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被

    秦峰郑重地点了点头:“嗯,你说。”

    “五毒知道吧。”

    秦峰搔了搔后脑勺,摇摇头道:“不知道,那是什么?”紧接着他又突然转念道:“哦,是蝎子蜈蚣蛇之类的吧。”

    萧逸直接对他道:“你到市面上各买蜈蚣、蛇、蝎子、壁虎、铲土各三斤,越快越好。”

    秦峰知时间紧迫,道了句“好。”

    “还有什么别的要买的吗?”

    “暂时没有。”

    “那我去了。”

    “嗯。”

    秦峰侧身的时候,萧逸突然牵住他,叮嘱道:“要活的。”

    秦峰偏头看他:“知道。”说完几步就跨出院门了。

    萧逸也没有闲下,转身就钻进了房间里,拾起了被他弃在角落里的书。他记得救人之法是记录在白底黑字的那一本书上,当即翻开白底黑字的那一本书,凭着记忆找到与下人症状相似的那一页。

    他看着书页上记录的文字:取五毒各三斤,令各类相残一日一夜,只存五毒各一只。再将其放入一锅中,令其相斗,锅底生温火。待五毒气息殆尽,加水辅以药材煎之。

    萧逸看到这心有不适,鼻喉一阵恶寒。

    他直接略过中间,看到最后,书上写道:“病者服食时需以巫医在旁作法咒念,如若不然,服食者当场毙命。”

    萧逸看得心惊,他虽然不习医,但也知道医者向来讲究的是病理,哪像这般毫无道理,就靠念几句咒语,看起来竟像威胁人性命一般,如鬼神般邪乎。

    萧逸接着眼睛往下移了一行,那写的是字,倒不如说画的一串不间断的符号。萧逸之前没细看,可现在是紧要关头,就算不信也心存一份侥幸。

    他聚精凝神看了那串符号半会儿,一点名头都没看出来,倒是有些乏了。萧逸撑着头莫名有些好笑,想到他以前看那些经书从来不觉困乏,现今却被一串鬼画符难倒了。又想到自己落榜,看来自己在这方面也确实没什么天分,心下又一阵释然。

    萧逸晃了晃,以让自己醒神,他取来纸笔,照着书上把那串符号画在纸上。他只画了一遍,就已经记得那串符号怎么画了。是以他不看书将那串符号画满了一页纸,还是不明白符号的意思。只是手上画的速度越来越慢,眼睛睁得越来越小,最后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大大的黑印,透过纸背,萧逸竟偏头睡着了。

    秦峰披着月光推开门进来的时候,萧逸已然熟睡。

    “萧逸——”秦峰进门喊他,看到眼前景象一时怔住,半天没说出话来。秦峰心道:中午看他那急切模样,他也跟着急切,线下却已安心地睡熟了,想来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不愧是萧逸啊,又想到他可是中了状元的人,更觉得是,不禁喜上眉梢,嘴巴都张得大了。

    萧逸只觉迷迷糊糊间有人喊他,悠悠醒转,抬手揉了揉眼睛,看到身前有个模糊的人影。

    秦峰这才看到他抬手被压在桌上的书,惊道:“你哪来的书?”

    萧逸不以为意,解释道:“这是藏在箱子里的,别人赠我的书。”

    秦峰松了一口气,当他又忤逆萧雄了:“别叫别人发现了。”

    萧逸笑道:“我这院子里哪来的别人?”

    秦峰向前走了一步,只当是他已经把他当自己人了,心里感到热热的。

    “东西买齐了吗?”萧逸合上书,放好纸笔。

    秦峰应他:“齐了,都是活的,就在我屋里。”

    “去看看。”

    萧逸起身出门,秦峰带着他来到对屋。

    二人进到屋内,秦峰点亮火折子,照到萧逸跟前。

    萧逸随他来到屋角,秦峰俯身照亮藏在角落里的东西。

    只见那是五个网袋,每个网袋的网口都极小极密,足以叫里面的东西逃不出来。

    萧逸借着火光看到网口蠕动的一团黑魆魆的东西,猝然皱眉,下意识后退两步。

    突然之间,一条黑蛇对着网口,吐出长长的舌芯子,毒液随着舌芯的颤动飞溅,向着萧逸这边。

    秦峰下意识地伸手挡在萧逸面前,惊道:“小心。”

    萧逸别过头去,不愿再看这毒物。

    秦峰也感到心悸,转头向萧逸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萧逸回头看他,将巫书上五毒相争,各取其一之法告诉了他。

    秦峰迟疑道:“这,能行?”

    “先试试。”

    秦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把这些东西放到院子里吧。”萧逸突然说道。

    秦峰不解:“为何,它们跑掉了怎么办?”

    萧逸接道:“那你就不怕它们跑出来咬你?”

    秦峰语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半晌,萧逸叹了口气:“罢了,你同我睡我屋吧。”

    秦峰还没反应过来,萧逸拍了拍他肩膀,先移步出了房门。

    “走了,难不成你想看着他们?”

    秦峰半会儿才反应过来,抱起铺盖卷来到萧逸屋里,萧逸已经在床头处点起了灯。

    秦峰面上稍显尴尬,言语支吾:“那个,我就睡这吧。”说着就把铺盖铺在桌案旁边。

    萧逸回头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床。转身对秦峰道:“睡床吧。”

    秦峰搔了搔后脑勺,难为情道:“这……不好吧。”

    秦峰虽然心里把萧逸当朋友,但也明白尊卑有别。他区区一个小卒,怎么能和将军府的少爷共榻呢?

    他似又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但还是低声说了:“而且,我睡觉打呼……”

    秦峰不敢抬头看他,心底揣揣不安,到底是怕萧逸贵为大将军之子,身份矜贵,嫌弃他打呼将他赶出门去。

    “那算了。”萧逸没勉强,瞧了眼他铺在地上的被子,走开两步,打开了床头左首的衣柜。

    秦峰听到他说话,更不愿抬头了,内心又庆幸又有点儿自责。心想萧逸到底是嫌弃他打呼了,又庆幸自己没被赶出门去,留了他一面。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庆幸多些还是自责多些,顾自地搓起手来,竟少有的像女人般地忸怩作态,乃至萧逸走到他面前他都没察觉。

    “给。”萧逸递给他一床薄被。

    秦峰从话音中苏醒,抬头怔怔地看向萧逸。萧逸眼神示意,递出去的手又近了些。秦峰这才注意到他手上递过来的薄被。

    “春寒地湿,拿着。”

    秦峰抬手去接,有些哽咽:“谢……谢谢。”

    “早些睡吧,明天还有事。”

    萧逸说完走向自己的床,卸下发簪,解去外衣,卧床盖被躺好。

    秦峰仍愣怔在原地,看着手上的那床薄被,内心悸动。

    自从娘去世之后,他就没了亲人,他尚且年幼,孑然一身一路走来饱尝世事之艰辛,知唯有内心强大隐忍才能继续下面的路,今日却因萧逸递过来的一床薄被心热,感到了人情的暖,叫他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也是有人关心挂念的。

    他拿着被子的手紧了紧,抬头看了看萧逸卧榻的方向,见萧逸已经睡好,自己也脱衣盖被睡下。

    躺在床上的萧逸听见秦峰那头没了动静,就侧身吹灭了置在灯台的蜡烛。

    两个少年睁眼无话,一袭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打在门棂上。夜鸟的叫声幽长不断,伴人思绪万千。

    秦峰在萧逸房中睡了两夜,两夜萧逸都没合眼。秦峰颇有愧意,萧逸又不善慰人,就胡乱撒了个谎,说是做噩梦没睡好,并不是因他打呼,叫他别放在心上。

    秦峰不傻,自是知道萧逸是在安慰他,心里也越发信赖他这个朋友了。

    那五毒在秦峰原住的屋子里呆了一日两夜,没有食物的喂养,只能靠与同类相残来饱足自己。

    秦峰和萧逸来到房间查看时,五个网带中只剩一团团泥泞的黑色和红色。那是被杀的毒物的血肉。

    在那一团团死去的黑色和红色中,仅剩的五只活物从那一堆中探出头来,通过细小的网口盯着闯进来的萧逸秦峰二人,目射精光,仿佛随时要对付他们一样。

    秦峰上前一步,就要按萧逸说的办,萧逸在身后叮嘱道:“小心点。”

    秦峰点了点头。

    秦峰用钳子将五只毒物放在一个袋子里。

    萧逸在院子的炉子上生火,在上面架起一口锅,秦峰将装五毒的网袋放在锅里,隔了老远用钳子松开袋口,同时又赶紧将锅盖盖住。

    起初锅盖总时不时的向上凸起,秦峰急忙伸手盖住锅盖,偏头向萧逸问道。

    “要不要生大点火?”

    萧逸摇了摇头,道:“不用,会影响药效。”

    秦峰虽不懂,但也盖不住满肚狐疑:“这靠谱吗?”他怎么感觉不是在做解药,倒像是在炼毒药。

    萧逸又是摇了摇头,耸了耸肩:“或许吧。”

    秦峰蹙了蹙眉,看萧逸道:“你有几分把握?”

    萧逸看他,如实回答道:“一分。”

    秦峰咋舌:“一,一分?”他以为萧逸至少也会说五分,一分是他是万万没想到的。前两天他买药回来见萧逸伏案熟睡就认为他已有十足的把握了呢!

    秦逸突然放开盖住锅盖的手,跳脚,急道:“不是,一分的把握你也敢试,出事了怎么办?”

    萧逸拿着钳子盖住盖子,语气闲适:“一分也是把握,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出事。”

    秦峰看着还是有些不放心。萧逸转了个话题:“你今天不用去练场吗?”

    “是嚯!”秦峰拍大腿,“这里你行吗?”

    萧逸点了点头,道:“去吧。”

    “那我去了。”

    “嗯。”

    萧逸看着秦峰离开,心里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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