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吃鸡

    事情是这样的:村里有个刘老汉,是村里的老私塾先生。刘老汉有仨儿子,都五大三粗,身强体壮,可就是脑子不大灵光。说他们傻吧也不完全,说他们不傻吧?又对不起他们的做的事。总之是让人既捉急又无奈。

    说一个他家的故事吧:

    有一次,刘老汉走亲戚去了,村里一帮小孩儿商量要吃他家的鸡。于是,跟三个儿子商量说:“我们每家出一只鸡,我们每天烧一只分着吃,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吃鸡了。”

    三个儿子一盘算:“别人家都是自己吃,他们是三个人吃,划算啊!”就答应了。

    大家商量抓阄。十五个孩子,做了十三个阄(三个儿子共用一个阄),让他们弟兄仨出一个代表先抓,弟兄仨一人抓了一遍:三次都是先吃他家的鸡。

    于是,一群孩子在哥仨儿带领下,去他家挑了一只最肥的鸡,来到远离村子小溪边,简单处理了,用荷叶一裹,拿湿泥巴一包,在地上挖个灶,将鸡埋到里面,烧熟了,大家分着吃了。

    十五个孩子吃得飘飘欲仙,以至村里的狗集体合唱了半个时辰,部分环节似乎还分了男生部和女生部,交替着唱。

    家长们的鼻子没有狗的好使,自然不知道自家的狗莫名地发什么彪。因此,家家户户的狗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体罚教育,具体程度,依主人当日心情而定。

    第二天,轮到第二家的孩子抓阄,结果抓出来还是吃刘老汉家的鸡。弟兄仨又去家里挑了一只鸡,仍旧是最肥最大的。

    村里的狗当天又受到了体罚。

    第三天,第三家的孩子抓阄,抓出来的依旧是刘老汉家。弟兄仨一商议:“咱们三个人,他们每家才一个人,连吃三天咱家的,再吃他们家的,也不亏。”于是,他们又去自家抓了一只鸡。十五个孩子吃一只鸡,每个人分到的不多,自然是风卷残云,连骨头都不剩。

    村里的狗当天又被体罚了。

    第四天,轮到第四家的孩子抓了,还是刘老汉家。弟兄仨凑到一旁偷偷说:“咱仨饭量大,吃得比他们都多,今天还吃咱家的鸡,也还行。”于是,又去抓了一只,照例烧了。

    村里的狗又被打了。

    第五天,是第五家的孩子抓。弟兄仨隐隐觉得不对劲,似乎有诈。待第五个孩子要下手抓的时候,弟兄仨中的老大突然按住他的手说:“等等,让老六抓。”

    排行老六的说:“明天才轮到我啊。”老大说:“就你抓。”老六丧着个脸征求大家的意见,其他小伙伴都表示同意,老六这才咧开了嘴去抓,结果还是刘老汉家。弟兄仨一拍大腿说:“嗨!真倒霉!”

    于是,他们家又少了一只鸡。

    第六天,是昨天那没抓的老五抓。结果,老五刚要抓的时候,弟兄仨中的老二一脸紧张地按住了他,额头冒着汗说:“我来。”老五说:“我还一次没抓呢。说好的轮着抓的。”

    “就我来抓!你们肯定捣鬼了!要不然怎么老是我家,我自己抓才放心。”老二着急地说,其他俩兄弟同声附和。

    其余小伙伴说:“你们不遵守游戏规则,如果你来抓,今天还是你家,我们要吃两只鸡。”

    “两只就两只,我就不信,一连六天都是我家。”老二伸长了脖子道。

    “对,今天抓着谁,就吃他家两只鸡!”其他俩弟兄满脸通红附和道。

    于是,那天刘老汉家的鸡笼里一下少了两只鸡。

    那天,村里的狗叫得格外欢,有的甚至要跳上墙头,还有的急得就地刨土,仿佛要挖个地道钻出去。

    村民们奇怪的是:自家的狗吠了半天,应该口干舌燥才对,咋他家的狗却边叫边口水乱甩。喂它们吃的,还一副“老子不吃”的嫌弃表情。

    真是不识抬举啊!

    那天村子里的狗受到了有史以来最惨痛的教训。

    村子上空飘荡着一片狗界的鬼哭狼嚎,刘老汉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刚进村子,就被这村子里的诡异氛围惊住了。

    他看看身后的路,确定没走错。又看看村头那棵百年老槐,更坚定了自己的观点。他大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随着“嗷”得一声惨叫,一个黑色物体从村头蹿了出来,擦着刘老汉的裤腿就不见了踪影,刘老汉根本没看清楚是什么,只是自己吓得原地跳了一下。

    接着,老邻居柱子举着镰刀杀气腾腾冲着自己奔而来,他吓坏了,满脸肌肉乱抖,牙齿咔咔打颤,就在柱子即将冲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扯着嗓子道:“柱子,你饶了我吧。我老实交代,我只摸过你媳妇的奶,别的啥也没做。”

    已经从他身边蹿过去的柱子,登时刹车,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回过头来,一脸惊讶地盯着他,道:“你说啥?”

    刘老汉撇了一眼柱子高举的镰刀,浑身筛糠,交代道:“那天在玉米地里,我看你没在,就去摸了她一下奶,当时她也没反抗啊。”

    当时没反抗,事后告黑状,不地道啊。

    “啥?”柱子满眼通红,一脸吃惊。

    “柱子,你别生气,我那天也是猫尿灌多了。我!我!我不是人!”他一边服软,一边扇自己巴掌。

    “摸过几次?”柱子一脚揣在他身上。

    “一次,就一次。”

    “嗯?”柱子将镰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啊,啊,我说,我说,还吃了一次。你媳妇说让我吃了她的奶,就别收你家小柱子的学费了,还让我好好教你家娃。”

    “啊?”柱子一听,怒火中烧,将镰刀摁在他脖子上:“还有吗?”

    刘老汉的脖子渗出殷殷血迹,他顿时哭起来,“没了。没了。真没了。我发誓。我再不是人,也不能干那出格的事。”

    “妈的!”

    柱子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哐哐朝身上跺了几脚,又在他脸上啐了口浓痰,提着镰刀向家里奔去。

    他手指滴滴答答淌着血,嘴里骂道:“草他娘的!今天老子让狗咬了,没想到媳妇早让狗咬了!”

    刘老汉还没到家,就听到柱子媳妇杀猪般的嚎,槐树下,几个老太太坐在那里晒太阳,说道:“八成又生了。”

    “生个屁。”刘老汉啐了口唾沫,道。

    “啥?生个鸡?还下个蛋呢。小刘子打小没正形,还私塾先生呢。”老太太笑道。

    刘老汉没搭理她,推门进了自家院儿。

    一进院子,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院子里好像比往日安静不少,尤其在隔壁鬼哭狼嚎的衬托下,自家的院子显得格外安静。

    是冷清。

    鸡!少了鸡!刘老汉一个机灵,急忙跑去鸡圈数鸡:“一、一、一……”

    怎么都数不到二,不是刘老汉不会数数,是鸡窝里就剩一只鸡了——

    还是那只他最讨厌的那只、最黑最瘦的、不爱吃食、爱拧人的杂毛鸡!

    刘老汉觉得心口疼,也搞不清楚是被柱子踹得,还是见丢了鸡疼得。

    便蔫蔫地进了屋,歪到床上,一句话也不说。

    这时候,仨儿子说说笑笑回来了。

    仨儿子进门之前,他正盘算着,要不,借两只蛋鸡去给柱子赔个不是?庄户人家的蛋鸡,那可是摇钱树啊!

    虽然,柱子媳妇的奶很软很香,但柱子的拳头也确实很臭很硬,两相对比,虽然体积、颜色差不了太多,但体验感却是天壤之别。痛定思痛,他决定改邪归正,不再觊觎别人的媳妇,谁叫自己媳妇死得早。

    隔壁又传来柱子媳妇的号丧,并伴随着言语挑衅:“打死我你俩就一样了。”

    刘老汉琢磨着这句话,应该是柱子媳妇威胁柱子的,意思是她死了,柱子就得跟自己一样打光棍儿。女人啊,还真是奇怪,不论什么时候都是她有理。

    刘老汉想想,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捞着,还挨了打,光天化日里还给柱子下个跪,就觉得仿佛是自己被柱子媳妇调戏了,万般委屈、十分憋火。

    就在这时,仨儿子进了门,躺在床上的刘老汉鼻子一抽,“什么味?”

    “你们把家里的鸡吃了?”刘老汉怒斥道。

    “不是我们吃的。是二狗、三毛、四丫、小柱子、癞皮狗、黄蜂……”仨孩子一下子列举出十几个孩子的名字。

    刘老汉听到小柱子的名字一惊,心想,好哇,柱子,我没吃成你老婆的鸡,你儿子倒吃了我家的鸡。便问道:“他们咋都来吃咱家的鸡?你仨是死人哪!”

    仨儿子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刘老汉讲述了一遍,刘老汉一听,怒从心头起,这是村里的孩子集体匡着自己的儿子玩呢。那些阄明明写的都是自己家,自己的傻儿子哟,怎么就让人耍的团团转!

    刘老汉是个读书人,最推崇的是孔子,向来坚持“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优良家风,对儿子们从来都是悉心教导,不不打骂。仨孩子也都是只吃饭不洗碗,还是因为那句“君子动口不动手”。刘老汉洗碗的时候,想的是:为了孩子,自己可以暂时不做君子。

    刘老汉压住怒火,试着启发道:“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打算坚持到底,咱家不是还有十几只鹅吗?”

    “对,爹说过,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对,早晚会吃到别人家的。现在放弃,就亏大了。”

    弟兄仨纷纷表示。

    刘老汉想:“仨兄弟倒是很齐心,这是件好事。”他继续启发道:“会不会是那些阄有问题?”

    “不可能,抓的时候。我们盯得可紧了。”

    “对,咱们六只眼睛盯着哪!”

    “我们也想过,所以,第五天和第六天都实验过了,不是阄的问题。”

    “那些阄最初是怎么写的呢?”刘老汉又问。

    “每人发了一张纸,各人写上自家的名字,揉了,放在一起的。我们仨共同写了一张。”老大说。

    “那如果,其他的孩子写的都是咱家呢?”刘老汉说。

    “不可能,他们那么多人,哪能那么齐心呢!”

    “对啊,他们里面分好几个小帮派呢。”

    “爹,您太单纯啦。您根本不懂,我们的世界有多复杂。”

    仨儿子道。

    刘老汉叹了口气,挥挥手说:“你们出去玩儿吧,爹想静静。”

    “爹,静静上个月就嫁人了。”老大轻声提醒道,脸上却是不忍。

    “滚!”刘老汉提起了鞋板子扔过去,他不想做君子了,他想每人抽他们一千个鞋底子。

    仨儿子鸟兽状散去。

    刘老汉闷闷地躺下,他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受到了好多创伤,且都是内伤。晚饭也不做,没胃口,儿子们连吃了七天鸡也该控控油水了。

    就这么,一直躺到了晚上。睡到半夜,他心里犯起了愁:媳妇死得早,就留下仨宝贝疙瘩,可竟没一个脑子灵光的。家里又穷,将来谁家的姑娘肯嫁过来?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们都打光棍,家里四个光棍也不好看啊。

    就在迷迷瞪瞪、半睡半醒之间,他脑中精光一闪,想出个好办法。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