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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回龙观

    文墨二人在洪阳镇内又打探了一圈,镇内百姓依旧将小乞儿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包子铺的李二娘也依然当自己丈夫早年亡故,想来是那铜镜残片不知用了何法,竟将一镇之人记忆皆尽洗去。

    百姓依然埋头过着日子,无一人再记起前几日有人无妄死去。这乱世间,死一人便似是一滴水落入大湖之中,除了激起有限至极的涟漪,便从此无声无息。

    文墨提议之下,二人在镇外为那连尸首都不见踪影的张大做了一场小小的超度法事,随后便回到了白鹤观中。

    文墨近日里来,已将师父所留各册道法、修习笔记牢牢记于脑中。将书籍锁在师父静室,只将朱墨笔、漆器葫芦、符纸、衣服杂物等打包齐整,又将师父揣在怀中。

    收拾妥当后,文墨在观内留下字条,而后将布于道观四周的护山法阵激活,趁着初冬还未至深寒时节,随江随云一路往珏玉山而去。

    二人御剑飞来,远远望见珏玉峰顶之日,已是十二月初。

    珏玉山因山顶积雪常年不化,似白玉温润,东西两峰相对而立,似玉珏盈盈而名。半空中望去,峰顶白雪皑皑,山势奇绝,清早阳光照耀下,顶上一派金光闪耀。山顶至山腰点点楼阁散落,山顶更有一柄巨剑耸立,其下山道有如玄龙盘绕,辗转勾连,直至山腰。时至寒冬,自山顶至山腰白雪覆盖,山腰之下苍石林立,便似璞石中生出顶天立地的白玉山峰一般。

    文墨赞叹一番,西南第一剑派果是气度非凡。江随云遥遥指点评说,言语间也是一番慷慨自得。

    临近峰顶,江随云打出一道印记,淡淡闪过一道笼盖整座西峰峰顶的光华穹庐。二人御剑自穹庐中穿行而入,轻巧落于峰顶一处广场正中。

    广场周边十数名灰衫的外门弟子正在打扫积雪,见江随云二人落地,众人忙躬身行礼,:“恭迎大师兄回观。”

    江随云朝众人挥挥手,便带文墨往山顶一座恢弘大殿行去。

    殿中五名青衣道袍的道人正在早课,上首坐着一位面目俊朗的白发白衣道长,在为众人讲授一些道门中基础法门,见得二人进来,便微微颔首。

    江随云带着文墨摸进殿中,悄悄坐于一旁,示意文墨可随堂听讲。文墨用心听那白衣道长讲经说法,慢慢也有些许体会,自觉颇有收获,而江随云在一旁摇头晃脑地打盹,只差打出鼾声来。

    约摸半个时辰后,几名青衣道人起身准备离去,回头看到江随云在后排蒲团上东摇西摆,个个都哑然失笑。众人先是对着文墨轻轻颔首,便鱼贯往殿外走去,其中一位相貌清丽的坤道在江随云面前停了一下,用脚轻轻踢了两下江随云的小腿,便转头往殿外走去。

    江随云被人踢了两脚,便猛然惊醒,抬头瞪着两眼望向上首的白衣道长。白衣道长也是斜着眼望过来,轻轻咳了一声。江随云便换作一副嬉笑面孔,自蒲团上跳将起来,文墨也是赶忙站起,朝着道人躬身行礼。

    白衣道长对着江随云道:“你个皮猴,剑法未见寸进,顺手牵羊的功夫倒是见长。腾云剑的器珠用得可还顺手?”

    江随云笑嘻嘻应道:“师尊好没道理,别家都是徒儿下山,师父天材地宝供着,弟子这边厢自力更生,却还要落个顺手牵羊的名头。云崖师弟,这便是我家师尊,云松子。”

    文墨拱手向前见礼,云松子温和笑道:“你便是云崖子吧,既来回龙观,便当做在自己家中一般,无需拘谨。”

    文墨尚未回话,江随云那边便自腰间剑囊中将那块铜镜碎片取了出来,双手递到云松子手中。随后便几句话将自己与文墨在洪阳镇所遇之事讲了个大概,末了问道:“师尊,我与云崖师弟认不得此是何物,您老人家可与弟子解惑否?”

    云松子星目微眯,将碎片仔细打量片刻,随手在空中一招,自大殿顶上藻井之中照下一束光来。他随手将碎片扔到光幕之中,碎片忽地被光幕吸去,不见踪迹。

    打量了一会藻井,云松子收回目光,转头对着二人道:“非是好物,邪气凛然。”

    随后他将文墨二人招至身前,上下观瞧,又搭着二人手腕脉门沉吟片刻。末了似是松了口气:“万幸是你二人未受邪气侵染。”顿了顿又斟酌着说道:“那是块上古之物的残片,却被不知何处大能下了禁制。若不是此物本就不全,又被封了法术,你二人此时已是邪物伥鬼矣。”

    文墨二人面面相觑,心中未免悚然。

    江随云追问道:“这是何物残片,这般邪门?”

    云松子摇头道:“非是你等操心之事,少知为妙。为师也只将之暂且镇入护山的‘纯钧阵’中,待得日后此物凶邪之气稍减,便要将之送往‘天华宗’处置。”

    江随云奇道:“‘天华宗’?道源山‘天华宗’?这邪物棘手至此了么?”

    云松子点头道:“兹事体大,不可轻慢。皮猴,这下知晓你们二人已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吧。”转眼看到文墨一脸茫然,似是全然不懂他二人在说何事。

    云松子心中大致了然,开口问道:“云崖啊,你师父教你道术,却未曾向你言说这天下之势,可是如此?”

    文墨回道:“回师伯,师父平日里时常外出,空余时间甚少,确是未曾向弟子言说此类事项。”

    云松子点点头,对江随云道:“皮猴,你也且坐,莫要在一旁晃来晃去。”

    而后对着文墨问道:“云崖,我听随云提及,你对符箓一道似是颇有心得,却不知你愿于其他法术经文可有研修?”

    文墨恭敬回道:“弟子于其他道途粗有涉猎,但修习起来皆不若符箓之道顺手。近日来,也受江师兄提携,经历两次大战,深感符箓之道学问浩如烟海,愿深耕此道。”

    云松子点点头:“多方涉猎,不若深耕一途。如此说来,你在修行路上却是比我那不成器的徒弟,可走得远些了。我昔日也曾与令师结队,令师道法精深,与我中土道术似是殊途同归之意。修行之途,如你并无转修之意,我怕是也无法对你有所指点,只是根基学问倒是可与你略作解惑。”

    一旁的江随云闻言便叫屈,又被云松子瞪一眼,只好讪讪住了嘴。

    文墨道:“多谢师伯。弟子近日来也在修习师父所留道法篇章,如有不解之处还需请师伯严加教导。”

    云松子嘱咐道:“我两派虽然修行之法不同,但基础法门无外乎养气炼体之事,平日里每逢初五、十五,你皆可自行来往殿中听讲。我弟子不多,倒是尚有余力为你解惑一二,但若涉及你师门秘法,万不可随意示人。”

    文墨点头称是,随后似是想起一事,便开口问道:“师伯,你与我师父交情不浅,你是知道我师父的。日前我师父斩杀尸魔,却被一妖人所害,弟子始终想不明白。我师父说那是妖国中的高手,可我师父自己也是……也是……,嗯,到底人是好的,还是妖是好的?”

    云松子将眼睛眯起,笑道:“云崖,你觉得是怎样的?”

    文墨摇摇头道:“弟子不知,自小听了许多故事,故事中总是说妖会吃人,是极坏极坏的。但弟子的父母是马匪杀害,马匪都是人。官兵来了却也没去杀马匪,把城外的百姓杀了许多,拿来充作马匪,官兵也是人。那时弟子虽年幼,但心中却是明白的,人似乎也未必全是好的。

    “后来师父救了弟子,慢慢地弟子也知道师父是妖,可师父平日里做的尽是斩妖除魔的事情,弟子心中便觉得,妖也未必全坏。自那时起,弟子便不管故事里如何说的,只觉得妖未必坏,人也未必好。可后来师父又被大妖所害,弟子便糊涂了,妖似乎也没那么好了。

    “还有那妖国,师父说那里全是大妖,也不许弟子复仇,让弟子活着便好。弟子心中不服,嗯,便是不服。”

    云松子抬头,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旁江随云听得他言语落寞,也是默然不语,只是拍了拍文墨的肩膀。

    待文墨絮絮叨叨说完,云松子点了点头道:“孩子,你心里已是了然。妖也好,人也罢,不过是出身不同,根脚各异,好与坏、善与恶和出身是没有关系的。

    “早年间,我也曾因一些事情,对妖类甚是不喜。有一次便误杀好妖,事后方才知晓,心中已是懊悔,而后你师父却是寻上门来,那时我也是心高气傲,懒得多言辩解。谁知我俩大战了三天,谁也奈何不了谁,末了却是险些被旁人将我与你师父都杀了,那人便是诳我误杀义士之人。

    “临头却是你师父将我救下,那时他知晓我也是被人诓骗,虽已身负重伤,却还是拼命出手救我,我俩便一路落荒而逃。后来因缘际会,彼此惺惺相惜,又一起做了好些事情。自那以后,我方才慢慢醒悟,人未必是好人,妖也未必是恶妖,是善是恶,皆在自身一念之间。”

    江随云听到此处,倒是大为惊奇,问道:“师尊,那弟子怎么从未见过赤阳子前辈来访,也未听你说过这些?日前你提起赤阳子前辈,弟子还当是萍水之交。”

    云松子想了想叹道:“造化弄人而已。”

    文墨听后,思索半晌,又问道:“师伯,那妖国又是个什么所在?”

    云松子看着文墨,眼中似有深意。文墨梗着脖子望回去,半点也不退缩。

    云松子暗叹一声,道:“若说起妖国,便要从万年之前说起了。上古之时,极北之地不似现时一般苦寒贫瘠。那时在极北便有众妖聚居之地,乃是万妖祖庭,而后逐渐建国,即为古国仓决。其后听闻五千余载前,发了一场浩荡天灾,极北之地日益变得寒冷,土地渐渐变得颗粒无收,五百年内竟变作一处苦寒荒绝之所,妖族也逐渐凋零稀少。

    “当年的妖皇见天灾不绝,极北已非安居之所,在天灾之后的第一百个年头上,便带领族人往南方迁徙。当年人族却也不似如今般四分五裂,仍是共属一个极大的帝国,唤作大虞。彼时妖族要在南边寻得一片居所,迎面便撞上了大虞的属地守军,人族未曾见过这许多飞鸟走兽、恶形恶状之物,两方一见面便是大战一场。只因当年两族皆无甚厉害的修炼之法,那妖族除了个个顶着禽首兽头,其实论及本质来说,也不过是一群筋骨强壮些、力气大些的人罢了。两族一时打得各有损伤,各有胜负。

    “据说那一仗直打了五十多年,两方损伤俱是惨重。打到最后,人皇与妖皇皆知不可长此以往,人族与妖族的百姓也不愿再过这战火不休的日子,两族便在首阳山上最终握手言和。自那以后,妖族便逐渐散居到南方各地。此后一千年间,两族也渐渐通商通信,融合杂居起来。”

    江随云在一旁听师尊讲古,听到此处,却忍不住问道:“师尊,有些不对,我这几次下山,却未见过妖族在市井之间活动啊。”

    云松子斜他一眼,道:“再多嘴便罚抄‘庭经’五百遍。”见江随云咋舌收声后,又继续道,“初时两族确是杂居无碍,但事情在三千年前便出了岔子。那时两族已是混居千年,其间有道祖仙佛出世,人族修士开始崛起,妖族极是羡慕人族修士的种种神通道法,却无法依人族的法子修炼。

    “但不知从何时起,妖族中开始流传血食修炼,以食人之法另辟蹊径,居然练得与人族修道之法不相上下。初时也只敢偷偷为之,一经败露,也有官府或修士将其论刑格杀。但自从第一只妖族妖法大成,妖族修炼之法便再也管控不住,一场人祸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弥漫天下。

    “两族混居之时,妖族数量本就不多,又不以耕作谋生,大半都是靠出卖劳力为生,生活颇为不易。其时又有高官显贵以奴役妖族少女青壮为乐,更使妖族青壮一派恨恨不已。当时妖族中青壮一派认为人族奴役食用走兽飞禽,妖族自然也可奴役食用人类,又有部分与人族交好的族群却不愿再启祸端,而人族恰逢大虞没落、改朝换代之时,一时妖族、人族皆是交错混战、生灵涂炭。

    “世间混乱了三百余年,青壮一派的妖族召集部属返回极北仓决古国旧址,仍以仓决为名,但仍有妖族留于南方各国,只是不再与人混居,而是迁入深山密林中,很少现世,凡入世之妖也大多以人形行走。

    “而今的妖皇便是那带领众妖返回仓决古国的大妖,对族人极是护短,妖国之中皆是对人族敌视之辈,这便是妖国。云崖,你可懂了?”

    文墨缓缓点头,默然半晌,也未回答。

    云松子见状,暗暗叹了口气,挥手让二人退去,自己也起身回往静室去了。

    江随云引着文墨往客房而去,二人在路上却也提不起兴趣说话,到了客房门口,江随云开口道:“师弟,你且在此休息,咱们悠闲地先过年,一应事项过完年后再说。”

    文墨点点头,开口道谢。

    转眼间,腊月已过,文墨探听得妖国之事后,心思愈发沉重。每日里将师父拿出来晒日头时,只是看着白莹莹的玉蛋发呆,也并不言语。除此以外,又似发了狠一般,绘了大叠大叠的符文装在袋中,每日间除了此两件事外,旁的事情并不理会。

    其间,江随云也每日来拉着他去膳房用餐,讲一些或观内、或听闻而来的外界趣事,文墨每每听了也笑几句,却并无谈论之意。江随云知道文墨应是复仇无望,心下颓丧,却也不说破。

    除夕,回龙观自是热热闹闹了一番,内门有云松子并六大弟子,邀文墨一同宴饮一番,外门则是几十名普通子弟张灯结彩,嬉笑欢闹,到的半夜点起花灯爆竹,热闹非凡。

    文墨眼见得此热闹景象,终是少年心性,也是跟着江随云一众人等,四下游玩笑闹,终于将近日里的愁云惨淡抛在了一边。

    待得新年过去,文墨便担心起师伯。生怕师伯寻回观中,自己却是不在,虽是留下了讯息,但心中仍是惴惴。方过正月十五,文墨便寻了江随云,言说欲返白鹤观,等候师伯归来。

    江随云点点头:“今日门内有客来访,师父已在客堂中与来人聊了许久,估计也快结束了。我俩直去客堂外等候便可。”

    二人来到客堂门外,却见得云松子正送一位锦衣公子出来。那人二十岁上下,相貌堂堂,身着华贵锦袍,身边跟着两个随从。出得客堂门来,回身向着云松子恭敬行礼后,转身下山而去。

    江随云凑到师尊身旁问道:“师尊,此人又是哪家的贵胄子弟?又是来咱们观中敬奉香火的么?”

    云松子笑道:“又来胡说大气。这是那凌琅阁崔家的崔星阁崔公子,崔家是那百年炼器世家,哪里是凡人贵胄所能及的?”

    江随云奇道:“那崔家不是在清河一带么,什么稀奇事大老远巴巴地,从北边跑到咱们这里来?”

    云松子扬了扬手中的一页请柬,笑道:“确是有些稀奇事,进来说罢。”转身又踱入客堂。

    江随云扯了文墨一下,便一起跟进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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