮君感觉她是落荒而逃的。
她复又看向那群人，正想开口，就听见一个轻蔑意思露骨的声音：“……果然是听风阁。”
罗绮君呵斥：“谁？给我出来！”
也不是她仗势欺人。这群人身上的衣着与她相似，行为举止却是粗鄙的，一看就不是什么能在主子身边侍奉的宫人。
人群里推推搡搡，吐出来一个小太监。
罗绮君质问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那个小太监涨红了脸，磨了磨唇瓣，突然泄气了般叫道：
“我说果然是听风阁！连二等宫女都活得如此可怜，穿的衣裳居然这么劣质！我早听闻小主是个没前途的！我……我就是感到可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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