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伐木
会在入伙第一天就报名参加伐木这种体力活的匪仆本来就是比较积极的，分组后的村民们以老带新，连看带学的很快就能帮上手了。七十米长的桥兽停在林地外围，无头从它身上搬下铲子和其他工具，开始整地。
与其说他们是在整地，其实更接近一种挑拣分类的工作。土地中最麻烦的是那些分布零散的碎石块，既影响地面的平整、干扰测绘法术的运行，又不足以多到可以充当建材资源，只能劳烦不知疲倦的无头手工挑拣了。
土壤表层最多见的植物是一种蕨类的杂草，真正意义上的盘根错节，牢牢占据了近半米厚的全部地盘。即便是在李明的家乡，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杂草也在顽强地给人类的农业生产持续添堵，但现在更为霸道的真菌会解决一切。只需要简单地犁动土地，用死去的叶片为菌种提供第一波食粮，深入地下的菌丝自会将土壤改造成适合自己的模样。
测绘蘑菇田的法术源于黑蝗笔记中的辅助术式，在给定的圆心与平面上定位正六边形的顶点。李明稍微魔改了一下，利用两个边长相近的同心六边形画好了蜂窝状的小田，中间的部分稍微挖低一些，将在陶罐中养的蘑菇转移过来。
木匠将砍来的原木切削成板材后放在李明升起的火堆旁快速烘干，切割后的边角料和31号捡来的细枝、树叶统统丢到蘑菇田里当作养料。陶罐中的菌种是一天一收的速成品，继承了格莱姆丝菌原本寄生后爆发式繁育的优点，但这种频繁采割营养体的行为对菌群的壮大是不利的。在这片新开辟的蘑菇田中，李明还梯度式地种植了七天一收和一月一收的高产品种。
不过，现在这些菌种大多还都处于休眠期，在正式生产前还需要再解决一个小问题。这个世界确实在某种意义上受到了女神的眷顾，以至于土壤中微生物的生活痕迹被压倒了一个很低的程度，之前出现的尸体不腐现象可能就是拜其所赐。但这未必总是一件好事，微生物们分解者的生态位可能被部分植物取代，而不同生物的代谢产物终究是不同的，对此最直观的表现便是——村民们几乎无法接受腐殖土的气味。
“呕，咳咳，李明大人，您这里怎么这么臭？”
挑了一担木屑过来的村民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转过头干咳起来。盖瑞瞥了一眼这不成器的小子，一脸嫌弃地把他轰走。
“嫌臭啊，那之前吃蘑菇的时候香不香？行了你自己回去洗个手吧，也差不多快到饭点了，别倒了胃口。”
李明看了看被自己抹得全是泥巴的裤腿，表情有些尴尬。
“有这么臭吗？那等会儿我不是见不得人了？”
盖瑞装模做样地吸了吸鼻子，坏笑起来。
“女神在上啊，都快把我臭活了。不过你放心，只有吃蘑菇吃到饱的人才有功夫嫌弃。”
===
村民们的午饭是加了岩盐的蘑菇面，不过管饭的厨子吝啬得很，面汤中的咸味都稀释得很淡了，更是吃不出什么扎嘴的苦涩。几个中年模样的村民蹲在一起，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吹嘘自己伐木时的表现，这才工作了不到半天，就已经想好了如狼似虎的绰号。
“你们说的那些什么猛兽啊，哪个有阿嬷家的老牛厉害？平时看起来憨憨的，一脑袋下去三个土匪都叫它一块掀翻了。”
“怎么比啊？那可是被李明大人点化过的，要放故事里还不得上天入地、移山倒海，打几个土匪算什么？还没出全力呢。”
“诶，老班，这可就不对了。大人要真像女神那样神通广大，你天天叫他的名字，那可是——不敬，大不敬啊，哈哈哈。”
“我……我们这么叫不是大人他允许的吗？不算，不算。”
吹牛吹得自相矛盾的老班把胡子都竖直了，硬着头皮装腔作势，但他的声音还是一点点地小了下去。他稍微读过两天书，晓得教会里头的等级排布，听新来的说昨天对着李明毕恭毕敬的可是堂堂主教，那李明得有多高的身份那？这次可算是攀着贵人了。
正当老班这么不着边际地想着，衣服湿漉漉的李明过来打了碗汤面，一屁股坐地上呼哧呼哧地就吃了起来，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臭味。笑容瞬间凝固的老班把头生硬地扭向另一边，就看到盖瑞在打孩子。
“臭小子，我给你的蘑菇干呢？不许偷偷藏起来。”
盖瑞轻而易举地就把31号的五指掰开，将被汗水浸湿的蘑菇干捏碎后丢到他的碗里。31号看着自己碗中吸了汤汁的蘑菇碎块，只能一边吃一边默默地淌眼泪。吃完后盖瑞还不放心，让他张开嘴抬起舌头，细细检查了一遍后才算完。待到盖瑞稍微消了气，老班才敢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做个和事佬。
“算了，算了。和小孩子生什么气啊，苦日子过惯了，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抠搜点也正常。”
===
“凯特琳，你怎么回事？我走之前不是给过你一个了吗？”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卢卡，帮帮我吧。”
教会附近的一间废弃民居内，一位女士双手抱拳，虔诚地跪在卢卡面前。尽管她所求之物非凡，但卢卡在咬牙切齿地一阵挠头后，还是没能敌过那双真挚而哀伤的眼眸，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铁盒。盒子里面便是教会的“火种”，但自从李明上次一口气点亮了三台箴言机后，可能它也不再是那么珍稀的物件了吧。
“你明白的，凯特琳，我其实更愿意听你告诉我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卢卡蹲下身，轻轻搂住了这位美丽的“寡妇”。但在轻薄的丝绸华服下，他的胳膊似乎碰触到了凯特琳的旧伤，后者微微娇喘一声后便将他推开了。
“抱歉，啊不，谢谢你，卢卡。我只是……再给我一点……不，再给我两天时间就好。”
“该说抱歉的是我，凯特琳……愿女神与你同在。”
整理好衣服的凯特琳匆匆离去，看着她背影的卢卡怅然若失。他回到教会，要了一间忏悔室向神祈祷，繁复的经文从口中诵出，受到激发的符文常亮常新。女神垂怜，火焰的种子一如既往地在心头萌芽。
===
“你说——他是土匪的孩子？可那又怎样，他这么小的年纪，参与过那些坏事吗？”
“这倒是没有，那个男人把自己老婆献给二当家后巴不得没人知道他还有个儿子。”
下午，李明稍微更改了一下工作计划，叫来两个村民帮忙挖坑。蘑菇田里产生的废气主要是含氮含硫的小分子有机物，这里之后会改建成碱池，专门用来回收处理。31号也不嫌脏嫌臭，主动过来帮忙挑土，结果就被以前的仆人认了出来。李明和村民并未刻意压低音量，听在耳里的31号也放下了心。
不过31号毕竟只是个孩子，挑了一个多小时就没什么力气了。很快，挖完坑的村民拍拍屁股去河边洗澡了，只留下他一个人一担又一担地愚公移山。李明抄了把铲子跳进坑里，一边把土墙夯实，一边往里头种下菌丝进一步加固。
“怎么样，小子，第一天干活能吃得消吗？”
31号有些拘谨地回答：
“还……还行。大人，我听说是您把镇子上的坏人打跑了？”
“不是打跑，是打死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扛着扁担的31号有些惊讶地回头，但李明的身影完全被大坑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大人，他们一般不像您说得这么直白。”
“哦，抱歉，我以为这世道的孩子也见惯生死了呢，没什么好避讳的。”
31号嘿了一声，吃力把两筐土放下后踢倒，一路小跑地坑边赶。他偷偷瞄了一眼戴着斗笠在坑里干活的李明，也没多长三头六臂的，鬼使神差地多说了一句。
“大人……其实您说得没错，没什么好避讳的，只是……唉，您能帮帮我吗？”
李明又在墙的表面找到一块不平整的石头，使劲拽出来后才发现里头还挺大一块，便用菌丝裹了点土往里头填上，最后再用铁铲敲实。
“你先具体说说呗，不说我怎么知道要不要帮。”
31号沉默地铲完土，又嘿地一声将它们吃力地挑起后才继续说：
“我妈妈前天的时候，胳膊上青了好大一块，但她说是自己磕的，就只抹了两把锅灰。这两天都没烧火做饭，也拦着我不让去厨房，搞不好是刚求来的火种又灭了。还有小黄——它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在外头走丢了，而且她也不让我出去找。”
31号的声音越来越细，说话的内容也越来越琐碎，这种抱怨式的发泄并非求助时应有的态度，除非——
“火不是问题，但别的事情你再好好理理，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31号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下定决心吞吞吐吐地说：
“我……我不知道，大人。但……但是我害怕是爸爸回来了，他以前就经常……经常打妈妈。”
“这仅仅是猜测，你之前有和别人讲过吗？”
“没……没有，我只听见过几次声音，但妈妈都说是我听错了。而……而且就算是我看见了，大人们也不会相信我的。”
“确实，我也无法采信这种凭空的猜测。但如果你今天能挑完这堆土，我可以去你家帮厨房重新点上火。”
===
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村民们把砍下来的木头在桥兽身上捆好，清点完人数后只留下三具无头和一匹菌马，准备收队回镇。
“李明，真的不需要我们留几个下来看守吗？这可是你新种的蘑菇田，万一有人想搞破坏？”
“不用，他们要是急着想来送死，大家有了闪失反而不好。”
盖瑞只是随口提醒一句，见李明自有打算后便不再追问。回镇后，李明向负责守门的神官问了声好，便堂而皇之地带着队伍回到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令他颇感欣慰的是，负责采购的村民在市场上买到了一些块茎类作物，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考虑起改善口感的问题了。
31号厚着脸皮多蹭了一顿晚饭，吃饱喝足后带着李明来到镇子边缘的一座小破屋前。可他刚一敲门，门却直接向内推开了。除了开门的吱呀声外，屋内再无任何动静，他的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
“咦？妈妈出门的时候没锁吗？”
李明打了一个响指，指尖升起的火焰将屋内稍稍照亮。跨过一个翻倒的矮凳，两人在床上找到了安然入眠的凯特琳。她的衣衫略有不整，双臂有被暴力摧折的痕迹。在31号绝望的嘶鸣声中，李明平静地问道：
“你早上出门的时候都还是好的，对吗？”
“是……是的。”
“需要我帮忙，对吧？”
“求您了，大人。”
李明双手背在身后，触须钻破衣服如树枝般升起，在半空中点燃一团团火焰将一切的罪行照亮。灵能之眼的功率全开，他要解读这间小屋内留下的每一处痕迹。在翻腾的以太海洋中，无数信息汇成涓涓细流，接入他的灵能结构之中。
用情感来索求，以理智来解读。空中的火焰渐渐连成一片，如瀑布般在墙边流下，却不烧毁任何带有实体的东西，就连室内的空气温度也没有再上升一度。跪倒在地的31号几乎要丧失言语的能力，直到李明开始用机械化的语气向他询问：
“31号，你去检查家中有无财富失窃。若有，回忆下镇子上赌坊、青楼等娱乐设施的位置，只需要告诉我大致方向即可。”
31号的脑子还是浑的，但身体已经自发地行动了起来。真可怕啊，但——现在是不是越可怕越好呢？在他漫无边际地发散着思维的同时，李明继续毫无感情地播报着：
“案犯至少三人，皆为男性。身高168、171、182cm，体重58、67、99kg，DNA均已记录完成。其中至少两人体毛浓密过甚，一人跛脚，一人肺部有旧伤。已扫描2km范围，发现一人符合条件，目标已锁定。”
与其说他们是在整地，其实更接近一种挑拣分类的工作。土地中最麻烦的是那些分布零散的碎石块，既影响地面的平整、干扰测绘法术的运行，又不足以多到可以充当建材资源，只能劳烦不知疲倦的无头手工挑拣了。
土壤表层最多见的植物是一种蕨类的杂草，真正意义上的盘根错节，牢牢占据了近半米厚的全部地盘。即便是在李明的家乡，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杂草也在顽强地给人类的农业生产持续添堵，但现在更为霸道的真菌会解决一切。只需要简单地犁动土地，用死去的叶片为菌种提供第一波食粮，深入地下的菌丝自会将土壤改造成适合自己的模样。
测绘蘑菇田的法术源于黑蝗笔记中的辅助术式，在给定的圆心与平面上定位正六边形的顶点。李明稍微魔改了一下，利用两个边长相近的同心六边形画好了蜂窝状的小田，中间的部分稍微挖低一些，将在陶罐中养的蘑菇转移过来。
木匠将砍来的原木切削成板材后放在李明升起的火堆旁快速烘干，切割后的边角料和31号捡来的细枝、树叶统统丢到蘑菇田里当作养料。陶罐中的菌种是一天一收的速成品，继承了格莱姆丝菌原本寄生后爆发式繁育的优点，但这种频繁采割营养体的行为对菌群的壮大是不利的。在这片新开辟的蘑菇田中，李明还梯度式地种植了七天一收和一月一收的高产品种。
不过，现在这些菌种大多还都处于休眠期，在正式生产前还需要再解决一个小问题。这个世界确实在某种意义上受到了女神的眷顾，以至于土壤中微生物的生活痕迹被压倒了一个很低的程度，之前出现的尸体不腐现象可能就是拜其所赐。但这未必总是一件好事，微生物们分解者的生态位可能被部分植物取代，而不同生物的代谢产物终究是不同的，对此最直观的表现便是——村民们几乎无法接受腐殖土的气味。
“呕，咳咳，李明大人，您这里怎么这么臭？”
挑了一担木屑过来的村民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转过头干咳起来。盖瑞瞥了一眼这不成器的小子，一脸嫌弃地把他轰走。
“嫌臭啊，那之前吃蘑菇的时候香不香？行了你自己回去洗个手吧，也差不多快到饭点了，别倒了胃口。”
李明看了看被自己抹得全是泥巴的裤腿，表情有些尴尬。
“有这么臭吗？那等会儿我不是见不得人了？”
盖瑞装模做样地吸了吸鼻子，坏笑起来。
“女神在上啊，都快把我臭活了。不过你放心，只有吃蘑菇吃到饱的人才有功夫嫌弃。”
===
村民们的午饭是加了岩盐的蘑菇面，不过管饭的厨子吝啬得很，面汤中的咸味都稀释得很淡了，更是吃不出什么扎嘴的苦涩。几个中年模样的村民蹲在一起，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吹嘘自己伐木时的表现，这才工作了不到半天，就已经想好了如狼似虎的绰号。
“你们说的那些什么猛兽啊，哪个有阿嬷家的老牛厉害？平时看起来憨憨的，一脑袋下去三个土匪都叫它一块掀翻了。”
“怎么比啊？那可是被李明大人点化过的，要放故事里还不得上天入地、移山倒海，打几个土匪算什么？还没出全力呢。”
“诶，老班，这可就不对了。大人要真像女神那样神通广大，你天天叫他的名字，那可是——不敬，大不敬啊，哈哈哈。”
“我……我们这么叫不是大人他允许的吗？不算，不算。”
吹牛吹得自相矛盾的老班把胡子都竖直了，硬着头皮装腔作势，但他的声音还是一点点地小了下去。他稍微读过两天书，晓得教会里头的等级排布，听新来的说昨天对着李明毕恭毕敬的可是堂堂主教，那李明得有多高的身份那？这次可算是攀着贵人了。
正当老班这么不着边际地想着，衣服湿漉漉的李明过来打了碗汤面，一屁股坐地上呼哧呼哧地就吃了起来，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臭味。笑容瞬间凝固的老班把头生硬地扭向另一边，就看到盖瑞在打孩子。
“臭小子，我给你的蘑菇干呢？不许偷偷藏起来。”
盖瑞轻而易举地就把31号的五指掰开，将被汗水浸湿的蘑菇干捏碎后丢到他的碗里。31号看着自己碗中吸了汤汁的蘑菇碎块，只能一边吃一边默默地淌眼泪。吃完后盖瑞还不放心，让他张开嘴抬起舌头，细细检查了一遍后才算完。待到盖瑞稍微消了气，老班才敢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做个和事佬。
“算了，算了。和小孩子生什么气啊，苦日子过惯了，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抠搜点也正常。”
===
“凯特琳，你怎么回事？我走之前不是给过你一个了吗？”
“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卢卡，帮帮我吧。”
教会附近的一间废弃民居内，一位女士双手抱拳，虔诚地跪在卢卡面前。尽管她所求之物非凡，但卢卡在咬牙切齿地一阵挠头后，还是没能敌过那双真挚而哀伤的眼眸，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铁盒。盒子里面便是教会的“火种”，但自从李明上次一口气点亮了三台箴言机后，可能它也不再是那么珍稀的物件了吧。
“你明白的，凯特琳，我其实更愿意听你告诉我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卢卡蹲下身，轻轻搂住了这位美丽的“寡妇”。但在轻薄的丝绸华服下，他的胳膊似乎碰触到了凯特琳的旧伤，后者微微娇喘一声后便将他推开了。
“抱歉，啊不，谢谢你，卢卡。我只是……再给我一点……不，再给我两天时间就好。”
“该说抱歉的是我，凯特琳……愿女神与你同在。”
整理好衣服的凯特琳匆匆离去，看着她背影的卢卡怅然若失。他回到教会，要了一间忏悔室向神祈祷，繁复的经文从口中诵出，受到激发的符文常亮常新。女神垂怜，火焰的种子一如既往地在心头萌芽。
===
“你说——他是土匪的孩子？可那又怎样，他这么小的年纪，参与过那些坏事吗？”
“这倒是没有，那个男人把自己老婆献给二当家后巴不得没人知道他还有个儿子。”
下午，李明稍微更改了一下工作计划，叫来两个村民帮忙挖坑。蘑菇田里产生的废气主要是含氮含硫的小分子有机物，这里之后会改建成碱池，专门用来回收处理。31号也不嫌脏嫌臭，主动过来帮忙挑土，结果就被以前的仆人认了出来。李明和村民并未刻意压低音量，听在耳里的31号也放下了心。
不过31号毕竟只是个孩子，挑了一个多小时就没什么力气了。很快，挖完坑的村民拍拍屁股去河边洗澡了，只留下他一个人一担又一担地愚公移山。李明抄了把铲子跳进坑里，一边把土墙夯实，一边往里头种下菌丝进一步加固。
“怎么样，小子，第一天干活能吃得消吗？”
31号有些拘谨地回答：
“还……还行。大人，我听说是您把镇子上的坏人打跑了？”
“不是打跑，是打死了，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扛着扁担的31号有些惊讶地回头，但李明的身影完全被大坑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大人，他们一般不像您说得这么直白。”
“哦，抱歉，我以为这世道的孩子也见惯生死了呢，没什么好避讳的。”
31号嘿了一声，吃力把两筐土放下后踢倒，一路小跑地坑边赶。他偷偷瞄了一眼戴着斗笠在坑里干活的李明，也没多长三头六臂的，鬼使神差地多说了一句。
“大人……其实您说得没错，没什么好避讳的，只是……唉，您能帮帮我吗？”
李明又在墙的表面找到一块不平整的石头，使劲拽出来后才发现里头还挺大一块，便用菌丝裹了点土往里头填上，最后再用铁铲敲实。
“你先具体说说呗，不说我怎么知道要不要帮。”
31号沉默地铲完土，又嘿地一声将它们吃力地挑起后才继续说：
“我妈妈前天的时候，胳膊上青了好大一块，但她说是自己磕的，就只抹了两把锅灰。这两天都没烧火做饭，也拦着我不让去厨房，搞不好是刚求来的火种又灭了。还有小黄——它是跟我一起长大的——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在外头走丢了，而且她也不让我出去找。”
31号的声音越来越细，说话的内容也越来越琐碎，这种抱怨式的发泄并非求助时应有的态度，除非——
“火不是问题，但别的事情你再好好理理，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31号连续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下定决心吞吞吐吐地说：
“我……我不知道，大人。但……但是我害怕是爸爸回来了，他以前就经常……经常打妈妈。”
“这仅仅是猜测，你之前有和别人讲过吗？”
“没……没有，我只听见过几次声音，但妈妈都说是我听错了。而……而且就算是我看见了，大人们也不会相信我的。”
“确实，我也无法采信这种凭空的猜测。但如果你今天能挑完这堆土，我可以去你家帮厨房重新点上火。”
===
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村民们把砍下来的木头在桥兽身上捆好，清点完人数后只留下三具无头和一匹菌马，准备收队回镇。
“李明，真的不需要我们留几个下来看守吗？这可是你新种的蘑菇田，万一有人想搞破坏？”
“不用，他们要是急着想来送死，大家有了闪失反而不好。”
盖瑞只是随口提醒一句，见李明自有打算后便不再追问。回镇后，李明向负责守门的神官问了声好，便堂而皇之地带着队伍回到这片“被污染”的土地。令他颇感欣慰的是，负责采购的村民在市场上买到了一些块茎类作物，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考虑起改善口感的问题了。
31号厚着脸皮多蹭了一顿晚饭，吃饱喝足后带着李明来到镇子边缘的一座小破屋前。可他刚一敲门，门却直接向内推开了。除了开门的吱呀声外，屋内再无任何动静，他的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
“咦？妈妈出门的时候没锁吗？”
李明打了一个响指，指尖升起的火焰将屋内稍稍照亮。跨过一个翻倒的矮凳，两人在床上找到了安然入眠的凯特琳。她的衣衫略有不整，双臂有被暴力摧折的痕迹。在31号绝望的嘶鸣声中，李明平静地问道：
“你早上出门的时候都还是好的，对吗？”
“是……是的。”
“需要我帮忙，对吧？”
“求您了，大人。”
李明双手背在身后，触须钻破衣服如树枝般升起，在半空中点燃一团团火焰将一切的罪行照亮。灵能之眼的功率全开，他要解读这间小屋内留下的每一处痕迹。在翻腾的以太海洋中，无数信息汇成涓涓细流，接入他的灵能结构之中。
用情感来索求，以理智来解读。空中的火焰渐渐连成一片，如瀑布般在墙边流下，却不烧毁任何带有实体的东西，就连室内的空气温度也没有再上升一度。跪倒在地的31号几乎要丧失言语的能力，直到李明开始用机械化的语气向他询问：
“31号，你去检查家中有无财富失窃。若有，回忆下镇子上赌坊、青楼等娱乐设施的位置，只需要告诉我大致方向即可。”
31号的脑子还是浑的，但身体已经自发地行动了起来。真可怕啊，但——现在是不是越可怕越好呢？在他漫无边际地发散着思维的同时，李明继续毫无感情地播报着：
“案犯至少三人，皆为男性。身高168、171、182cm，体重58、67、99kg，DNA均已记录完成。其中至少两人体毛浓密过甚，一人跛脚，一人肺部有旧伤。已扫描2km范围，发现一人符合条件，目标已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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