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同袍百遗一①
风万里的所谓来历早已不是秘密。
山民出身,无父无母,一十五岁落籍寿林村。
在各方势力眼里,短短十七个字,每个字都像是一个拙劣的玩笑。
几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打着哈哈跳过了这个话题,心里却在想,就冲着你在军功台上的表现,也得不了好。
风万里继续好奇地问道:“这位夏侯大人为什么讨厌世家子弟与学堂弟子?”
项烈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平民之子,从小被世家子弟欺负,成年后好不容易成为魂武者,结果在战场上被兵家坑了,回家探亲之时又发现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被法家抢了,于是发愤图强,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九死一生之后终于成为了无归卫会稽山营的都统,然后就开始报复。”
大家顿时大吃一惊,季天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项烈大大咧咧地道:“猜的,话本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果然,就不应该对项烈抱有期望。
季天戈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夏侯大人非会稽郡之人,其余的并不清楚。”
说完,风万里发现大家都把目光都投向了布知,连项烈都是如此。
布知嘿嘿一笑道:“我的确道听途说过一些,也不知道对不对。”
“快说!”
布知清清嗓子,压低了声音道:“夏侯大人来自北鲜山夏侯世家,而后入了玄武军,因为身具凶魂举父,因此武道品级很快就升到了士一官大夫,也成了一名百将。
在一次作战时,夏侯大人奉命押送一批重要的军需,途中却被西戎大军团团包围,而且对方万夫长实力接近妖卿。
最终,手下的百名兄弟以命相博,掩护夏侯大人突围而出,但最终也只有重伤的夏侯大人活着回到了大营。”
说着,布知看了一眼季天戈。
“夏侯大人回到大营之后昏睡了三天,醒来后才知道这只是兵家的一个圈套。
夏侯大人所属之部的校尉以百人生死和一批重要的物资为代价,使己方细作获得了敌人的信任,而后借细作之力大胜敌军,斩首数万。
这位校尉就是兵家之人。
因此项烈说夏侯大人被兵家坑了,也算不得错。”
“果然不愧是兵家之人!”明宇涛轻轻地鼓了鼓掌,语气中满是嘲讽。
季天戈脸上看不出表情,似是解释般地念道:“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民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
用百人的牺牲换来一场大胜,值得吗?
对那位校尉而言,对玄武军而言,对大秦而言,甚至是对人族而言,自然值得。
可是对那些被牺牲的这些人而言,公平吗?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因为有资格回答的人都已经死了,而唯一活着的人显然觉得不公平。
项烈突然用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胸膛道:“身为军人,我们可以慷慨赴死,但是不能不明不白地去死!
为何不能明说?
我大秦军人从不畏死,即使此战必死,也没有人会后退一步。
我无法想象被自己同袍出卖该有多么痛苦与绝望!”
“夏侯大人当时也质问校尉,校尉说,只有真实才能瞒过敌人。”
布知又看了明宇涛一眼,继续说道:“战后,按理来说,夏侯大人的下属功劳极大,但所部司马认为这些牺牲的将士并不知死间之计,只是单纯地去押送军需,因此只有军功而无战功,还需承担失物之责,最终,定了一个降一等抚恤。”
军功,杀敌即可,军功令自会明辨。
战功,非纯以军功论。
而司马,正是军中核查记录战功之人,自是法家学子。
“果然不愧是法家之人。”李晓松也轻轻地鼓了鼓掌,把明宇涛的话一字不差还给了他。
明宇涛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老师和我说过,约二十年前,法家内部发生过一次巨大的争论。
彼时,一部分人认为不知为罪而为,依旧为罪,而罪可轻一等,故不知为功而为,依旧为功,只需减功一等即可。
其余人则认为罪与功,不可同日而语。
那次争论最终无疾而终,我问了老师的看法,老师也只是摇了摇头。
我想很可能正是这件事引起了这场争论。”
“不一定,”季天戈摇了摇头,脸色晦暗难明地说道,“大秦千年征战之中,此类死间之计虽不多,但也不是绝无仅有,却从不曾引起波澜。”
布知远远地看了站立在点将台上的夏侯猷道:“因为夏侯大人做了前人未曾做过的事情。
夏侯大人一开始平静地接受了发生的一切,待伤势痊愈后,一个人悄悄地离开军营,进入了西戎领地,直到一个月后才浑身残破不堪地回来。
回来后,夏侯大人直接在军营中发难,用两柄断裂的长枪把校尉和司马钉在了旗杆之上,使得两人重伤。
此时,所有人才发现,夏侯大人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武道由士一官大夫升至士五左庶长,魂道更是由如影跳过附体,直至化虚。
然后,夏侯大人自认罪责,欲自刎当场,被闻讯赶来的裨将拦下。
之后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夏侯大人退出了玄武军,来到这里成为无归卫都统。”
布知一席话,让所有人沉默了。
校尉是为了胜利,司马是坚持自己的公平。
而夏侯猷?
因自己兄弟死于西戎人之手而大开杀戒,因校尉和司马之举而重伤两人,因违背军纪而欲自刎。
这三人,他们的所作所为难辨对错,更不是后辈们可以随意评判指责的。
只有风万里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
项烈疑惑地问道:“风兄弟,你点什么头?”
“我很赞同夏侯大人的做法。”
“你也觉得那个校尉和司马做错了?”
风万里摇了摇头,严肃而真诚地说道:“同袍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欠债还钱,血债血偿,欠命抵命,不是吗?
有些债,总是要还的。”
注:①改自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出自汉曹操《蒿里行》。
山民出身,无父无母,一十五岁落籍寿林村。
在各方势力眼里,短短十七个字,每个字都像是一个拙劣的玩笑。
几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打着哈哈跳过了这个话题,心里却在想,就冲着你在军功台上的表现,也得不了好。
风万里继续好奇地问道:“这位夏侯大人为什么讨厌世家子弟与学堂弟子?”
项烈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平民之子,从小被世家子弟欺负,成年后好不容易成为魂武者,结果在战场上被兵家坑了,回家探亲之时又发现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被法家抢了,于是发愤图强,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九死一生之后终于成为了无归卫会稽山营的都统,然后就开始报复。”
大家顿时大吃一惊,季天戈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项烈大大咧咧地道:“猜的,话本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果然,就不应该对项烈抱有期望。
季天戈摇了摇头道:“我只知道夏侯大人非会稽郡之人,其余的并不清楚。”
说完,风万里发现大家都把目光都投向了布知,连项烈都是如此。
布知嘿嘿一笑道:“我的确道听途说过一些,也不知道对不对。”
“快说!”
布知清清嗓子,压低了声音道:“夏侯大人来自北鲜山夏侯世家,而后入了玄武军,因为身具凶魂举父,因此武道品级很快就升到了士一官大夫,也成了一名百将。
在一次作战时,夏侯大人奉命押送一批重要的军需,途中却被西戎大军团团包围,而且对方万夫长实力接近妖卿。
最终,手下的百名兄弟以命相博,掩护夏侯大人突围而出,但最终也只有重伤的夏侯大人活着回到了大营。”
说着,布知看了一眼季天戈。
“夏侯大人回到大营之后昏睡了三天,醒来后才知道这只是兵家的一个圈套。
夏侯大人所属之部的校尉以百人生死和一批重要的物资为代价,使己方细作获得了敌人的信任,而后借细作之力大胜敌军,斩首数万。
这位校尉就是兵家之人。
因此项烈说夏侯大人被兵家坑了,也算不得错。”
“果然不愧是兵家之人!”明宇涛轻轻地鼓了鼓掌,语气中满是嘲讽。
季天戈脸上看不出表情,似是解释般地念道:“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
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之情者,不仁之至也,非民之将也,非主之佐也,非胜之主也。”
用百人的牺牲换来一场大胜,值得吗?
对那位校尉而言,对玄武军而言,对大秦而言,甚至是对人族而言,自然值得。
可是对那些被牺牲的这些人而言,公平吗?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因为有资格回答的人都已经死了,而唯一活着的人显然觉得不公平。
项烈突然用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胸膛道:“身为军人,我们可以慷慨赴死,但是不能不明不白地去死!
为何不能明说?
我大秦军人从不畏死,即使此战必死,也没有人会后退一步。
我无法想象被自己同袍出卖该有多么痛苦与绝望!”
“夏侯大人当时也质问校尉,校尉说,只有真实才能瞒过敌人。”
布知又看了明宇涛一眼,继续说道:“战后,按理来说,夏侯大人的下属功劳极大,但所部司马认为这些牺牲的将士并不知死间之计,只是单纯地去押送军需,因此只有军功而无战功,还需承担失物之责,最终,定了一个降一等抚恤。”
军功,杀敌即可,军功令自会明辨。
战功,非纯以军功论。
而司马,正是军中核查记录战功之人,自是法家学子。
“果然不愧是法家之人。”李晓松也轻轻地鼓了鼓掌,把明宇涛的话一字不差还给了他。
明宇涛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老师和我说过,约二十年前,法家内部发生过一次巨大的争论。
彼时,一部分人认为不知为罪而为,依旧为罪,而罪可轻一等,故不知为功而为,依旧为功,只需减功一等即可。
其余人则认为罪与功,不可同日而语。
那次争论最终无疾而终,我问了老师的看法,老师也只是摇了摇头。
我想很可能正是这件事引起了这场争论。”
“不一定,”季天戈摇了摇头,脸色晦暗难明地说道,“大秦千年征战之中,此类死间之计虽不多,但也不是绝无仅有,却从不曾引起波澜。”
布知远远地看了站立在点将台上的夏侯猷道:“因为夏侯大人做了前人未曾做过的事情。
夏侯大人一开始平静地接受了发生的一切,待伤势痊愈后,一个人悄悄地离开军营,进入了西戎领地,直到一个月后才浑身残破不堪地回来。
回来后,夏侯大人直接在军营中发难,用两柄断裂的长枪把校尉和司马钉在了旗杆之上,使得两人重伤。
此时,所有人才发现,夏侯大人在一个月的时间内,武道由士一官大夫升至士五左庶长,魂道更是由如影跳过附体,直至化虚。
然后,夏侯大人自认罪责,欲自刎当场,被闻讯赶来的裨将拦下。
之后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夏侯大人退出了玄武军,来到这里成为无归卫都统。”
布知一席话,让所有人沉默了。
校尉是为了胜利,司马是坚持自己的公平。
而夏侯猷?
因自己兄弟死于西戎人之手而大开杀戒,因校尉和司马之举而重伤两人,因违背军纪而欲自刎。
这三人,他们的所作所为难辨对错,更不是后辈们可以随意评判指责的。
只有风万里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
项烈疑惑地问道:“风兄弟,你点什么头?”
“我很赞同夏侯大人的做法。”
“你也觉得那个校尉和司马做错了?”
风万里摇了摇头,严肃而真诚地说道:“同袍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欠债还钱,血债血偿,欠命抵命,不是吗?
有些债,总是要还的。”
注:①改自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出自汉曹操《蒿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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