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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心的锚点

    面试顺利,不代表工作到手,但确实让江默暂时松懈了下来,他估计自己被录用的几率很大,对方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与充满福报的互联网行业相比,企业级的金融技术支持其实算高性价比的工作,简言之:钱多事少。只要自己不主动卷,不妄图遥遥领先做大做强,日子可以过的相当滋润。

    回家之后江默第一时间上网搜索黄金行情,行情软件显示,国际金价实时价格为每盎司730美元。

    江默立即有了交易的冲动。

    注1:国际金价通常使用金盎司为度量衡,1金衡盎司约31克。

    江默在2016年开始自己的交易生涯,彼时国际金价长期在1000~1500美元区间宽幅震荡,直至疫情和两毛之战,合力将金价推升至2000美元上方。

    江默突然记起:自己有期货账户。

    大学时江默认识一位金融专业的老乡,毕业后就职于京城某期货公司,该公司要求新员工必须在业务岗锻炼半年;老乡在此期间撺掇了不少人开户,江默也开了一个,算是为他的业绩做了点聊胜于无的贡献。老乡不坑自己人,既不劝他入金,也不推荐行情,只是向江默保证:只要自己还在职,手续费都按最低标准算。

    江默在一个名为“用不上”的文件夹中找到了交易软件的快捷方式,显然确实很久不曾使用,点开后软件就开始自动下载升级。

    网速极其缓慢,江默等得心焦,好不容易升级完成,江默一眼就看到沪金期货的收盘价——160元/克。

    太便宜了!

    不到一分钟,江默构思完成了次日入金、重仓杀进、大笔盈利、不断加仓直至财富自由的全盘计划。但在下一分钟,江默又完成了自省:这是典型的心理陷阱——锚定效应。

    2019年,江默在结婚时买了一根投资金条送给沈思楠,每克单价280元出头,几年后来看是不错的低位。实话实说,就礼物而言,这显得过于追求实用性了,但是江默用“情比金坚”来搪塞,被糊弄的沈思楠一直把那个毫无设计感的金属块当作宝贝珍藏。

    金价涨到400元上方时,江默和沈思楠商量,要不咱们把金条先卖了,等价格跌下来再去买一根,赚个差价。

    沈思楠惊讶地瞪大眼睛。

    “怎么可以,这是定情信物啊。”

    江默表示这肯定不是定情信物。定情这事儿哪怕按最严格的标准,结婚一年多以前也已经完成;按彩礼算才说得过去,既然是彩礼,那就可以拿出来用。

    “不行不行。”沈思楠坚决拒绝,一会儿她又好奇地问:

    “好卖吗?会不会很麻烦?”

    这还能不好卖,一点不麻烦,本来就是正规渠道买的,发票什么的都在。哪怕随便找个回收点也能卖,不过折价会多点,划不来。黄金可是最容易出手的东西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学过中学政治吧,知道马克思吧?老马说了:金银天生就是货币。换句话说,黄金就等于钱,你拿着钱去换钱,不要太容易吧?银行每年还能换五万美元外汇呢,你去旅游的时候用人民币换泰铢,没人管你吧?一个道理。

    “那为什么黄金等于钱呢?钱是纸啊,黄金是……金属。”

    你是个好奇宝宝……黄金等于财富,这是全人类几千年形成的心理烙印和价值共识。你看委内瑞拉,拿黄金换石油,直接就当钱用。那个什么央行总说黄金储备又增加了多少,银行存的,可不就是钱吗?

    沈思楠给了江默一个拥抱,奖励式地亲了他一下。

    “知道的真多。”

    然后这件事情就算结束,江默只能作罢。

    在反省中回忆起这段未来的往事,江默隐有所悟。显而易见,他拿十几年后接近500元的金价当参照物,目前160元的价格自然极其便宜,但这毫无道理。

    交易中这种心理影响很普遍,总有人在半山腰进场,在大行情前退场,实质是心智被历史数据所锚定,这种潜意识往往难以觉察,甚至会被当成理所当然/理应如此的依据。

    历史会有惊人的相似,但并不是简单的重复。

    成功地反省了一次,江默觉得自己的境界又得到了小小的提升。

    走势图显示,2007年爆发的次贷危机确实推高了黄金,国际金价一度超过1000美元,现在行情回落,又回到了一年前的水平。江默大致知道2011年时,黄金曾达到近2000美元的高位,随后是漫长的震荡下跌。

    期间还发生了中国大妈大战华尔街巨鳄的剧情,结果大妈们先赢后输;但如果她们都能扛到2020年以后,那可就赢麻了。

    江默在心里盘算了几分钟,从技术分析的角度,现在不是入场的时机,他懊丧地叹了一口气。要是以前专门研究过历史行情就好了,哪怕记住几个重要节点也行。可惜自己只是大略看过整体走势图,还是以月为周期的。

    经济形势倒是一目了然,金融危机嘛,欧美人民水深火热,各国政府都在努力自救,美国的动静最大,毕竟银行都倒闭好几家了。

    不管了,历史长河里的小小浪花,不影响中华民族持续崛起,江默对此充满信心,因此毫无忧虑,抓起外套出门。

    时间接近晚上七点,夜色笼盖,天空下起了小雨,丝绒般的水汽在路灯周围弥漫。江默没有打伞,他把外套自带的帽子套上,穿过两条主街,准备找同学蹭顿晚饭。

    大学室友韩晋阳,毕业后去了京城大学硕博连读,给导师做了几年廉价劳力后,今年已经顺利拿到学位;但他还赖在宿舍里,学校暂时也没有赶走他。按他的话讲,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住这么便宜的房子了,但江默知道其实他家境优渥,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他赖着不走应该另有所图。

    时值晚高峰,各种车辆在马路上挤成一团,人行道上却几乎没有人。江默穿过一个公交站上了天桥,对面就是学校东门。

    上坡处,前方出现三个人。

    走在前面的应该是个女生,身形在斑驳的阴影里看不太分明。

    一对年轻情侣跟在她后面。

    江默发现情侣的姿势非常怪异。男人贴近前方的女生,小心翼翼又专心致志地——

    翻包。

    一旁的女人给他撑伞,注意力倾注在全心工作的男人身上。

    雌雄大盗!

    江默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时间似乎凝固了几秒,这是紧张导致的错觉,片刻之后,路灯明黄的光线打在三人身上。

    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江默的行动比思维更快,他大喝了一声:

    “嘿!干什么呢!”

    三人同时吓了一跳。

    前方女生立即察觉到了异常,瞪了男人一眼,开始检查挎包的拉链。

    雌雄大盗没有回头,从容不迫地越过女生,从另一侧施施然地离开。

    江默稍微加快脚步走上天桥,和女生擦肩而过时,两人对视一眼。

    果然,稚嫩版本的沈思楠。

    好久不见。

    不对,其实没见过。

    “你把包搁在前面。”

    对方默不作声。惊魂甫定,可以理解。

    江默没有回头。

    走下天桥,只觉得天地寂静,内心安宁,京城的夜景奇幻璀璨,宛若仙境。

    韩晋阳已经在校门口等了一会,看到江默时愣了一下。

    “什么事这么开心?”

    江默回应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吃火锅去,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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