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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程阿丑

    程知节,本名咬金,济州东阿人也。少骁勇,善用马槊。大业末,聚徒数百,共保乡里,以备他盗。

    ——《旧唐书·卷六十八·列传第十八·程知节》

    “三郎,求你救救小狗子吧,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三郎,那些贼人真的吃人啊!求求你了。”

    “贺大哥,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到底出了什么事?小狗子怎么了?”

    隋大业十一年冬十二月,天近午时,彤云密布,小雪纷纷扬扬洒落,天气愈发寒冷起来。

    济北郡,东阿城,城南十余里,程家鱼山马场。

    马场北大门左近,一片人喊马嘶的纷乱景象。一位半身染血的中年汉子,正不顾严寒,跪在雪地里,不停向一名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哀哀恳求。

    那青年男子头戴青色幞头,穿一身青色圆领袍服,脚蹬一双乌皮六合靴,一脸英锐之色,须髯不长,明显经过修饰,正是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却还未被风霜侵染的大好年纪。

    青年男子身量颇高,却并不显得单薄,他一手牵了匹枣红马,一手执了杆丈八长槊,看样子是练过武艺的。

    和青年并肩而立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六旬老道,两人身后跟了三四名身穿皮甲的部曲,当先一名圆脸部曲,明明看起来很年轻,却一脸络腮胡子,身子粗壮得简直像一扇小型门板。

    半刻钟之前,这青年程三郎正指挥着三五十个部曲家丁,乱纷纷地给鱼山马场数百匹精选出来的军马上鞍鞯,装辔头。虽然听得马蹄声由远而近“特特”地响过来,但青年男子却并未在意。

    这几日,关于流贼即将犯境东阿的消息传得扰扰攘攘,他以为是他的岳父、东阿县令孙陆儿又得到了什么关于贼人的紧急消息,所以派人赶来通传。

    程三郎正侧头与老道着话,却一抬头,就见这中年汉子满身染血,骑着一匹鞍鞯全无的光脊马,自大门外狂奔而来。一人一马到了近前,那汉子踉跄落马,竟是平生第一次朝青年跪了下来,“三郎,求你救救小狗子吧。”

    中年汉子披散着头发,看起来受伤颇重:一袭黑色麻衣到处都是破口,暗色的血污若隐若现,尤其是胸腹间一片凌乱,隐隐有鲜血渗出。左大腿上还插着半支断箭,应是中箭后自己折了箭尾,却并没有将箭头挖出来。

    程三郎唬了一跳,匆忙忙将双手中的物事交给身后大胡子圆脸部曲,急吼吼转过身来,用力将中年汉子搀了起来,“贺大哥,何至如此!小狗子怎么了?”

    “‘可达寒贼'已经绕过郡城,昨日便向东阿而来,小狗子被这伙贼人抓住了。求三郎速速救救小狗子,晚了恐怕就没命了。”

    中年汉子浑然不顾自己的伤势,一叠声请求青年想办法救人,看来,在他眼中,这位小狗子的安危,比他自己的性命重要得多。

    “贺大哥,你们叔侄在程家庄也住了有六七年了,小狗子是大家看着长大的,你且放心,我程咬金一定想办法把他救回来。”

    这位英锐青年程咬金,乃是东阿唯一的世家程家的三公子,也是这鱼山马场的场主。

    四年前,大业天子为征讨高句丽,诏令山东(崤山以东,非今日山东概念,后同)家家户户养马以供军役,又强征山东民夫运送军粮去涿郡,害得多少小门小户破家灭门,这才逼得旁边齐郡那破落户王薄,自号什么“知世郎”,与同乡孟让一同上了长白山(山东邹平境内,非吉林长白山)扯旗造反,也害的周边的济北郡和齐郡,饱受这股流贼侵扰。

    这山东地界,比不得京畿心腹之地的关中、陇右,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征发起徭役来却狠得多。没办法,北朝东西分裂四十三年,山东兵就与关中兵打了四十三年,最后谁让是西边赢了东边呢。

    天下府兵,七成集中于关中和陇右,光一个关中的京兆郡,就有十八个鹰扬府,陇右一个天水郡,有八个鹰扬府;山东呢,一个郡多的两三个,少的只有一个。

    山东常备兵本就少得可怜,又经历三年三征高句丽的惨败,多少子弟尸骨无存,这长白山周边几郡的府兵实力,更是孱弱不堪,竟是完全奈何不得一群造反的农民,倒让王薄那厮的声势,愈发壮大。

    亏得长白山所在的齐郡,出了一位绝世猛人张须陀,他虽然只是齐郡郡丞,与军事完全不沾边,但却挺身而出,名不正言不顺地率领郡兵,数次将王薄打得落花流水。

    至于济北郡,朝廷倒是置有一座鹰扬府,名为“美政府”,隶于十二卫之一的右御卫,现任美政府鹰扬郎将名唤张青特,乃是二征高句丽时简在帝心的有功将领。

    两年前,这位张鹰扬一到任,便以防御长白山贼人的名义,将府兵集中于郡城勤加操练,牢牢将济北郡兵权控制在自己手中。

    东阿距郡城卢县不过百里,平时并无常备兵马。这几年为了备贼,不得已之下,便由孙县令出面,请本地最大的世家程家出人、出马、出钱、出粮,组织了一支几百人的团练武装,勤加训练,保境安民。

    这支团练名义上归属东阿县府,但实际指挥权,自然毫无悬念地落入了程氏手中,几与程家私兵无异。

    程咬金便是这支东阿全县唯一准军事力量的首领,这几日为了防备不知从哪里流窜来的贼人,他也忙得焦头烂额。

    安抚了贺姓中年汉子,程咬金转身向旁边刚刚交谈的长须道长说道:“师傅,您先来给贺大哥瞧瞧伤。时间紧迫,咱们就一边治伤,一边商量下救人的对策。”

    说罢,他又左右看了看围拢上来的几名部曲,随即吩咐道:“程戊,你带着各队队正,继续准备马匹兵器,说不定今天就用得上。程己、程庚、程辛,你们扶着贺大哥进议事堂。”

    “怎么又是我?”那牵马执槊的大胡子部曲小声嘟囔了几句,然后对着周边众人大声教训道:“看什么看,马上正午了,赶紧干活去。各队队正,管好自己的人,赶紧整队备马。”

    说话间,早有两名年轻部曲上前,半搀半架扶着贺姓中年汉子向鱼山马场的一处建筑行去。

    另一名更年轻的部曲跟在后面,一边走还一边对中年男子说道:“贺大哥,您不要着急,三少爷已经将庄子和马场的人手都召集起来了,就是准备对付这股‘可达寒贼'。”

    搀扶的部曲也安慰道:“贺大哥,小狗子虽然年纪小,但他这么机灵,又跟您学了一身的本领,肯定不会有事的。”

    中年汉子抬起头来,遍布疤痕的的丑脸上虽然尽是焦急之色,但他却强自忍耐,先是对几名部曲感激地点点头,然后转向那长须道人,客气地说:“麻烦徐师了。”

    “好说,好说。一信,时间紧迫,等下需你将贼人虚实尽数告知,我便不给你用麻药了,你可受得住?”说罢,不待中年汉子贺一信回答,徐姓道人便转头向一名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药童吩咐道:“程壬,去丹房将我的药箱取来。”

    道人一边说一边脚步未停,直与众人一同进了马场议事大堂。

    两名部曲也不废话,直接架起贺一信,轻轻避开胸腹的伤口,将他面朝下平放在议事堂最大的桌子之上,只将头部稍稍探出桌边,方便他讲话。

    徐道人上手细细检查了一番,沉声道:“亏得你战阵经验丰富,又随我练了几年易筋经,懂得些借力卸力的窍门,这上身受伤虽多,却都是些皮外伤,并未伤及内腹。”

    徐道人微微停顿,又接着说:“只是这箭伤却有些麻烦。你中的这一箭,虽然避开了大腿骨,但这箭头装有倒刺,军中称为燕尾箭,却是硬拔不得,否则恐伤及腿部血脉。贼人之中,怎会有人使得此种箭矢?”

    贺一信却并不在意,“当年在军中,也是见识过这燕尾箭的,徐师尽管下手,大不了掉一块肉。”

    一名刚才搀扶贺一信的部曲,不待徐道人吩咐,径直抽出佩刀上前将贺一信左腿裤子几刀割烂,将整个大腿露了出来。另一面部曲,也在旁边将清水白布一一备好。

    趴伏在桌上的贺一信,一边微微侧身配合动刀的部曲,一边解释道:“说起来,幸亏那贼人头领见我身手不错,起了活捉的念头,这一箭并未尽全力招呼,被我闪开了要害,否则恐怕真要命丧贼人之手了。只是可怜小狗子年纪还小,此番陷入贼手,生死不知。”

    徐道人一边接过刚刚送到的药箱,一边说:“这燕尾箭制作不易,即便在军中,也不是一般弓手可以配备的,这贼头恐怕有些来历。不管他是不是对你手下留情了,至少这箭上并未喂毒,也不算过分狠毒。”

    说完他又吩咐小药童,“程壬,你来处理胸腹伤口,仔细清洗了,敷药包扎你都做得烂熟了。”

    那小药童程壬答应一声,却是手上不停,动作熟练地处理着伤口。

    徐道人又转头对程咬金吩咐道:“阿丑,拿块干净白布给一信咬住,我要取箭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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