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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我在

    简宁远刚刚钻进自己的车里,司机还没有来得及发动车子,电话铃就响了。

    简宁远拿起手机看到是陆宽打来的:“噢,陆宽,什么事?”

    “简总,苏姐醒了,医生经过检查确定,苏姐可以从ICU调到普通病房。我安顿苏姐住进了我们事先预定的单间,现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包括特护也已经到岗了。您要马上过来看看苏姐吗?您还有什么要求吗?”陆宽说完,安静地等着简宁远的答复。

    简宁远只觉得自己陡然间心潮起伏,既有种急切地想要见到苏静的冲动,又有种不知道如何面对苏静的恐慌。他定了定神,对陆宽说:

    “陆宽,谢谢!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马上出发去医院,其它事宜见面再说吧。”

    挂了电话,简宁远吩咐司机直奔医院。

    从苏北海的墓园到医院,车程比较远,加上进入市区堵车严重,足足用了三个多小时,简宁远才到了医院。

    他急匆匆冲进医院,看到电梯口人很多,他直接爬楼梯到了13层。估计这层人不多了,他走出楼道一看恰好有一趟电梯开了门,他立刻冲了进去,点了20层。电梯每上行一个数字,简宁远的心就猛烈地跳动一下,直到电梯停在了20层,他的心愈加狂跳不止。

    他走出电梯,稳了稳心神,刻意放缓脚步以克制住自己涌动的情绪,向2015病房每靠近一步,他的心就紧一圈,挨到门口时,心开始痉挛了。

    站到病房门口,简宁远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迟迟无法向下按压把手。他郑重其事地长长舒了口气,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他十三岁,那时病房里面是他的妈妈,那时需要他面对的,是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妈妈。此刻压迫式的窒息感与那时如出一辙,他真想逃走,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又异乎寻常的艰难,可是,他不能逃,苏静需要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他,他不能逃。靠着强大的意志力,简宁远压下了内心疯狂涌动的情绪。

    简宁远算是商海里一路打拼的过来人,什么样的阵仗没有见过?再棘手的问题,他也没有像今天这么畏惧。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更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感觉到那个十三岁的自己还鲜活地在自己身体里活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好陌生,这样的自己很不像他,但不是他自己又会是谁?

    病房里的陆宽看到了简宁远,主动打开了门:

    “简总,路上不好走吧?这会儿正是晚高峰。”

    “是的。”简宁远应答着陆宽的话,却没有看他,眼神越过陆宽,看向了病床。

    只见病床上苏静仰面躺着,睁着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木木地,一动不动,就像被定格在了画框里的一幅没有生气的画。

    病房里穿着护士服的女护工李玉英正在忙着整理东西。

    病床旁还站着一个年龄与苏静相仿的女子,满眼噙着泪水,正回头看着简宁远。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抹着眼泪。

    陆宽主动给简宁远介绍道:

    “简总,这位是苏姐的好朋友,叫宁小倩,她们曾经在芙蕖大学一起工作过。”陆宽又转向宁小倩,“这位是我们简总,是苏姐的……”陆宽突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定义简宁远和苏静的关系,他满脸尴尬,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简宁远。

    简宁远主动伸出手和宁小倩礼节性地握了握,接过陆宽的话主动化解陆宽的尴尬:

    “你好,谢谢你来看小静!小静一直叫我远哥,以后我会全身心去照顾苏静,请你放心!”

    宁小倩点点头,哽咽着说:

    “我和苏静有好几年没有联系了,从她离开芙蕖大学,我们就基本断了联系。当时我就听说了她家里的事,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没敢和她联系。今天我陪我姐来医院做检查,在电梯里恰好遇到苏静转病房。苏静怎么这么可怜啊?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成了如今这个样子?”说着宁小倩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苏静,眼泪止不住地又流了下来。

    简宁远一边听宁小倩讲,一边在病床边坐下来,他握着苏静的手,像是对宁小倩说,又像是对苏静说:

    “小静是个苦命的女子!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待她,她那么善良,那么单纯,她只是想要一个平凡平静平安的普通日子,可老天就是不给她,让她这几年来连续遭逢重大变故。也不知道这次她能不能挺过去?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她一起跨越这道坎儿。”

    他轻轻的摩挲着苏静的手,柔声地对着苏静说:

    “小静,你看看我,看看你的朋友,看看陆宽,你和我们说说话,好吗?”

    苏静木然地看了看他,一句话也没说,再次盯着天花板发呆。

    简宁远轻轻把苏静的手放进被子里,转身问陆宽:

    “小静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医生已经检查没什么问题了吗?怎么整个人看起来一点儿生气和活力都没有?她从ICU出来就一直是这样吗?难道连哭都没有哭过?”

    陆宽无奈地点点头,情绪很低落地说:

    “是的,一直是这样。医生说,他们只是检查苏姐的身体状况已经没有危险,其它他们也无能为力。医生建议带苏姐去看看精神科。”

    简宁远点点头,再次转身,凝望着苏静,只觉得喉头哽咽,胸口像堵了一块重重的大石头,可是,他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人生第一次,简宁远感觉到了极度的无助无力。他从来都是个特别有主见的人,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他都能冷静地很快找到解决方案,但此刻,面对苏静,他感到自己如此乏力,有种爱莫能助的绝望的无能感。

    病房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简宁远缓缓对其他两个人说:

    “时间不早了,你俩都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照顾小静。”

    “简总,这几日您太累了,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今晚还是让我留下来吧,您得回去好好睡一觉。您可不能垮了呀!”

    陆宽和简宁远相处久了,最清楚简宁远的刚毅和隐忍超出了寻常人太多,但同时陆宽知道,简宁远也是肉身凡体,过度的使用自己,简宁远怎么受得了?陆宽是真心疼简宁远,特别希望能替他分担一些,但他心里清楚,简宁远不会同意的。

    果然,简宁远摆摆手,示意陆宽放心去吧:

    “我没关系的,回去了也睡不着。还是守着小静我心里踏实些,我就在沙发上凑合凑合。如果小静夜里需要人,我还可以第一时间照顾到她。这里还有李姐呢,你放心回去吧。”

    陆宽无奈,只好示意宁小倩离开。

    宁小倩抹抹眼泪,俯身对病床上的苏静说:

    “阿静,你好好养病,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啊。”

    和宁小倩离开没多久,陆宽又回来了,给简宁远和苏静带了点饭:

    “简总,我带了一些清粥和小菜,您和苏姐都吃点儿吧。我还给您多买了一个馒头,您一定要吃了它。我估计苏姐也只能喝几口粥。”

    “好的,陆宽,谢谢!我一定吃了它。你快回去吧。明天直接去公司就行,不用来这儿了,公司有什么事情,让齐一宗副总全权代理。实在需要我出面的,再和我说。”

    “好的,简总,您有需要记得给我打电话。”陆宽说完,叹口气,离开了病房。

    简宁远看陆宽离开了,自己靠墙坐到了苏静病床的床头,慢慢把苏静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李姐明白简宁远要喂苏静喝粥,便主动说:

    “我来喂吧。您歇会儿。”

    简宁远摇摇头,说:

    “不用,还是我来吧,您帮我把粥递过来就行了。”

    简宁远端着李姐递过来的粥,小心翼翼,一点点用小勺喂到苏静嘴里。苏静机械地张嘴、吞咽,张嘴、吞咽……她好像没有了饥饱感,简宁远觉得只要他不停,她就会一直张嘴、吞咽。简宁远只好凭借自己的感觉判断,停了下来,他让苏静靠着自己又坐了一会儿,消化了消化刚刚吃进去的粥,才又轻轻把她放到枕头上。

    他俯下身,抚摸着苏静的头发,附在她耳边柔声说:

    “小静,如果你想喝水或者解手,你就告诉我,我让李姐照顾你进洗漱间。”说着他指了指病房靠近门口的洗漱间。

    出乎意料,苏静居然点了点头,尽管很机械,但简宁远已经被感动填满了心房。人最怕没有了希望,一个点头,让简宁远看到了希望,他有种说不出的激动,他甚至贪心地想着,明天一早醒来,苏静就恢复到过去那个充满生气与活力的正常状态了。

    简宁远安顿好苏静,转身对李姐说:

    “李姐,您忙了一下午了,吃点东西去吧,吃完您回来陪小静上一次卫生间,然后您就下班回家。晚上我守着她,有需要了我会去叫护士帮忙的。”

    “好的,简总,您真是细心周到,病人遇到您,真是她的福气。”李姐说完就出去了。

    简宁远想着李姐的话,又看了看床上闭着眼似睡非睡的苏静,内心里生出了无尽的悲伤之情,而这份悲伤,只能他自己咽进肚子里,在苏北海墓前的担心再次涌上心头,万一苏静信念感崩塌,一心求死,他该怎么办?当初,母亲撒手人寰给他造成的心里阴影,此刻正在大面积扩散扩散。他感觉到自己好害怕好害怕,他不能再失去她了,他不想再体会一次失去亲人的痛了。况且,他已经失去过苏静一次了,他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不,他绝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想到此,他没有勇气再往下想了。

    临睡前,李姐带着苏静进了趟洗漱间,帮她解了个手,又替她擦洗了擦洗身子,然后就下班回家去了。连李姐都连连感叹,苏静完全任由她摆布,好像丢了魂了。

    整个晚上,简宁远都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听着苏静的动静,而苏静,安静得就像不存在一般。快天亮时,简宁远睡着了,睡梦里,他又梦到了那座桥,又听到了那首歌,自然又看到了跳下水的苏静。

    等他被吓醒时,天已经大亮了,李姐已经到了,正在整理房间里凌乱的餐盒。见到简宁远睁开眼睛,她主动说:

    “您醒了?是不是我把您惊醒了?昨晚肯定没睡好吧?要不您回家去睡一觉再来吧,这儿有我呢,您放心好了。”

    简宁远一边站起身伸个懒腰,一边礼节性地笑笑说:

    “没关系的,我睡得挺好的。我很相信您的专业能力,不过,我想守着小静。”

    简宁远进了洗漱间洗了把脸,看到自己已经长出的胡茬,他用备在洗漱台上的简易刮胡刀剃了剃胡子。梳理了梳理头发,整理了整理衣服,感觉哪里不对劲儿,才发现,他每天早晨都不会穿与前一天相同的衣服出门,可今天早晨,他身上还是昨天,不,这套衣服穿在身上已经是第三天了。他想给陆宽打电话,让他给自己送衣服来,可是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打电话。衣服有什么要紧,小静才是最重要的。

    每天早晨,简宁远都处于匆忙之中,而这一天早晨,他在病房陪伴苏静的早晨,他从容地配合李姐为苏静梳洗,帮她穿衣,喂她吃早餐,一点匆忙的感觉也没有。除了看到苏静还是昨日一样木然毫无生气,自己或多或少有些期待落空的失落感外,井井有条照顾苏静的感觉,居然让他突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生活的味道。

    “过去这么多年,我都在过着什么日子?我错过了什么?我根本没有在生活吗?那我在干什么?我拿我的生命,我的日子在干什么?”简宁远心里不停地问自己。他深情地看着呆呆坐在床上的苏静,心里有种莫名的感激,他情不自禁抓住苏静的手,对她说:“小静,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照顾你的机会,让我有机会重新审视我的生活。”

    苏静的眼光从天花板转向了他,她居然叫了一声:

    “远哥。”

    简宁远轻轻地把苏静揽到怀里,带着庄严与神圣感地重重答应一声:

    “嗯,我在,你的远哥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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