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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国战

    柰城外,官道上,一骑瘦马,落日昏鸦。

    一只乌鸦停在枯枝上,打量着这个骑着瘦马、穿着军装的男人。它生平只爱吃腐食,却不知为何跟上了这个活人。

    对于某种死气,倒是动物比人更敏锐。由一瘸一拐的瘦马驮着的男人,自然想不到自己已经上了公主殿下的死亡黑名单。

    孤身打马回京请罪的岳明,形容颇有些狼狈。的确,刚从灾民手上丢了辎重尤其是军粮,若能精神得起来,才是邪乎事。

    然而,作为一个官阶不高不低,待遇不上不下的边城军官,岳明若非有五成赌的成分,定然不会就这么轻易地将军粮散给灾民。

    日前,有一批钱粮先到了柰城支援,比陛下御笔朱批的那波来得还早,用的是郸城军的名义。

    身为郸城军中长官,岳明是知道王大胆儿干不出来这么有见地的事儿的。

    ——动动脚趾头也能猜出来是谁的手笔。

    不论如何,这正是个郸城军刷声望的好时间点,自己虽然因失了军粮难逃罪责。但是一来正是特殊时节,二来有着先一步动作的公主殿下背书,他一个大仁大义慷国家之慨行善事的岳都尉,不得狠狠在史书上留一波美名?

    更何况,这次灾民袭击粮车,准确地说是辎重车,还不慎爆出了其他劲爆的料。此去睢京请罪,若是不幸应了另五成倒霉催的,他也能拎出来挡一挡灾,再不济,黄泉路上还能拉几个做伴。

    富贵险中求,权势也一个理。

    岳明骑在马背上,佯作沉痛的嘴角微微扬起。自打父亲岳老将军年长,陛下一纸调令请回了老爷子开始,至今十五年有余,他们边防军始终困居郸城,再不能逼近幽云十六州一步。

    陛下好文轻武,是从先帝往上三四代就遗留下来的风气。王大胆儿本是文人出身,凭着资历混了成了主帅,还以儒将自居,实则不过是个把“事情还没糟糕到那个地步”挂在嘴上的软脚虾罢了。

    若是自己取而代之——

    他不自觉地哼起了小调儿,随即觉得失态,连忙正了正容色,抬眼沿着官道望去,有个小黑点出现在视野之中。

    想来是个驿站了,他今夜打算再休整过一夜,吃顿好的,随后不眠不休连日连夜赶回睢京,图个一脸憔悴。

    万一此去不顺,今夜就是一顿断头饭。

    可得挑点儿最喜欢吃的上路,才行啊。

    正是让乌鸦们感到快活的世道,大水三月,路边已偶有饿死的流民。

    食腐之肉,正是这种只会聒噪的生灵的求生之道。

    朝堂上亦如此。

    自打徐家被拎出来鞭尸,老皇帝烦躁得几乎要把头顶上半壁江山也一道儿抓秃噜了拉倒。那御史台新上来的兰台令自诩清流,偏偏踩老皇帝痛脚一踩一个准儿,眼见徐家贪墨案被抽丝剥茧说明了不合理性,老皇帝倒也想一发狠把那几封大逆不道的信拍给那愣头青瞅瞅。

    那几封板上钉钉的通敌信,乃是一个老皇帝绝对信得过之人告发的结果。故而他当时雷霆震怒之下,手段也是一般的雷厉风行。加之徐掌兵事发之后一语不辩地自承了罪名,死得委实不冤。

    但偏偏,老皇帝当初自己一念之仁,想着叛国之人不配入土,须得“当空扬其灰”。到底算得是自己的大舅子,心下不忍,愣是闭着眼睛安了一个贪墨的罪名上去。

    谁知道徐掌兵真就穷成这样儿了呢?这国叛得,憋屈,也没捞点儿好。

    现在老皇帝坐蜡了,一边恶狠狠地盘算着哪天让那新上的兰台令因左脚先迈进御史台而罢官,一边抓着因入冬而头顶越发清风浩荡的那几根存货想着怎么解决这事儿。

    现在把通敌信拿出来?

    想想都知道那厮会怎么一板一眼地问道:唉?陛下早知徐家叛了咋还硬说人家是贪污呢?罪名错位,国之祸矣!

    捏着鼻子认了徐家是清白的?

    先不说徐掌兵是真的要叛了,老皇帝给人家收拾烂摊子完了,还得昭告天下错的不是他而是我这个昏君?人家都死一户口本了这罪过可真是大了去了!老皇帝真不乐意背这口又大又沉的黑锅。

    末了,老皇帝终于撒开了残害自己头顶那几根稀疏白毛的手,决定放过这几根头发也放过自己,拿过了岸上另一份折子,看着看着,紧皱的眉头才慢慢舒展。

    上面只一些简单的记录。

    “武烈练刀甚苦,持刀而立,久之,发上覆雪,肌肤僵冷,不言不动,身不曾颤。”

    “军中口粮多以番薯为主,武烈与众兵同堂而食,拒元帅同饮同食之邀。是夜,五谷轮回之气,甚频。”

    “武烈与麾下诸人切磋武技,言点到即止,诸兵器皆以木削制,可怜夭折营中百年老树数棵。”

    “柰城暴雨,武烈以郸城军之名,捐钱万贯,粮百石,令公主近卫送至即走,行迹未露。”

    老皇帝嘴角不知不觉翘起来。

    今日的午饭是红薯并着稀薄面粉烧成的拌汤,一大碗喝下去很容易就混个肚儿圆,只是不耐久饿,跑一趟茅房肚子里又唱起了空城计。

    有段日子没吃到过结结实实的米面,高强度的训练又一日不曾停,有些身子骨本就不壮健的士兵竟然晕倒在训练场上。素来恨不得把人压榨到最后一滴血汗的黄扒皮,近日虽然阴着个脸越发有黑云压城之势,却,难得没对此些个倒霉蛋大肆发作。

    反倒是将士兵们拆作四组,训练和务农两不耽误,每天总有个半日空一组轮休。

    郸城地皮荒凉,气候又偏冷,能苟活的作物之中,除了土豆番薯,只有几亩狗尾粟尚还坚挺,无怪士兵伙食越来越单调。

    今日上午刀术训练完毕,君世绝提着刀回了营,直奔二零八所在。

    下午本该轮到这群妖魔鬼怪轮休,此时一行五个人正拉着帘帐,大白天点着个小蜡烛,鬼鬼祟祟、头顶头地凑一圈儿——打牌。

    打的是一种名为“国战”的角色牌,还是当初张家宸那个一肚子酸水儿加坏水的货琢磨出来的消遣,将当今陆上有名头的大国名头拎出来作为角色牌,人族有睢明、龙瀛、玄荼三国;妖族有凫与骊两国,另有一个亡灵之国鬼隅并作妖之国;剩下的一个睢明属国乐浪,一个龙瀛属国周流,均是沿海之国,与鲛人海一并划分为海之国。

    国战的规则,是起手先抽取角色牌,覆面朝上,互不相知,然后划拳定顺序,按次序依次抽取并打出功能牌,对其他角色造成伤害或治疗,但角色牌不翻,身份不明,就不可发动角色与种族技能,直到场上仅剩相同种族时牌局结束,剩者为王。

    ——还能往指定输家脸上贴僵尸符什么的,白日诈尸,忒有意思。

    二零八常驻人口共有七个,一道儿打牌消遣时常常是势均力敌,直接翻了角色牌上去就先干他娘的对手一炮,如今只剩五朵金花……五棵金草,万万要防着出现三家同一种族的极端情况,一个个的角色牌捂得严实,谁也不肯先翻,场上闷声不吭,硝烟味儿弥漫。

    先干死一个局势就明朗了——牌风彪悍如小黑这般说道。

    于是公主殿下提着刀撩帐门的时候,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就炸了。

    “查营了!”不知道是哪个货作死,低吼了一声。

    虞子非反应最快,嗖地一下飞上了帐篷顶,跟个蜘蛛似的挂在了上头,手里还牢牢抓着自己那张没翻的角色牌。

    小黑仗着势大力沉,尤以占地面积为最,就势一屁股坐在了满地散乱的竹牌上,试图掩埋罪证,不防碰倒了那根可怜兮兮发光发热的小蜡烛,尊臀上瞬时燎起一个大泡,嗷的一嗓子又弹了起来。

    罹欢镇定自若,手里不知道啥时候摸出来一本《百兽图鉴》,要不是拿倒了,绝对看不出来半点儿慌张模样。

    胡嘉本想把牌往怀里藏,结果袖中叮叮当当又掉出来几张新的竹牌,小黑挨了烫弹跳之间,还抽空摸起来一张瞥一眼,怒喝一声:“你他妈又想出老千!五谷丰登换桃可真太他妈会了!”

    吴良讲义气地顶在了兄弟们之前,本以为会是那个横眉冷对的黄扒皮,一张臭脸已经提前预备好了,谁料来人是公主殿下,那表情没能转换自如,一时有些扭曲:“啊……是殿下。”

    一片黑漆漆之中,传来整齐划一松了口气的声音。

    乖乖,不是黄扒皮,吓死老子了。

    君世绝提着刀,向吴良冷冷道:“跟我走一趟。”

    吴良好容易恢复过来的脸色,又是一变,却没说什么,头也不回地冲几个兄弟挥了挥手,比了个“你们先玩”的手势,跟着公主殿下走出帐外。

    “点起来点起来。接着打。”虞子非从帐篷顶上轻飘飘落地,姿势着实飘逸,要不是正巧踩到撅着屁股满地摸那根蜡烛的小黑身上,堪称完美落地。

    小黑骂骂咧咧摸到了那根给自己尊臀留下纪念的蜡烛,点了起来,所幸牌堆并不杂乱,还能接上一场残局。

    “吴良算他速死了吧?把他角色翻了翻了。”向来信奉“弄死一个局势明朗”的小黑,迫不及待地满场找那张不知去向的身份牌。

    “这儿呢。”还是胡嘉眼尖,找到了那张掉在帐门前的角色竹牌,翻过来。

    “人族,龙瀛。”他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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