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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离乡

    几条擅长手腕粗细的触须从土地里钻出,大方地显露在村民面前。李明走近上去,双手在一条触须的末端搓动几下,又轻柔地敲了敲它负责掘进的硬壳。触须乖巧地垂下末端,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动物。剩下的触须见状也都争相涌了过来,在李明的安抚下一一把末端都垂到地上。

    李明的表演让村民们稍微打消了几分恐惧,再加上受到激励的触须们工作卖力、挖土建窑的效率很高,最后在一把货真价实的熊熊大火之下,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举止有些奇特的外乡神官。

    看着土窑中燃起的火焰,几个老人和亡者都不禁热泪盈眶。在混沌的入侵刚刚萌芽之时,信仰露娜的神官们都会这般用火焰净化死者的遗体,为不幸离去者献上最后的赐福。谁又能想到,仅仅过去了不到百年时光,帝国的盛世竟衰退如此。

    “接下来和大家商量第二件事,同样是因为摩恩的缘故,这座村子已经不再安全了,我们现在也确实无法和游魂正面对抗。所以我的建议是,趁着天气还没入冬,大家都搬家到南边的德墨城去。一方面可以向帝国的官方报告游魂入侵的情况,如果他们还没烂透的话;另一方面,如果游魂继续南下,在城市里总比平地上容易防守。”

    李明说完之后空气安静了几分钟,沉浸在悲痛中的村民们面面相觑,但都沉默不语,最后还是那个失去了母亲的小伙先开了口。

    “李明大人,我愿意跟你走,只不过……我们这回是非得走吗?”

    小伙又回头看了一眼村子,脸上满是不舍。李明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说:

    “趁早走是最好的选择。不然等游魂的大军来了,你们是打算加入还是战死呢?跟着我吧,至少我还能给你们提供火和蘑菇干。”

    无头的游魂还在土窑旁边站着,他们脖颈处的伤口已经被改造成了一种口器,将村长家中抄来的木板分解为养分。沉吟许久的老人们互相对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答案。

    “唉,人离乡贱,接下来还请大人多多照拂一二。”

    “故土难离,还望大人多给老身一些时间收拾家当。”

    “女神垂怜,火的旨意就是祂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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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什么,我只是从游魂的海洋里杀回来了,我要见李明。”

    村民们修整了三日后,盖瑞终于苏醒了,幸好亡者不需要吃喝拉撒,不然他说不定得饿死。李明这两天抽空下了一趟村长家的地下室,将残留的黑雾与空气一起收容后,回收了一些黑蝗留下的实验仪器。一本法术书、三大本法术笔记,还有一些碎玻璃和失去活性的黑色土壤,比起邪教仪式更类似地下小作坊。

    李明仔细翻阅了她留下的法术笔记,书上的法术很大一部分都是向混沌的祈祷,实验的内容大部分都在如何引来混沌的祝福,那么可以借此归纳出指向混沌的灵能结构和仪式条件。真正引起他兴趣的是一些辅助实验的小法术,比如精准画出正六边形的定位法术、将玻璃冷态下弯曲成固定焦距透镜的变形术、从土壤中提取无机矿物的炼金术等等。

    盖瑞来找到李明的时候,他正在把新一批报废的玻璃片回炉。只需要通过试错的方法对玻璃变形术的参数进行亿点点调整,原则上是可以得到可控焦距的放大镜的。虽然在此地无法用聚焦的太阳光点燃干草与木材简单地获得火焰,但是制造一台能看到细胞的光学显微镜对于未来的研究总是有帮助的。

    “李明,不好了,我在昏迷的时候梦见黑色的蝗群遮天蔽日,和成群结队游魂一起屠杀百姓。”

    “黑蝗?你之前见到过这种蝗虫吗?你先坐下,慢点儿说。”

    “没见过呀,所以这才不好了。我在梦里头想明白了,恐怕这是我吸进去的那点黑雾告诉我的。”

    “那我要告诉你个坏消息,你昏倒后从摩恩家真的钻出来一只大黑蝗,而且我暂时还打不过她。”

    好不容易坐下的盖瑞又噌的一下站起来了,他锤了一拳发烫的炉子,急得直打转。李明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接着说:

    “别急,好消息是我们明天就要出发去德墨城了。时间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文明发展的速度远高于向神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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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世界的耕牛是一种类似犀牛的六足动物,体长约两米半,体重两吨有余,六肢短粗而有力。但村里唯一的这头显然不符合这一描述,粗大的鼻孔进气多出气少,瘦弱的腹部几乎能看出肋骨的形状。要是让它来负责拖车的话,恐怕要不了两天村民们就能加顿肉餐了。

    在李明的劝说下,老太太含泪告别了这头陪了她小半辈子的老牛。李明的菌丝寄生其上,操纵着牛的身体走到阳光沐浴下,开始朵朵蘑菇状的孢子花。无头游魂将几块小木板塞进耕牛的口、肛门和体表划开的几道伤口中,真菌会将它们分解成增殖所需的养分,反哺母体。在被不务正业的寄生菌反向喂养了两天后,这头菌牛总算是赶在迁徙前恢复成能拉车的状态了。

    村民们稀稀拉拉地背上包排成两列,家底殷实一些的还能推个小车,最后由菌牛拉着的大车收尾,一行人踏上未知的离乡路。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但在人工开辟的耕田之外却未能见到太多生命的气息。细雨将车辙压过的道路微微打湿,可却没有虫蛙与树叶同奏。飞鸟不见,犬兽难觅,这片荒凉的大地上似乎就只剩下了这一队人。

    三具无头在队伍外围护航,沿途捡拾一些枯枝木柴放到队尾的牛车上。队伍的士气不高,行了不到二十公里就要停下歇息。有人内急解手,有人磨破脚底,又是一阵怨声载道,好在几位亡者都是军伍出生,应对起来也算熟手。

    磨磨蹭蹭地行至傍晚,队伍在一道不足百米宽的小河五里外扎营。两具无头带着几个年轻人砍来建造围栏的木材后,放下辎重的菌牛也从河边拖回来一车水。李明在营地的前方升起几堆火,埋锅造饭,一阵炊烟袅袅,熟食诱人的香气拯救了崩溃边缘的士气。

    “真香。要是天天能吃上这样的热饭,跟着神使大人遭点罪那也值了。”

    “少说点吧,跟着大人怎么能叫遭罪呢?总比帝国的徭役强多了。”

    “都吃饭,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夜间,李明将富含腐殖质的真菌土壤裹在木棍上充当火把,交给不用睡觉的无头和亡者巡逻。分发下去后,守着大车的老太太拄着拐杖来找他,忧心忡忡地说:

    “大人,我知道您心善,可这也太浪费了。只行军不打仗,壮小伙子一天一斤半的粮就够了,更不用说您还给配了二两蘑菇干。这一个人一天多半斤,四十个人就是多二十斤,走一个星期就要一百……一百四十斤粮呐,没这么个浪费法子的。”

    李明点点头,走过去扶住了急到发抖的老太太。

    “老婆婆算得没错,但我先问你,我发下去的蘑菇干大家吃得习惯吗?”

    “怎么不习惯?这可是好东西,虽然硬是硬了点,但泡开了吃下去肚子里涨涨的,和肉食也差不了多少了。”

    “那就好,粮食我没法变出来,但蘑菇干要多少有多少,这点不必担心。”

    李明带着老太太走回大车附近,从上面搬下来一个陶罐打开,潮湿的腐殖土上生长着几株小蘑菇,和之前吃的形状十分类似。老太太瞪大了眼睛,一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李明却把食指竖在了嘴前。

    “嘘,这事儿你知道就成了,就算进城了也别传开。放心吧,我从不亏待自己人。”

    “晓得的,老婆子我口风可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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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李明将绑上石头的真菌藤蔓当作绳索抛掷过河,并在河对岸扎根固定。平行投掷过去多条绳索后,绳索分出枝杈连接成网。接下来粗壮地触须拱到网上,按照一定的间隔钻进河床打桩。最后村民们把拆下来的栅栏铺平在网上,就可以形成一座简易的木桥用来过河。行至半渡,却忽然听见北面传来一声尖利的马哨。抬眼望去,只见一片尘烟滚滚,大地颤动之下一阵人心惶惶。

    “无需慌乱,抓紧过河。”

    头生双角,体重愈吨的异世之马载着土匪奔袭而来。但还没等他们冲到亡者们结成的圆阵近前,就听见轰地一声巨响,领头的那个就被几块捆成一摞的木板砸得横飞出去。两股战战的匪贼们往河边一看,此地不知何时多出一座木桥,还长着触手正以桥身为弩,触须为弦,捆起栅栏当作重箭向他们射击。

    土匪们哪见过这般诡异的场面,手头不由一松,阵型也凌乱了几分。此时又听得一声大吼,村民的队伍中冲出了一位无头骑士。他座下的菌牛浑身冒火,面对近二十人的队伍丝毫不惧,狂飙猛冲。心生怯意的马匪四散奔逃,但掉头哪有冲锋快?

    菌牛一声嘶吼,势不可挡的长角戳破了一匹马的侧腹,六足相缠滚落在地,连带着一起撞倒了身后另外两头。无头的骑士在撞击的同时跃空而起,身体如同气球般膨胀、炸裂,扩散的血肉和孢子云没漏掉一个土匪,腥臭的恶气令他们咳嗽连连。

    “掷。”

    追上来的亡者们掷出火把,将吓傻了的马匪们点燃。在他们绝望的视线里,河面上的那座桥居然开始上岸了。最先摔下去的那个匪贼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刚刚捂着脑袋爬起来还没把腰扭回来,就被盖瑞一棍子又按回了地上,见事不可为他立刻认清了局势。

    “投降,我投降!别打了,别打了,都是自己人。”

    “谁他娘和你们自己人,留两个活口,其他全砍了。”

    一阵哭爹喊娘的砍杀之后,来袭的十八名匪徒全都站了起来,但只有两个是有脑袋的。盖瑞瞥了一眼那个喊投降的土匪,又叫骂了一声,一脚给他踹倒砍下脑袋。直到他提着这颗脑袋向李明请功,它还在那儿不断哀嚎求饶呢。

    “呸,真是晦气,这样的臭虫也能成亡者了。”

    “没关系,只要把脑花煮熟了,亡者也能再死一次。”

    李明冷笑着恐吓这颗脑袋,从摊开的掌心处升起火花。没骨气的脑袋看到火焰,哭喊得更厉害了,但它在空中无从受力根部逃不出盖瑞的手心。

    “饶命啊,神官大人,真的是自己人,我们是塔山镇埃里奇主教的人。”

    “哦,可我不认识什么埃里奇呀?”

    “认识,您一定认识。我们塔山镇的矿业都归他管,这不是最近又开了一座新的铜山嘛,缺人手,就派我们出来找找。嗨,咱们这是不打不相识啊。”

    看着脑袋一脸谄媚的模样,李明朝盖瑞使了个眼色后,笑眯眯地看着它。

    “哟,你这么一说我可就想起来了。我和埃里奇也是十几年没见的老相识了,就是不知道他近来可好啊?”

    “好,好得很呐。我们大当家可不敢怠慢了教会的贵客,豪宅、女人、奴隶应有尽有,天天好酒好肉地供奉着。”

    “肉?”

    “有肉,有肉。我们塔山镇别的不说,就是肉多。特别是主教大人来了以后,每个月大斋我们还能分上一顿烤肉,别提有多香了。”

    李明直勾勾地看着它,发出毛骨悚然的小声,食指变成触须的模样从眼眶摸到鼻梁。这个没骨气的脑袋急得五官都挤在一起了,赌咒发誓道:

    “女神在上,我真的没骗您啊。只要您去一趟塔山镇就明白了,我们当家一定也会热烈接待您的。”

    “别急呀。”

    触须弹了一下脑袋的鼻子,李明示意盖瑞把这颗脑袋先丢地上,押上来另一个湿了裤子的俘虏。

    “你呢,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这个俘虏明显就不善言辞,翻来覆去地说一些车轱辘话,除了一些当家的生活细节外啥有用的信息也没提供。李明摇了摇头,露出遗憾的神色叹了口气,授意盖瑞把他拖下去砍了。完事后,李明又揪着头发把那颗脑袋提起来。

    “大人,大人!我真的都说了啊,您还……”

    大脑袋的话语戛然而止,一珠棕黄色的蘑菇顶开了它的天灵盖,在萧瑟的秋风中如鲜花般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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