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虫群初生
一只小白蛛从李明头顶的蛛网上垂丝落下，继续缩小着身体，变成他熟悉的爱丽丝模样。小巧可爱的附肢从他胸口刮落下一些岩屑，撒到他们脚下的蛛丝之上，雪白再次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最后定格在了一抹深邃的幽蓝。
“嗨，缩地成寸。”
心情极度愉悦的爱丽丝甚至开起了玩笑，带着李明在这条蛛丝上不断跃迁，很快就到达了巨大本体的附近。巨大化的螯肢与绒毛上依旧生长着更加精致的“微观”结构，庞大、复杂而又精细的美感再次将李明征服。
“别感悟了，先准备上课。”
感觉到身后的温度上升，小白蛛翘起她流线型的美丽腹部，喷出一股粘浆糊了李明一身。这种粘液似乎有着类似麻醉的效果，阻碍了李明的感知与行动。小白蛛又喷出一根柔韧的丝线，将跌倒的李明捆好，拖着他继续跃迁前进。
===
李明重获自由时，已经来到了蛛网的中央区域。无数小白蛛在大蜘蛛的身体上一边哼唱一边辛勤地工作着，或是搬运物质，或者搭建新的结构。虽然身前的那只小白蛛看上去和之前一模一样，但他有种莫名的感觉。
“爱丽丝？”
“挺敏锐啊，不过你还不懂集群生命的概念。虽然我的主要意识确实在这里，但虫群中的任何一虫都是我的本体。它们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是我亲身经历的一部分，你必须理解这一点。”
爱丽丝的螯肢轻轻一戳，将李明现在的躯体化为齑粉，随后灵能的风暴涌来，又将他塑造为原来的人类模样。李明将自己的双手摊开，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而后发问：
“就如同我肢体的延伸？但物质的形式是否重要？”
“不重要。”
灵能的刀刃切断了李明自己的右手，手掌在空中就开始按照他的意愿进行变形。掌骨的部分成为底座，拇指与小指并在两边变成履带，剩余的三根手指向上翘起，指头的末梢长出眼睛。
小小的侦察车落在蛛网上，原地颠了两下就学会了走路，开始绕着爱丽丝打转。通过侦察的眼睛，李明更加细节地观察了她的螯肢。上面细腻的绒毛无时无刻不在轻微颤动，与脚下的蛛网时刻进行交互。侦察车移动到哪里，振动的源头就转移到哪里，四对螯肢看上去似乎纹丝不动，但足上绒毛的疏密却会因为车的位置而发生变化。
小车绕了两圈，充当李明额外的眼睛为他获取了更多信息。但这完全不对，它确实是李明肢体的延伸，但却变成了毫无能动性的机械造物。他又看向了在大蜘蛛身上忙碌着的小白蛛，八足并行翻越障碍，分工合作协调统一。一定不是简单粗暴地增加线程数量，李明用他仅剩的左手托住下巴，陷入沉思。
爱丽丝站在原地，灵能编织成一张隐秘的网络罩在李明身周，不放过他任何的一举一动。她十分好奇，为何李明还没有听她说出答案就提前进入了思考，这不是虫群的学习习惯，只有那些走在各自研究领域顶端的虫才会接触到未知的空白。但漫长的流放生涯为她提供了丰富的耐心，她只需静静地等待，然后纠正这只幼虫的错误。
===
李明想起来了，爱丽丝在介绍帕奥拉蚁后时曾今说过，蚁后会分裂自己的思维注入到卵中。但是要怎么分裂呢？分裂到什么程度呢？李明抬起上面空无一物的右臂，假想这里还存在着自己的右手。这只手即拥有着非条件反射的本能，也可以听从大脑的指挥。真是一只好手啊，现在要把它的灵魂也一并……
“停。”
灵能网觉察到了李明这次危险的自残行为，这可着实把爱丽丝吓到了，她甚至又一次挥动螯肢将李明重新“初始化”了一遍。
“不对，这样不对，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诶？对不起，我以为这是你给我留下的考题。”
“你们人类会拿没有学过的东西作为考题吗？”
李明意识到了，这是一种文化冲突产生的分歧。
“抱歉，是我没有问清楚。那么爱丽丝老师，正确的做法是什么呢？”
“不要切割已有的意识，你应当去创造一个新的副本。”
===
“错误，你那是人格分裂。”
“错误，你灌注的概念太复杂了，再基础一点。”
“错误，你是唯理的间谍吗？”
“有点对路了，但还不够。单纯靠记忆孕育灵智太慢了，再多加一点思念进去。”
“结构，注意结构。”
终于，在爱丽丝悉心的指导下，李明成功为他的三眼侦察车点化了灵智。也许是之前操纵它的时候留下了足够的“肌肉”记忆，这小家伙自发地学会了前进和速差转向的技巧，跌跌撞撞地在蛛网上乱跑起来。感受到了和它冥冥之中的一种联系后，李明痛快地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自己发胀的脑袋。然后，小车一个没注意撞上了爱丽丝的螯肢，绒毛刺进了脆弱的眼球，疼得他一个侧翻摔在了地上。
“注意安全驾驶，你现在应该更能理解什么是自我的一部份了吧。”
李明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捂住完好无损但持续幻痛的左眼。
“确实，但它和那些错误相比的优势是什么？”
“信息的交互性。李明，你要记住，无论多么遥远的时空距离、多么聒噪的信号干扰，只要以太没有干涸，它们在原理上就都无法截断一个虫群自我之间的信息交互。”
===
饥渴，这是李明从梦境中苏醒后的第一个感受，他睡了多长时间？自己捣鼓出来的灵能计时器还没有完成调试好，记录下的脉搏是13万跳，接近两天的时间了。幸好魏芳在中途来看望过他两次，还贴心地留下了几管营养膏。李明在真实世界中构建起第一个灵能法术，在爱丽丝身边的灵能场中荡起微弱的波纹。
“喂喂，听得到吗，爱丽丝？”
“我听得见，恭喜你学会说话了。”
“但感觉用起来比在梦里困难不少啊。”
“那是接下来你将要学习的东西了。”
“嗯嗯，老师再见。”
爱丽丝的附肢轻微摇晃了两下，像是在挥手一样。人类的学习能力远超预期，她需要重新调整一下教学的进度了。人类，她轻声低语着这个种族的名字，反复地重播梦界中李明第一次炸开时的场景，心生感叹。
必须承认，枯燥而绝望的流放生活让她变得顽劣，想要给那个太过理智的小子一点教训。于是她成功地看到了，爆炸过后那如同混沌先锋一般炽烈的情感，但之后的变化就太过离谱了。她不由地回想起了六十多亿年前的一句话，彼时她还没有因为惹母亲生气而流放，有一位大学者曾在论道时说过：
“虫群与混沌，也许同出一源。但我们提前遇到了唯理，并选择了尊重它们，以虫群的意志点缀规则，故与二者皆背道而驰。”
但这终究是离经叛道的研究，虫群浪漫的天性怎么可能接受死板僵硬的唯理呢？漫长的流放生涯只剩下最后一成了，真希望李明那小子能好好表现、晚点背叛，让她能再早一点点回家。
“爱丽丝，李明怎么也像你一样说话了，我也能学吗？”
“有点难，你要先掌握灵能。”
===
“我想要一块能看见星空的地方。”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学习后，李明终于要直面他选择的格莱姆丝菌了。爱丽丝为了满足他的需求，特意改动了虫巢的结构，搭建出一张蒙着泡膜的露台。
“谢谢你，爱丽丝。谢谢你，魏医生。我们，回头再见。”
和好友们告别后，李明半躺在露台上，用左脚夹破了密封的玻璃罐。这是一场公平的对决，真菌会寄生他的肉体，而他要诱生并占据它们成群后的集体意识。爱丽丝也收回了这块露台上的所有感知，但她并不担心，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她，李明会成功的，即使是困扰自己数十亿年的课题也不能阻挡这个人类。
李明很快就失去了一条小腿，这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断肢，而是一种神经层面上的失控。腿仍旧完好无损地接在他的身体上，但是他再也无法感知到这条腿直接传来的信号，也无法命令这条腿做出想要的动作。偶尔能看到脚趾进行无意义地蜷缩与舒张，不要误会，这是真菌在操纵。
携带着李明意识的灵能波纹在泡膜内回荡，搜寻着任何可能的波动。然而无果，根据之前学习的知识，这说明这类菌群没有诞生集群意识的倾向或者新生的意识太过微弱，需要他再推一把。于是，真菌的征伐在越过膝盖后开始受阻，灵能的细针潜伏在神经细胞之中，刺伤了毫无防备的菌丝。
“生存！生存！”
斩断菌丝、挑开子囊、屠杀细胞、畅饮核酸，所向披靡的细针最终淹没在了真菌无穷无尽的大军里，连它们本身也成了新的养分。大军的前进势不可挡，除非面前的敌人太多。
李明小心地控制着腿上战争的烈度，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意识磨碎后喂给菌群，然后他就玩脱了——一小股隐秘的孢子通过血液的循环暗度陈仓。先是右脚和右腿，接下来双手的指关节也开始失控，代表着终焉的倒计时陡然加速。
===
“草了，意识呢？它们的意识在哪里啊？”
李明的灵能具有较为明显的热学特征，可以比较轻松地加热身体周围的空气，维持在一个真菌不太喜欢的温度。从而诱导它们不向体外散播孢子繁殖，专心厮杀、吞噬他体内的意识碎片。但即便如此，属于它们的集群意识依然没有诞生。
这和之前学习过程中爱丽丝讲解的完全不一样。思考，李明，思考。不能直接抢来的话，那就自己建设吧。被灵能结构承载的主意识再分出一缕，浸没到一株菌丝之中，有些费劲地驱使着。
“格莱姆丝菌的生长、发育、繁殖过程我全都了解，不就是拓荒竞赛吗，不就是要顶着网络延迟吗？来啊，寄生我自己我还能输了不成？”
真菌之中出了一个小小的叛徒，起初它只是笨手笨脚地混在大军的队伍里。但随着战线的不断推进，它能够逃逸意识碎片攻击的特性成为了优势，渐渐在富营养的肌肉中站稳了脚跟。
李明的身体开始“死去”，体内残存的意识投入到无休止的消耗战中。具有免疫逃逸能力的菌种开始扩张，在占据了大腿和腹腔的黄金地带后，开始琢磨种间竞争的内卷问题。最初被操纵的那株真菌早已死去，意识也随着族群数量几何级数的增加而被无限稀释，但就是这么一点零星到不能成为碎片的意识成为了划分敌我的标识。
在一次普通的突变中，一种只有6个蛋白质组成的丝状非灵能病毒出现了。瘟疫快速扩散，没有防备的真菌伤亡惨重，幸存者们扎根在同胞的尸体上汲取新的养分，轻声地低语着：
“生存！生存！”
如同神明恩赐一般，幸存的真菌们抱成一团，用团结的呐喊将恶魔般的疫病驱走。几代之后，纵使这种病毒已经早早灭亡，但这样的生活习惯却永远保存了下来。混杂了生物与灵能的复杂结构——集群意识——诞生了。
现实中大概过去了六个月之久，李明的尸体上已经长满了黑色的菌柄，释放出孢子抢占更多的无主之地。但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菌群的集体意识宕机了一下。尸体上的大脚趾抽动了一下，在空中虚画出一个“日”字的形状。又过了两个月，一道带着三分怒意五分畅快的灵能讯息穿过泡膜，向四方扩散。
“爱丽丝，你可把我坑惨了。”
“嗨，缩地成寸。”
心情极度愉悦的爱丽丝甚至开起了玩笑，带着李明在这条蛛丝上不断跃迁，很快就到达了巨大本体的附近。巨大化的螯肢与绒毛上依旧生长着更加精致的“微观”结构，庞大、复杂而又精细的美感再次将李明征服。
“别感悟了，先准备上课。”
感觉到身后的温度上升，小白蛛翘起她流线型的美丽腹部，喷出一股粘浆糊了李明一身。这种粘液似乎有着类似麻醉的效果，阻碍了李明的感知与行动。小白蛛又喷出一根柔韧的丝线，将跌倒的李明捆好，拖着他继续跃迁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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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重获自由时，已经来到了蛛网的中央区域。无数小白蛛在大蜘蛛的身体上一边哼唱一边辛勤地工作着，或是搬运物质，或者搭建新的结构。虽然身前的那只小白蛛看上去和之前一模一样，但他有种莫名的感觉。
“爱丽丝？”
“挺敏锐啊，不过你还不懂集群生命的概念。虽然我的主要意识确实在这里，但虫群中的任何一虫都是我的本体。它们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是我亲身经历的一部分，你必须理解这一点。”
爱丽丝的螯肢轻轻一戳，将李明现在的躯体化为齑粉，随后灵能的风暴涌来，又将他塑造为原来的人类模样。李明将自己的双手摊开，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而后发问：
“就如同我肢体的延伸？但物质的形式是否重要？”
“不重要。”
灵能的刀刃切断了李明自己的右手，手掌在空中就开始按照他的意愿进行变形。掌骨的部分成为底座，拇指与小指并在两边变成履带，剩余的三根手指向上翘起，指头的末梢长出眼睛。
小小的侦察车落在蛛网上，原地颠了两下就学会了走路，开始绕着爱丽丝打转。通过侦察的眼睛，李明更加细节地观察了她的螯肢。上面细腻的绒毛无时无刻不在轻微颤动，与脚下的蛛网时刻进行交互。侦察车移动到哪里，振动的源头就转移到哪里，四对螯肢看上去似乎纹丝不动，但足上绒毛的疏密却会因为车的位置而发生变化。
小车绕了两圈，充当李明额外的眼睛为他获取了更多信息。但这完全不对，它确实是李明肢体的延伸，但却变成了毫无能动性的机械造物。他又看向了在大蜘蛛身上忙碌着的小白蛛，八足并行翻越障碍，分工合作协调统一。一定不是简单粗暴地增加线程数量，李明用他仅剩的左手托住下巴，陷入沉思。
爱丽丝站在原地，灵能编织成一张隐秘的网络罩在李明身周，不放过他任何的一举一动。她十分好奇，为何李明还没有听她说出答案就提前进入了思考，这不是虫群的学习习惯，只有那些走在各自研究领域顶端的虫才会接触到未知的空白。但漫长的流放生涯为她提供了丰富的耐心，她只需静静地等待，然后纠正这只幼虫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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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想起来了，爱丽丝在介绍帕奥拉蚁后时曾今说过，蚁后会分裂自己的思维注入到卵中。但是要怎么分裂呢？分裂到什么程度呢？李明抬起上面空无一物的右臂，假想这里还存在着自己的右手。这只手即拥有着非条件反射的本能，也可以听从大脑的指挥。真是一只好手啊，现在要把它的灵魂也一并……
“停。”
灵能网觉察到了李明这次危险的自残行为，这可着实把爱丽丝吓到了，她甚至又一次挥动螯肢将李明重新“初始化”了一遍。
“不对，这样不对，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诶？对不起，我以为这是你给我留下的考题。”
“你们人类会拿没有学过的东西作为考题吗？”
李明意识到了，这是一种文化冲突产生的分歧。
“抱歉，是我没有问清楚。那么爱丽丝老师，正确的做法是什么呢？”
“不要切割已有的意识，你应当去创造一个新的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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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你那是人格分裂。”
“错误，你灌注的概念太复杂了，再基础一点。”
“错误，你是唯理的间谍吗？”
“有点对路了，但还不够。单纯靠记忆孕育灵智太慢了，再多加一点思念进去。”
“结构，注意结构。”
终于，在爱丽丝悉心的指导下，李明成功为他的三眼侦察车点化了灵智。也许是之前操纵它的时候留下了足够的“肌肉”记忆，这小家伙自发地学会了前进和速差转向的技巧，跌跌撞撞地在蛛网上乱跑起来。感受到了和它冥冥之中的一种联系后，李明痛快地舒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自己发胀的脑袋。然后，小车一个没注意撞上了爱丽丝的螯肢，绒毛刺进了脆弱的眼球，疼得他一个侧翻摔在了地上。
“注意安全驾驶，你现在应该更能理解什么是自我的一部份了吧。”
李明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捂住完好无损但持续幻痛的左眼。
“确实，但它和那些错误相比的优势是什么？”
“信息的交互性。李明，你要记住，无论多么遥远的时空距离、多么聒噪的信号干扰，只要以太没有干涸，它们在原理上就都无法截断一个虫群自我之间的信息交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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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渴，这是李明从梦境中苏醒后的第一个感受，他睡了多长时间？自己捣鼓出来的灵能计时器还没有完成调试好，记录下的脉搏是13万跳，接近两天的时间了。幸好魏芳在中途来看望过他两次，还贴心地留下了几管营养膏。李明在真实世界中构建起第一个灵能法术，在爱丽丝身边的灵能场中荡起微弱的波纹。
“喂喂，听得到吗，爱丽丝？”
“我听得见，恭喜你学会说话了。”
“但感觉用起来比在梦里困难不少啊。”
“那是接下来你将要学习的东西了。”
“嗯嗯，老师再见。”
爱丽丝的附肢轻微摇晃了两下，像是在挥手一样。人类的学习能力远超预期，她需要重新调整一下教学的进度了。人类，她轻声低语着这个种族的名字，反复地重播梦界中李明第一次炸开时的场景，心生感叹。
必须承认，枯燥而绝望的流放生活让她变得顽劣，想要给那个太过理智的小子一点教训。于是她成功地看到了，爆炸过后那如同混沌先锋一般炽烈的情感，但之后的变化就太过离谱了。她不由地回想起了六十多亿年前的一句话，彼时她还没有因为惹母亲生气而流放，有一位大学者曾在论道时说过：
“虫群与混沌，也许同出一源。但我们提前遇到了唯理，并选择了尊重它们，以虫群的意志点缀规则，故与二者皆背道而驰。”
但这终究是离经叛道的研究，虫群浪漫的天性怎么可能接受死板僵硬的唯理呢？漫长的流放生涯只剩下最后一成了，真希望李明那小子能好好表现、晚点背叛，让她能再早一点点回家。
“爱丽丝，李明怎么也像你一样说话了，我也能学吗？”
“有点难，你要先掌握灵能。”
===
“我想要一块能看见星空的地方。”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学习后，李明终于要直面他选择的格莱姆丝菌了。爱丽丝为了满足他的需求，特意改动了虫巢的结构，搭建出一张蒙着泡膜的露台。
“谢谢你，爱丽丝。谢谢你，魏医生。我们，回头再见。”
和好友们告别后，李明半躺在露台上，用左脚夹破了密封的玻璃罐。这是一场公平的对决，真菌会寄生他的肉体，而他要诱生并占据它们成群后的集体意识。爱丽丝也收回了这块露台上的所有感知，但她并不担心，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她，李明会成功的，即使是困扰自己数十亿年的课题也不能阻挡这个人类。
李明很快就失去了一条小腿，这并非物理意义上的断肢，而是一种神经层面上的失控。腿仍旧完好无损地接在他的身体上，但是他再也无法感知到这条腿直接传来的信号，也无法命令这条腿做出想要的动作。偶尔能看到脚趾进行无意义地蜷缩与舒张，不要误会，这是真菌在操纵。
携带着李明意识的灵能波纹在泡膜内回荡，搜寻着任何可能的波动。然而无果，根据之前学习的知识，这说明这类菌群没有诞生集群意识的倾向或者新生的意识太过微弱，需要他再推一把。于是，真菌的征伐在越过膝盖后开始受阻，灵能的细针潜伏在神经细胞之中，刺伤了毫无防备的菌丝。
“生存！生存！”
斩断菌丝、挑开子囊、屠杀细胞、畅饮核酸，所向披靡的细针最终淹没在了真菌无穷无尽的大军里，连它们本身也成了新的养分。大军的前进势不可挡，除非面前的敌人太多。
李明小心地控制着腿上战争的烈度，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意识磨碎后喂给菌群，然后他就玩脱了——一小股隐秘的孢子通过血液的循环暗度陈仓。先是右脚和右腿，接下来双手的指关节也开始失控，代表着终焉的倒计时陡然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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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了，意识呢？它们的意识在哪里啊？”
李明的灵能具有较为明显的热学特征，可以比较轻松地加热身体周围的空气，维持在一个真菌不太喜欢的温度。从而诱导它们不向体外散播孢子繁殖，专心厮杀、吞噬他体内的意识碎片。但即便如此，属于它们的集群意识依然没有诞生。
这和之前学习过程中爱丽丝讲解的完全不一样。思考，李明，思考。不能直接抢来的话，那就自己建设吧。被灵能结构承载的主意识再分出一缕，浸没到一株菌丝之中，有些费劲地驱使着。
“格莱姆丝菌的生长、发育、繁殖过程我全都了解，不就是拓荒竞赛吗，不就是要顶着网络延迟吗？来啊，寄生我自己我还能输了不成？”
真菌之中出了一个小小的叛徒，起初它只是笨手笨脚地混在大军的队伍里。但随着战线的不断推进，它能够逃逸意识碎片攻击的特性成为了优势，渐渐在富营养的肌肉中站稳了脚跟。
李明的身体开始“死去”，体内残存的意识投入到无休止的消耗战中。具有免疫逃逸能力的菌种开始扩张，在占据了大腿和腹腔的黄金地带后，开始琢磨种间竞争的内卷问题。最初被操纵的那株真菌早已死去，意识也随着族群数量几何级数的增加而被无限稀释，但就是这么一点零星到不能成为碎片的意识成为了划分敌我的标识。
在一次普通的突变中，一种只有6个蛋白质组成的丝状非灵能病毒出现了。瘟疫快速扩散，没有防备的真菌伤亡惨重，幸存者们扎根在同胞的尸体上汲取新的养分，轻声地低语着：
“生存！生存！”
如同神明恩赐一般，幸存的真菌们抱成一团，用团结的呐喊将恶魔般的疫病驱走。几代之后，纵使这种病毒已经早早灭亡，但这样的生活习惯却永远保存了下来。混杂了生物与灵能的复杂结构——集群意识——诞生了。
现实中大概过去了六个月之久，李明的尸体上已经长满了黑色的菌柄，释放出孢子抢占更多的无主之地。但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菌群的集体意识宕机了一下。尸体上的大脚趾抽动了一下，在空中虚画出一个“日”字的形状。又过了两个月，一道带着三分怒意五分畅快的灵能讯息穿过泡膜，向四方扩散。
“爱丽丝，你可把我坑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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