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弃之地
“囡囡乖，妈妈要和叔叔回屋谈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你就先在附近一个人玩，不要乱跑，好吗？”
“好。”
女人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带着李明走进了一间破屋。屋内没有灯也没有蜡烛，纵使阳光可以从墙壁的缝隙间钻入室内，还是显得很昏暗。李明揉了揉额角，灵能的眼睛探出体外，将屋内的状况尽收眼底。
这间逼仄的小屋只有大概不到三十平，勉强隔出了一间小厨房。灶台上早就被杂物和灰尘堆满了，一只小木桶里用冷水泡开的谷物糊糊很难配得上食物这个词。主间里除了一些瓶瓶罐罐外只有一副掉了门的衣柜和一张充当睡床的矮桌，一扇小小的窗户也在保暖的需求下用泥巴糊上了。
更令他感到悲痛的是，女人假借弯腰收拾桌子的功夫已经悄悄解开了衣扣，小心地铺在坚硬的木桌上。她牵住李明的手，娇声细语地喊道：
“神使大人。”
“闭上眼睛。”
“是。”
李明扶着她坐在桌上，伸出左手搂住腰背，微小的火星在他干涸的血管中蔓延，为这冰冷的室内平添一份暖意。在女人看不见的黑暗里，藤蔓状的菌丝在屋内游走，发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即便我是亡者，也不要紧？”
女人没有回答，往李明的身上靠得更紧了一些，略带温度的吐息下满是冰冷的啜泣。
“你见过帝国的神官吗？”
“五岁……求求你别问了，大人。”
天气寒冷，女人绷直的脚背颤抖得更厉害了。李明叹了口气，把它也放进温暖的怀里。
“那他们真该死。好了，我看你冻得厉害，吃点蘑菇暖和一下吧，喏。”
女人在走调的摇篮曲中睁开双眼，家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团暖红色的篝火，散发着光与热的同时还煮上了一锅蘑菇汤。她下意识地把双臂蜷到胸口，扭头看向身旁的李明，眨了几下眼后才发现他身上到处都有深褐色的菌丝缠绕。但这般诡异而恐怖之貌反而令她安下心来，颤抖着接过菌丝递来的热汤，小口啜饮着。
“谢谢，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根本不是人，这个答案能让你满意了吗？我真的只是来问问题的，和你们人类说话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对……对不起，大人。”
===
在汤里煮过的蘑菇依旧干硬而坚韧，和皮革一样难以入口。但女神在上，家里的最后一块皮革已经在几年前就吃完了。女人慌乱地裹好衣服，抱着腿坐在矮桌上，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两腿之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李明的问题。
“是的，我小时候也听老人们讲过，在很久以前火焰是每家每户都能用上的东西，用石头甚至木棍都能轻易获得。但在我的记忆里，火焰就已经成为教会传播的赐福了，只有用虔诚的信仰与供奉才能换来女神的垂怜。然而在十五年前，不管怎么挽留，最后一名神使也还是离开了村子，我们真的非常虔诚了。”
“火焰与信仰无关，我也不认识什么女神。那些神官离开之后去了哪里呢？教会不管，帝国也不管你们吗？”
“帝国？呵呵，帝国除了敲骨吸髓地征税还会干什么？不过最近这几年，连税务官都懒得过来了，估计帝国也忘了我们这块穷乡僻壤吧。”
“但我听说帝国一直在进行一场战争。”
“大约三十年前吧，那时候大家的日子还勉强能过得下去，动员了一大波人去北边。但后来就不怎么提这回事了，多半是打输了吧，人也没回来几个。说到底，帝国打输打赢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大人，我求求您了，别让帝国再想起我们了，即使不用交税我们也快活不下去了。”
“你们都会活下去的，我保证。”
菌丝编成的触须在女人头上最后揉了揉，恢复人形的李明开门离去。小女孩就在屋外不远处玩泥巴，看到他出来后便抹了一把鼻涕兴冲冲地扑上来。
“神使叔叔，你和妈妈谈完了重要的事情了吗？”
“谈完了，外面天冷，你也早点回去吧。还有，我叫李明，不是神使。”
“嗯，李明叔叔再见。”
李明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时至黄昏，缺乏照明的村民们都早早地回家准备休息了。灵能之眼缓缓升空，配合着三具无头游魂埋下的菌丝作为节点，审视着村庄及其周围的环境。
附近的土地并不算贫瘠，但是缺乏农具和肥料的辅助导致产量低得吓人。铁匠铺是现在唯一还亮着的屋子，一名亡者铁匠和两个学徒需要维修的工具堆成了一座小山。李明的到来确实为村子带来了一线生机，但可惜迫在眉睫的游魂入侵容不得他们慢慢发展了。
===
“安德烈，二十年没见你怎么也变成懦夫了？一旦游魂的大部队过来了，就这么点木头栅栏能有个屁用？你这是在放任他们自杀！”
“变成懦夫的是你，盖瑞。我们从北境一路逃到了中部平原，再逃就要逃进王城了。醒醒吧，帝国和女神都已经放弃我们了，连我都快忘记自己是个铁匠而非石匠了。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会死上几次都只能和它们战斗到底。”
“你放屁，女神才没有放弃我们，她给我祝福的枪今天还打死过游魂呢。”
“那你的枪呢？”
“……在战斗中弄坏了，但我们今天至少打死了一百个。李明，你来得正好，快帮我作证。”
“没有，正面战场上只有76个。”
李明刚回到铁匠铺，就见到两个亡者吵得不可开交。两个学徒趴在地上使劲鼓风吹火，让黝黑的巨大熔炉永远保持炽热。铁匠安德烈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往炉子里又加了一块料。
“李明大人，您对村子的考察进行得还顺利吗？”
“挺顺的，可惜活人太少，文盲太多。我不会抛弃你们，但我更建议你们往人多的城市，至少也得是镇子上聚集，人多了力量才大。”
“故土难离，大人。这世道人能活着就不容易了，他们很难考虑更长远的未来。”
“但按照老爷子的说法，只要见到了一个游魂，后面就会跟着无数个，逃难至少比逃亡来得简单。”
安德烈对着炉子沉默了一会儿后，一言不发地走进里屋，翻出来一个小布包丢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三枚三十公分长的精钢枪头，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只有擦不净的黑色血污彰显着它们肃杀的功绩。安德烈垂下头，把布包推给李明，语气有些飘忽不定。
“我听说……你去了安妮塔家里，她是个挺好的姑娘，就是命太苦了。他男人六年前打猎的时候失踪了，自己一个人把闺女拉扯大，你能帮帮她就多帮帮吧。”
“我只是个蘑菇，自救者天救，我最多提供一些助力罢了。”
菌丝的触须装上枪头，掂量着耍了几式后满意地收回体内。向盖瑞讨要了几颗没用的子弹后，李明走进漆黑的夜色中，在村子中心盘膝坐下。灵能之眼升入高空，菌丝在地下以各家的房屋为节点编织成网，该守夜了。
===
“敌袭。”
短促的警报声在每个村民的梦中炸响，被惊醒的人茫然无措地出门张望，只见到摩恩村长家的方向火光四射。黑雾借着夜色从村长家中偷偷向外蔓延，即便是李明的灵能之眼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发觉，还是因为地下的菌丝网络有节点失联，他才发现了今晚的偷袭。
李明刚一进入黑雾，便感觉到了来自灵能层面的攻击，未知而庞杂的情绪涌入大脑，试图干扰着他的判断。困扰吗？怀疑吗？焦虑吗？黑雾为何会出现，它与游魂之间有何关联？盖瑞敲响的警钟有何意义，它是单纯地失效了还是一个谎言？愚昧的村民固执而又污秽，真的有必要为他们花那么大力气吗？无穷无尽的游魂大军以何计数，又是什么在北边阻拦了他们二十年时间？凡人的生命短暂而脆弱，物质的生活枯燥而乏味，何不接纳灵能，极乐飞升？
“就这？那你这ddos有点菜呀。”
灵能的火焰从七窍流出，点燃了同样寄宿于灵能的雾潮。繁复而紊乱的负面情绪尽数受到镇压，向下沉沦成为愤怒的柴薪，更为强大的怒火从眼口耳鼻中再度喷发。如此往复，精神的烈焰驱散混沌黑潮，高温的空气杀死了疫病在现实中的载体，只留下一堆焦炭般的漆黑残渣。
李明一脚踹开摩恩家的大门，将火海带入屋内，家具摆放整齐，不似遭遇突袭。在屋中的黑雾似乎拥有一定神智，在碰触到火焰后主动后退收缩了起来。黑雾凝实后发出的噪声更加刺耳，但也更加混乱，连一句完整的话语都无法在李明心中留下，只能往卧室的方向一退再退。
“摩恩，你在里头吗？不在我开门了啊。”
就在李明踹开卧室房门的同时，几头游魂撞破了卧室的墙壁，冲到了街道上。摩恩没有任何气息地躺倒在通往地下室的阶梯上，衣服和身体上满是撕咬的痕迹，但地上却没看到飞溅的血液。
“摩恩？”
李明朝着摩恩的方向丢了一个加大音量的灵能通讯，地上的尸体果然痛苦地哀嚎了起来，更多的黑雾从他的口鼻中涌出，加入游魂的逃亡队伍。是亡者那就好办了，一根粗大的触须揪住他的衣领，从墙上的洞里也丢出去。
“所有人，远离黑雾。”
===
三具无头的游魂和盖瑞一起从正面堵住了逃跑的游魂，盖瑞冲在最前面提棍就打。但黑雾很快就从他怒骂的口中钻入，才揍翻两个他就被折磨得失手跪倒，疯狂捶地。但无头的游魂可没有这个弱点，任凭黑雾从他们颈部的创口进去多少，都无法阻止他们擒抱住敌人压在身下。
燃火的枪头破空而至，射杀了最后还立着的一头游魂，炽热的轨迹将这一片黑雾也烧成了火海。李明拖着摩恩一路走来，为视野中漏网的黑雾补上火焰。受李明掌控的大火没有向外蔓延，但火场周围村民的惊呼和哭泣声依旧络绎不绝。
“鲁塞尔！”
牵着女儿的安妮塔本来也是围观群众中的一员，但奈何李明控制的游魂都没有脑袋，导致她认出了地上一具游魂的脸——正是她失踪多年的丈夫鲁塞尔。将手里的女儿甩给姗姗来迟的铁匠安德烈后，她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想要推开那具无头的游魂。
“鲁塞尔，你怎么了，还记得我吗？”
心急如焚的安妮塔没有注意到一个盲点，她之所以能那么快地认出鲁塞尔，是因为他的面容和穿着都与六年前一模一样。仅存的一缕黑雾从游魂口中钻出，被大声呼号的安妮塔吸入，深入灵魂的痛苦令她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可把安德烈给看傻了，他顾不得安抚周围的村民，直接扯开嗓子向李明大喊道：
“李明大人，这里发生什么了？”
“不清楚，我只知道黑雾是敌人，而且怕火。摩恩村长可能是第一位受害者，你知道怎么叫醒睡着的亡者吗？”
“摩恩是亡者？”
“怎么，你们不知道吗？”
带着灵能火焰的触须从摩恩的口中钻入，但是在食道中并未发现残留的黑雾。考虑到他之前对游魂做的粗浅研究，有可能黑雾的作用器官也在大脑，但他完全不会做脑科手术，只能尝试灵能的方法了。
灵能之眼的功率全开，在实验的同时进行最细致的观察。李明和摩恩稍微拉开一段距离，发射出数道频率不同的灵能通讯，在摩恩的位置干涉相加，如同雷霆般炸开。
“醒来，醒来。醒来！”
被心灵风暴直击的摩恩在地上颠了一下，身体蜷缩起来猛烈地咳嗽了两声，但是看上去还是没有恢复神智。李明又退后了几步，再多叠加了两道波纹。摩恩被这一下炸得趴在了地上，粘稠的鼻血喷出半米远，手脚无助地蹬了几下后才勉强爬起，连连求饶道：
“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全都说。”
“好。”
女人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带着李明走进了一间破屋。屋内没有灯也没有蜡烛，纵使阳光可以从墙壁的缝隙间钻入室内，还是显得很昏暗。李明揉了揉额角，灵能的眼睛探出体外，将屋内的状况尽收眼底。
这间逼仄的小屋只有大概不到三十平，勉强隔出了一间小厨房。灶台上早就被杂物和灰尘堆满了，一只小木桶里用冷水泡开的谷物糊糊很难配得上食物这个词。主间里除了一些瓶瓶罐罐外只有一副掉了门的衣柜和一张充当睡床的矮桌，一扇小小的窗户也在保暖的需求下用泥巴糊上了。
更令他感到悲痛的是，女人假借弯腰收拾桌子的功夫已经悄悄解开了衣扣，小心地铺在坚硬的木桌上。她牵住李明的手，娇声细语地喊道：
“神使大人。”
“闭上眼睛。”
“是。”
李明扶着她坐在桌上，伸出左手搂住腰背，微小的火星在他干涸的血管中蔓延，为这冰冷的室内平添一份暖意。在女人看不见的黑暗里，藤蔓状的菌丝在屋内游走，发出悉悉索索的摩擦声。
“即便我是亡者，也不要紧？”
女人没有回答，往李明的身上靠得更紧了一些，略带温度的吐息下满是冰冷的啜泣。
“你见过帝国的神官吗？”
“五岁……求求你别问了，大人。”
天气寒冷，女人绷直的脚背颤抖得更厉害了。李明叹了口气，把它也放进温暖的怀里。
“那他们真该死。好了，我看你冻得厉害，吃点蘑菇暖和一下吧，喏。”
女人在走调的摇篮曲中睁开双眼，家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团暖红色的篝火，散发着光与热的同时还煮上了一锅蘑菇汤。她下意识地把双臂蜷到胸口，扭头看向身旁的李明，眨了几下眼后才发现他身上到处都有深褐色的菌丝缠绕。但这般诡异而恐怖之貌反而令她安下心来，颤抖着接过菌丝递来的热汤，小口啜饮着。
“谢谢，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根本不是人，这个答案能让你满意了吗？我真的只是来问问题的，和你们人类说话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对……对不起，大人。”
===
在汤里煮过的蘑菇依旧干硬而坚韧，和皮革一样难以入口。但女神在上，家里的最后一块皮革已经在几年前就吃完了。女人慌乱地裹好衣服，抱着腿坐在矮桌上，把脑袋深深地埋进两腿之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答李明的问题。
“是的，我小时候也听老人们讲过，在很久以前火焰是每家每户都能用上的东西，用石头甚至木棍都能轻易获得。但在我的记忆里，火焰就已经成为教会传播的赐福了，只有用虔诚的信仰与供奉才能换来女神的垂怜。然而在十五年前，不管怎么挽留，最后一名神使也还是离开了村子，我们真的非常虔诚了。”
“火焰与信仰无关，我也不认识什么女神。那些神官离开之后去了哪里呢？教会不管，帝国也不管你们吗？”
“帝国？呵呵，帝国除了敲骨吸髓地征税还会干什么？不过最近这几年，连税务官都懒得过来了，估计帝国也忘了我们这块穷乡僻壤吧。”
“但我听说帝国一直在进行一场战争。”
“大约三十年前吧，那时候大家的日子还勉强能过得下去，动员了一大波人去北边。但后来就不怎么提这回事了，多半是打输了吧，人也没回来几个。说到底，帝国打输打赢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大人，我求求您了，别让帝国再想起我们了，即使不用交税我们也快活不下去了。”
“你们都会活下去的，我保证。”
菌丝编成的触须在女人头上最后揉了揉，恢复人形的李明开门离去。小女孩就在屋外不远处玩泥巴，看到他出来后便抹了一把鼻涕兴冲冲地扑上来。
“神使叔叔，你和妈妈谈完了重要的事情了吗？”
“谈完了，外面天冷，你也早点回去吧。还有，我叫李明，不是神使。”
“嗯，李明叔叔再见。”
李明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时至黄昏，缺乏照明的村民们都早早地回家准备休息了。灵能之眼缓缓升空，配合着三具无头游魂埋下的菌丝作为节点，审视着村庄及其周围的环境。
附近的土地并不算贫瘠，但是缺乏农具和肥料的辅助导致产量低得吓人。铁匠铺是现在唯一还亮着的屋子，一名亡者铁匠和两个学徒需要维修的工具堆成了一座小山。李明的到来确实为村子带来了一线生机，但可惜迫在眉睫的游魂入侵容不得他们慢慢发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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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二十年没见你怎么也变成懦夫了？一旦游魂的大部队过来了，就这么点木头栅栏能有个屁用？你这是在放任他们自杀！”
“变成懦夫的是你，盖瑞。我们从北境一路逃到了中部平原，再逃就要逃进王城了。醒醒吧，帝国和女神都已经放弃我们了，连我都快忘记自己是个铁匠而非石匠了。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会死上几次都只能和它们战斗到底。”
“你放屁，女神才没有放弃我们，她给我祝福的枪今天还打死过游魂呢。”
“那你的枪呢？”
“……在战斗中弄坏了，但我们今天至少打死了一百个。李明，你来得正好，快帮我作证。”
“没有，正面战场上只有76个。”
李明刚回到铁匠铺，就见到两个亡者吵得不可开交。两个学徒趴在地上使劲鼓风吹火，让黝黑的巨大熔炉永远保持炽热。铁匠安德烈不可置否地耸了耸肩，往炉子里又加了一块料。
“李明大人，您对村子的考察进行得还顺利吗？”
“挺顺的，可惜活人太少，文盲太多。我不会抛弃你们，但我更建议你们往人多的城市，至少也得是镇子上聚集，人多了力量才大。”
“故土难离，大人。这世道人能活着就不容易了，他们很难考虑更长远的未来。”
“但按照老爷子的说法，只要见到了一个游魂，后面就会跟着无数个，逃难至少比逃亡来得简单。”
安德烈对着炉子沉默了一会儿后，一言不发地走进里屋，翻出来一个小布包丢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三枚三十公分长的精钢枪头，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只有擦不净的黑色血污彰显着它们肃杀的功绩。安德烈垂下头，把布包推给李明，语气有些飘忽不定。
“我听说……你去了安妮塔家里，她是个挺好的姑娘，就是命太苦了。他男人六年前打猎的时候失踪了，自己一个人把闺女拉扯大，你能帮帮她就多帮帮吧。”
“我只是个蘑菇，自救者天救，我最多提供一些助力罢了。”
菌丝的触须装上枪头，掂量着耍了几式后满意地收回体内。向盖瑞讨要了几颗没用的子弹后，李明走进漆黑的夜色中，在村子中心盘膝坐下。灵能之眼升入高空，菌丝在地下以各家的房屋为节点编织成网，该守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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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袭。”
短促的警报声在每个村民的梦中炸响，被惊醒的人茫然无措地出门张望，只见到摩恩村长家的方向火光四射。黑雾借着夜色从村长家中偷偷向外蔓延，即便是李明的灵能之眼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发觉，还是因为地下的菌丝网络有节点失联，他才发现了今晚的偷袭。
李明刚一进入黑雾，便感觉到了来自灵能层面的攻击，未知而庞杂的情绪涌入大脑，试图干扰着他的判断。困扰吗？怀疑吗？焦虑吗？黑雾为何会出现，它与游魂之间有何关联？盖瑞敲响的警钟有何意义，它是单纯地失效了还是一个谎言？愚昧的村民固执而又污秽，真的有必要为他们花那么大力气吗？无穷无尽的游魂大军以何计数，又是什么在北边阻拦了他们二十年时间？凡人的生命短暂而脆弱，物质的生活枯燥而乏味，何不接纳灵能，极乐飞升？
“就这？那你这ddos有点菜呀。”
灵能的火焰从七窍流出，点燃了同样寄宿于灵能的雾潮。繁复而紊乱的负面情绪尽数受到镇压，向下沉沦成为愤怒的柴薪，更为强大的怒火从眼口耳鼻中再度喷发。如此往复，精神的烈焰驱散混沌黑潮，高温的空气杀死了疫病在现实中的载体，只留下一堆焦炭般的漆黑残渣。
李明一脚踹开摩恩家的大门，将火海带入屋内，家具摆放整齐，不似遭遇突袭。在屋中的黑雾似乎拥有一定神智，在碰触到火焰后主动后退收缩了起来。黑雾凝实后发出的噪声更加刺耳，但也更加混乱，连一句完整的话语都无法在李明心中留下，只能往卧室的方向一退再退。
“摩恩，你在里头吗？不在我开门了啊。”
就在李明踹开卧室房门的同时，几头游魂撞破了卧室的墙壁，冲到了街道上。摩恩没有任何气息地躺倒在通往地下室的阶梯上，衣服和身体上满是撕咬的痕迹，但地上却没看到飞溅的血液。
“摩恩？”
李明朝着摩恩的方向丢了一个加大音量的灵能通讯，地上的尸体果然痛苦地哀嚎了起来，更多的黑雾从他的口鼻中涌出，加入游魂的逃亡队伍。是亡者那就好办了，一根粗大的触须揪住他的衣领，从墙上的洞里也丢出去。
“所有人，远离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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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具无头的游魂和盖瑞一起从正面堵住了逃跑的游魂，盖瑞冲在最前面提棍就打。但黑雾很快就从他怒骂的口中钻入，才揍翻两个他就被折磨得失手跪倒，疯狂捶地。但无头的游魂可没有这个弱点，任凭黑雾从他们颈部的创口进去多少，都无法阻止他们擒抱住敌人压在身下。
燃火的枪头破空而至，射杀了最后还立着的一头游魂，炽热的轨迹将这一片黑雾也烧成了火海。李明拖着摩恩一路走来，为视野中漏网的黑雾补上火焰。受李明掌控的大火没有向外蔓延，但火场周围村民的惊呼和哭泣声依旧络绎不绝。
“鲁塞尔！”
牵着女儿的安妮塔本来也是围观群众中的一员，但奈何李明控制的游魂都没有脑袋，导致她认出了地上一具游魂的脸——正是她失踪多年的丈夫鲁塞尔。将手里的女儿甩给姗姗来迟的铁匠安德烈后，她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想要推开那具无头的游魂。
“鲁塞尔，你怎么了，还记得我吗？”
心急如焚的安妮塔没有注意到一个盲点，她之所以能那么快地认出鲁塞尔，是因为他的面容和穿着都与六年前一模一样。仅存的一缕黑雾从游魂口中钻出，被大声呼号的安妮塔吸入，深入灵魂的痛苦令她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可把安德烈给看傻了，他顾不得安抚周围的村民，直接扯开嗓子向李明大喊道：
“李明大人，这里发生什么了？”
“不清楚，我只知道黑雾是敌人，而且怕火。摩恩村长可能是第一位受害者，你知道怎么叫醒睡着的亡者吗？”
“摩恩是亡者？”
“怎么，你们不知道吗？”
带着灵能火焰的触须从摩恩的口中钻入，但是在食道中并未发现残留的黑雾。考虑到他之前对游魂做的粗浅研究，有可能黑雾的作用器官也在大脑，但他完全不会做脑科手术，只能尝试灵能的方法了。
灵能之眼的功率全开，在实验的同时进行最细致的观察。李明和摩恩稍微拉开一段距离，发射出数道频率不同的灵能通讯，在摩恩的位置干涉相加，如同雷霆般炸开。
“醒来，醒来。醒来！”
被心灵风暴直击的摩恩在地上颠了一下，身体蜷缩起来猛烈地咳嗽了两声，但是看上去还是没有恢复神智。李明又退后了几步，再多叠加了两道波纹。摩恩被这一下炸得趴在了地上，粘稠的鼻血喷出半米远，手脚无助地蹬了几下后才勉强爬起，连连求饶道：
“别打了，别打了，我说，我全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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