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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秀娘

    秀娘自打小起,便有两个最是要好的玩伴,一个是冯三哥,一个是阿全哥。

    三个人家中本是相熟邻居,大人日间里忙活生计,无暇顾及家中幼子,便是放几人在一起玩闹,也算彼此有个照应。其中冯三年纪最大,阿全次之,秀娘是三人中最小,平日里两个稍大的男童时常有所口角,但两人都是护着最小的妹妹。

    冯三家里祖传的生意越做越大,也是存下了颇为殷实的家底,在城中置办了几处房产,又在城外乡间购置大片田地。

    而阿全家中祖上原是当朝官员,只因京中一场祸事,祖上革职查办,靠着旧友奔走才未罪及家人,只是举家迁移至这博平县中。几代之后便也没落,一门心思供着阿全寒窗苦读,盼的是金榜题名,再蒙圣恩。

    只有秀娘家中却是普普通通,倒也衣食无忧,平凡度日。

    时光穿梭而过,三个孩童也已渐渐长大,秀娘长到二八年龄之时,出落得亭亭玉立,十里八乡总有媒婆上门说亲。冯三也已担起家中不少事务,俨然便是少东家模样,而阿全仍是埋头苦读,前些年搏了个生员功名,如今一门心思,只盼着来年秋闱高中。

    三人年纪都已大了,不再似旧日儿时一般成天凑在一处。只是冯三时常送些金银首饰、胭脂水粉、有趣的小把件到秀娘家中,秀娘看了心内满是欢喜。冯三自小便喜欢同秀娘讲些笑话、随意聊些趣事,秀娘是乐意与他攀谈的。

    阿全从小便是个夫子模样,如今却也往秀娘家中递些诗句,但偶尔见面后,话语不多,却总是跟秀娘讲些女德道理,秀娘每每见他,只是觉得心累,但对阿全的学问还是敬重的。

    再后来,阿全提前半年去了省城准备秋闱,走时秀娘和冯三都来相送。阿全不太看得上冯氏商贾之家,跟冯三简单客气两句,又跟秀娘没头没脑说了句“等着我”,便爬上牛车走了。冯三和秀娘两人面面相觑,都不太明白阿全今日怎地怪里怪气。

    阿全走后,冯三家中长辈向秀娘家里提亲,秀娘心里是欢喜的,半年准备后,秀娘便风风光光过门,成了冯家媳妇。两人小日子倒也过得圆满,冯家生意红红火火,一年后秀娘又给家中添得一子,全家整日欢欢喜喜。只是两人偶尔听闻阿全秋闱失利,在省城亲戚家中落了脚,继续苦读备考,也是替这儿时玩伴惋惜一番,秀娘逢年过节进香之时,也和夫君一同祝愿菩萨保佑阿全高中、得偿所愿。

    只是人生之事,哪里能遂人愿。

    阿全此去省城,三年不第。本朝科举,一年一回,三年未第,阿全失魂落魄、大败而归。返乡路上被贼人掳去,辗转逃出,凄凄惨惨回到博平县。

    秀娘和夫君二人去到王家看望阿全,对方眼窝深陷,面孔黝黑,早已不是出发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学子模样。夫妻二人叹息不已,宽慰再三,阿全却是只字不言,只拿眼睛深深盯着二人,看得秀娘心中发毛,寻个由头便拉着夫君告辞离去。

    过了半年有余,秀娘听闻阿全时常在县衙中走动,似是谋了一份生计。再后来博平县上任县令告老还乡,新任县令听说雇了阿全做了什么幕僚,秀娘是不太清楚幕僚是何官职,只是偶尔与夫君谈起,两人都为儿时伙伴有了出路而欢喜。

    秀娘又有了身孕,一日在冯家祖宅中休息,让奶娘带着大宝在旁午睡。却见夫君进来招呼自己出去见客,来到前院书房,见到阿全哥坐在那里笑。三人聊了一阵,阿全告辞离去,一切似乎都是小时模样,只是秀娘隐隐觉得阿全哥总是看着自己冷笑,大抵是有孕在身,眼神不太好使,看得岔了。

    之后阿全倒是常来,这祖宅在城中偏僻角落,倒也难为他有心。有一次夫君邀请阿全来到内院中饮茶,阿全说这宅中院落无甚花木,缺了清雅幽静之意。秀娘心中想到,阿全原来还是那个文人风骨极重的读书郎啊。

    不过几日,阿全便带人扛来了一小株树苗,亲手帮小夫妻俩种下。冯三和秀娘在一旁笑得很开心,心里又想到了儿时三人一同玩耍时的模样。

    那株树苗长得实在太快了。

    之后的事情,秀娘便不甚记得了,只记得自己终日里浑浑噩噩。家中人似乎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大家想出去院子,又似乎都找不到路,甚至连院门都找寻不到。再过得几日,大宝也不知去向,夫君早在前些日子就病得起不来身,如今在床上躺着一动不动。

    其间似乎阿全来过几次,秀娘趴在地上向着阿全哥呼叫。阿全哥似乎什么都没听到,秀娘依稀记得他只是走过来把自己抱到床上,又似乎记得有一次隐约看到阿全哥在撕自己身上的衣服,秀娘心中一急,便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家里一个人也见不到了,自己身上已不是平日里穿的衣服,不知何时换成了一身红彤彤的衣裙,原本高高隆起的肚子也平了下去,肚中的孩儿不知去向。秀娘想不起来甚么事情,只是在内院中一圈一圈地游荡,偶尔停下来,迷茫地仰头望着院中的大树,实在是想不起来这里何时有了这么大一棵树。

    再后来,一些从未见过的人在自家院子里走来走去,秀娘气得大哭大叫,哪里有客人不顾主人便往内院里冲来的,但似乎没有人理会秀娘。后来不知为何,客人们呆了些日子,便又走了出去,可惜又不断有新的客人来自己家中。秀娘气苦,便向夫君哭诉,夫君安慰了她几句,便走出院去,说是去寻那些不守规矩客人的晦气。

    再后来当真是没了人打搅,秀娘很是开心,便坐在树枝上晃荡,依稀看到大宝和未出生的孩子都在自己身旁。

    再后来,院子里来了四个怪模怪样的人。秀娘认不出,只觉得四个人都是光闪闪的,刺眼到难受,秀娘决心不去理会他们。

    到了晚上,秀娘要招呼家里人出来吃饭纳凉,家里人都死了,吃完饭后秀娘要给他们出殡,秀娘每晚都要为家里人出殡。

    出殡之时被奇怪的客人砸了场子,秀娘心中悲愤难当。

    接下来便是一片色彩在眼前炫开,雷鸣闪电,一遍遍席卷而来。

    轰隆隆地打雷一般的声响在文墨脑中炸开,秀娘的记忆在文墨脑内搅作一团,渐渐同今日之事融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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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墨摸着脑袋坐起,才发现自己是躺在英雄那毛茸茸的怀里,江随云和洛江蓠围在周遭,满脸关切。

    江随云探手摸了摸文墨脑门,急急问道:“师弟,你怎样了?方才叫了你半天,你动都不动。”

    洛江蓠在一旁道:“师兄莫急,云崖师弟只是外伤,我已做了简单处置,当是无甚大碍的。”

    江随云又急道:“师弟,刚刚那道白光,是你……”

    文墨抬手按了按腰间,点点头道:“是的,所幸尚无大碍。”

    江随云便松了口气。

    文墨又觉得脑中隐隐作痛,抬起手按了一按额头,感觉右手针扎一般,使不上力气,左腿也是胀胀的痛,想来是伤了骨头,但感觉身上其他伤口已无大碍。洛江蓠已是查清文墨身上伤势,便在一旁从腰间袋子中掏出几瓶丹药,给文墨分类喂了下去,又从一方小盒中用手指抠出药膏搽在文墨手脚肿起之处。

    文墨吞下丹药,感觉师姐药膏涂过后,手脚也舒畅许多,便抬头看了看众人道:“感觉应是好多了。”随后将自己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大段回忆大致说了一遍,又将自己晕倒前看到的红衣女子行礼之事讲了。

    讲完后,文墨说道:“那个阿全多半便是县衙的王全王师爷了,看来他应是因爱生妒,因妒生恨。若那棵诡异槐树是他种下,这青铜符牌多半便是他的手笔,只是不知他又是从何得来。”

    随后文墨将左手中捏着的青铜小牌伸出给大家查看。

    文墨左手搓了几下小牌,说道:“方才女鬼大口吸食阴气之时,我自高处便见到大股阴气看似被她吸入口中,其实是顺着女鬼之身,尽数流入地面。运转之法竟是分外眼熟,仔细一想,在我师祖传下的几篇笔记中曾有记录。这世间曾有一类真符,分属五行并阴阳天地这九大法门,师祖在文中说这九道神符,将世间符道万千法门尽皆囊括,当属现今世上符道一途的道法源头,师祖给起了个名字叫做‘九符真录’。今天见到的这个,应当是其中的‘阴符’。”

    英雄在一旁盯着小牌琢磨半晌,提一口气问道:“这个玩意到底是个啥子东西,楞么邪门?”

    文墨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师祖在笔记中也未曾说得太透,只提过‘九符’形制奇特,不似其他常见符咒,乃是混元之形。其中‘阴符’最为特殊,你们且看,这个符的‘符头’、‘符脚’俱是左右对称,‘符腹’、‘符胆’部分左右恰恰相反。据说‘阴符’的作用便是驱神役鬼,正则驱神,反则役鬼,这个铜牌上面的‘阴符’是反刻的,能将周遭的鬼物全部拘来调遣。它埋藏的位置,应当正是之前那棵槐树的树根之处,阴符配鬼木,这王师爷下手也忒狠毒了些。”

    江随云盯着那枚阴符看了半天,直看得自己头昏眼花,也看不明白。料想自己修道许久,也并非对符道一窍不通,这枚符咒都看得一头雾水,那王师爷难不成是什么符道大家?

    猛然间听得远远街上又是一声爆炸之声传来,心中想到一事,惊道:“不对!那师爷决计有同伙,定然是伙贼寇,说不定这符咒也是从贼寇手中得来。他见我们寻这宅子而来,定然知晓必定事情败露,此时必是伙同贼人攻入城来。不然这城中怎地如此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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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全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街上众人四处奔逃、哭叫连连。他身旁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手中提着钢刀利斧等凶器,其中一个独眼大汉,张嘴霍霍大笑,一只手猛地在王全肩上拍打:“王师爷好算计啊!我度龙山这一趟,可算是赚得盆满钵满!王师爷你当记首功!”

    王全被拍得七荤八素,摄于对方凶焰涛涛,不敢有半点怨言。就在刚刚,他亲眼得见这独眼大汉当街砍死一个城中富商,竟将对方的心剖出来生嚼了。

    当下也是吓得不行,只得拱手连称“不敢”。

    大汉大声笑道:“客气甚么!今夜这趟买卖,要不是你王师爷助我寨内几十名弟兄白日里便混入城中,这城里也不是那么好进的!更别说王师爷还在县衙里跑了腿,帮弟兄们把团练都调去了城北。哈哈,说吧!你王师爷想得甚么宝贝,又或是看上了哪家的娘子,弟兄们管保给你弄来!”

    几个匪首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王全听着大汉言语,想起冯家老三和秀娘恩恩爱爱的样子,眼中一阵阴翳狠毒闪过,心中怨恨,胆子倒是壮了起来,便开口道:“我个人恩怨,我自己会动手,只是我遗落了一个物件在城东头那个冯家宅子里。大王若是方便,可否帮我去取来?”

    那独眼大汉闻言便止住了笑声,上下打量了一番王全,猛地反手一掌将王全打得翻到一旁。王全倒在地上,张嘴吐出几枚牙齿,口中痛呼不止。

    大汉眯着一只眼睛,恶狠狠地道:“你个杀才,想诓我等去送死不成?你道我们不知,你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枚恶毒流脓的压胜之物,弄得那冯家一家老小死光,你却是霸了他家田产。要不是那处宅子被那举人抢着买去,怕不是早都进了你的口袋?如今你落在冯家的,怕不就是那枚压胜吧,那里还有几个扎手的点子在,我等倒要为你去送死不成?”

    大汉说着蹲下身来,一把揪住王全的头发,将脸凑到王全面前,狞笑着道:“你道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我等早就知晓了吧。”

    随后将王全往地上一扔,把手上几缕头发拍落,撇着嘴道:“当初劫你之时,你就为了自己逃命,便把随行之人个个推到地上,当时老子就知你不是个善茬。也不知道是怎么从寨子里逃出来的。”

    王全在地上早就抖成筛糠,嘴中兀自痛嚎不已。

    大汉正在骂骂咧咧,街上突然跑来几匹驽马,驮着匪寨里的斥候。斥候一到近前便高声大呼:“大王!点子扎手,东边来了个狠人,扯呼!扯呼!”

    大汉听得叫嚷,吓得一跳,心道:“莫不是东边宅子里那几个煞星冲出来了?”忙呼喝同伴:“上马上马!!把今次抓住的货都给老子带好了!回去给‘真人’交不了差,老子把你们头摘下来当尿壶!”

    从附近几处巷子里呼啦啦跑出人马来,个个或背或扛,或在马背上驮着,都是捆绑结实的年轻女子。大汉匆忙之下也不清点,翻身上马,打个呼哨便准备往城外撤去。

    王全此时倒是从地上爬了起来,见盗匪准备逃走,突然舍命往前一扑,将那独眼大汉左腿抱住,口中连声大喊:“大王!大王!带我一起走啊!我愿做牛做马!留下来我定是活不得啊!”

    独眼大汉踹了两脚,居然踹不脱王全,只得伸手将王全一把提起,放在鞍前,狞笑道:“直娘贼,去到寨里你倘若给我搞甚祸事,你就是今晚下酒的菜!”

    一众贼人打马哗啦啦奔出,直朝西城门而去。

    贼人前脚方离开,后脚便有一道长袖飘飘的白衣身影自街角踱步而出,那白衣身影是一高大男子,年纪约摸二十余岁,英气勃勃。走出街角后,男子盯着贼寇远去的身影,皱眉想了一会。随后袍袖一甩,返身背着手往空中一跃,身形拔起几丈,又往着东边踏空而去。

    白衣人往东边行了一段,却见城内东南角上,一道刺目白光亮起,宛若日头凌空,照得半个城池恍若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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