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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故城繁花忆枯荣 1

    不过半日,祈年殿里外早已换了模样。沈玉舒疾步行着,看着周遭恢复如初的场景,心中百感交集。顾曦明就算拼尽一世到头来也不过一场镜花水月,这一切都不会因为谁的停留而停下脚步。

    她穿过侧边回廊,来到祈年殿之后的偏殿,僧侣们此刻正在收拾行囊,只怕连夜就要回寺院去。

    沈玉舒在众僧中搜寻,终是在角落里看到了忘尘和莫问。而此刻忘尘也看到了她,已向她而来,关切道:“你怎么来了?”

    沈玉舒忙将他拉到一边,单刀直入低声道:“灵轩,你可否帮我一个忙,让黄叔来替曦延诊脉,我和师兄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既然之前黄叔能解我身上的蛊毒,想必曦延身上的光灵蛊他也一定有办法!”

    忘尘目光一怔,道:“当日在洞中,我见他眉间汇聚的一点飞出,被叶知秋用药化解,难道那个时候没有彻底根除?”

    沈玉舒蹙眉摇头道:“光灵蛊有多顽固,我也是现在才知道,他体内有一股蛊毒一直随着班若罗四散在他的经脉中,除非他自己运气,否则就算是母蛊也诱不出来。”

    忘尘神色一凛,并未多说而是转身从僧群中将一身素衣僧袍的黄首良带来沈玉舒身边,道:“黄叔,曦延如今病重,你若真有法子就随我去看看吧。”

    怎料原本还算脸色和善的黄首良在看到沈玉舒时霎时转了神色,道:“一群道貌岸然的无能之辈,我才不会去救她的心上人!”

    随即他又扯着忘尘的衣袖,悲切道:“公子难道忘了,你如今遭遇的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这种人死不足惜,救她作甚!”

    忘尘正准备再劝,沈玉舒已“嗵”的一身跪倒在地上冲着黄首良磕了一个响头,含泪道:“黄叔,我知道您对我一直有成见,我也知道是我对不起灵轩在先,可如今人命攸关,还请您救救曦延,您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黄首良后退一步讥笑的指着沈玉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若不是你跟顾曦延,文家怎会落入今日这番田地!我家公子大好的儿郎又怎会出家为僧!要我说,你夫妻二人合该早早入了地府去找阎王!”

    忘尘目光一凛,低吼了一句“黄叔!”

    黄首良看了一眼忘尘这才住了嘴,但依旧不停的小声嘟囔了几句,随后哼了一声,道:“我就是死也不会救你二人任何一条命!”说罢,甩袖转身而去。只留下一脸不可思议的忘尘和目露绝望的沈玉舒。

    忘尘刚想追上去再问,身旁沈玉舒却已扯着他的衣袖开口惨然道:“灵轩,算了,黄叔恨我极深,是我不该来找他。也不必为难你,我这就回去了。”

    忘尘扶起她,安慰道:“黄叔这个人太过执拗但心并不坏,你放心我会再劝劝他,你别急先回去照顾曦延吧。”

    沈玉舒凄楚的一笑,转身离去再无任何话语。没有人能体会她此刻心里的绝望,那个方才她以为抓住的最后一颗救命稻草就这样滑脱,她只觉得这天地间再无任何可以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

    人生路那么漫长,如今却眼看着就要走到尽头,对曦延来说究竟是不舍还是解脱?她不懂,明明所有的事已然尘埃落定,明明他们与幸福执手相望,可老天却不肯再垂怜他们分毫,那为何又要送她来这里经历这一切?

    她不懂,她只想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跨过时间的长河同生共死,只想守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走下去,可现在一切却都已经成了倒数。

    她看着春日宫里满目烂漫花朵,不由加快了奔向凤雎宫的脚步,既然无法阻止,那么她不要再荒废这剩下来的时光,他们也该去过他们自己想要的日子,好好的珍惜他。

    凤雎宫门前,沈玉舒深吸了一口气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踏入宫门,却见顾曦延早已倚坐在寝殿门槛上,手中不知从哪撷来一支盛开的桃花,淡粉的花瓣映的他的脸越发苍白,可他嘴角却一直带着三分释怀的笑意直达眼底。

    他原本只是低头把玩着桃花,在听到脚步声时忽而抬眸,有那么一瞬间桃花比之他潋滟的双眸已失了三分色彩,他望着她眉眼含笑,“回来啦。”

    沈玉舒缓步上前微笑点头,那一刻她已不再执着,已不再期许。若人间短短一年,那他们便携手共度每一个日出日暮不悔当初。

    沈玉舒上前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手中的桃花枝,“喜欢桃花了。”

    顾曦延点点头道:“像你。”

    沈玉舒拿过花枝故作困惑,“哪里像我了。”

    顾曦延采下一朵别在沈玉舒的发间道:“桃花笑春风,如娘子眉眼缱绻万千。”

    沈玉舒忽而羞红了脸低头靠在顾曦延的肩头,“油嘴滑舌。”随即扭头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痴望着他的侧颜,“可我爱听呢。”

    顾曦延回头望着她轻轻在她额间一吻,“你若爱听,我便日日都挑来讲给你?”

    沈玉舒温柔的笑着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曦延,我们出宫吧,小朗和晨儿还在等我们呢。”

    顾曦延望着宫中春色,渐绿的枝头无不显露出一片生机盎然,他握紧了她的手,“我也想孩子了。”

    那日他们没有再说任何有关解蛊毒的话题,更都默契的选择了避开那个他们将来会面对的分离。也许当下握紧彼此的手比去想将来要来的更加踏实和满足。

    梅园之中,沈玉舒和顾曦延总算是见到了阔别多日的孩子,小朗笔挺的立在萧姑姑身旁,兴奋的抱着口吐泡泡的晨儿望着他们,这一刻夫妻二人终是有了一家团聚的感觉。

    沈玉舒看着长高不少的小朗只觉得时光如梭,竟是让她觉得有些抓不住,当日还是她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如今已经身高已逐渐到达了她的肩头,眼看着再过一两年就要超过自己直逼顾曦延。

    小朗此刻抱着弟弟满脸期待的冲着他们唤一声“爹娘。”只是孩子的脸却在看到顾曦延的那一刻变了色。

    小朗面色有一瞬间的担忧上前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顾曦延,关切道:“父皇,您这是怎么了,为何看起来这么憔悴?”

    顾曦延慈爱的抚摸着小朗的额头,随即牵起他的手道:“只是有些累了,休息几日便好,带我与你母亲进去吧。”

    小朗困惑道:“咱们……不回宫吗?”

    冷风拂过,顾曦延喉间瞬时痒了起来咳嗽了一声,一旁沈玉舒忙接过小朗怀中的晨儿,接话道:“小朗,先扶父亲进去,有些事我们容后再说。”

    小朗似懂非懂看了看沈玉舒的面色,默默点了点头陪着父母一同回了他们的住所。

    梅园依旧如初并未有太多变化,顾曦延半卧在床榻上看着忙前忙后的沈玉舒,心中满足,“妍妍,若没什么要紧的也不急着这会儿收拾。”

    沈玉舒温柔一笑道:“总得把宫里带回来的东西整理一下,没事的,你们说我在一旁听着。”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顾曦延随即又将目光放在面前眉头紧锁的儿子身上,无奈叹了口气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小朗看着憔悴的父亲心中也说不出什么,这些年他生活在宫中早已习惯了自己皇子的身份,骤然变了身份他说适应是假,不适应才是真。只是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于是他又看向自己的父亲道:“父亲,您的身体……”

    顾曦延捏了捏小朗的手,沈玉舒闻言也停下了手中整理衣物的活缓缓望着床榻前的父子,那一幕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都伴随着她的梦境一次又一次的出现,让她既觉得温馨又觉得惋惜。

    “小朗……”顾曦延望着自己孩子的双眸,忍了再忍还是将实情说出了口,“为父时日不多,以后这个家就要靠你和母亲,你作为家中长子要担负起重任。我已吩咐了金一忠,待你十二岁后便带你去洪州游历学习,你若愿做生意便随着金一忠做生意,你若愿读书立传成为一代大儒他会带你去仲孟山拜贺兰先生为师学艺,但你切记不论你将来做什么都不可再踏入朝堂。”

    小朗困惑道:“为何啊父亲,读书科考不就是为了位极人臣创立不世功勋,为什么我不可以?”

    顾曦延叹了口气看了看不远处的沈玉舒见她并未阻止,便知她与他的心思是一样的,所以便对着小朗语重心长道:“小朗,你可知我并非先帝的亲生子,我的父亲是先帝的亲弟弟,但却因陈年恩怨被先帝所杀。而先帝的皇位更从端木氏手中巧夺而来,名不正言不顺。你若顶着顾氏子孙的名号再入朝堂,你可有想过你将来一路荆棘,如今的皇帝端木毅又怎会放过我们一家?我与你母亲尽可能的将所有恩怨了结在我们这一代,就是为了让我们一家以后都不再背负上一辈的恩怨,不再让你与晨儿牵涉其中。更是希望你们兄弟二人可以平安长大,而不是再一次将自己置身于危机之中……”顾曦延说到这里一口气喘不上便又咳嗽起来。

    沈玉舒见状忙倒了杯热水端给小朗示意他亲自端给顾曦延,小朗乖巧的接过茶杯递给顾曦延,顾曦延就着小朗的手喝了两口缓和了呼吸这才又继续道:“小朗,这世界广阔,决不限于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我与你母亲只盼你能有更广阔的胸襟见识自立自强,不要再如我一般背负那么多枷锁。”

    小朗看着顾曦延略显乌青的眼底不知该说些什么,顾曦延近似遗言的叮嘱直让他十岁的心灵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这一刻他蹙着眉慌乱的扑进父亲怀中,撒娇道:“爹,孩儿都听你的,你可不可以多陪陪孩儿!孩儿刚认了母亲,好不容易有了父母在身边的日子,孩儿不想失去爹爹!”

    顾曦延含泪慈爱的轻拍着小朗的脊背,“小朗,寿数之事由不得自己,为父只愿今后你与母亲能相依相伴,照顾母亲守护幼弟,你可能做到?”

    小朗终是哭了出来,抬头望着顾曦延用力点了点头,“小朗答应父亲,不负父亲期盼,定然做一个护住幼弟照顾母亲顶天立地的儿郎!”

    沈玉舒立在小朗身后说不出的心酸,这一刻作为妻子和母亲她所能做的便是上前将手覆在顾曦延和小朗握紧的手之上,柔声安慰道:“不哭了,娘亲知道小朗都能做到,也知道小朗是这世间最懂事的孩子,娘亲和爹爹都会好好的努力活很久很久,一直一直陪着你和弟弟!”

    小朗抬起袖子擦了脸上的泪珠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看得沈玉舒和顾曦延既心酸又欣慰。他们从未想过要让一个十岁的孩童承担这些,可这又是他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入夜,沈玉舒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旁本就睡眠浅的顾曦延见她如此索性睁开眼小声问道:“怎么了,都后半夜了还睡不着。”

    沈玉舒长叹一声侧身看着一旁的丈夫,黑夜中她看不清他的脸,可却能感知他略显虚弱的气息,“吵到你了。”

    顾曦延环上她的腰道:“也没有,就是觉得你心事重重,倒不如说出来为好。”

    沈玉舒将脸贴在顾曦延心口的位置,犹豫着开口道:“我还是想再去求求黄叔。”

    顾曦延微微一笑轻抚着妻子的肩道:“别去了,他既然那般恨你我,就是你把命给他他也不会出手,妍妍,别再想这些了,说好了之后的日子都要彼此相伴,你这样忧心我只会更舍不得你和孩子。”

    沈玉舒含泪道:“可我也不想你……”之后的话她竟是再也说不出口,没有他的日子她该怎么办?

    顾曦延安慰道:“我也不想,所以我们可不可以珍惜现在的时光,放下一切去过咱们一家四口的安宁岁月。”

    沈玉舒心头发酸用力又往顾曦延怀里钻了钻,微微点头却咬着手指关节再也说不出话来。

    顾曦延见怀中人儿不说话,可他胸口却已温湿了一大片不由心中无奈,却还是宽慰道:“妍妍,后日你若无事去替我取一件东西吧。”

    沈玉舒原本咬着指头忍着哭,听他开口忙收拾了心情问道:“什么东西?”

    顾曦延道:“你去城东的月满楼找金一忠,他会告诉你我在找什么东西,是一件对你对我都很重要的东西,原本该是迎你入宫时给你的,可是那时事情繁杂就给耽误了,如今却该给你了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沈玉舒心头一暖,蹭了蹭他的胸口道:“有你就够了。”

    顾曦延宠溺的吻了一下沈玉舒的头顶道:“去吧,你一定会喜欢。”

    沈玉舒抿着唇微微点了点头,顾曦延见她情绪终于缓和也放下心来,道:“快睡吧,这段日子你我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我真是累的紧。”

    沈玉舒忙替他又掖了掖被角道:“嗯,快睡吧。”

    可她又如何睡得着?

    沈玉舒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强撑着熬过两日,第三日一早就被赶来的严小柔拉出了门向着月满楼而去。

    路上,严小柔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一旁沈玉舒瞧着她的面色,以为是她与叶知秋闹了矛盾,便好心问道:“小柔,你这是怎么了?是师兄欺负你了?”

    严小柔忙回神摇摇头道:“叶知秋这些日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哪会顾得上我。”

    沈玉舒有一丝不解,不由问道:“小柔,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与你谈谈,你可愿聊?”

    严小柔坦然点点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聊什么。”

    沈玉舒长吁一声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表情各异,“师兄心里忘不了师姐,你既知道这层关系也还愿意等着他,感动之余我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了。只是如今师兄依然不愿松口,我却也不忍看你蹉跎了大好年华。”

    严小柔失神的望着街头景致,淡淡道:“我已等着这么多年,若是现在放弃了,实话说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去做些什么,倒不如一直就这般吧,他若是一生不点头,我便等他一生便是,总之这辈子我不会再嫁给其他人。”

    沈玉舒无言,许久才又道:“小柔,你可知我师姐因我而死,实话说那些年我恨自己没办法替师姐报仇,更恨师兄被这功名利禄迷了眼才会让师姐遭了劫难,那么多年我一直活在对师姐之死的愧疚中,却也牵连了师兄不愿见他身边有任何异性出现,那样只会让我觉得他对不起师姐的一腔爱意。直到这两年我才渐渐放下,觉得师兄单着这么多年,身边若是有一个人知冷知热对他和平安都是好事。可是小柔,这是对于师兄和平安而言,可对你来说这是不公平的,我们也不该为了成全师兄而白白耽误了你,所以小柔,若是真的无望倒不如及时回头吧,你值得更好的儿郎。”

    严小柔不由停下脚步望着沈玉舒关切的目光,“你能说这些话,我真的很感动,可是付出了这么多年的感情,哪有那么容易收回来,所以我还想再试一把。我自幼学武,认准了目标从不肯轻易放手,叶知秋我不相信我拿不下他。”

    沈玉舒此刻倒是也来了兴致微微一笑,“你想怎么试?”

    严小柔狡黠一笑,“过几日再说,总之若是这一次他还是不愿,我便作罢,自此天高海阔,我便与他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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