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启程

    “我们最近是不是见的有些太频繁了?”

    胡崇礼将刀子扔到一边,把叉子刺进牛排的中央,然后像野兽一样用自己发达的咬肌撕下来一小块,把淋在上面的酱汁撒的到处都是。他是个用刀的好手,但不是在餐桌上,而且也不喜欢西餐的吃法。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这个时候杰瑟•虞也懒得跟他理论牛排的正确吃法,只是有些悲伤地注视着他,他曾经不是那么喜欢这小子,因为胡崇礼最开始只会用脏活跟他交流,即使熟络之后也喜欢对他维护枪支的方式指指点点,还在打靶的时候嘲笑他准头太差。

    虽然胡崇礼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找抽的气息,但杰瑟•虞还是很佩服他调教枪械的技术和弹无虚发的准头,正所谓好汉惜好汉,一想到自己即将押着他上刑场,一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那天审判的时候,指挥使死死咬住你和那个畜生,硬是把责任全推到了大明那边。”

    “是吗。”他不动声色地又撕下来一块。

    “我看着他们吵来吵去的样子就来气,这次败仗哪能怪你啊,要是我们和你们及时共享情报,我们早就把混进来的畜生们一网打尽了。“

    “不一定,敌人的策略是把我们一网打尽,那天晚上的命令你是听到了的,那伙道士也在往发电厂赶,但他们的底牌只能用一次,也就是用一个范围内生效的法术剥夺一个人用训练得到的肌肉记忆和战斗意识,想想吧,如果大家伙都凑一堆,也许场面比现在更糟糕。“

    “你是怎么……“

    “猜的,说实话我并不知道究竟死了几个,但用屁股想也知道要让使雷卫司输成这个鬼样子,尤其是连你这种不中用的东西都能来审我的状况,那一定得是很他妈妙的四两拨千斤,比曹操打袁绍还妙的那种奇招。论正面我们是绝对优势,但这些家伙真的很懂什么叫扬长避短。“

    “鉴定处的结论和你一样,我们的人是第一批,被用记忆法术消去战力后就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然后再是茅山派的道士,在战斗中占了上风但还是被阴了,记忆法术的后效让所有人都躺到了天亮,大部分人死了,小部分受了伤,但更多的变成了痴呆。“杰瑟•虞不禁有些感慨,这份差事曾经的头号敌人是这片沙漠本身,而不是凶残的妖怪。

    “我也不是没琢磨过到底是谁酿成了这次大祸,我,还是坊里养着的那两只妖怪,亦或是司里从未停止过的派系斗争,我觉得是这一大堆烂事叠在一起造成的后果,而要说把其中哪一项写在报告书里交给国联,当然是我和茅山派保下了的妖怪了,最好还是不能说话的那种。”胡崇礼把被自己咬的稀烂的牛排叉起来,带着闲聊时的悠然把剩下的部分全塞进了嘴里。

    “茅山派竟然就这么认下了。”

    “他们还能说什么,这俩妖怪可是他们提议留下来的,而且对你们来说不也正好,这群人自诩除妖正统,有时候我看着都烦。”

    “那就彻底没人给你说情了。”杰瑟•虞心底有一部分并不赞成对胡崇礼的判决。

    胡崇礼有些不快地说:“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杰弗逊觉得我是作为大明人犯下错误,那些道士们可不这么想,他们觉得我是拿枪的,是你们教出来的,两边人都觉得我该死,只是对我所属派系意见不合而已。”

    “可是话说回来,擅离职守什么时候成死罪了?”杰瑟•虞有些义愤填膺地问。

    “不明白找个大明人问问去,问他什么叫发配边疆。”胡崇礼有些轻蔑地对他笑道,“所以我说啊,哥几个从来都是靶场的交情。我不像你们,在这里服完一期役就能拿上高昂的安置费回到自己的祖国,然后娶一房老婆踏踏实实过日子,我是被判到这边服刑的,抓不满多少个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这鬼地方,要么顶着一个跟砍头差不多的罪名在这干一辈子,要么将功补过回去,谁知道这鸟地方二十年都没出过事,我还不如干一票大的,你还真别说,那天晚上挺刺激的,我一定要把这事吹完再喝孟婆汤。”胡崇礼把叉子搁在盘子里,用几天没换过的衣服擦了擦难得沾满油腥的嘴,示意自己完事了。

    “这衣服还是我从你车里拿的。”胡崇礼不经意地提醒道。

    “送你了。”杰瑟•虞极不情愿地给他戴上枷锁,悲伤得仿佛上刑场的是他自己一样,他招呼着门口等候的另外一人,两人一起把胡崇礼押送出了牢房,带到了刑场。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不少本应由圣旨拿主意的事情都留给了都指挥使自己拿主意。茅知至不怎么喜欢搞示众行刑,再加上不可能有人来使雷坊里面劫法场,因此决定不公开执行,到场的除了他自己只有寥寥几个守卫以维持气氛的庄严,杖杀、车裂等执行方式一律改为枪决,连坐二字在他的判牍里更是只字未提。

    胡崇礼在傍晚昏暗的天色里挺立地站着,使雷坊少见地没什么风沙,足以让他看到远处蛋黄一样的太阳,还有下面静静地停在跑道上将要开往大明的飞机,过强的光线对比把地上的一切都变成了黑色的剪影。

    “这太阳晃眼睛,先把我眼睛蒙上。”胡崇礼说,任凭杰瑟•虞把他的脚捆上,拆掉枷锁,再把手也捆上,这样子弹就不会把刑具打坏。

    “至少你比那边那位好点。”在把眼睛蒙上之前,杰瑟•虞指给他看远处的叶松雪,“他们要用炮打这畜生,别说脑袋了,她估计连骨头都得碎成指甲大小。”

    “妈的,我受不了你现在这个婆婆妈妈的鬼样子了。”胡崇礼突然发火了,“你不会真的觉得我死的很可惜吧?”

    杰瑟•虞被问得愣了一下。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鬼,反正他们说有一种妖怪血能救命什么鬼的,他妈的,反正你就等着吧,老子迟早有一天像那天晚上那样再整你一次,所以快给我绑上,我要赶不上飞机了。”

    “好了哥们,你这时候是讲不出什么好笑话的。”杰瑟•虞并没有听懂这段莫名其妙的话,只当他死到临头失心疯了,时间不允许他再说什么,于是拍了拍胡崇礼的肩膀便离开了临时搭建的行刑台,大明的规矩有些怪异,他们喜欢让犯人半踏空地站在台子的边缘,脚下放着一口棺材,这样人一死就会落进棺材里,然后再盖上送走。

    或许是他孤陋寡闻,但这样奇特的行刑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既然指挥使同意了,他也没有提出异议的资格。杰瑟•虞对这种场面没什么兴趣,却又不得不站在队伍里忍受这压抑的气氛,即便如此,他的眼睛还是看向了场景中最生动的一处——几个人抬出一门野战炮,慢慢地调整炮管对准叶松雪,然后往里塞了一枚炮弹。

    他们要把这畜生轰杀成渣。杰瑟•虞想道,安全起见,叶松雪被绑在了一百多米远的木桩上,炮弹很准地打中目标,溅起的沙尘似有殷红混入其中,那畜生的确是死了,下一个就是胡崇礼。他盯着行刑者关上保险,脑子里开始回味胡崇礼的话,这家伙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在被一颗全威力弹击中左胸后活下来,他没有任何的护甲,子弹将击穿他的心脏,后者会彻底失去泵动能力,神仙也难救。

    他很清楚会发生什么,心里却忍不住相信,直到扳机扣下,他看见胡崇礼的左胸变成一片血红,然后毫无生气地一头栽下去。杰瑟•虞并没有听到水花溅起的声音,只是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

    咚。

    胡崇礼在半梦半醒之中试着起身,他的头撞在密闭空间的顶板上,碰撞的闷响和痛觉让他清醒了不少,他平躺着,发觉自己半个身子都浸在粘稠的湿润里,这都是血,马原的血。

    他摸摸自己的左胸,衣服上有个破洞,能让他摸到自己的乳头,衣服被打穿了,但肉却长了回来,靠,这东西真的能救命啊。也不知道现场的人有没有看出几分端倪,叶松雪那边可能有点破绽,因为炮弹只是落在了她附近而没有真正炸开,但他的心脏可是结结实实地被打穿了,就算有人怀疑,也不过觉得茅知至拟的这个行刑方案很奇怪罢了。

    吱呀一声,他感觉到棺材板开了一条缝,但没有光线射进来,看来外面和里面一样黑,棺盖随即被完全推开,好让胡崇礼自己翻出来,他闻到了略微新鲜一点的空气,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随即充盈了整个空间。

    “嗨。”叶松雪在黑暗中和他打招呼。

    “使雷卫司穷到连盏灯都不配么?“

    “啊,稍等。“

    视野亮了起来,胡崇礼看见了自己,背对着“他“,浑身是血,这地方的模样像是在飞机里,他想起来了,茅知至之所以要搞这么一出假死,不仅是为了糊弄那群洋人,还有利用好这架装满了战死的道士的飞机,大明人都希望死后能葬在家乡的土地上,不过他猜这些好人应该不介意和几个活物同行。

    “就凭都指挥使这脑子,哪天使雷卫司造反他能拿着外边那群虾兵蟹将把使雷坊再端一次。“胡崇礼赞叹道。

    “这法子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尽管马原的血治疗效果极强,但相应的会减少你的寿命,刚才那一枪值你一两年阳寿。“

    “没事,反正我也不打算寿终正寝。“胡崇礼用叶松雪的夜视能力找到了使雷卫司给他留的装备,里面有一杆枪,而且就是他要求的那一把,还有一盒弹药,一副胸挂,几个投掷物还有一身给他在大明活动用的衣服,最外面是褂子,好让他看起来不那么惹眼。

    胡崇礼笨拙地挪动着,第三人称视角让他有些找不着北,他找了个叶松雪看不着的地把自己身上的血擦干,然后换了身衣服,突然意识到少了点什么。

    “为什么就我们俩?”

    “因为货舱不是给活人待的地方,即便抬棺的是我们的人,机场的洋人还要再清一遍数目,你的装备当然能混在寄回去的东西里,但总不能藏个人在里头吧?”

    “有道理,马七光明正大的走上去我没意见,从名义上讲他是去跟粤港的人交涉的,但是马原呢?”

    “需不需要我给你点时间猜猜?”

    “别卖关子。”胡崇礼皱了皱眉,真奇怪,他现在看起来很不高兴,以前发牢骚的时候可不会看见眼里有个自己皱眉头。

    “马原的事情是瞒不住了,但是见过这张脸的人却没几个,所以现在坊里的确有一个马原,但真正的那位就在这架飞机上。”

    “狸猫换太子啊。”胡崇礼掏了掏口袋,一瓶柏飞丁,还有一包烟,这些家伙人还挺好的嘛。

    “倒也不是什么新鲜把戏,不过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我可是费了一番心思。”叶松雪玩味的顿了一下,“是茅静波。”

    “你他妈!”胡崇礼觉得自己应该感谢这死妖婆,他能活下来是因为叶松雪从茅知至进坊开始就暗中和对方谈判,如果她不曾注意到茅知至口袋里那张和绑架现场如出一辙的黑符咒,他现在已经死了。

    “我真他妈想给你一拳。”胡崇礼走过来想揪住叶松雪的衣领,对方很聪明地取消了共享视野,胡崇礼扑了个空,又想起来兜里有包烟,结果翻了半天却发现这群蠢货没给他打火机。

    “他妈的。”他把那包烟摔在地上,有气没地儿撒地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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