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日常碎片

    这是我的旅行故事,在故事正式开始前,我想这样强调。

    这是我不得不出门远游,去见证一些事情的故事。

    与超出常识范畴的,原先以为仅存在于幻想故事中的魔女相遇,已经是昨晚的事情了。

    当然,所谓“魔女”只是对方自称而已。

    “魔女”一词,无论在西欧地区还是在亚洲地带,从现代到过去,都算不上什么好词,经常被用在污蔑一些漂亮女性的时候。

    在过去,这种称呼对女人的污名化是相当严重的,如果证据确凿——就算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只要引起大众的疑心,伟大的理性就会将“罪人”带上火刑架或斩首台。

    而在祛魅的现代社会,魔女一词已经完全变成了中伤他人的骂语,尽管仍附有污名化的效果,但失去相应范式支撑的“魔女”也不过是一个挖空内在的空洞的能指。

    在一切皆可解构,生产与消费的资本机器中,魔女甚至沦为了供以消费的角色标签,在属性的资料库中被反复套用和拼凑。

    以上是我对魔女的理解,由于本人在西方历史和神秘学方面的知识的严重匮乏,暂时无法给出更加明确的解释。

    不过我想,就算掌握再多知识也不一定能对现状有利,魔女只是翻译过来的一个名词,或许是翻译误差,但就算翻译无误,妮穆艾口中的魔女,真的是我们所认为的那个魔女吗?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个可以任意滑动的能指,一个模糊而抽象的单词,在不同语境中可以被赋值不同的含义,单单谈论“魔女”一词并无任何意义,因而我放弃了在zli寻找相关资料的打算。

    想到这里我又不禁想起昨晚妮穆艾为了说明自身存在而例举的那个思考实验:一个无法被人感知的,也有着人类内心的“哲学僵尸”。

    不过考虑到这个词抛出的预设以及所处的语境,在这里再套用Philosophicalzombie一词或许不大合适,那么就将其称之为“非人”。

    妮穆艾说,她是无法被常人所感知到——何止感知,即使她在别人面前,对客观事物产生何种影响,对方都不会意识到她的存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光学隐身了,而是某种常识欺骗(Foolcommonsense),就好似她有某种能力,能直接干涉到他人大脑内的常识,从而令其忽略妮穆艾的存在。

    然而——“这不是什么特意开发的能力”,妮穆艾后来补充说,“魔女们皆是如此,明明实在地活着,却不被认知为实体,就好像普通人有意地遗忘了她们的存在。”

    “究竟为何会这样,我自己也不清楚。”

    至于究竟是不清楚还是不想说,这已经不是我该深入追问的地方了,她是位习惯沉默寡言的女子,或许是这种如诅咒般的特性所导致的。

    我无法同情她。

    一方面认为对自己从未经验过的生存方式感到同情,无疑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自大,就像是对流浪狗的施舍,假使流浪狗拥有人的尊严,恐怕只会感到恶心——当然,将他人比作流浪狗本身已经很自大了。

    另一方面,我实在无法想象那样的生活:不管对他人做什么都会被当成空气,自己死活与否都没有人注意到,纵使被那些“专家”猎杀,也只能到处逃窜,因为不会被认知到也意味着无法求助。过着这样的日子的妮穆艾平时都在想什么呢?会如我这般悠闲地胡思乱想吗?会为这种处境痛苦,愤怒吗?还是说,只是沉沦在孤独中呢?

    凡是魔女,都不会被认知到——这样的说法让我产生了一些思考,假使魔女不会被普通人认知,那么西方历史上那所谓的“魔女狩猎”或说“女巫审判”,果然就如主流历史观所认为的那样,是教会对异端的迫害吗?

    “喂,听见了吗?”

    原以为世界上如果真的存在魔女,那么那些看似怪力乱神的历史事迹中,或许真的有某种神秘存在,不过现在来看,既然“真正的魔女”不会被常人认知到,那么,所谓的“女巫审判”如果针对的是“真正的魔女”,大概也无法被记载下来。

    ——只是单纯的杀人狂而已。

    妮穆艾昨晚的话语在脑海中浮现。

    “陆哥?听得见我说话吗?陆哥——”

    “不用那么大声我也听得见。”

    好好的午休时间,本准备就这样在公司天台上,一边嚼着鸡肉卷,一边想着昨天的事情度过,但果不其然没安静多久就被人打搅了,实在令人心情不悦,但就算将这份不满表露出来,考虑到对方乐天的性格估计也只会当成耳边风,所以就懒得多费口舌了。

    一撮黄毛挤入视野——别误会,这里并不是头发颜色五彩缤纷都不会被人嫌奇怪的日本动画。

    旁边挤来的这人名为冈川,性别男,上个月刚满二十,比我小了将近一岁,所以叫我“陆哥”。

    冈川这名字听着很憨厚老实,如果没见过他本人大概会以为这是位身高体壮的大个子,但并非如此,冈川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七多一点,身材精瘦,长得还蛮帅。

    据他称,过段时间他就去改名叫冈炫,我说你这命名品味够土的,他贼兮兮地笑了说,他找算命的算过了,他这命中缺火,土泻火,他这辈子的霉运就是被这名字给引来的,玄字还能保他前途畅通无阻。看来文化水平也不高。

    他也是高中肄业——啊不对,和我情况不太一样,我是因一时冲动自愿退学,他则是因为在校外多次聚众闹事被开除学籍。

    据他所说,他当时和我念的同一所高中,而且就在隔壁班,平时是差生们的领头人,老爸在外地打工,母亲管不了他,本就厌烦学业且个性叛逆的他就学那些街头混混染发,抽烟,时常逃学和一帮无业的社会青年们混在一起,过着堕落(尽管不想以主流叙事的态度批评,但交着学费却不务正业的确是一种堕落)而荒唐的生活。

    虽说他在那帮街头混混里地位不低,但现代社会毕竟以法治著名,不是九十年代的日本,也不是零零年的中国了,而且他们并不比普通人多条胳膊,遇上警察只能绕道走,平时在学校也不敢和社会经验丰富的教师们起冲突,偶尔调戏下年轻的女教师就能拿来当很长一段时间的饭后谈资了。

    也正因如此,他对想不想就还手,而且不是被开除学籍,而是主动退学的我很是佩服,在我离开不久后,他就趁学校月考在校外组团抹黑校长,因此被开除。从这里各位也能看出来了,这人不仅品味差,没文化,智商也就这样。

    初次见面时我看着他顶着一头黄毛,还以为是类似《池袋西口公园》里的Gboy头目或者《GO!大暴走》中的杉原那样的角色,没想到只是单纯的白痴而已。

    他老爸那会本来就打算回来看看妻儿,听说他的事情后更是火冒三丈,接完电话后连夜扛着火车回到家把他吊树上拿皮带抽了一夜。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我和冈川被送进了同一家公司,老板是个喜欢结交朋友,人脉也很广的中年人,估计和我们俩的父辈都有些交情,才同意让没有学历也没有资历的我们进来混口饭吃。

    小镇真是好啊,如果在大城市就没那么简单了。

    冈川刚见到我的时候很激动,据他说,我和他就像是从未见过面的好哥们一样,我要是有这种哥们恨不得赶紧跑远点免得被对方干的不知道什么蠢事给牵连到。

    不过冈川也是公司里极少数愿意向我搭话的员工了,其他人要么年龄差别太大,要么总是带着学历歧视的目光。

    虽说父亲总是叮嘱我,叫我进了社会就广交朋友,别轻信但也不能孤立自己,但能和我正常聊天的,说不定只有冈川了。

    又嚼了一口鸡肉卷,遥望着上方45度的蓝空,我想着无聊的过往。

    话说这鸡肉卷里怎么有辣藕块啊,难怪买一送一。

    黄毛的声音又从身旁传来。

    “哥你怎么总吃快餐,你家里没有人给你做饭吗?”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我是独居。”

    丝毫没有知觉自己的冒犯的冈川还在继续。

    “独居啊~独居真好啊,”不知道被勾起何种回忆的他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趴在栏杆上,俯视着脚下川流不息的大街,“我明明都二十了,二十岁了耶!在泰国都已经是成年人了,结果每天还要回家听老妈唠叨这唠叨那,老爸还在一旁阴阳怪气,吗的,老必登.......我迟早要还他几拳!”

    那还真是父慈子孝。

    “欸,陆哥,你想过我们为啥要活到现在吗?”

    一如既往地讲着一如既往的愚蠢发言,冈川换了个姿势,靠在栏杆上,仰头望着天空,不知道又在学哪部影视作品中的角色。

    不过如果是认真的发问,我也自然会认真作答。

    “加缪说自杀是唯一严肃的哲学问题,而依据克尔凯郭尔对黑格尔纯粹思维的存在主义批评:纯粹思维的唯一生存性后果正是自杀。”

    “‘何以生存’很容易回答,这里需要的只有日常语言,抽象的思辨并不参与到生存当中,仅作为一种高高在上的可能性旁观着生存。”

    “‘为何生存’却很难给出明确的回答,因为‘为了什么而生存’这本身就是个伪命题,生存是无目的的,象征秩序的荒诞是每个个体不可避免的创伤,如果你想说的是这个,我可以用偏日常语言的说法向你解释。”

    冈川好像没听见我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说啊,陆哥,咱虽然懂的不多,但这好像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醒悟,不对,是明悟!”

    “......?说说看。”

    我再咬了一大口鸡肉卷,打算快点消灭午餐。

    “人活着,就是为了OO啊!”

    我差点将满嘴的食物喷出来。

    “咳咳咳,咳咳,等,等下,为什么会得出这种结论?”

    “还要问吗?人活着如果不是为了OO还能是为了什么!虽然一直懵懵懂懂地活着,但我现在终于醒悟过来了!必须OO!非OO不可!此乃人生的真谛!”

    好像是积水的大脑不小心涨破了,冈川陷入了某种狂热的状态,甚至连我问什么都没听清,不,只是单纯地感到亢奋而已,如果把OO换成其他词我或许会劝对方不要轻信邪教,但眼下的状况只有一种解释——

    “你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了?”

    “何止是喜欢,简直是真命天女!”

    这人真好懂。

    再咬了一口鸡肉卷,我没了继续话题的兴致,冈川才二十,同年龄的男大学生们中也很有一部分人狂热于求偶,毕竟都这个年龄了,过分的性压抑和一瞬间的解放再加上长期的自由,足以让任何一名正常雄性陷入疯狂。

    不过想到这里,我又觉得有些奇怪。

    “你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没找到过你所谓的‘真命天女’吗?”

    冈川长得很帅,虽然不高,但精瘦的身材应该很符合女生们的喜好才对。

    “问题就在这里啊,陆兄!”不知为何又改变了称呼,冈川一改先前的亢奋,靠着栏杆滑下,露出满脸的懊悔,“高中三年时间,我都和街上的哥们浪去了,要么就是躲网吧玩盗版游戏,因为载人飙摩托容易出事,大伙也就没带妹子上车,结果我tm像基佬一样整整三年都没和女生有太多接触!”

    因为一直在逃课吧。我虽然不和人来往,但偶尔也会打听到隔壁班有位少年很少来上学的,似乎和半吊子的班主任达成了某种协议。

    真是可惜了冈川在学校暗地里的大哥绰号,不过没在高中阶段乱搞也是好事,孤独是小问题,摊上了未成年的小女生是要负责任的,这才是大问题。

    “然后最近,我发现......”他不知何时又站起来,而且一手揽着我的肩膀,一手在身前比划,模样鬼鬼祟祟的,同时声音从耳边传来,“你看见过设备工程部的阿月没?”

    还没勾搭上,这就叫起昵称来了。

    “孙月么,见过几面。”

    “觉得如何?”

    “长相还行,也有不少其他同事对她有意思。”

    “我跟你说,那真是我这前半生见过最有女......啊?你说什么?”

    “长相还行?”

    “下一句!”

    “你没考虑过还有其他同事在追求她?”

    “不是这句啊不对就是这个!你说的真的假的?”

    他一改先前笑嘻嘻的模样,抓着我的肩膀,正对着我,语气都变得紧张兮兮的。

    “我骗你干嘛?她上次和我见面还跟我抱怨物业的男的全是发情的猴子。”

    “绝不可能是在说我!我可还没表露心意......”

    “那你表露完估计也在这里面了。”

    “啊啊,但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对阿月可是真心......”

    刚刚还满口OO的家伙没资格说这句话。

    “......等等,她为什么向你抱怨?”好像突然联想到什么,冈川面色难看地望着我。

    “谁知道,或许是觉得我对她没意思。”

    “但也不一定就得向陆哥你吧?其他的人的话......比如说我......”

    看这智商估计情商也不高,大概见面就在考虑要怎么告白了,鬼才跟你吐露心事。

    遂不理会还在抱着头自寻烦恼的冈川,我咽下最后一口鸡肉卷,感叹着这简直是我吃过最糟心的食物的同时,重新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望着天空。

    倒不是在想“一望无垠的蔚蓝之后,是无数星光,而这些星光来自几百年前,当我们注视到其存在时,其早已泯灭于上万光年外的星空”这种只有文青才会想的话,我衔接上先前断开的思考,回忆起昨晚发生之事。

    妮穆艾明明可以保留“自己杀过人”一话,将自己伪装成受害者,以此激发我的同情心理,但她却对自己“施过恶行”一事直言不讳,是为什么呢?

    不想被施予廉价的同情?以免谎言被戳穿后我选择背叛?

    以及。

    昨晚的那份悸动。

    与那对魔眼对视时——

    谈及“非人”时——

    魔女小姐伫立在蓝色荧光中时——

    被妮穆艾立下禁令时——

    有种感觉。

    莫名地感到心慌。

    失去了对世界的真实感。

    有如世界支离破碎般的错觉。

    还有,眼前一亮。

    有这种感觉,明明身处至深的夜晚,家里最昏暗的五楼,我却好似伫立在广阔,明亮的广场,不,原野。

    剧烈的心跳无法平息,我曾也有这种感觉,感到胸闷,喘不过气,激动,说不出话,好似有千斤压在身上,感到疲惫,疲倦,压抑,痛苦,因而想要放声嘶吼,怒斥,质问。

    但我只能描述这种感觉,无法像冈川那样,用语气,用表情,用肢体去演绎,将感觉外化。

    那究竟是是恋爱?是自由?还是荒诞?

    如果是第一个,那我也是和冈川一样的白痴,说不定还有点m,如果是第二个,我可不觉得魔女是条适合我的道路,那意味着被人遗弃,猎杀,如果是第三个,倒也合理。

    荒诞感源于人的生存体验与其境遇间的落差,好比一个被灌输各种思想,满怀理想的大学生走进公司,走进社会,走进这个无数人体验过,且不得不屈服的现实一样,这种落差大致可以将其定义为荒诞。

    有目的的生存,以及无意义的现实。

    可是否存在魔法,以及魔女是传说还是现实,这种事情对我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事实上,我也并不好奇魔法的原理机制,儿时想要成为魔法使的梦想,说到底不过是孩童天真无邪的幻想罢了。

    如果魔法的发动需要献祭他人,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远离,我并不痴迷于这种看似超越现实的技艺。

    那么,这份感觉到底是什么?

    一旁抱着头碎碎念还走来走去的蠢货终于安静下来了,他垂头丧气地躺在墙角,极其少见地,心事重重地谈了口气,也望向天空,不知道为什么而发呆着。

    看来是没有思考出自己的答案。

    我也一样。

    我给冈川丢了根香烟,也不管他接没接住,然后双手离开栏杆。

    他愣了下,然后露出大大咧咧的,熟悉的笑脸,失落在他身上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下班前老板因为家里有点事急急忙忙地赶回去了,反正这个点也没剩什么工作了,几个同事围在一起谈天说地,大学时代储备的知识在这里才真正有了点用,而我只是坐在一旁的办公桌上,玩着edge浏览器内置的小游戏。

    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一个前辈,或者说比我大不了几岁的青年忽然点了我的名,问我哥们别只顾着装酷有啥特长说说呗,我随口回了句痛扁班主任算不算,现场静默了那么几秒钟,然后他们又抛开我另寻新的话题。

    这只是日复一日的日常中的一个小插曲,没有耽误什么,真正耽误了时间的反倒是下班后,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然后快速骑行前往便利店,挑了大半天总算把东西买好,接着又尽全力快速骑行回家。

    说起来,硬要讲特长的话,我搞不好是当代人中第一个喂养魔女(?)的上班族,某中学老师除外。

    当然这并非是什么恋爱喜剧的情节,特别当我面对的是能神情自若地对我下如此狠毒的禁令的正牌魔女时。

    “过了下班时间半小时了才回家,你是不是遇到了......这是什么?”

    刚到家后,妮穆艾正坐在二楼客厅的椅子上,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翻着本看上去有些黄旧的笔记簿,所以我顺楼梯上到二楼她就搭话了。

    后半句指的是我手里拎的东西,另一箱方便面。

    “考虑到你既要解决三餐又不能出门,家里也没什么食材,就先多买一箱面在家放着,”我将箱子堆在昨天那箱的下面,“因为我早餐和中餐都在外面解决,只有晚餐才靠方便面应付,所以原先那箱撑一个月没有问题,但加上你就不够了。”

    说了半天,我抬头才意识到妮穆艾在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我。

    是吃不惯方便面这种垃圾食品吗?我不禁疑惑,人在逃亡的时候还能挑三拣四的?搞不好之前是欧洲哪里的贵族。

    “......你是不是脑子缺根弦。”

    正确说法应该是缺根筋,不过我既不缺弦也不缺筋,起码智力上是正常水准。

    “你有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妮穆艾用着“无法理解你在想什么”的眼神看着我,“你以为我在这里当一段时间食客然后所有人就都相安无事了吗?”

    “我是魔女,那些狩猎魔女的专家们已经追到这个城镇来了,只是无法精准定位到我的位置而已,正因如此我才能得以苟延残喘——但威胁仍然存在。”

    “我被发现后,收留我的你也难逃一死,无论你身份如何,只要有嫌疑就杀无赦,这是‘鬣狗’一贯的作风......”

    “想想,好好想想,哪怕只看过地图的我也能看出来,从你上班的位置到这里,附近并没有便利店,而且你也才刚刚到家,说明你绕远路了。”

    “一个独居的大男人第一天带了箱伙食回家,这能理解,第二天又绕远路带了一箱回家,如果被他们看见了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

    还没来得及思考,刚痛斥完我的妮穆艾如残影般从眼前闪过,在狭小的楼梯间跳跃着穿行,透过楼梯间的缝隙,我看见她正快速前往五楼,并且不到几秒就听见了五楼的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有够快的。这是唯一的感想。

    稍等几分钟过后,在我拆箱子检查自己有没有买错东西时,妮穆艾下来了,脸色算不上好看,但比先前的紧绷好了许多。

    “你很走运,”她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句,“鬣狗没注意到你。”

    为什么叫鬣狗?我听说过这种犬类是草原的清道夫,嗅觉异常敏锐,或许是根据特征给那些所谓专家取的绰号。

    “你太神经质了,没人会因为一个人连续两天在便利店买方便面就去注意他的。”

    “真的吗?你有百分百的把握能确定这点?”妮穆艾在自身安危上的问题没有半点退步,她锐利的眼神像是要将我绞杀,“更何况——讲真的,你的神经真的比我想象中的粗多了,明明昨晚才被我立下禁令,回家前想的居然是食物供需?”

    “俗话说,吃饱饭打好仗嘛。”

    我很难理解妮穆艾这么敏感的原因——恐怕永远无法理解吧,亡命之徒的生活。

    不过正因如此,我才有必要考虑得更全面。呃,虽说食物在营养方面实在是难以全面。

    妮穆艾泄了气,大概是觉得和我说得再多也无益,然后也大概是饿了没力气反驳,便烦躁地坐回原处,再次翻开那本笔记簿。

    我则去烧水准备泡面。为了打发这几分钟的时间,我打开了客厅的智能电视。

    魔女瞪了我一眼,但没有多说什么,我也知趣地调小声音。

    看着大屏幕上的第一人称极限运动录像,我却没多少心思沉浸在其中,毕竟第一次和陌生的女人同居一屋,对方还是亡命之徒,我难免会多想。

    我知道妮穆艾为何对我如此不满,她大概认为,表现出一定的认真和沉稳才是作为“共犯”的我应当做的,但我想的只是维持以前的状况——不过是家里多了位食客而已。

    听妮穆艾口述,那些“专家”貌似是很危险的人物,不仅魔女,平民也能没有罪疚感地杀害。

    虽然目睹过魔法,但对于魔女狩猎者,“像神父一样慈祥”的杀人狂,我还是很难想象,简直像是虚构作品中的角色。

    无从想象,也很难产生危机感。

    是否妮穆艾就会这样一直住下去呢?还是在发觉她口中的“鬣狗”离开后,就会像她来时那样,不知何时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实在是像幽灵一样。尽管感觉很冒犯对方,但我还是忍不住产生了这种想法。

    这时水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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