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很缺爱，缺各种爱，或者说我体会不到爱。所有人都说父母爱孩子，但进入中学以后，我和父母之间，除了激动人心热血沸腾的争吵和冷酷无情的对峙，就几乎再也没有别的交流了。大多数同学极力排斥和疏远我，甚至看不起我。老师们不重视我，甚至有些讨厌我，虽然实在不好意思直接说，但处处体现在了言行之中。我几乎无法从这个社会中获得爱。缺爱，就导致我很缺乏安全感。我一直到小学才敢独自睡觉，而且一定要靠墙。独自一人在家时，我总觉得家里还有别人。我也从不敢去鬼屋，更不敢看恐怖电影。我总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但是事实却是，谁都不想看我。每当我再一次意识到这件事时，我就感到分外孤独。

    缓解孤独的方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和他们一起打球、踢球，另一种则是抱紧他们或是让他们抱紧我。每当我和他们抱在一起时，我能感受到爱，进而有了安全感，不再孤独。但是谁能让我抱呢？那就只有和我认识的男同学了。而我在骗他们说我和我女朋友分手了之后，他们就觉得我的性取向有问题，认为我是个男同性恋，有意的疏远我。更过分的是，班上有同学写了整整一张A4纸的《男同防治手册》，并在最末端写上了“提名表扬”和“提名批评”。我自然是在“提名批评”里的。其他几位在“提名批评”里的同学在申诉时都是这么说的：

    “我真的已经尽力去避开鸟哥了！”

    我真的很不理解。在班上抱来抱去，或者男生一个接一个坐在别人腿上的情况屡见不鲜，但只有我被大家一致认为是男同。他们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是真的想要远离我。

    不，还是有位同学不打算远离我的。他就是我的新同桌——老梅。

    我原本并不想和他走得太近。这仅仅是因为他是副班长，而且还是自管会的一员。我一直对班长和自管会有着极强的排斥心理，在我印象里，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直到我被调到了我他的旁边，我才发现，我其实和他很像，在渐渐熟悉起来。我和他最大的区别就是，他比我混得好很多。

    后来有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修课，他照例是要去自管会的。临走之前，我们约好在某个时间到食堂二楼错峰吃饭。我们准时在食堂见面，但我很快发现，他一点都不在状态，一直心不在焉的，吃得也比平时慢很多。我并没有提起这件事，一直默默等待着，没想到他居然让我先回去。我照做了，独自回了教室，可在教室等了半个多小时，一直到晚自修快开始了，他还没有回来。

    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绕了半个校园，终于在人工湖边的长椅上找到了他。他并没有发现我，孤身一人，正呆呆地坐在长椅上，有时平视前方，大概是在凝望湖面上的两只鹅，有时则垂下头去，不知在为什么而叹息。

    我静静地站在长椅后两米左右的位置。几分钟后，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突然转过头来，然后惊讶地发现了我。

    我什么都没说，缓缓地向长椅走去，在他旁边坐下。我刚到的时候，落日的最后几抹余晖还能透过湖边的杨柳给这里带来一丝光芒，那个时候却是已经一点光都没有了。

    我忘了那天我跟他具体聊了些什么。但我记得，他那天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他在图书馆碰到了他喜欢的女生，怕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我们聊的内容也主要是关于男女情感和对社会的不满。记得他那天曾问我：

    “你是怎么定义‘喜欢’的？”

    “在谈论相关的事物时，你会立马想到它；在很多类似的事物中，你能够一眼就找到它；当你拥有选择权的时候，你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它。当然人也是一样。就是这样。”

    我不知道我那天是怎么想出这样的答案的，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却愈发觉得这个答案再准确不过。

    很显然，我不喜欢学习，也不喜欢这个世界。

    在此之后的某一天，和我同班的一位同学在走廊上跟我说，他初中三年没考进过年级前五十，高中却没考出过年级前五十。他是笑着说的，显然不知道这对我的打击有多大。我和他不仅是高中同学，还是小学同学。小学时他的成绩并不见得比我好，但现在却是每次都碾压我。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始终考得这么好，也不知道他最终能不能考去清北复交，我只知道，我不能。

    每个人都要对自己有一个清晰的定位。我当时就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我需要知道自己有多少能力，知道自己究竟能干多少事情，然后再根据此来确定目标。否则，我很可能会去定一个自己根本无法完成的目标，然后当我发现我无法完成时，强烈的挫败感油然而生，造成不利的影响。

    我当然不认为那些成绩比我好的人都比我强，但人们大多只看成绩，唯分数高者胜，所以我一直认为这个制度是有问题的，社会是扭曲变形的，世界是混乱不堪的。要是我的成绩很好，考得过别人，也许我也就不会这么想了。但现在的问题是，我考不过别人。所以有时我真的说，我对这个社会很失望，它无情的摧残了我，把我埋没在人群中，却看重那些只会做题读书的人，美其名曰“人才”。这样的社会该怎么发展？怎么进步？

    可是，没有人会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