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顾家集
山脚下，顾家集，本来尚有几户人家居住，但自刚入秋之时，便不断有怪事发生。
先是从隔壁镇子回来李猎户一家，似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事物。
一回到集上，便忙不迭上山敬香，但回来之后当晚，一家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怪事在李家人消失后便接踵而来。
李家人不见后三天，他们家的木屋已变得破败不堪。木质的梁柱仿佛一夜之间朽烂干净，土垒的院墙也变得坑坑洼洼，院子内一棵碗口粗的槐树先是叶子一夜变黄掉光，第二夜整棵树便拦腰断裂，倒下的树将小屋砸塌了半边，树心竟已烂空，树皮也自行剥落干净。
天亮后有好事者进院查看，只见得整个院子仿佛已经朽烂了几十年一般，四处蛛网张结，整个院子一股腐烂霉味。奇怪的是出得院子来，便半点腐味也闻不到了。
原本李家便是自外地迁来，与集上人家交往不算太多，顾家集的众人也只当是李家招惹了野鬼精怪或是道上的什么邪修怪客。
但之后三个月内，顾家集其余人家竟也接二连三地步了李家后尘。直至最后只有顾老三一家人见势不妙，早早拖家带口逃之夭夭。整个顾家集便成了一处荒村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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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墨清早下山，依着随师父下山采买时记得的路途，一路行至顾家集时，已至正午。
入眼尽是残垣断壁，草木横生，原本集中唯一的一条青石板小路竟也变得破破烂烂，前后绕了几圈，集内是半个人影也无。
正午的阳光照在文墨身上，竟无半点暖意。
文墨暗忖：“顾家集这莫非遭了匪盗？”
自己浑身上下寸铁未带，只在颈子后面插着师父未带走的那把半秃拂尘，若是遇到劫掠后又再返回的流寇，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道法虽是学了一身，师父教的三两套拳脚也练了五年多，但打小的经历，还是让文墨一想到匪盗便暗暗心惊。
本想在顾家集采买一些猎户进山常用的物件，随后便往黑风林寻找师门长辈，未曾想刚下山便事有不顺，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文墨又在几户人家中绕了几圈，依旧是毫无头绪，再回到顾家集路口。回身望望一片废墟，正欲往隔壁镇子行去，忽听得背后去往镇子的路上传来一声招呼：
“敢问道友，此处可是顾家集？”
文墨回过身，见得一个年轻道人，面若冠玉，气宇轩昂，头带纯阳巾，一身青色道袍，斜背一柄白玉剑，拱手笑眯眯地看着他。
赤阳子虽未教授文墨自家师承，但常用的修道人礼数是教过的。当下文墨忙打了个稽首：
“道友有礼了，此处正是顾家集，只是不知何故，兀的荒废了。”
来人往集内眯眼打量半晌，回身望向文墨：“敢问道友是……”
文墨点点头道：“我乃是赤霞山白鹤观的修行，名叫文墨，道号云崖子，下山来是为寻我师门长辈。敢问道兄？”
来人稍稍一愣，又笑笑道：“我乃珏玉山回龙观大弟子江随云，道号清平子，奉掌门之命下山历练，行至此处。”
文墨点点头，随手指向顾家集：“此处三月前尚有人往我观内敬香，却不知为何突然变作此般模样。方才我已内外寻过，半点头绪也无。”
江随云也往集内望去，眼中似有一道青气闪过。随后点点头道：
“我此番而来，正是为的此事。”
文墨道：“莫非道兄知晓此事缘由？”
江随云点点头：“且再看过便知分晓。”
文墨随江随云又走入集中，但见江随云径直走至一处小院，内外观瞧一番，提脚迈入已垮塌了半边的木屋中，似是在翻找什么。
文墨站在院子里，鼻尖满是霉腐之味。待得半晌，江随云跨出屋来，手中似乎拎着一件物事，向文墨招招手：“寻到了。”
文墨走近前去，仔细观瞧，那竟然是把头发，端头还带着一片头盖骨。
文墨吓了一大跳：“这是？”
江随云皱着眉拎起来，答道：“前些日子，此地西边的洪阳镇镇中大户因收了猎户贩卖的一张皮子，随后全家怪病病倒。只因那皮子上带了极浓重的尸气，受染之人全身青淤，三日内自淤伤处溃烂肉穿。
“我云游至洪阳镇时，大户家中已死了几人，远远以望气之法观之，整座宅子黑气冲天、尸气环绕。我顺着残存的尸气一路寻找至此，如不尽快消去源头，怕是流毒无穷。但是如今寻着此物，怕事情并未了却。”
文墨心中突然想起师父闲暇之余，与自己谈起的一桩事情，脱口道：“尸毒傀？”
江随云略显意外地看了文墨一眼：“不错。道友却也是有见地的。这正是那尸毒傀的残蜕，留在此处，怕是为了招那尸主前来。只是此处已被染至死地之境，尸主却迟迟未至，也算是不得而知了。”
赤阳子早年间曾斩杀过一只尸王，在向文墨讲述时，顺口将尸王所为何物一并讲与文墨知晓。
尸王的种类繁多，模样千差万别，但论及根本，皆是乱葬乱堆的多具尸首受阴气滋养而成。多个横死之人的尸首或堆于养尸地、或以浓烈阴气温养，怨气缠绕便可生出尸王的幼体，唤作尸骨虞。
新生的尸骨虞危害尚小，但其本能厌憎活物，故喜食血肉。待捕得三两活人入口，便会将活人残骸附在自己身上以壮大自身怨气，天长日久便会化作躯体庞硕的尸王。
此物太平年间极少现世，除非是邪修有意养出，而到了现如今乱世纷纷，便时不时冒出几只。
尸王灵智未生之时，一切全凭本能行事，本不会离开孕养自身的养尸地。但待到将破未破、快要化作尸魔之时，便会主动从身上剥离一些尚算完整的尸骸，驱其四处寻找生灵聚集之处。
这些能略略行动的尸骸便是尸毒傀，此时尸王便常常被人唤作尸主。它们一旦寻到生灵，便会寻一处阴寒之地，将自身尸骨融化入地，尸王便会寻味而来。而尸王一旦行动便快捷如风，百里之地顷刻可到，只是不知这处尸毒傀已寻到之地，尸王为何还迟迟未至。
尸毒傀全身融化后却有一处无法化尽，盖因人之顶门骨为生前阳气汇聚之处，故而最后仍会留下一片头骨，正是如今江随云手中所提之物。
文墨略一思索，言道：“不知为何此处地界尸王尚未到来，但事不宜迟，此物还需尽快毁去。如若不然，三年内恐怕方圆百丈又是一片养尸地。吾等也需尽快上报师门，当请师门长辈，”说到此处文墨不免顿了顿，“当请师门长辈共寻尸主斩杀，方为万全。”
江随云微微笑道：“且不慌，靠此物可寻得尸主，我此番下山便是为驱魔降妖而来，掌门授我法器，遇上此等为祸人间之物，一剑斩了便是。”
文墨见江随云说的笃定，心中略安，暗自在心中清点此番携带符文，看那江随云自信满满，自己不由得也涌起一股信心。
江随云那边厢已将尸毒傀残骸扔在面前。随手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皮囊，抖开囊口，手掐剑诀，喝一声：“起！”
一道亮晃晃的白光从皮囊中闪电般窜出，在江随云头顶盘旋成一道圆环。同时地上残骸咻的一声飞至半空，一捧头发飘在空中张牙舞爪，宛若一颗人头在空中乱颤。
江随云剑诀一引，盘旋的白光直射击中残骸，残骸瞬间如沙堆般坍塌碎裂，碎片随即化作一团乌黑的雾气。
雾气缩在一处，左突右冲，似要挣扎飞走，却被白光团团裹着赶在一处。
江随云剑诀忽变，打出一道光影符咒，印在那团黑雾之上，白光猛地收回皮囊中，黑雾忽地一声直往东方射去。
江随云望了一眼东边方向，掐指几下，笑道：“云崖道友，待得半日之后，吾欲去斩魔，君可愿与吾同去？”
文墨望了一眼雾气消散的方向，那是东边，黑风林的方向。
“同去！”
先是从隔壁镇子回来李猎户一家，似是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事物。
一回到集上，便忙不迭上山敬香，但回来之后当晚，一家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怪事在李家人消失后便接踵而来。
李家人不见后三天，他们家的木屋已变得破败不堪。木质的梁柱仿佛一夜之间朽烂干净，土垒的院墙也变得坑坑洼洼，院子内一棵碗口粗的槐树先是叶子一夜变黄掉光，第二夜整棵树便拦腰断裂，倒下的树将小屋砸塌了半边，树心竟已烂空，树皮也自行剥落干净。
天亮后有好事者进院查看，只见得整个院子仿佛已经朽烂了几十年一般，四处蛛网张结，整个院子一股腐烂霉味。奇怪的是出得院子来，便半点腐味也闻不到了。
原本李家便是自外地迁来，与集上人家交往不算太多，顾家集的众人也只当是李家招惹了野鬼精怪或是道上的什么邪修怪客。
但之后三个月内，顾家集其余人家竟也接二连三地步了李家后尘。直至最后只有顾老三一家人见势不妙，早早拖家带口逃之夭夭。整个顾家集便成了一处荒村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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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墨清早下山，依着随师父下山采买时记得的路途，一路行至顾家集时，已至正午。
入眼尽是残垣断壁，草木横生，原本集中唯一的一条青石板小路竟也变得破破烂烂，前后绕了几圈，集内是半个人影也无。
正午的阳光照在文墨身上，竟无半点暖意。
文墨暗忖：“顾家集这莫非遭了匪盗？”
自己浑身上下寸铁未带，只在颈子后面插着师父未带走的那把半秃拂尘，若是遇到劫掠后又再返回的流寇，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道法虽是学了一身，师父教的三两套拳脚也练了五年多，但打小的经历，还是让文墨一想到匪盗便暗暗心惊。
本想在顾家集采买一些猎户进山常用的物件，随后便往黑风林寻找师门长辈，未曾想刚下山便事有不顺，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文墨又在几户人家中绕了几圈，依旧是毫无头绪，再回到顾家集路口。回身望望一片废墟，正欲往隔壁镇子行去，忽听得背后去往镇子的路上传来一声招呼：
“敢问道友，此处可是顾家集？”
文墨回过身，见得一个年轻道人，面若冠玉，气宇轩昂，头带纯阳巾，一身青色道袍，斜背一柄白玉剑，拱手笑眯眯地看着他。
赤阳子虽未教授文墨自家师承，但常用的修道人礼数是教过的。当下文墨忙打了个稽首：
“道友有礼了，此处正是顾家集，只是不知何故，兀的荒废了。”
来人往集内眯眼打量半晌，回身望向文墨：“敢问道友是……”
文墨点点头道：“我乃是赤霞山白鹤观的修行，名叫文墨，道号云崖子，下山来是为寻我师门长辈。敢问道兄？”
来人稍稍一愣，又笑笑道：“我乃珏玉山回龙观大弟子江随云，道号清平子，奉掌门之命下山历练，行至此处。”
文墨点点头，随手指向顾家集：“此处三月前尚有人往我观内敬香，却不知为何突然变作此般模样。方才我已内外寻过，半点头绪也无。”
江随云也往集内望去，眼中似有一道青气闪过。随后点点头道：
“我此番而来，正是为的此事。”
文墨道：“莫非道兄知晓此事缘由？”
江随云点点头：“且再看过便知分晓。”
文墨随江随云又走入集中，但见江随云径直走至一处小院，内外观瞧一番，提脚迈入已垮塌了半边的木屋中，似是在翻找什么。
文墨站在院子里，鼻尖满是霉腐之味。待得半晌，江随云跨出屋来，手中似乎拎着一件物事，向文墨招招手：“寻到了。”
文墨走近前去，仔细观瞧，那竟然是把头发，端头还带着一片头盖骨。
文墨吓了一大跳：“这是？”
江随云皱着眉拎起来，答道：“前些日子，此地西边的洪阳镇镇中大户因收了猎户贩卖的一张皮子，随后全家怪病病倒。只因那皮子上带了极浓重的尸气，受染之人全身青淤，三日内自淤伤处溃烂肉穿。
“我云游至洪阳镇时，大户家中已死了几人，远远以望气之法观之，整座宅子黑气冲天、尸气环绕。我顺着残存的尸气一路寻找至此，如不尽快消去源头，怕是流毒无穷。但是如今寻着此物，怕事情并未了却。”
文墨心中突然想起师父闲暇之余，与自己谈起的一桩事情，脱口道：“尸毒傀？”
江随云略显意外地看了文墨一眼：“不错。道友却也是有见地的。这正是那尸毒傀的残蜕，留在此处，怕是为了招那尸主前来。只是此处已被染至死地之境，尸主却迟迟未至，也算是不得而知了。”
赤阳子早年间曾斩杀过一只尸王，在向文墨讲述时，顺口将尸王所为何物一并讲与文墨知晓。
尸王的种类繁多，模样千差万别，但论及根本，皆是乱葬乱堆的多具尸首受阴气滋养而成。多个横死之人的尸首或堆于养尸地、或以浓烈阴气温养，怨气缠绕便可生出尸王的幼体，唤作尸骨虞。
新生的尸骨虞危害尚小，但其本能厌憎活物，故喜食血肉。待捕得三两活人入口，便会将活人残骸附在自己身上以壮大自身怨气，天长日久便会化作躯体庞硕的尸王。
此物太平年间极少现世，除非是邪修有意养出，而到了现如今乱世纷纷，便时不时冒出几只。
尸王灵智未生之时，一切全凭本能行事，本不会离开孕养自身的养尸地。但待到将破未破、快要化作尸魔之时，便会主动从身上剥离一些尚算完整的尸骸，驱其四处寻找生灵聚集之处。
这些能略略行动的尸骸便是尸毒傀，此时尸王便常常被人唤作尸主。它们一旦寻到生灵，便会寻一处阴寒之地，将自身尸骨融化入地，尸王便会寻味而来。而尸王一旦行动便快捷如风，百里之地顷刻可到，只是不知这处尸毒傀已寻到之地，尸王为何还迟迟未至。
尸毒傀全身融化后却有一处无法化尽，盖因人之顶门骨为生前阳气汇聚之处，故而最后仍会留下一片头骨，正是如今江随云手中所提之物。
文墨略一思索，言道：“不知为何此处地界尸王尚未到来，但事不宜迟，此物还需尽快毁去。如若不然，三年内恐怕方圆百丈又是一片养尸地。吾等也需尽快上报师门，当请师门长辈，”说到此处文墨不免顿了顿，“当请师门长辈共寻尸主斩杀，方为万全。”
江随云微微笑道：“且不慌，靠此物可寻得尸主，我此番下山便是为驱魔降妖而来，掌门授我法器，遇上此等为祸人间之物，一剑斩了便是。”
文墨见江随云说的笃定，心中略安，暗自在心中清点此番携带符文，看那江随云自信满满，自己不由得也涌起一股信心。
江随云那边厢已将尸毒傀残骸扔在面前。随手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小的皮囊，抖开囊口，手掐剑诀，喝一声：“起！”
一道亮晃晃的白光从皮囊中闪电般窜出，在江随云头顶盘旋成一道圆环。同时地上残骸咻的一声飞至半空，一捧头发飘在空中张牙舞爪，宛若一颗人头在空中乱颤。
江随云剑诀一引，盘旋的白光直射击中残骸，残骸瞬间如沙堆般坍塌碎裂，碎片随即化作一团乌黑的雾气。
雾气缩在一处，左突右冲，似要挣扎飞走，却被白光团团裹着赶在一处。
江随云剑诀忽变，打出一道光影符咒，印在那团黑雾之上，白光猛地收回皮囊中，黑雾忽地一声直往东方射去。
江随云望了一眼东边方向，掐指几下，笑道：“云崖道友，待得半日之后，吾欲去斩魔，君可愿与吾同去？”
文墨望了一眼雾气消散的方向，那是东边，黑风林的方向。
“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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