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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战之罪

    东胡南都。一辆宫城的轩车由安王府邸出发,肖墨寻张望着轩车乖过街角消失不见转身回了院子。

    周琅走过来,轻声问道:“舅舅,人送走了?”

    肖墨寻点头道:“已走了。”接着有些忧心的问道:“琅儿,你觉得他行么?”

    周琅笑笑,随口道:“舅舅不用担心,他身边还有西北边军盯着呢,若是有异动,自有人知道怎么办。”

    肖墨寻点点头,进了屋。

    周琅抬头望着有些昏沉的天空,自言自语道:“要再快点了,时间越来越少了。”

    轩车过南都中街,冯有威撩开车窗,见中街的已聚了大批百姓,热热闹闹。

    “大盗冯有威,聚众懒散乡民,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危害乡民,无恶不作,今日大盗冯有威已被擒获伏法,验明正身,处斩刑。午时三刻已到,行刑。”官衙小吏的宣判声清晰可闻。

    不多时,百姓的惊呼声传来。

    冯有威脸色苍白,自己这便死了,摸了摸自己脖子扭动了两下还好都还在,用力的揉搓着手中漆黑的木牌,那是安王殿下嬉笑着求气鼓鼓的东胡公主求来的东胡身份牌,到了凉州还有新的身份。这两日安王殿下将事项一一安排下来,一步步紧密环环相扣,便是为了掩人耳目,银两供给的打劫方案都布置的通通透透,冯有威思绪起伏,如今已经上不得岸了,自己身边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稍有异动便是头身分离,唯有一门心思的跟着安王殿下干指不定会有一场泼天的富贵。

    东胡南都东门。午时过后,留守南都的大小官员便聚集到东门,熙熙攘攘叽叽喳喳的交谈,不时向东眺望。

    入秋前,乌延图在北境将近三十万大军孤注一掷齐齐上阵,以兵力优势对女直十六万军队展开了一刻不停的猛烈攻势,历经半月有余,以自损近十五万伤敌八万余的代价,重新夺回了北境的土地。女直再次仓皇后退,东胡无力为续鸣金撤兵,双方损失巨甚,北境或可有十年的安定。

    周琅早已得到消息,东胡国与女直之战,金钱粮食等消耗巨大,苛捐杂税已快将东胡百姓压的透不过气,西南之地已经有数州揭竿而起,若不速战速决北境挥师平定国内局势,东胡国内将会面临更大的危机。王朝更替始于乱,终于战,周琅冷眼旁观有更深的理解。

    远远的,旌旗招展的庞大队伍慢慢的跃入眼帘,入城的兵士风尘仆仆缺少了出征时的战意昂昂,憔悴疲惫更多的是萎靡,可想战况的惨烈。

    许久,乌延图的高大华丽的十六马轩车缓缓而至。周琅随着南都北南两面官员跪拜迎接,高唱:“恭迎陛下得胜归来,陛下万岁,东胡万岁,江山永固。”

    乌延图站在轩车上,哈哈哈大笑:“都起来吧,今夜宫城大举庆功宴,共庆我东胡大胜。”

    周琅抬头看,乌延图的笑似乎有些强颜,再看向轩车旁身着铠甲的乌浚,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沧桑,盯着周琅满是神伤,眼中的泪几欲滴下。

    乌浚向乌延图告了罪,眼神暗示周琅骑马向郊外缓缓而去。乌延图扫了一眼周琅,走进了车厢,大队启程,周琅骑上追影向着乌浚的方向追了过去。

    乌浚加快了速度,两匹马一白一黑如两道重影般在郊外驰骋。

    奔驰停歇,乌浚跳下马,双手握拳对天长吼,犹如要把空间撕裂般疯狂。周琅默默的看着,不去上前打搅,一场大战之后人总会有些癫狂,尤其是一场绞肉般的惨胜,那种刺入骨髓的精神折磨不是身入其境的人实在难以想象。

    “周琅,太惨了,太惨了。”乌浚泪流满面的对着周琅嘶吼道:“你没看到,战场上都是被马蹄搅碎的肉块,分不清是敌是友,翻捡身份木牌的人每一刻就要换一批,时间长了就会有人精神崩溃发疯自刎,后方大营里四肢不全皮开肉绽的人惨嚎声从来没有停歇过,每天会有成百上千人被抬出大营焚烧,营帐层层叠叠的落满了灰,那种焦味十里外的狼闻到都要夹着尾巴跑掉,装着烬骨的大车延绵十余里看不见尽头。”乌浚哭的无力,跪坐在地上,大力的捶打着身下的土地,鲜血迸射竟不知道疼痛。

    周琅走过去,轻轻的将他扶起来,神情肃穆的缓缓道:“三皇子,这就是战之罪,积尸草木腥,血流川原丹,任何人涉入其中死或生没有其他可以选择。但不战亦不行,你的同族,东胡的百姓便要受奴役被凌辱,陷入万劫不复,那时你的心会比现在痛上千倍万倍。虽然今日胜的惨烈,却可以骄傲,你们保住了东胡,收住了东胡的百姓,他们不会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受到非人的折磨。”

    乌浚落寞道:“这些我都懂,但我就是心里难受,那些死去的勇士和我朝夕共处,到如今想到他们的笑貌音容,我的心中就如同堵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周琅朗声道:“将军谈笑弯弓,秦王一怒击缶。天下谁与付吴钩?遍示群雄束手。”目光沉沉的看着乌浚说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二皇子,你是要做东胡大将的人,日后手下兵马十万百万,每次征伐都要死去很多人,你若不忍便会失去判断,失去理智你就会将你的将士带入死境。”

    乌浚晃了晃头,惨淡一笑道:“我就是心中难受,想找你说说,这些时间的征战,我一直压抑着带着宫卫军的人赴死搏杀,早就将生死看淡了。只是在大营中不敢放肆,见了你有些忍不住。”

    周琅惊诧问道:“那你莫不是将我当了出气筒?开不开心就要我这里发泄一番。”

    乌浚恼恨道:“那你该是荣幸之至,有个皇子将你当出气筒。”

    周琅反语:“你莫不是忘了我可是宁国安王,比皇子要高上一等。”

    乌浚争辩:“你也莫忘了,我是东胡未来的大将,哪日惹了我带兵占了你的凉州,要你当个空头王。”

    两人大眼瞪小眼,然后仰头大笑。

    周琅缓缓了,轻声道:“走吧,回去了,珠珠知道你今日回来,早早便去宫城等你了,你不在这些日子可将她惦记坏了。”

    乌浚白眼瞄着周琅道:“珠珠?你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了?”

    周琅佯装大惊:“亲密?你妹妹什么样你会不知,我若不叫她能在你耳边不停的呱噪,一刻都不能停歇。”

    乌浚生气道:“那你也不能叫珠珠。”

    周琅干脆道:“好,那我不叫,日后珠珠再缠着我,我便说是三皇子乌浚要我不能叫。”

    乌浚有些泄气道:“算了,你若叫便叫吧,只要别让她来折腾我便好了。”

    周琅上马大笑。

    两匹骏马欢快奔驰,并驾齐驱,绿色原野上留下一道黑白的影迹。

    入夜,南都宫城灯火通明,北南两院武将大臣齐聚元和殿广场,场面依旧壮观,却无人喧哗,文臣武将静寂无语,只闻靡靡丝竹之音。

    今日的饭菜简单精致的烹制小菜,少了烤羊炖牛,若不是百官席地而坐穿着窄袖长袍,定以为是宁国的国宴。

    元和殿内,周琅偷偷观望着心事重重面无欢色的乌延图,用一场惨胜换来东胡最少十年的安定时间,若是自己是否会像乌延图一样的心情。

    各位皇子公主更是坐立不安,日常笑闹最欢的乌萌雅大气都不敢出局促的不时瞄着周琅,太子乌倍更是紧张的身子微微发抖,额头溢出了汗珠,乌延图狠利的眼光几次从他那里扫过。

    一场紧张、尴尬、食不知味的庆功国宴,随着乌延图大手一挥潦草散场。

    周琅骑在马上回首宫门依旧摧残随风而摆的灯光,曾经强盛东胡的荣光随着这场大战或许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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