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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瓦破玉碎

    青油布马车磷磷驶在官道上,车顶的朱雀盖彰显着官家高贵的身份。

    道上有很多相同式样的马车,不时有程临的同僚认出这是程府的马车,或遣下人或亲自下车来问好。

    只是车内的人却未掀开车帘回应,只有靠坐在车架上的比思代为寒暄招呼。

    约莫辰时,马车才来到皇宫的午乙门前,寻常官家在此地都得下车,不能坏了规矩。

    程有蓝也从马车上扶着下来,立时就有一位中监指使着小太监们抬来一顶软轿。

    “淑妃娘娘记挂着姑娘,特命咱家来接您来嘞。”

    程有蓝立刻挂上礼所能及的最大的笑脸,“多谢娘娘,劳烦公公您走一趟了。”

    比思立刻给两个小太监一人递上一个荷包。

    给中监的一个荷包装不下,自然不能放到明面来,这是程有蓝的姑姑——当今淑妃娘娘耳提面命过的。

    等到了宫中,比思再悄悄地给。

    程有蓝坐上轿子,因着宫规森严一路无言,她直挺挺坐着,眼睛并不去看宫巷不时经过的宫女嫔妾。

    三宫六院,檐上飞麒麟神龙,旁边是三清门,过了是广阳宫,宫门大开着,隐约可见游廊屋宇间或有美婢奴仆梭行。

    又小半个时辰,程有蓝才到了淑妃所居的碧泉宫,宫内并无多少好风景——毕竟淑妃娘娘节俭是朝野皆知的。

    只有院中硕大一口露天泉眼,清澈淋漓,才给这平淡四方宫廷添了些许意趣。

    宫门外面的一个宫女通传进去,内院洒扫的宫女又传给屋门旁正在逗鸟玩的一个小宫女,那宫女点点头,复又告给里面服侍的那些大宫女,如此几番,程有蓝站了两炷香,方才被恭敬地引进去。

    屋内灯火憧憧,淑妃娘娘歪靠在榻上,病如西子,雪赛的芙蓉面上有病态的嫣红。

    她咳嗽两声,把手上做了一半的荷丝锦布香囊递给身旁侍女,坐得歪歪斜斜。

    程有蓝行过大礼,方才殷勤上前扶住,嘴上念叨,“姑母的病怎的又重了,我带了上次父亲说的参王来,一会就让嬷嬷入库可好?”

    一面让比思抱出一个水墨包袱,解开放在几案上,十数卷黄宣纸扎散落出来。

    淑妃懒懒地捡起一卷摊开,倒是笑着坐正了些,“呀——”她把额头昭君额带往上扶,“有蓝的字又进益了。”

    宫中以太后为首,兴起一股求道之风,除了东宫以外,众多皇子公主都会抄写道经以奉,只是他们都有许多课业,是以这份差事往往会交给亲近的人或者侍读来做。

    淑妃还在啧啧称奇,“可惜有蓝你不是男子,光是这手字,就比翰林院那帮儒生写得还好。”

    程有蓝连称不敢。

    “这可不是抬举你,”淑妃放下纸页,精神头都好了一些,“唉,若是你有个妹妹,以后历儿的经书也有着落了。”

    程有蓝沉静地笑,“娘娘谬赞,有蓝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淑妃又咳了两声,“这《圣心道前妙经》最好的拓印还属流霞观完整,圣上今日也去观中了呢,”她笑,头上的九鬟朝天髻如银凤盘池,煞是动人,“听闻你那先生也是道姑子,可也是流霞观出来的?”

    程有蓝喏道,“先生是白云观的散客。”

    淑妃聊了许久,此刻也失了兴趣,程有蓝察言观色,连忙告退,让淑妃好生休息。

    她随着掌宫宫女去到后庭的八角亭里,刚要坐着吃茶,便借口要去解手绕到几丛紫藤架后。

    过了一会儿,她便瞧见她的表哥——二皇子出现在那亭子附近。

    她不见他,并非是因为程临的吩咐,只不过不必要而已。

    直等了好一会儿,二皇子才离开。

    而在程姝白的眼中,就远不止如此了。

    青天白日的,她眼见得一团虚影硬生生从二皇子的背后飘了出来,然后落在地上,周围的人都跟没看到似的,依然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再加上,那虚影的侧颜,分明就是她在镜湖旁遇到的甜美少年。

    这让程姝白心里十分挫败,她还没找到控制身体的法子呢,这人已经可以神魂离体了吗?

    若是他能看到自己,多少也要求他离开的时候把自己也捎带上。

    这般希求着,那虚影却慢慢转过身来,直直地看向这个方向,然后嗖得一下就闪到了程有蓝面前,俯下身,微眯起眼。

    和他对上眼,程姝白吓了一大跳,当然,程有蓝看不到,没有动作。

    程姝白正期盼着他能把自己也捞出来——哪知他只是细看了一看,摇了摇头,就莫名走开了。

    程姝白在程有蓝身体里撒泼打滚也唤不回来他,这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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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府后程有蓝就被锁在了闺阁里,无事甚至不可下楼。

    然而程有蓝每日也只是往那绣架上的嫁衣象征性缝上一些织物,就不再动手,要么枯坐,要么看书。

    黎元道君有一手剑法,唤作针沁,凝结万千剑气,可以在瞬间将对手的身体穿刺成一张筛子,肉身分明在内已碎裂成齑粉,但表面皮肤却只渗出细密血点,并不崩散,舞到尽兴处,黎元道君甚至可以以血点组成绣图,皆是惟妙惟肖,精美绝伦。

    甚至还有修士曾偷出尸体,扒下人皮,送到地下卖场交易出上万灵石。

    想起这桩“逸闻”,程姝白打了个寒颤,黎元道君真的会乖乖待嫁吗?

    可这是世家高宅大院,她一介弱质女流,若想反抗,除了伤害自己,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见程有蓝看窗外的时间越来越长,程姝白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迫切地开始尝试从这具身体里出去,这是人家的谵妄,万一出了点什么事,她怕交代在里面。

    如此一年多过去,程有蓝头回被允许出门,是因为当今皇后薨逝,为服国丧,大臣的女眷都需前往皇祠哭灵扶灵。

    国丧三年,那时程有蓝都二十岁了,于是程临预备着要提早把女儿送进宫,只要低调行事,有太后懿旨在,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程姝白十分担忧,而这变成了现实。

    程有蓝甫一出府,在上马车的时候足跟一崴,就倒在了程府侍卫的身上。

    此时街上也不乏人群走动。

    于是程府上下乱了套,老夫人昏厥过去,入门两年的新夫人不知如何是好,竭力压下此事,给钱封口。

    而程临失了这么一个才貌双全,从小就用心培养的女孩,一面大喊着家门不幸,砸了一屋的东西,一面唤来幕僚商量对策。

    这样的女儿,自然是活不成了,区别只在是立刻一尺白绫相送还是对外报个暴毙悄悄送到尼姑庵上了却一生罢了。

    夜晚,黑暗吞没了程家佛堂,只有佛前点的海碗粗的烫金蜡烛还在燃烧,给予一点光明,照得程有蓝的双眼灼灼如星子。

    虽然整整两天水米未进,又受了家法,但她却唇角含笑,精神亢奋。

    那笑意越来越大,她终是大笑出声,嗓音粗粝,但能听出快意非常。

    笑声传到佛前,供案上的烛苗都一颤一颤的。

    而金色古佛依然盘坐在神龛内,慈悲阖起的眼睛古井无波,庄重地看着世间一切。

    程有蓝可以说是“亵渎”地抚摸上佛像座下的莲台,“你是佛?还是木偶?还是雕像?”

    她摸到一块起皮的金屑,于是撕下来放在手心端详,好一会儿,嗤笑出声,“为什么人人都如此痴迷偶像?宫里人好道,老太太礼佛,而父亲敬着那万世祖师儒士......偶像里面根本什么都没有!”

    程姝白乍然有些心虚,碧涯可是在黎元道君死后就立刻塑了一尊巨大无比的雕像,反抗偶像的人身故后却有无数人将她当做偶像来崇拜,怎么不算一种滑稽呢。

    不过看着此情此景,佛像是空的吗?她福至心灵。

    她被困在一段记忆情感的内部,这具身体显然不是实物,她只是身在一种想象的东西中,从前她做过梦,梦里飞天入地无所不可,全在乎她自己的想象,若是眼前本没有墙,而是自己作茧自缚呢?

    只是想到容易,真正实现却难,但姝白闭起眼睛,意识中仿佛自己的手正在慢慢伸出程有蓝的身体之外。

    她想象那层隔膜根本不存在,空间不过是许多个平面,她现在不是在从一块空间去另一块空间,而是从一层平面去另一层平面,就像走路一般,走几步就到了。

    她的神魂依附在意识的载体上,延伸地越来越长。

    程姝白睁开眼睛,欣喜地发现自己的手真的伸出去了,她不再闭眼,而是噙着笑意,如游鱼一般滑脱了出去。

    自己骗自己,自己说服自己这种事她真的很擅长,更何况这还不算骗,她显然是用了正确的思路。

    可是......

    程姝白头一次不是从铜镜里看自己的母亲,而是俯下身认真细看。

    虽然知道她未来会脱离程府,甚至成为修真界第一人,但是作为她的女儿,她却几乎完全不了解她,过往岁月中,想起这个母亲,除了怨怼以外也没有别的情绪。

    可是如今才知道,众生皆苦,万般皆难,唯有自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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