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我们走到了屋后，那里是另一处早已倒塌殆尽的房子，依稀尚可见一些朽木和陶瓦残片，小芳告诉我那里曾是外婆烧酒的地方。不过现在早已被野草覆没殆尽了。
小芳在废墟前驻足了很久，不时蹲下捡起几块陶片，捻在指间默默端详，似是要从那岁月裂隙中去尽力捕捉一丝记忆的碎痕。我想，她应是正沉浸在昔日与外婆的美好记忆中吧。我蹲在稍远的地方，静静地望着她，尽可能地不去打扰。不知为什么，此刻好想抽上一支烟，哪怕呛几口也好，至少我可以将此时错综杂乱的大脑集中在那个红红的点上。
“在想什么？”未留意间，小芳已走了过来。
“在想……八国联军！”我嘿嘿一笑，将指间夹着的一根小树枝向前丢抛出去。
“八国联军？”小芳眉头一皱。
“嗯！这里倒挺像圆明园的。”我一本正经地挑了挑额头，示意眼前所见。
小芳被我逗的噗嗤一笑，“是挺像，但凡有点用的锄头、锅勺啥的，都被洗劫一空了。”
“至少菩萨还在，希望还在，哈哈！”我拍了拍怀中的观世音菩萨雕像，故意往身体内裹了裹。
“嗯！幸得没人拿去！”
“带回成都，我永远不会让它丢……”我轻轻拉住小芳的手，认真地说。
小芳看着我的眼睛，我也看着小芳的眼睛，她搭过我的肩，深深吻住我的嘴。
这时，一只红色蜻蜓正落在我的额头。
风渐渐地起了，竹林中传来沙沙的声响，一簇簇高耸的绿竹随风摇摆，仿佛是在侧耳相告一场山雨即将到来。
我们驱车离开时，偌大的雨滴正砸落了下来，拍打在车顶，发出铮铮之响。几乎是在一眨眼间，整处山坳便腾起浓浓的雨雾，直将山野的一切悉数淹没。
副驾驶上，小芳怀抱着观音像，脸庞凝侧在窗边，仿佛随着那灰白的雨雾一步步吞噬小屋，吞噬竹林，吞噬眼前的无边野草，她的回忆也终于淹没在了这片山谷。直到那滴暗闪许久的泪，从她的眼中坠落，消散在肃穆的观音像上。她终于转回眸，再没往后眺望一眼。这一刹，我才终于明白，原来小芳回到这里，不是为了思怀，而是为了遗忘。只是这份遗忘，宛若一缕寒丝从心间抽离，无声无息，却满怀悲伤，就如同此刻小芳正紧紧闭起的双眼，静静依偎在我肩头的脸庞。
“娶我吧，秋华！”
在车子驶离县道的一刻，小芳突然低声说。她的眼睛仍旧闭着。
“好！”我点头，沉默。
车内，温静的情愫逐渐弥散开来，它已超脱任何语言和行为，唯有心与心的交结。
随着一道道电闪雷鸣，车外的雨下得愈发的大了，大到我已完全辨不清方向，看不见车外天与地的世界。然而此刻，纵然那雨水再寒也浇不灭车内两颗紧紧贴在一起的炽热的心；那天地再昏暗无光，也蒙不住两人眼中的彼此。
停车路边的一刹，我们忘情拥吻。
直到深沉的夜渐渐拉开序幕，直到风吹走乌云，驱散阴霾，直到天空那冰冷的暮色悄然散尽，漫天星光倾洒下来。
&&&&&&
“那一次，我和小芳在高速路边待了整整一夜，而那晚也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最纯净的夜空。”沐秋华缓缓抬起头，仰望着亘古蜿蜒的折多山。此际，在那山坳之中，青紫色的天空之上，亦正升起一颗明亮的星。
“你们最终没有结婚？”年轻人沉声地问，他的眼睛似乎也在一直凝望着与沐秋华同样的方向，那片青紫色的天。
沐秋华颤抖的摇头，眼泪早已洒满他苍老的脸。
“为什么食言？”年轻人依旧动亦未动的望向远处，声音近乎有些冰冷。他重又点上一根烟，默默地低头抽着。
“因为……因为……我背弃了她……”沐秋华终于泣不成声，心中无尽的愧疚和痛苦似乎在这一刻彻底迸发。他干枯的双手紧捂着满是皱纹的脸，颤抖的身躯恍如一株摇摇欲坠的朽木，随时都可能崩塌、毁灭。
年轻人伸过一只手，搭在沐秋华的肩头，给他递过来一张纸巾。
沐秋华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将怀中那条红色围巾重新展开，又小心翼翼的折好。二十九年来，一万多个日日夜夜，他的双手曾无数次的将它抚摸，他的眼睛曾无数回的停留其上，但他却再也没有等来那个梦中的人。
“小芳，我沐秋华对不起你啊！我愧对你啊，我好愧对你啊……我知道你再也不愿见我了……你该恨我啊……”
沐秋华躬垂下脑袋，额头紧贴着怀中的围巾，一只手长长地按压住肚腹，仿佛此刻，他心中的苦正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灌满了他全部的身体。最后，就连喉咙也因那酸楚无穷无尽地侵袭而变得嘶哑了。直到许久，他颤巍巍的扭转头，再次朝那山顶高处眺望，折多山垭口石碣隐约可见。然曾几何时，那个在垭口石壁上刻下名字的人，那个倒在沐秋华怀中的她，如今竟在何方？
小芳在废墟前驻足了很久，不时蹲下捡起几块陶片，捻在指间默默端详，似是要从那岁月裂隙中去尽力捕捉一丝记忆的碎痕。我想，她应是正沉浸在昔日与外婆的美好记忆中吧。我蹲在稍远的地方，静静地望着她，尽可能地不去打扰。不知为什么，此刻好想抽上一支烟，哪怕呛几口也好，至少我可以将此时错综杂乱的大脑集中在那个红红的点上。
“在想什么？”未留意间，小芳已走了过来。
“在想……八国联军！”我嘿嘿一笑，将指间夹着的一根小树枝向前丢抛出去。
“八国联军？”小芳眉头一皱。
“嗯！这里倒挺像圆明园的。”我一本正经地挑了挑额头，示意眼前所见。
小芳被我逗的噗嗤一笑，“是挺像，但凡有点用的锄头、锅勺啥的，都被洗劫一空了。”
“至少菩萨还在，希望还在，哈哈！”我拍了拍怀中的观世音菩萨雕像，故意往身体内裹了裹。
“嗯！幸得没人拿去！”
“带回成都，我永远不会让它丢……”我轻轻拉住小芳的手，认真地说。
小芳看着我的眼睛，我也看着小芳的眼睛，她搭过我的肩，深深吻住我的嘴。
这时，一只红色蜻蜓正落在我的额头。
风渐渐地起了，竹林中传来沙沙的声响，一簇簇高耸的绿竹随风摇摆，仿佛是在侧耳相告一场山雨即将到来。
我们驱车离开时，偌大的雨滴正砸落了下来，拍打在车顶，发出铮铮之响。几乎是在一眨眼间，整处山坳便腾起浓浓的雨雾，直将山野的一切悉数淹没。
副驾驶上，小芳怀抱着观音像，脸庞凝侧在窗边，仿佛随着那灰白的雨雾一步步吞噬小屋，吞噬竹林，吞噬眼前的无边野草，她的回忆也终于淹没在了这片山谷。直到那滴暗闪许久的泪，从她的眼中坠落，消散在肃穆的观音像上。她终于转回眸，再没往后眺望一眼。这一刹，我才终于明白，原来小芳回到这里，不是为了思怀，而是为了遗忘。只是这份遗忘，宛若一缕寒丝从心间抽离，无声无息，却满怀悲伤，就如同此刻小芳正紧紧闭起的双眼，静静依偎在我肩头的脸庞。
“娶我吧，秋华！”
在车子驶离县道的一刻，小芳突然低声说。她的眼睛仍旧闭着。
“好！”我点头，沉默。
车内，温静的情愫逐渐弥散开来，它已超脱任何语言和行为，唯有心与心的交结。
随着一道道电闪雷鸣，车外的雨下得愈发的大了，大到我已完全辨不清方向，看不见车外天与地的世界。然而此刻，纵然那雨水再寒也浇不灭车内两颗紧紧贴在一起的炽热的心；那天地再昏暗无光，也蒙不住两人眼中的彼此。
停车路边的一刹，我们忘情拥吻。
直到深沉的夜渐渐拉开序幕，直到风吹走乌云，驱散阴霾，直到天空那冰冷的暮色悄然散尽，漫天星光倾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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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我和小芳在高速路边待了整整一夜，而那晚也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美最纯净的夜空。”沐秋华缓缓抬起头，仰望着亘古蜿蜒的折多山。此际，在那山坳之中，青紫色的天空之上，亦正升起一颗明亮的星。
“你们最终没有结婚？”年轻人沉声地问，他的眼睛似乎也在一直凝望着与沐秋华同样的方向，那片青紫色的天。
沐秋华颤抖的摇头，眼泪早已洒满他苍老的脸。
“为什么食言？”年轻人依旧动亦未动的望向远处，声音近乎有些冰冷。他重又点上一根烟，默默地低头抽着。
“因为……因为……我背弃了她……”沐秋华终于泣不成声，心中无尽的愧疚和痛苦似乎在这一刻彻底迸发。他干枯的双手紧捂着满是皱纹的脸，颤抖的身躯恍如一株摇摇欲坠的朽木，随时都可能崩塌、毁灭。
年轻人伸过一只手，搭在沐秋华的肩头，给他递过来一张纸巾。
沐秋华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将怀中那条红色围巾重新展开，又小心翼翼的折好。二十九年来，一万多个日日夜夜，他的双手曾无数次的将它抚摸，他的眼睛曾无数回的停留其上，但他却再也没有等来那个梦中的人。
“小芳，我沐秋华对不起你啊！我愧对你啊，我好愧对你啊……我知道你再也不愿见我了……你该恨我啊……”
沐秋华躬垂下脑袋，额头紧贴着怀中的围巾，一只手长长地按压住肚腹，仿佛此刻，他心中的苦正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灌满了他全部的身体。最后，就连喉咙也因那酸楚无穷无尽地侵袭而变得嘶哑了。直到许久，他颤巍巍的扭转头，再次朝那山顶高处眺望，折多山垭口石碣隐约可见。然曾几何时，那个在垭口石壁上刻下名字的人，那个倒在沐秋华怀中的她，如今竟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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