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镇远镖局的总镖头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南星和花满楼到镖局的时候,正遇上总镖头带着人从外面回来。

    一身褐色短打,一双草鞋,满脸风霜。若不看他那双寒星一样的眼睛,简直好似一个乡间老农。

    挂着花家名号的马车在镖局门前停下,车帘一动,一个梳着双螺髻的小姑娘从帘后飘了下来。绣鞋落地,小姑娘腰间的唐代宫制双铃一丝儿声响不闻。她抬头看了一眼门上高挂的镇远镖局的牌匾,将手一拍,回头冲着马车内道:“花满楼,我们总算是到了。”

    车帘被一柄折扇挑开,花满楼满脸无奈地走了出来,活脱脱一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你当心些。”

    瞧见花满楼出现,总镖头才确定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小姑娘居然就是传说中的那位小神医——他是听人说小神医年纪小,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小。

    花满楼瞧见了总镖头,带着南星过来打招呼。三人略寒暄几句,就入内去看伤了眼睛的常漫天等三十六位镖师。

    南星将众镖师的伤势一一仔细诊过,点点头道:“能治。”

    屋子里的人顿时松了好大一口气。总镖头畅快大笑,连连给南星拱手行礼,拍着胸脯保证:“小神医放心,您的规矩我知道,搭桥铺路的事情早已吩咐下去了。再从今日起,我们镇远镖局就在城门口搭棚子施粥舍药,啥时候兄弟们的眼睛能看见,啥时候停。”

    南星点点头,在桌边坐下提笔开方,顺口吩咐道:“请总镖头去把此地惠民医局的医官请来,有些事情我要嘱咐他们。”

    总镖头不解问道:“为何要请医官过来?”他镇远镖局虽然在东南一带闯下了不小的威名,但是惠民医局的医官是有正经朝廷封敕,有品级的官员。如今有小神医在此,何必还要去劳烦朝廷的人?

    南星看了他一眼,“我顶多在此五日,若不与医官交代明白后续治疗的情况,你的兄弟们的眼睛何时才能复明?”

    一听这话,总镖头顿时急了,“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冒犯到了小神医?”

    南星搁下笔,轻轻吐出四个字:“东南王府。”

    这四个字一出,总镖头脸上神色便是一动。他转头去看坐在旁边的花满楼。花满楼见他看过来,也不多言语,只是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总镖头心里就知道,自己私底下打的小九九这是被人看穿了。

    绣花大盗出手犯案以来,他们镇远镖局的案子是第一例,也是伤者最多的一例,但却并不是最引起关注的一例。他们这些混江湖的人,出门行事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说不得哪一日就栽了。若不是这绣花大盗行事太贪,一路冒犯到东南王府,这个案子根本不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如今,连京城里的皇帝都被惊动了,还下了明旨要六扇门的前总捕头金九龄亲自查案,要孙小神医出手救人。要不然,以这位小神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缥缈行踪,他这帮兄弟的眼睛这辈子都不好说能不能等来转机。也不是谁家都能像江南首富花家一样挖空了心思去维持花七少的那双眼睛,最后又撞了大运等来了孙小神医这尊真佛。

    从探听到朝廷的意思那一刻起,他便通过人脉主动找上负责此事的金九龄,又是奉上诊金,又是提前去周边的村子里搭桥铺路,求的也不过就是希望孙小神医看在他们懂事的份上,能够稍微对他们镇远镖局的兄弟们多留一点心。

    谁知道,如今一见面就被戳破了心思。

    江湖镖局里的镖师怎么比得上东南王府的总管呢?

    总镖头眼中寒星一样的光芒顿时黯淡了下去。

    南星摸出一块腰牌掷到桌上,“这是太医院从五品太医的凭证,你只管拿着去此地惠民医局,便道我在此,让他们过来学学怎么治眼睛。”她轻哼一声,“若惠民医局的人不识好歹,不肯来,也不打紧,你们都跟着我去一趟东南王府所在的五羊城也就是了。”

    总镖头闻言大喜,忙不迭将那腰牌取了,又是抱拳,又是打躬,激动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憋出一句“小神医救苦救难”,就被南星赶去请人了。

    屋子里坐着的三十六个镖师直听到自家总镖头一连串的足音远去,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待南星挨个给他们把脉、问诊、开方时,个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中,趟子手老赵是第一个跟那绣花大盗有交集的。南星问到他的时候,老赵就细细说了当日自己遇到的情况。“……那人仿佛会什么戏法似的,他捏着那细细的绣花针在我手背上一扎,我这半边身子都麻了,”老赵道,“若不是如此,我老赵也是走老了镖的,断不会那样轻易就让那贼人得了手。”

    南星听了,便将老赵当时被扎的那只手托起来,翻来覆去仔细的看。

    老赵笑道:“那么小一个针眼,早长好——唉哟!”他的话还没说完,惊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

    这感觉同那日简直一摸一样!

    “可是像这样的嘛?”南星一根银针扎在了老赵的手背上,问他。

    “唉哟,唉哟,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老赵惊呼连连,“这是什么戏法?!”

    南星收了针,“不过认穴罢了。”她不再多提,继续给下一个人看诊了。

    当日下午,总镖头果然带着当地惠民医局的医官回来了。医官双手捧着那块太医院的腰牌仿佛捧着圣物,哆哆嗦嗦进了门,见了南星就要拜。

    上一个被小神医叫到身边亲自点化的那个同行,现在已经从地方医局升到太医院了。

    “先去净手、换衣,过来看看这个伤者。”南星并不与人多废话,直接开始了教学。

    如此过了数日,那医官捧着厚厚一沓治疗笔记,和镇远镖局一众人等千恩万谢目送南星和花满楼乘坐的马车远去。

    依样画葫芦,接下来的伤者们南星都是如此处理。就这么边走边治,快到五羊城的时候,金九龄找了过来。

    “江重威已经不在东南王府了。”金九龄风尘仆仆,在路边拦下了马车。

    他还是那副风流潇洒的样子,哪怕满身风尘也丝毫不影响。手里的湘妃折扇也换了一柄,是白玉镶金的。

    “他离开了东南王府?”花满楼疑惑地问。

    王府总管被大盗袭击重伤,若是在这个时候将人赶出去,这东南王府的名声怕是要在江湖人心里败干净了。

    “他是自己走的。”金九龄在马车粼粼行走声中道,“江重威那样骄傲一个人,在自己守卫森严的地盘上被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之后又惨败与人手,便是王爷想将他留下来照料,他也不会愿意的。”

    “他如今在何处?”

    “城外紫竹林,栖霞庵。”金九龄道,“庵主江轻霞素日与江重威兄妹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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