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净火
名为歌莉娅的沙民便是埃里奇身边的那位舞女，不过她现在已经换上了正经的衣服，只要压低帽檐遮挡住额头上的烙印，就可以像普通镇民一样自由行动了。起初被拍到肩膀时，歌莉娅还有些惊慌，但当她看清是李明的触须后，反倒松了一口气。
“明大人，您吓了我一跳。”
“这般丑陋模样，你倒是一点不怕。”
将触须变化回手臂的李明略作寒暄，从怀中拿出一本簿子与一支炭笔，
“市集上是为了让镇民们尝个鲜，教会如果有大额订单的需求，我还可以给你们打折。”
“倒也不是……算了，我就直接坦白了，您先别和主教大人说。”
李明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但还是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教会之前统计……受灾情况的时候发现一批孤儿，就代为收养了。但是我上周过去帮忙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的伙食很差，甚至孩子们还会在大人背后争抢面包。所以，我就想着下次多带点好吃的过去，尽量帮帮他们。”
“那你犯了许多错误。”
光是听歌莉娅这么描述，李明都觉得不存在的血压要上头了，
“首先，这不是一件小事，你应当知会埃里奇一声。其次，孩子们吃不饱和他们内部有倾轧现象是两个不同的问题。后者也需要及时处理，不过现在时机不太好，嗯……埃里奇给你透露过吧，要打仗了。”
歌莉娅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李明继续说道：
“倒也不必太紧张，只是多占据一些精力罢了。扯远了，我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孩子们吃饭都成问题可能不仅仅是供应不足。
这样吧，我先给你写个条子，就说下周开始按矿工们补助的水准给孩子们也送一份蘑菇干。如果管事的人消息不太闭塞的话，应该会稍微收敛一些。”
李明从簿子上随手扯下一张纸就开始写了起来，但歌莉娅收下后却并未直接离开。再三踟蹰后，她还是最终开口：
“明大人，谢谢您为镇子做的这些。但……我还是不明白您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我想要见到人类重新遨游星海，想要理解世间万物运转的原理，想要将追逐混沌者狗头敲爆……但对于你们而言都太远了，先从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做起吧。”
===
这头歌莉娅刚走没多久，镇门那边又出了状况。外出侦察敌情的三人小队只回来两人一马，染血的角马冲过镇门发出最后一声长嘶栽倒在地，被扎成刺猬的卢卡和他怀中昏迷的神官齐齐跌落下来。
“警戒，不要慌乱！你，快去教会请主教大人。”
一闪而逝的惊慌后，领队的红发修女很快恢复镇定，指挥剩下的守卫们重新保持住阵型。她抽出腰间的长刀，轻轻低吟女神的教诲后为其附上火焰，挑断将卢卡与另一名修士绑在一起的绳带。于刀尖竖立的火焰形态完整，仅受到卢卡粗重的喘息而产生轻微晃动，这令她安了不少心。
“卢卡修士，请报告你的状态。”
“侦察完……咳咳……完成，快……快通知……”
“请报告你的个人状态。”
卢卡又猛烈地咳嗽了一声，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两下后，眼皮终于没能抵挡住沉重的倦意。修女下意识地弯下腰，狭长的刀身差一点就要击中地面，幸好仍在摇曳的火苗很快就让她清醒过来。确认完卢卡还有呼吸后，她重新板起脸，朝身旁一路小跑拿来医疗箱的副手使了个眼色。
副官握紧刀柄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带着火苗的刀尖停在修女颈脖外一尺的距离。修女则已经快速地跪坐在卢卡身旁，扯开染血的教袍一边为他清创，一边骂骂咧咧地嘟囔着。
“死鬼卢卡，又让老娘来给你擦屁股。再最后信你一次，要是出了问题咱俩一起玩完。”
===
“这边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搭把手吗？”
最先赶到镇门方向的是李明，刚向守卫们证明自己的身份没多久，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叫骂。正在抢救卢卡的修女额角不断有大颗的汗珠滑落，但仍然敏锐地感知到了他。
“谁放他进来的，自觉去禁闭室报道。”
“我身手太好，他们拦不住。”
李明从两位面露尴尬的守卫中间钻了进来，扫视一圈现场。尽职尽责的角马倒在地上张口闭眼，舌化血沫，已然是没得救了。卢卡得到了修女的悉心照顾，已经脱离了危险，倒是被他抢下来的另一名修士左腿失血严重，尚在休克之中。
“这边还倒了一个。”
“忙不过来，先救价值高的。”
“那我代劳了。”
拟态的手臂拆解为丝线，从教士左腿的创口之中钻入。致命的孢子将细胞榨干，成为坏死的淤积堵塞血管。细小的触须绕开神经长途跋涉，直接刺激心肺，维持血氧循环不断。
===
“臭小子，别让我逮到你！看什么看，有人溜进来了你们不知道报告吗？今天晚饭减半。”
愤怒的孤儿院门卫发现了木制围栏上缺口，然而肇事的31号早已不见踪迹，只能把气撒在孩子们身上。被训斥的孩子紧紧攥住口袋里的蘑菇干，但还是要做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频频后退。
这副可怜的模样果然取悦了门卫，他随手一鞭在门框上溅起零星木屑后，竟未继续追打就急着换班离开了。之前四散而逃的孩子们从各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围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吵闹。
“我就说和那个野种沾上关系准没好下场，他倒是来得快去得快，我们不还得留在这里挨骂？”
“这些话你怎么不当着他的面说？”
“嘿，那小子三斧头就把那么粗的木头砍了，你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在人家面前多废话啊。”
“苟……苟……”
“是苟富贵，勿相忘。怪了，那小子是去砍树还是去念书了啊。”
念了点书的31号现在正缩着脖子被黑板老师一顿痛批，甚至构成像素点的生物质都因为变色过度频繁出现了轻微故障。
“让你跑有让你跑这么快吗？误导做了吗，隐蔽做了吗？你考虑过给下次潜入做铺垫吗？”
“我……我知道错了，老师，您先消消气。”
“气？我……算了，你现在赶快回安妮塔那里拿一小袋盐送到镇门。你卢卡叔叔和一个同事受了点伤，需要补液。”
“啊？好，我这就去。”
===
镇门口，跪在卢卡身边的修女突然站起身来，用扯短的袖子抹了两把汗后，转身对李明咧嘴一笑。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这样直接和被污染者接触是有风险的。”
“什么风险？”
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敌意的修女脸上的坏笑更胜了。
“虽然大部分游魂感染都发生在咬伤与抓伤的病例中，但其实也有小部分病例是由眼睛、嘴巴或伤口处的体液接触引起的。明大人，要不要去那边的火堆测试一下，自己有没有中招啊？”
“那看来我运气很好。”
李明打了个响指，随手生起的火焰呈完美的水滴型。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修女扫兴地撇撇嘴，将尚在昏迷的卢卡上半身抓起来靠在自己腿上。两人在火焰与寒风的围绕中沉默地等来了埃里奇。
“明？你怎么也来了。”
“路过听到有些动静，这位修女可以作证我是来帮忙的。”
“具体什么情况，戴拉？”
埃里奇看着地上的绷带和血斑，不禁皱了皱眉。戴拉修女恭谨地行了一个教礼后，言简意赅地说：
“约半小时前卢卡教士单骑冲撞镇门，报告侦察任务完成后昏迷，未报告个人状况。我根据火焰形态法判断，他并未受到中度以上污染，故实施战场急救。约十分钟后，明大人赶到现场，对一同带回的安森教士进行抢救。”
“按照净化的程序，状态不明者受月与火之考验，你可有异议？”
戴拉闭上眼睛，抿住嘴唇摇了摇头。埃里奇又看向李明，使了个眼色，但李明只是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学着修女也摇了摇头。
===
埃里奇叹了口气，吩咐手下的人退远一些。黄昏的夕阳仍挂在天边将落未落，人造的银月幻影又在另一端升起。一幕极小型的水滴型梦界将五人笼罩，其中的天色瞬间变暗，即便是这轮残日也无法与皓月争辉。
银光洒下，晦气暗生，漆黑的烟雾普通瓦斯般被没有温度的火焰点燃。戴拉身上燃起的最为轻微，而卢卡与安森周围缠绕的黑气几乎要将他们的面容遮盖，只能隐约听出其下传出痛苦的哀鸣声。至于李明，虽然面无表情地捏着下巴思索着什么，但是身上的火光都快要窜到天上去了。
卢卡疼得在地上打滚，指头抠在地上留下五个血洞。但他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踉踉跄跄。一抹坚韧的银芒在浑身的黑雾中若隐若现，却也越来越亮。火焰与黑雾互相缠绕，也愈发高涨起来，然而这般虫茧终究无法将他困死。
“死开！”
“原来如此。”
卢卡的怒吼与李明的低吟几乎在同时脱口而出。久经黑雾困扰的银芒终于得以彻底绽开，与天阶流水的月色相辉，将他身上丑恶的雾气斩成七零八落的碎块。卢卡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睁开双眼，捂住胸肺咳出最后一口黑血，周身银白的气芒凝露成珠，将散落的黑气包裹成琥珀。
还未等埃里奇道一声恭喜，李明身上也出现了异动。冲天的黑雾与火焰如同蛋壳般裂成两半后倒向两边，居中的李明一尘不染，好似个没事人一般再敲一个响指。地上的火焰陡然熄灭，又于半空中突然出现，却不再如狼似虎地扑向黑雾，只是留在原地安静地燃烧。可就是这样凭空的自燃，却令那地上的黑雾不停地翻涌、收缩，直至最后化为虚无，连一阵青烟都未留下。
“凡非正交，皆可投影。妙啊，不愧为女神之法。”
轻盈的火焰化形飞鸟，停落在戴拉肩头。三两口便将虫蝇般的黑气啄食后，又跳跃到地上的琥珀旁边大快朵颐起来。只有可怜的安森教士，待到巨大的鹈鹕将他从黑雾中救出时，已经被烧得目光呆滞、奄奄一息了。
“唉，送去藏经院休养吧。卢卡，你感觉怎么样？”
埃里奇又叹了口气，心里却反倒踏实了一点。月华定影，烈火驱邪，净化的仪式本就如此残酷。即便是在感染的初期，也只有极少数信仰坚定的人才能像自己和卢卡那样寻回自我。至于李明，他邪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主教大人，我好多了。咳咳，根据秘法的探查，敌人中游魂的数量在800~1600的范围之内，其中有小股部队已经离开了树林。而……而且它们中出现了很多未在卷宗中记载的新形态，可以伪装成矮灌木，我们小队就是在准备撤退时遭到了埋伏。艾……艾洛克他为了掩护我们……”
“教会会照顾好他的家人的。戴拉，你等下就护送二位回去休息吧。明，你打算解释下刚才做了些什么吗？”
虚幻的银月在无声中消散，戴拉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阵晕眩。但比起这点轻微的不适，她更好奇李明施展的神奇法术。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下，李明点点头，开始讲解起了法术原理。
“其实很简单，你们教会的法术为游魂的——姑且称之为病毒吧——在月光的梦界中留下投影。就是你们看到的那股黑气，虽然构成它们的个体是更为细小的颗粒。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法术被发明出来一定不是为了针对游魂的。”
埃里奇点了点头，李明继续说道：
“本来月光洒下的火焰会烧灼影子，不过投影毕竟只是投影，并非本体。但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思路，游魂的病毒在现实中几乎没留下任何踪迹，也就是几乎正交的。而它在这个梦界中留下的投影，和投影运动的轨迹，则暴露了很多它真实坐标的信息。
根据这两点，在我测算了一些这个梦界的基本信息后，便可以写出病毒本体所满足的运动方程。联立后可以得到形式为……”
“打住吧，明，我们完全听不懂。”
正在兴头上的李明停下讲解，听众里只有不省人事的安森脸上没有露出痛苦地表情。
“不是，你们这教会不教数学的吗？”
“明大人，您吓了我一跳。”
“这般丑陋模样，你倒是一点不怕。”
将触须变化回手臂的李明略作寒暄，从怀中拿出一本簿子与一支炭笔，
“市集上是为了让镇民们尝个鲜，教会如果有大额订单的需求，我还可以给你们打折。”
“倒也不是……算了，我就直接坦白了，您先别和主教大人说。”
李明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但还是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教会之前统计……受灾情况的时候发现一批孤儿，就代为收养了。但是我上周过去帮忙的时候却发现他们的伙食很差，甚至孩子们还会在大人背后争抢面包。所以，我就想着下次多带点好吃的过去，尽量帮帮他们。”
“那你犯了许多错误。”
光是听歌莉娅这么描述，李明都觉得不存在的血压要上头了，
“首先，这不是一件小事，你应当知会埃里奇一声。其次，孩子们吃不饱和他们内部有倾轧现象是两个不同的问题。后者也需要及时处理，不过现在时机不太好，嗯……埃里奇给你透露过吧，要打仗了。”
歌莉娅忧心忡忡地点了点头，李明继续说道：
“倒也不必太紧张，只是多占据一些精力罢了。扯远了，我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孩子们吃饭都成问题可能不仅仅是供应不足。
这样吧，我先给你写个条子，就说下周开始按矿工们补助的水准给孩子们也送一份蘑菇干。如果管事的人消息不太闭塞的话，应该会稍微收敛一些。”
李明从簿子上随手扯下一张纸就开始写了起来，但歌莉娅收下后却并未直接离开。再三踟蹰后，她还是最终开口：
“明大人，谢谢您为镇子做的这些。但……我还是不明白您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我想要见到人类重新遨游星海，想要理解世间万物运转的原理，想要将追逐混沌者狗头敲爆……但对于你们而言都太远了，先从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做起吧。”
===
这头歌莉娅刚走没多久，镇门那边又出了状况。外出侦察敌情的三人小队只回来两人一马，染血的角马冲过镇门发出最后一声长嘶栽倒在地，被扎成刺猬的卢卡和他怀中昏迷的神官齐齐跌落下来。
“警戒，不要慌乱！你，快去教会请主教大人。”
一闪而逝的惊慌后，领队的红发修女很快恢复镇定，指挥剩下的守卫们重新保持住阵型。她抽出腰间的长刀，轻轻低吟女神的教诲后为其附上火焰，挑断将卢卡与另一名修士绑在一起的绳带。于刀尖竖立的火焰形态完整，仅受到卢卡粗重的喘息而产生轻微晃动，这令她安了不少心。
“卢卡修士，请报告你的状态。”
“侦察完……咳咳……完成，快……快通知……”
“请报告你的个人状态。”
卢卡又猛烈地咳嗽了一声，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两下后，眼皮终于没能抵挡住沉重的倦意。修女下意识地弯下腰，狭长的刀身差一点就要击中地面，幸好仍在摇曳的火苗很快就让她清醒过来。确认完卢卡还有呼吸后，她重新板起脸，朝身旁一路小跑拿来医疗箱的副手使了个眼色。
副官握紧刀柄的双手微微有些颤抖，带着火苗的刀尖停在修女颈脖外一尺的距离。修女则已经快速地跪坐在卢卡身旁，扯开染血的教袍一边为他清创，一边骂骂咧咧地嘟囔着。
“死鬼卢卡，又让老娘来给你擦屁股。再最后信你一次，要是出了问题咱俩一起玩完。”
===
“这边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搭把手吗？”
最先赶到镇门方向的是李明，刚向守卫们证明自己的身份没多久，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叫骂。正在抢救卢卡的修女额角不断有大颗的汗珠滑落，但仍然敏锐地感知到了他。
“谁放他进来的，自觉去禁闭室报道。”
“我身手太好，他们拦不住。”
李明从两位面露尴尬的守卫中间钻了进来，扫视一圈现场。尽职尽责的角马倒在地上张口闭眼，舌化血沫，已然是没得救了。卢卡得到了修女的悉心照顾，已经脱离了危险，倒是被他抢下来的另一名修士左腿失血严重，尚在休克之中。
“这边还倒了一个。”
“忙不过来，先救价值高的。”
“那我代劳了。”
拟态的手臂拆解为丝线，从教士左腿的创口之中钻入。致命的孢子将细胞榨干，成为坏死的淤积堵塞血管。细小的触须绕开神经长途跋涉，直接刺激心肺，维持血氧循环不断。
===
“臭小子，别让我逮到你！看什么看，有人溜进来了你们不知道报告吗？今天晚饭减半。”
愤怒的孤儿院门卫发现了木制围栏上缺口，然而肇事的31号早已不见踪迹，只能把气撒在孩子们身上。被训斥的孩子紧紧攥住口袋里的蘑菇干，但还是要做出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频频后退。
这副可怜的模样果然取悦了门卫，他随手一鞭在门框上溅起零星木屑后，竟未继续追打就急着换班离开了。之前四散而逃的孩子们从各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围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吵闹。
“我就说和那个野种沾上关系准没好下场，他倒是来得快去得快，我们不还得留在这里挨骂？”
“这些话你怎么不当着他的面说？”
“嘿，那小子三斧头就把那么粗的木头砍了，你借他一个胆子也不敢在人家面前多废话啊。”
“苟……苟……”
“是苟富贵，勿相忘。怪了，那小子是去砍树还是去念书了啊。”
念了点书的31号现在正缩着脖子被黑板老师一顿痛批，甚至构成像素点的生物质都因为变色过度频繁出现了轻微故障。
“让你跑有让你跑这么快吗？误导做了吗，隐蔽做了吗？你考虑过给下次潜入做铺垫吗？”
“我……我知道错了，老师，您先消消气。”
“气？我……算了，你现在赶快回安妮塔那里拿一小袋盐送到镇门。你卢卡叔叔和一个同事受了点伤，需要补液。”
“啊？好，我这就去。”
===
镇门口，跪在卢卡身边的修女突然站起身来，用扯短的袖子抹了两把汗后，转身对李明咧嘴一笑。
“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这样直接和被污染者接触是有风险的。”
“什么风险？”
带着一丝若有若无敌意的修女脸上的坏笑更胜了。
“虽然大部分游魂感染都发生在咬伤与抓伤的病例中，但其实也有小部分病例是由眼睛、嘴巴或伤口处的体液接触引起的。明大人，要不要去那边的火堆测试一下，自己有没有中招啊？”
“那看来我运气很好。”
李明打了个响指，随手生起的火焰呈完美的水滴型。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修女扫兴地撇撇嘴，将尚在昏迷的卢卡上半身抓起来靠在自己腿上。两人在火焰与寒风的围绕中沉默地等来了埃里奇。
“明？你怎么也来了。”
“路过听到有些动静，这位修女可以作证我是来帮忙的。”
“具体什么情况，戴拉？”
埃里奇看着地上的绷带和血斑，不禁皱了皱眉。戴拉修女恭谨地行了一个教礼后，言简意赅地说：
“约半小时前卢卡教士单骑冲撞镇门，报告侦察任务完成后昏迷，未报告个人状况。我根据火焰形态法判断，他并未受到中度以上污染，故实施战场急救。约十分钟后，明大人赶到现场，对一同带回的安森教士进行抢救。”
“按照净化的程序，状态不明者受月与火之考验，你可有异议？”
戴拉闭上眼睛，抿住嘴唇摇了摇头。埃里奇又看向李明，使了个眼色，但李明只是摆出一副好奇的表情，学着修女也摇了摇头。
===
埃里奇叹了口气，吩咐手下的人退远一些。黄昏的夕阳仍挂在天边将落未落，人造的银月幻影又在另一端升起。一幕极小型的水滴型梦界将五人笼罩，其中的天色瞬间变暗，即便是这轮残日也无法与皓月争辉。
银光洒下，晦气暗生，漆黑的烟雾普通瓦斯般被没有温度的火焰点燃。戴拉身上燃起的最为轻微，而卢卡与安森周围缠绕的黑气几乎要将他们的面容遮盖，只能隐约听出其下传出痛苦的哀鸣声。至于李明，虽然面无表情地捏着下巴思索着什么，但是身上的火光都快要窜到天上去了。
卢卡疼得在地上打滚，指头抠在地上留下五个血洞。但他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踉踉跄跄。一抹坚韧的银芒在浑身的黑雾中若隐若现，却也越来越亮。火焰与黑雾互相缠绕，也愈发高涨起来，然而这般虫茧终究无法将他困死。
“死开！”
“原来如此。”
卢卡的怒吼与李明的低吟几乎在同时脱口而出。久经黑雾困扰的银芒终于得以彻底绽开，与天阶流水的月色相辉，将他身上丑恶的雾气斩成七零八落的碎块。卢卡这才如梦初醒般地睁开双眼，捂住胸肺咳出最后一口黑血，周身银白的气芒凝露成珠，将散落的黑气包裹成琥珀。
还未等埃里奇道一声恭喜，李明身上也出现了异动。冲天的黑雾与火焰如同蛋壳般裂成两半后倒向两边，居中的李明一尘不染，好似个没事人一般再敲一个响指。地上的火焰陡然熄灭，又于半空中突然出现，却不再如狼似虎地扑向黑雾，只是留在原地安静地燃烧。可就是这样凭空的自燃，却令那地上的黑雾不停地翻涌、收缩，直至最后化为虚无，连一阵青烟都未留下。
“凡非正交，皆可投影。妙啊，不愧为女神之法。”
轻盈的火焰化形飞鸟，停落在戴拉肩头。三两口便将虫蝇般的黑气啄食后，又跳跃到地上的琥珀旁边大快朵颐起来。只有可怜的安森教士，待到巨大的鹈鹕将他从黑雾中救出时，已经被烧得目光呆滞、奄奄一息了。
“唉，送去藏经院休养吧。卢卡，你感觉怎么样？”
埃里奇又叹了口气，心里却反倒踏实了一点。月华定影，烈火驱邪，净化的仪式本就如此残酷。即便是在感染的初期，也只有极少数信仰坚定的人才能像自己和卢卡那样寻回自我。至于李明，他邪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主教大人，我好多了。咳咳，根据秘法的探查，敌人中游魂的数量在800~1600的范围之内，其中有小股部队已经离开了树林。而……而且它们中出现了很多未在卷宗中记载的新形态，可以伪装成矮灌木，我们小队就是在准备撤退时遭到了埋伏。艾……艾洛克他为了掩护我们……”
“教会会照顾好他的家人的。戴拉，你等下就护送二位回去休息吧。明，你打算解释下刚才做了些什么吗？”
虚幻的银月在无声中消散，戴拉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阵晕眩。但比起这点轻微的不适，她更好奇李明施展的神奇法术。在一众期待的目光下，李明点点头，开始讲解起了法术原理。
“其实很简单，你们教会的法术为游魂的——姑且称之为病毒吧——在月光的梦界中留下投影。就是你们看到的那股黑气，虽然构成它们的个体是更为细小的颗粒。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法术被发明出来一定不是为了针对游魂的。”
埃里奇点了点头，李明继续说道：
“本来月光洒下的火焰会烧灼影子，不过投影毕竟只是投影，并非本体。但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思路，游魂的病毒在现实中几乎没留下任何踪迹，也就是几乎正交的。而它在这个梦界中留下的投影，和投影运动的轨迹，则暴露了很多它真实坐标的信息。
根据这两点，在我测算了一些这个梦界的基本信息后，便可以写出病毒本体所满足的运动方程。联立后可以得到形式为……”
“打住吧，明，我们完全听不懂。”
正在兴头上的李明停下讲解，听众里只有不省人事的安森脸上没有露出痛苦地表情。
“不是，你们这教会不教数学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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