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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知人两面

    尹恪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十余年了。

    这是一个有着修行者的世界。

    神似前世古代的世界架构,却又多出修行者这么一种论外的存在,让这个世界有着别样的风貌。

    尽管这个世界的修行者并不像前世小说中描写的那些修士,动辄能搬山填海、长生不老。

    但起码修行者确实能活得比凡人久一点。

    再加之日常修行灵力,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尹恪,倒还是能摆出一张青年人的俊脸。

    只可惜现在这张俊脸被脏污的煤灰覆抹着,配上那一身破布烂盔,倒像个刚从田里回来的庄稼汉。

    因为尹恪正在伪装,伪装成一个叛军营地里的炊事兵。

    毕竟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战场上夺得了大捷,活下来的士兵都很高兴,因为活下来了;城寨的统领刘二刀也很高兴,因为他打了胜仗。

    士兵们高兴没用,但得犒劳,刘统领就下令把城寨里还剩的鸡都宰了。

    事实上那些鸡能煲出来的汤并不多,估计也就够每个士兵分上一口罢了,那已经算煲得清淡了,汤水里大是白水,少有鸡鲜味。

    至于肉,当然是要去呈给修士大人们的,连军官都不一定能分润到。

    毕竟这场大捷,还多仰望那位神秘的“红先生”和他手下的红袍修士们。

    但能喝上这一口寡淡到几乎无味的鸡汤,士兵们已经很开心了,他们中的大部分只知道这是鸡汤,他们也没尝过鲜味浓厚的鸡汤是什么样的。

    但总之,这口汤的味道不错,士兵们对明天,似乎也更有盼头了。

    对于这一点,尹恪是可以拍着胸脯保证的。

    尽管相较于前世,在调味料的选择上少了很多,城寨里也不可能备上昂贵的香料,但烧个好菜绝对是他的拿手绝活。

    毕竟死前总要给人吃顿好的。

    唯一没这福分的是本来应该掌勺的那个厨子,他浑身衣服都被尹恪扒拉了下来,至于人,已经被尹恪偷偷抹了脖子,埋在马厩后面的粪堆里了。

    尹恪费尽心思潜伏进来的目的当然只有一个。

    那就是下毒。

    成本低廉,又能造成大规模杀伤。

    尹恪向来认为,效率,才是修行者最应该具备的品质。

    火神宗以大开大合、威力刚猛的火法著称。

    但火神宗的大师兄尹恪,对此却有别样的理解,比起消耗大半灵力搓个火球丢出去,为什么不事先铺好易燃易爆物呢?然后只需点起一个火苗便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修行的术法都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在“一宗一国”的制度下,整个修行界和平了太多年了,自己的这些师弟师妹们,已经完全不知道,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的了。

    尹恪如此心想到。

    这个世界被分为了东南西北四洲,四个大洲被海洋所分隔,遥遥相望。

    跨越海洋对此世的凡人来说如同要跨越天堑,但对修行者来说却并非难事。

    于是,随着四个大洲修行者的联系合络,一个笼罩四洲地的宗门联合组织——“仙盟”诞生了。

    仙盟规定了“一宗一国”的制度,即一个宗门只能盘踞于一个凡人国家,庞大的宗门占据大国,弱小的国家依附着小宗。

    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修行者们作为国家中的最高阶级,尽情地榨取着一个国家的资源,像是盘踞在各自的领地,尽情撷取猎物血肉的雄狮。

    其中有七个势力最为庞大、在仙盟组建时便作为牵头者的宗门,被称作“上七宗”,上七宗组建了议会,决断仙盟各项事宜,仙盟的领袖“仙督”,也由上七宗中的人轮流担任。

    因此,上七宗也被戏称作“修行者中的修行者”。

    火神宗位处南洲,虽然不在上七宗之列,但也算一个堂堂大宗,雄踞于大炎王朝境内,在南洲也算风光十足。

    在这样的制度下,人间帝国和修行宗门成为了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宗门修行者与皇帝为首的官僚贵族共同形成了统治阶级。

    没有加入仙盟的修行宗门,则被打为“邪门歪道”。在跨越四洲的庞大仙盟的管治下,四洲地的国家基本已经被瓜分完成,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这些旁门左道亦或是新起的宗门。

    “一宗一国”的制度让整个世界形成了有力且稳定的秩序,但欣欣向荣的繁荣背后,却始终有着阴暗危险的龌龊。

    大宗门掌握着大国的资源永远壮大,小宗门掌握着小国的资源偏安一隅。这样的局面已经持续了数百年,稳定,但僵化。

    人们总是想要向上爬的,尤其是本就身处底端的人。

    大炎王朝的起义叛乱,哪怕在尹恪这个新生代弟子的耳中,都已经多有耳闻了。

    只不过火神宗的门人鲜有下场罢了。一来是因为,在这之前的数次叛乱规模并不大,危险可控,更像是因为高压统治而难以活下去的凡人们燃烧生命想要的一次发泄与控诉。

    二来则是因为,那数次叛乱,只是单纯的凡人作乱。在尹恪看来,论起罪责,那也只不过是火神宗和大炎朝廷的不作为罢了。

    更何况,火神宗其实是不在意这个国家的国号为何、帝王姓甚的。只要土地依然完整,供奉的宗门依然是火神宗,纯粹凡人间的争斗,宗门是不会去在意的。

    但这一次,却有些特殊了。

    起自西南方的叛乱,由地方军部煽动平民起事,短短月余便已经连克两州之地。

    这样豪华的战果不仅仅依赖于叛军的组织性执行力都不同与往,更重要的则是,有修行者的加入。

    不知名的修行者团体,使用着不曾见过的法术,只能从军报上的施术模样大致能判断出是萨满一类的术法。

    端坐于大炎之上的火神宗自然按捺不住了,有人要来动自己的蛋糕了。

    如果说寻常的民变兵变是在向大炎王朝宣战,那修行者的入场则是赤裸裸地在挑衅火神宗。

    尹恪大大方方地行走在城寨里,浑然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叛军的炊兵。

    演员的第一要义,就是入戏。

    这倒不是尹恪过于托大,距尹恪潜进敌营已过了大半天。

    在尹恪看来,此处城寨的叛军军伍较之大炎军队,其实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

    抛开一队亲兵外,军队里其它的兵卒都是叛军在占领地征召的民兵。他们受训时间有限,甚至无法编制成小队去作战,相互之间也并不熟捻,同时,军伍管理也较为混乱。

    这才给尹恪创造了浑水摸鱼的条件。

    但正是如此零碎的叛军,却能一顿乱拳击败了有着叶盈师妹和贺师弟坐镇的大炎军队,尹恪也是有些无奈。

    和平的年月太久了,火神宗新生代的这些亲传弟子,颇有些“学院派”的感觉。

    他们本身天赋不二,又是师父们从小悉心培养起来,专业素养绝对过硬,个个都是宝贝。

    但宝贝就怕一直被宝贝着,他们缺乏经验,不论是战场,还是修行者间的斗法,墨守成规都是不行的。

    尹恪当时远远看到大炎方的败退,心知哪怕自己到场也无法改变战局,便直接扭头跟着队伍混进了敌营。

    同时心里也嘀咕着,以后一定要让这些师弟师妹们多历练历练。

    在敌营里,除了给鸡汤里下毒,尹恪当然还有很多事能做。

    “诶,那边那个,对,就你。”

    一个一脸猴样的兵卒从角落招呼着尹恪,他有些畏缩,一边环顾四周,见尹恪迟疑,又招了招手。

    “你叫我做啥?”

    尹恪反应是快的,他故作迟疑状,指了指自己,又用大炎的西边乡土口音回问。

    那兵卒搓着手,讪笑着走上前,余光掩不住地不时往尹恪手上那俩个汤饭桶看去,同时一边开口道:

    “兄弟,听你口音,一线天州那边的啊!”

    一线天州是大炎最西边的领地,土地贫瘠,人烟稀少,如今半数也已在叛军领下,另一半则穷的几乎没人。

    尹恪模仿着一线天州的口音,自然是考虑到,就算他演技有所纰漏,被识破的概率也小。

    听着这兵卒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套近乎,尹恪好整以暇地说道:

    “营里也没多少我老乡,你倒是能听出来。”

    “嘿嘿,我是碎铁州的,和你邻着,所以听得出来,咱们毕竟也算半个老乡了对吧。”

    他这话倒不算说错,碎铁州与一线天州相邻,作为大炎重要的矿产地之一,如今已经全面沦陷在叛军手中。

    只见这兵卒眼珠骨碌转着,视线却始终没离开过尹恪手上的汤饭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那既然都是老乡了,兄弟啊,吃食还有没有了,给老乡弟兄整点呗。”

    尹恪心里暗笑,嘴上却是不饶,佯装厉声道:“哪还有你的份,能让你吃上一口鸡汤还不满足,这些是给统领他们加餐的!好东西可不得给刘统领和他的亲兵送去,何况还有修行者大人们!”

    这碎铁州老兵有点委屈,小声嘟囔道:“这咱起义时候不都喊着口号,要均等分用食、均等分田地吗,那让咱喝上一口咋了?”

    “那人家刘统领、人家修行者大人比你更均等一点呗。”

    尹恪丢下这么句话,作势便要把他推开,老兵赶忙拦住他,陪笑道:

    “好老乡!好哥哥!就当弟弟求求你,就来一口!”

    尹恪先是作出不耐烦的表情,随后又露出一丝无奈:

    “行吧行吧,咱们毕竟也是半个老乡,喏,你拿着。”

    一边说着,尹恪一边把手里两个汤饭桶递过去,接着道:

    “这桶里边的东西,在我手上,我是没这胆子让它缺斤少两了,你既然嘴馋了,那就由你给统领那边送过去,这一路上,桶里少了什么,反正也赖不到我头上。”

    “不过我可警告你这腌臜人,别太嘴馋了,要是被发现了,刘统领那边好说话,那些修行者我们可得罪不起。要不是我突然急着去出恭,你哪有这种好机会。”

    那兵卒喜出望外,连忙点头。

    送上门的好机会,尹恪当然不浪费。

    尹恪毕竟初来乍到,本想借着送餐的机会摸一摸叛军军官和修行者的住地,现在这兵卒自告奋勇,尹恪自然不需要自己去冒这个险。

    毕竟不知道敌方修行者的路数,谁知道他们有没有识破他的本领,虽然尹恪自信能脱身,但那也浪费了这潜伏进来的大好机会。

    那兵卒拎着汤桶饭桶,便乐呵呵地出发了,尹恪便隐蔽地跟在其后。

    虽然打了胜仗,但城寨却没有胜师骄兵的那股喜气,反而有些闷闷的。

    尹恪尾随着那兵卒走过底层的营房,一入耳便尽是呻吟。

    有不少白日里凶猛的士兵,此刻却只能无力地躺在营房的榻子上,本就贫饿瘦削的他们,如今更是一幅恐怖光景。

    他们暴露在外的四肢已经不仅仅是饿瘦那么简单,而是一种如同血肉流失肌肉萎缩般的枯瘦,他们面容大多泛白无力,有的甚至已经泛出青色。

    尹恪马上就判断出,如今底层营房躺着的这些兵人,他们的血气没了。

    血气被榨干导致干枯的士兵都还算好的,更甚者有些手骨腿骨弯折,亦或者直接缺了点部件,看着十分瘆人。

    尹恪也是远远观望了战场的,他不由得联想到那城寨望楼上打鼓的红袍萨满师。如今再看到这幅惨状,他已经明白了那萨满术的原理。

    借由鼓声作为发动媒介,将血气凝聚到士兵身上,令其精气、力气成倍上涨。

    但这血气并非凭空出现的,而是这些士卒本身的血气,借由这萨满术法被提前预支了!因此术法结束后,这些士卒呈出血气亏空,因为他们的血气已经被提前用完了。

    同时,尹恪也怀疑,那萨满术法应该还有屏蔽痛觉的作用。

    有着前世的医学知识,尹恪知道痛觉的消失除了让那些士兵感受不到疼痛和刺激外,同样也能让他们使出更大力气的攻击。

    痛觉是人体重要的自我保护机制,人体本身也许能发挥出极大的力道,但在痛觉的保护下,大脑会有效地控制人使用力气的上限,以防止对自身造成伤害。

    而战场上的这些士兵,除了悍不畏死外,还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力气,甚至有能一拳将盾牌锤弯的情况出现。但本质上,那其实是在屏蔽了痛觉的情况下,百分之百地发挥出了人体本身的力量。

    但代价则是骨骼的粉碎和肌肉的断裂,只不过在痛觉屏蔽下,他们感受不到而已。

    营房里那些手臂弯折碎裂的,多半都是屏蔽痛觉后滥用力气的后果。

    真是完全为了大战场而生的一种术法啊。

    弄明白了敌人的手段,尹恪也不由得赞许道。

    叛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占据大炎西南角将近三州之地,想必这种术法也是占了极大的功劳。

    毕竟有了这种术法,哪怕随意拉起一支由民兵组成的队伍,投放到战场上,就能形成一支悍不畏死的强师。

    兵员死了,还能借助那种类似尸爆术的手段再进行一波杀伤。

    只可惜这种术法代价太大了,对于叛军来说,今天这场胜利,表面上是大胜,实际应该是惨胜了。

    也难怪尹恪混入城寨后,看大部分士兵都觉得他们血气不足。

    估计所有叛军都“预支”过血气了,底层营房这些躺着的,应该是“预支”的实在太多了些。

    不过这对于尹恪来说,暂时是个好消息。

    在援军到来前,这座城寨,可以说是外强中干。

    只不过大炎一方弄不清楚敌人手段虚实,有了信息差,以为自己惨败,敌人还保存完好,这才不敢有其它行动。

    看着那浑然不觉被自己跟踪,拎着汤饭桶,往军官营房处走的兵卒。

    尹恪微眯双眼,心中窃笑,他所独有的、在火神宗有些格格不入的紫色真气在体内周天运转。

    既然知道了敌人此刻就是只纸老虎,那就速战速决吧。

    这位道号为“药师”的火神宗大师兄如此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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