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溪

    壬纯七年,十月初八。

    虽是隆冬时节,但依旧温暖如春。

    微澜城地处大德南境,与赤荒北境不同,这里终年草木葳蕤,温润宜人。

    唯有城北一带,地势高耸成丘,因地处茶陵山脉阴腹,终年大雾缭绕。

    地志有载:“开城之年,有仙鹿谪居于此,为山雾所困,终不知所踪。”

    此地遂名,困鹿山。

    “尊敬的各位旅客,早上好。很高兴今天由我带领大家来困鹿山一日游。我是您今天的向导,我叫姜吟,大家可以叫我阿姜。”

    向导姜吟是个长相白净清秀的高个小伙,身着一件比他身材还要大一号的茶绿色便服,两只肥大的衣袖走起路来时左摇右摆,跟主人精瘦的身躯极不相称。

    右肩的红袖章上,笨拙的黄色字迹歪歪扭扭地写着“明经林氏甲字六号”。

    在明经林氏的家仆中,但凡能够排在“甲”字辈,不是资历老就是业务能力强。

    可面前的阿姜除了容貌清秀,看上去两样都不占。

    他甚至似乎都未能发觉——此刻,身后那些眼刁的游客们正在心里笑话他身上那件并不合体的衣服。

    真不知他究竟是靠什么跻身甲字辈的。

    “这俗话说啊,千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同日游。

    各位选择今天报咱们的游览团啊,不仅是简单的有缘,而且还特别幸运,因为挑对了好日子——”

    阿姜一边热情地开场,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块红铜闪闪的风向盘。

    上面铜锈斑斑的指向针一动不动,他一龇牙,露出个阳光灿烂的笑脸来:“今日无风,万里晴空。清早大雾尽退,正是饱览山中盛景的绝佳时机。

    我知道咱们今天的很多游客朋友是冲着大德第一深的寒冰潭来的……”

    提到寒冰潭,十来个对阿姜原本爱答不理的游客目光瞬间全都“刷——”地一齐看过来。

    这种场景,阿姜早就习惯了。

    他刻意提高了些嗓门,才道:“寒冰潭宛如仙境,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景。

    不过我接下来要说的注意事项,请各位一定要仔细听,最好一个字都别错过。不然出了事儿,可别怪我阿姜没提前说。”

    阿姜顿了顿,“第一,寒冰潭之水看似清且浅,实则深不见底,绝非凫水之地。

    第二,寒冰潭地表水温热宜人,但一丈之下,就冷如冰窟,绝非泡温泉之选!

    第三,寒冰潭看似平静,但却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潭下暗流涌动,至今不知其源,也不知其终点。听说早年有人不慎落水,基本有去无回……”

    阿姜着重强调道:“各位报团之前可都是签过免责契约的,所以您可千万别因一时兴起,以身犯险!若想泡温泉,咱们抱朴山庄里有的是……

    都记清楚了吗?”

    “记清楚了!”

    “记清了。”

    人群角落里,一身披青绿色斗篷的女子小声嗫嚅着。

    在三五成群的游客之中,她显得那样形单影只,犹如一只掉队孤雁,让人心怜。

    阿姜自然注意到了她的与众不同。但他并未多想,毕竟她是那样年轻漂亮,虽有几分忧郁写在眉间,但应该还不至于做傻事。

    至于她为何一人来到此地,阿姜并不多问。

    “苑小姐,”阿姜主动走来,随即露出个标准的迎客笑:“林中多险,您若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女子警觉地抬眼看着他,只“嗯”了两声,并未多言。

    可阿姜打量的视线却仍未离开,女子浑不自在。

    眼中闪过一丝厉芒,转而侧向一旁,戴上硕大的斗帽,俨然一副想要与世隔绝的状态。

    阿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收回心思,带队游览。

    隆冬时节,百兽尽藏。

    空山人迹处,红叶与白霜。

    此次报团来困鹿山旅游的人,一半是城中富户家的千金。另一半是她们随行的仆人。

    这些富家千金完全不用为生计发愁,每日所想,皆是生年不满百,何不秉烛游。

    今日,困鹿山没有缭雾遮眼,千般妩媚,万般姿态,尽收眼底。

    徜徉山水之间,这些盛装出行的小姐们临溪而憩,香扇扑蝶,泥炉煎茶,采花做簪,轻歌曼舞,甚是快活逍遥。

    阿姜难得有幸欣赏到这么赏心悦目的画风,眼睛里止不住地往外偷偷冒泡泡——要是能把她们全都娶回家,那我这辈子可就太值了!

    “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想什么呢!”

    侧后方,突然飞来一个雪球,正正砸在了阿姜的耳朵上。

    松软的雪一下四裂开来,冰冷的雪丁钻进衣领里,叮得他浑身一颤。

    “谁啊,谁他妈的偷袭老子?”

    美梦被人搅扰,阿姜有些恼火。

    不远处,一道玄色身影从一棵大榕树上垂下,一张倒挂的黑鬼面具让人眼前一瘆。

    “你怎么出来了?”

    阿姜捏着嗓音,眼里尽是嫌弃跟厌恶,倒不完全是因为他刚才被吓了一跳——而是来者穿一身黑衣到访,让他莫名觉得很不吉利。

    “你出来作甚?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来煞风景!”阿姜不耐烦道。

    面具之下,发出一声冷笑。

    来人的脚背倒勾在树上,双手抱臂,锐如鶻隼的目光一直盯着溪边那抹形单影只的晴绿。

    “我上这儿来自然是有正事——那个独自上山的女子——你可盯住喽,她十有八九会出问题。”

    阿姜顺其所指,正好看到苑苏蓉。

    她临溪而行,闲然信步的样子可真是迷人——贴身的斗篷在阳光下勾勒出主人的黄金身段——尽管她把自己捂得很严实,但阅女无数的阿姜从那优越的背部曲线一眼就判断出她身材很好。

    金箔浮光的溪畔,苑苏蓉鬓旁的乌丝被风扬起,轻轻挂在她那白如凝脂的面颊上,纤长玉指在耳后划出一道完美弧度,几缕青丝便服帖在美人身侧。

    清纯女子往往略显寡淡,而御女又总是风情过盛。

    可眼前的苑苏蓉却兼具两者之长,这样的美人,宛如一幅行走的画卷,让人根本挪不开眼。

    谁知这时,她仿佛有感应似的,忽而朝岸边回望。

    阿姜回想起早上看她出了神,不巧被她发现,瞬间胸口一胀,赶紧低下头。

    “她那种女子,很危险。”

    阿姜回过头来,冲着树影嘿嘿一笑:“怎么,你也觉得那小娘子是个尤物?”

    “听答案前,先摸摸你小子脖子上有几颗脑袋!”

    这话犹如一盆冰水,让阿姜瞬间清醒几分。

    他忽而想起,今早在山下第一次见到苑苏蓉时,她并不在游客名录上。

    可后来大管家亲自相迎,还特意嘱咐要对她特殊照顾,一问才知——原来这是刘二管家相中的儿媳……

    阿姜垂首叹息:“哎,可惜了,鲜花虽已有主,却是插在了牛粪上……”

    面具男全无半点阿姜那样的心思,他朝阿姜翻了个大白眼,依旧倒挂树上,冷冷道:“话已带到,出了事情,你自己负责!”

    说完,便消失在摇曳的树影中。

    仿佛方才来过的,是风。

    “阿姜,你究竟打算何时带我们去寒冰潭啊?”

    一身着茜红掐腰妆花锦长袄的女子朝阿姜走来,她采了些艳红的三角梅,悻悻丢在阿姜腿边。

    阿姜并不生气,捡起一朵,插在耳鬓,刚要解释,这时另一女子也从溪边走来:“就是啊,这都快在这儿待了一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走啊?”

    “谁说不是呢,听说寒冰潭还在困鹿山深处,再晚去,只怕山间生雾,就看不了……”又一女子抱怨道。

    阿姜本打算再欣赏会儿眼下这难得一见“美人溪行图”,但现在是不成了。

    “好啦好啦,小姑奶奶们,咱们这就走。”

    阿姜起身,回头冲方才朝他丢三角梅的女子和颜一笑。

    “小姐方才不是说太累走不动了吗?我本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好一鼓作气走到寒冰潭的~”

    那姑娘瞬间怒气全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不知是不是方才面具男的话起了作用,阿姜偷偷扫了眼溪边的苑家姑娘——她此刻正在丢石子,看样子心情不错。

    看来,这次是无常那家伙多虑了。

    阿姜正准备喊大家集合,这时,山溪尽头森绿的树丛深处,突然传来“踏踏踏踏——”的马蹄声,伴着调戏的口哨跟猥琐的大笑,彻底打破了这里的平静。

    阿姜还没顾得上去张望,就见女子们开始慌乱地惊叫起来,纷纷从溪旁躲上岸。

    场面一时混乱到失控。

    循声望去,五六个高大的黑色身影骑着高头大马,踏溪而来。

    他们个个头戴黑色帷帽,完全遮住了脸。

    不过从腰间那亮闪闪的弯月长刀足以判断——来者非善。

    “啊!是山匪!”一女子带着惊恐的哭腔尖叫道。

    山匪?

    阿姜眉头紧皱:“半月前,城郊那伙儿山匪不是已被金陵林氏全都清缴了吗?”

    “难道这是残部?”有人猜测。

    众人还没弄清到底怎么回事,只听“锃”地一声,为首者已经出现在十步之外。

    他从腰间拔出一把弯月长刀,刀柄上挂着一颗牙狼。

    有人一看便认出——那是山匪头目的刀。

    不对啊,那头目早就伏诛。

    行刑那天,微澜城中很多人特地跑到菜市口去凑热闹。

    山匪纵是神秘莫测,可他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总归也只有一颗脑袋拿来砍。

    那,眼前这伙人又是谁?

    就在这时,阿姜忽然注意到一个细节:为首者的马镫上踩着一双棕色的羊羔皮靴,靴口处那薄软的白底完全外翻。

    羊羔皮质地软得很,长年跋山涉水的山匪怎会穿这么不耐造的玩意儿?

    “吁——”

    临近岸边,黑衣人全都骤然收住马蹄。

    为首者透过帷帽上面纱的缝隙,悄无声音地巡视了一番,才道:“听了好诸位,今日哥儿几个要讨一位压寨夫人,你们可有人主动愿意做压寨夫人的?”

    在场所有女子,不论小姐还是丫鬟,全都不是摇头就是晃脑,再不然就是默不作声。

    毫无意外,没人愿意。

    帷帽之下,山匪首领勾起一丝诡笑。他早就猜到会是这种反应,于是扯嗓子冲着对岸吼道:“那可就别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了!兄弟们,把这里包围起来,一个一个挑,我要最好看的那个!”

    “好嘞!”

    山匪们吹着戏谑的口哨,互相交换了眼神,缓缓朝岸上靠近。

    “姜吟公子,人家好怕哟。”

    刚才向阿姜丢三角梅的姑娘躲到他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衫。由于衣衫过于肥大,所以二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小姐别怕,有我阿姜在,大家都别怕——抱朴山庄是我们明经林氏开的,没人敢在这儿胡乱撒野!”

    阿姜说“别怕”的时候,心里是真没在害怕。

    与此同时,他脑子里在想另一个问题——奇怪,无常那家伙去哪儿了?怎么还没出来?难道这次他也参与其中?

    “你干嘛呢?左顾右盼的那个。”

    说话间,一把弯刀架在了阿姜右肩。

    阿姜主动上前道:“你们是打哪儿来的山贼,竟敢在我们明经林氏的地盘撒野,我看你们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说话间,他安抚住身后女子,然后径直走上前去,把那把架在脖间的刀轻轻推开,忽而冲着马上的山匪眨了个眼,小声问道:“兄弟,这回无常也加入你们的群演了吗?”

    未等马背上的人开口,阿姜的视线已从他身上移向后方,心里默默数了一遍——

    这回有六个小喽啰,比以往多一个——难怪无常这次没出现。

    阿姜心里嘿嘿一笑:“我早就劝过那家伙,偶尔跑个龙套打个杂,还能捞点外快,总比天天精神高度紧张,盯着别人有没有轻生意念有趣的多!”

    马背上的人默不作声,只是紧紧盯着阿姜。

    阿姜则在几匹马之间余刃有余,还不忘特意提醒道:“这回上这儿来的主儿们可都是微澜城里的金枝玉叶,经不起吓。

    待会儿走个过场让她们感受下刺激,差不多就行了,可别真把姑娘们给吓着了。

    尤其是穿绿斗篷的那位——那可是大管家亲自交代,得格外关照的。”

    “明白。”

    为首者再次把弯刀架在阿姜脖颈上,低声道:“你该回去了,不然穿帮了可就不好玩儿了。”

    阿姜明白,可他还有一丝疑惑:这里面究竟哪个才是无常?他平日总戴着那张黑鬼面具,从没见过真容长什么样子。

    “我看是你小子活腻了!”

    一山匪突然从后面冲出来,一把砍向阿姜的肩头,鲜红的血液呲呲地往外冒。

    阿姜翻了个白眼,顺势倒地。

    “天啊!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杀人了!姐妹们,快跑啊!”

    在场女子们吓得魂飞魄散,场面再度失控。

    苑苏蓉心里也很怕,她本是上这儿来散心的,没想到竟遇到这种事!

    惊慌失措之余,却又总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山贼什么时候这么讲规矩了?

    这么多富家千金在此,他们却只想要一个压寨夫人?

    哪怕随便绑她们一个回去,别说一个压寨夫人,就算每个马仔都要一个,也不成问题啊!

    “姑娘们,请别害怕。我们跟寻常山匪不同,我们是——讲规矩的山匪!”

    “呸!”

    不知谁家的婆子朝着他们啐了一口,气愤骂道:“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你们无恶不作,有什么规矩可讲?”

    说完,掂起手边一把烧水茶壶,朝山匪抡了过去。

    山匪的首领眼疾手快,飞速扔出弯月长刀。

    只听见一声闷响,刀回入鞘,壶破入水。

    由于他的刀法实在快得很,所以明明是两个动作,却只听到一个声音。

    这下完蛋了——原以为他们不过是一群草莽流寇,也许虚以逶迤,或许尚还有一线生机。

    可如今看来,人家身手了得,即便人少,但对付她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根本不成问题。

    敌我实力过于悬殊,这回只怕凶多吉少。

    就在几乎陷入绝境时,山贼首领的行为却十分诡异——他下马走上岸来。

    望着这群惊弓之鸟,竟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咧嘴邪笑:“各位,别怕,我早就说过,我们跟寻常山匪不同——我们是,讲规矩的山匪。”

    这回他说话,没人再敢挑衅。

    他很满意,嘴角扬起一道斜弧,睨了众人一眼,又道:“你们当中谁是苑家姑娘?听说相貌极为出众,来当压寨夫人最好不过了。”

    地上躺着的阿姜瞬间睁开了眼睛——不对啊,这哥们儿今天怎么没按之前的剧本来?

    以往这个时候,山贼首领的饰演者本该跟游客们有些互动。

    比如,随机找个姑娘寻问芳名,然后从耳后突然变出朵花来。

    再比如,故意调侃下哪家老妈子的厨艺,建议她跟抱朴山庄的大厨学几手,并掏出一本菜谱送上……

    每当这个时候,游客们便大都能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场“危机”,不过是景区事先精心编排好的小插曲,用来给游客们制造些有趣的回忆。

    难道说,剧本改了,我不知道?

    阿姜忽然想起,前天的临时会议忘了去——估计剧本就是那时改动的吧。

    为了不穿帮,他决定先继续装死,然后再随机应变。

    “苑家姑娘?谁是苑家姑娘?”丢三角梅的姑娘大声问。

    “不知道啊,我在微澜城从不认识这号人物!”一女子回她。

    “就是啊,这人到底是谁啊?”又一女子焦急地说。

    “如果这伙人真的是冲着她来的,那跟我们毫无关系啊,赶快把这人找出来,咱们好赶紧去看寒冰潭。”丢三角梅的姑娘又道。

    “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去看寒冰潭?心可真大!”刚才的女子说。

    “人家山匪不是都说了吗?人家是讲规矩的山匪——只抓苑家姑娘去当压寨夫人,跟我们又没关系!”丢三角梅的姑娘努着嘴。

    “你是傻吗?他们的话也能信?”

    “自然能信!”

    说这话的声音是从岸边传来的。

    山匪首领郑重地重申:“我再说一遍——我们虽是山匪,但也讲规矩。只要留下苑苏蓉,其他人尽可离开。”

    苑苏蓉?

    为何指定要她?

    难道这次的剧本,是针对她特别策划的?

    阿姜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无常在林间说过的话,隐隐不安起来。

    “她——她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丢三角梅的姑娘指着大榕树的方向:“这人跟我们谁都不认识,应该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树影下,就连地上装死的阿姜也偷偷抬起眼皮来。

    苑苏蓉从容地从树影走出,脱掉斗帽的那一刻,阿姜心头一紧。

    这么好的姑娘,可惜要嫁给二管家的那个跛儿子,可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见到苑苏蓉的那一刻,山匪首领连帷帽都没取下,直接一甩头,示意手下把其他人都放了。

    “今日对不住,让各位受惊了。”

    他的手下们也纷纷下马,摘下帷帽,一个个一改方才冷酷霸道的形象,露出整齐笑容,笑得无比亲切。

    每人从衣兜里掏出一叠厚厚的纸券,双手送上:“亲爱的游客朋友们,这是抱朴山庄的‘飞升券’,您可凭此券免费享受抱朴山庄的泡温泉项目。

    欢迎您下次再来‘惊溪之旅’景点。”

    这时候,有人已反应过来,原来方才那场溪边遭遇山匪的闹剧是“惊溪之旅”的特色表演。

    可这么草促的结尾,甚至连个像样的谢幕都没有,是不是太草率了?

    “你们这编排的都是些什么啊?”

    丢三角梅的姑娘此时也反应过来,一想到自己在那场考验人性的剧本里,简直成为活生生的反面教材,瞬间恼羞成怒。

    躺在地上的阿姜一时半会也无法理解——之前的剧本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改动?

    他“腾”地一声直立起来,刚想开口,就见对面站着的“山匪”演员正疯狂给他递眼色,示意他别开口。

    于是,阿姜只能先去跟游客们解释,并一个劲儿地向朝他丢三角梅的女子赔不是。

    “好啦好啦,赶紧带我们去看寒冰潭吧!眼看未时既过,再晚山间就要起雾了!”

    女子把随行丫鬟的背包甩给了阿姜,摇着腕间的翡翠珠串走开了。

    阿姜忽而意识到,这女子竟是微澜城最大的珠宝商钟家的女儿——微澜城虽大,但像她手中那种顶级尖货,除了钟家,再也找不到第二串了。

    于是麻溜地跟了上去。

    相比像谜一样神秘难测的苑苏蓉,跟钟姑娘相处就容易得多。

    她相貌虽不及苑苏蓉那样一骑绝尘,但也是可爱动人的。

    最重要的是,钟姑娘出手极为阔绰,才不过一会儿工夫,阿姜就从她那里得到了一枚大金戒指,抵得上他在抱朴山庄两年的薪水。

    一路上,大家都在讨论方才在“惊溪之旅”的感受。

    “刚才那群山匪出现的时候,我一开始真被吓了一跳!”

    钟姑娘身后的老妈子饶有兴致地回忆着,俄而话锋一转:“可当我们家小姐找到谁是苑家姑娘的时候,一看那山匪的反应,我便知那场山溪遇险的遭遇是假的!”

    “谁说不是呢,要说还是钟姑娘聪明,得亏及早找到了她,让‘山匪们’露出了破绽,不然还要被他们耗上好些工夫,都不知还有没有时间来看寒冰潭了!”王家的厨娘应和道。

    “也就是说,那苑家姑娘其实是抱朴山庄雇来的演员?”钟家老妈子追问。

    “瞧那苑姑娘战战兢兢的样子,可不太像是演出来的呢。”

    这时,齐家小姐的乳母插话道:“几年前我跟府里的大小姐上这儿来玩过一次,当时‘惊溪之旅’也有类似的互动剧场。

    只是剧本跟今天的大不一样……”

    “原来你之前就来这儿玩儿过啊?”

    王家厨娘道:“难怪你方才见了那山匪还敢跟他们叫板,一点都不害怕呢!”

    说到这儿,齐家乳母眉头微皱:“还说呢,我本以为那些山匪不过是些会点儿小伎俩的演员,没想到真有武艺旁身,刚才那人弯刀一甩出去,我整个人三魂飞出了七魄!”

    “没错没错!我当时简直快要吓晕过去喽!哈哈哈哈!”王家厨娘笑道。

    “所以,那苑家姑娘到底是不是他们雇来的演员啊?如果不是,那把她一人留在那里,万一出了事儿,可怎么办……”

    “能出什么事儿啊?你别瞎猜了!”钟家老妈子说。

    “可是这深山老林里,抱朴山庄大多是男的,万一他们故意使坏整出点儿什么事儿……”

    “啊嗷——”

    苍远山间,一只褐鸮从头顶划过,叫声凄厉,让人胆寒。

    齐家乳母的话突然冷掉了,场面顿时陷入沉寂。

    “后面的朋友们,快跟上,”前方传来阿姜的声音,夹着一丝喜悦:“再往前就是寒冰潭了!”

    女眷们纷纷开快脚步,刚才的话题被抛之脑后。

    “啊——”

    溪边榕树下,传来一女子的惨叫。

    苑苏蓉被那七个扮演山匪的男子团团围住,困在一堵圆形的人墙里。

    方才,一记重重的耳光猛地刮在脸上,白皙的面颊留下了五个滚烫的红指印。

    “小山,你可真够狠的。这一掌打得可真是不轻呢。”

    “你懂什么!”饰演山匪首领的刘小山睨了手下一眼:“你们可都记住了:这女人不打,心就锁不牢!”

    苑苏蓉抚着疼得发烫的半张脸,眉睫低垂,强忍泪水,一言不发。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小山,差不多得……”

    “你他娘的闭嘴!”刘小山粗鲁地打断:“你他娘的算哪根葱?我的事儿,用得着你管?再多说一句,我他娘的明天就睡你老婆!”

    在场者全噤若寒蝉。

    苑苏蓉不想再看到这张丑恶嘴脸,背过身去。

    刘小山颠簸着长短脚,一把拽起她衣领,用手抵住她下巴,伸出粗糙的舌头舔她耳朵:“你不是故作清高,不愿嫁给我这残废吗?今天我就在这儿当着他们的面毁了你!”

    刘小山露出一脸坏笑,狠狠将苑苏蓉推倒在地,一把扯下她的斗篷,撕开她领口,欲施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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