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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冷火

    文墨被梼杌在身上要穴印了几掌,只觉几股炙热火焰顺着穴道涌进自己经脉之中,浑身经脉顿时似是被无数把锋锐小刀乱搅乱割一般,痛彻骨髓。只是浑身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连痛呼出声也有心无力。

    过得一阵,身上痛感渐转麻木,文墨知晓正是揽诸在紫府之间将自己身上经脉以炼化阳符的灵气护住,只是如此一来,阳符炼化之期更加遥遥无望。但文墨眼下只顾得保全性命,修为也只得暂且退后再论。

    他心中惦念着妖王暗中潜入大周的要事还未传出去,只来及对玄色说过一遍,还未来及细细分说。英雄和素影虽然也在一旁听了一句,详情却还未来及解释,更何况二人重伤倒地,文墨虽然也曾看到有天音寺僧众将二人救下,但此刻生死近况着实不知,心中念及此处,文墨翻着眼睛往梼杌那边恨恨地仇视一眼,只可惜被梼杌提在手中不能动弹,无法叫梼杌知晓自己正在怒视他。

    梼杌将他拎着前行,文墨只见得脚下树冠飞速后退,想来前进之势极快,不一阵便见得周遭山势转低,已然是出了崇山地界。梼杌又是往前踏空急奔十数里,周遭山势又慢慢抬高,不知又钻入了一处什么深山之中。往山里钻了一阵,梼杌见得前面半山腰间树木掩映之间,藏着一处山洞,当下妖力一提,拎着文墨窜进洞来。

    文墨被他拎进洞中,只觉一股腥臊之气扑鼻而来,睁眼望去只见洞内一侧竟是铺着几具被啃了一半的小兽尸体,间杂着不少散碎白骨,洞中当地乱糟糟摊着好一大团干草。文墨细细看来,干草间夹杂着几缕橙白相间毛发,心下明白这个山洞原来是一处虎穴。现下正是夜里,想来老虎出洞去了还未归来,不知梼杌将自己捉来此地又是何意。

    梼杌一言不发将文墨往干草堆上一扔,自己也坐在一旁,右手箕张伸出,一把捏住文墨头顶。文墨只觉好似一股岩浆顺着自己百汇穴直冲而下,所过之处将身上经脉尽数烧得滚烫红亮,其间苦痛比之先前更甚十倍。文墨痛恨梼杌打伤英雄素影,此时心中一股狠厉之劲直冲上来,不愿在敌人面前痛呼露怯,竟是咬着牙关硬生生一声不吭地忍了下来。捱得一阵,文墨神智都有些迟钝,却仍是死死盯着梼杌双眼,梼杌见状哼了一声,将手撤开,文墨便侧身倒在干草堆上,浑身冷汗已将衣服浸得透湿。

    梼杌开口道:“本王平生最恨你和玄色这些狡诈之辈,本想将你神魂抹去,如今看你倒还有几分硬气,你这条性命暂且寄下。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以后每日里煞气灌顶之刑你就受着罢,免得又生什么鬼主意。”

    话音刚落,洞外传来一阵恐吓低吼,正是住在此洞穴之中的一头斑斓巨虎。它本是夜间外出狩猎,待到回来洞口,却闻到一阵生灵气味正在自己洞中盘桓,其间又透着一股极为凶煞之气。猛虎野兽直觉本就灵敏,它不敢就此回到洞中,但这头巨虎在此间山林中称王已有数年,若要它就此弃了巢穴转身逃走,却是大大不甘,只得伏在洞口出声恐吓,以期能将敌人惊走。

    梼杌心下本就烦闷,被这吊睛大虫在洞口絮絮叨叨地威吓不停,两条眉毛都竖了起来。当下身形一闪不见,洞外低吼之声顿时止歇,不出片刻梼杌便又回到洞中,手上拖着一头虎尸,原来这一呼一吸的间歇里,洞口的巨虎已被梼杌悄没声息地一把捏断了脖颈,拽进洞来。

    梼杌冷笑一声,将虎尸随手抛在洞中角落处,复又坐回干草堆上。文墨挣扎着坐起身来,喘了几口粗气,开口道:“你们妖国之人,便连同类也随手杀害,真正是灭绝人性、猪狗不如。”

    梼杌吸了口气,瞥了文墨一眼道:“你们人族见到猴子猩猩也是当作同胞兄弟一般供养起来的么?”

    文墨喘了几口气,将口唇之间咬出来的血沫吐掉,不屑道:“你胡吹放屁个甚么?猴子猩猩是人么?那日在天河山上我见你是个虎头,和这头老虎可是真正的同族。”

    梼杌却不再搭理文墨,只是盘腿而坐,闭目养神。

    文墨只觉梼杌先前灌进自己经脉之中的煞气与自己浑身灵力纠缠禁锢在一起,自己一身功力是半点也调动不起来,那股煞气还在周身几道大脉之间缓缓流动,炽热灼烧,虽未有煞气灌顶之时一般苦痛,但也是极为不适。文墨担心揽诸在紫府之中受其侵害,便将心神浅浅放了一道神念往紫府中去,口中却是不停数落梼杌残害同类之过。只因文墨念及梼杌曾在林中提及揽诸,似是知晓自己体内揽诸之事,此刻怕梼杌看出自己意图,故而胡言乱语将神念异动遮盖下来。

    过了几息,自紫府中一道淡淡的神念传了回来,揽诸似是并无大碍,随即便有一道浅浅的暖流自升阳府中汇入任脉,在全身游走了几圈,便转回升阳府中,又过了不到一瞬,暖流又自升阳府中出来,重复循环。虽然无法解开身上禁制,但文墨却是觉得经脉之中的煞气正一丝丝淡化开来,有几处穴道的灵力已不复先前滞涩之感。只是此种变化极为缓慢,倒似蚂蚁搬山一般。

    文墨口中骂了一会,也不见梼杌转过来多看他一眼,也觉无趣,便慢慢住了嘴。两人在洞中待到此刻,洞外却已是天光透进,已是白天时间,文墨此时手脚酸软,想逃也是有心无力,只得也盘腿而坐,努力按照师门心法行气修习。

    接下来几日,梼杌到了夜间便提着文墨赶路,待得天色将明,就寻一处山野郊外休整。他似是知晓如只用禁制之法,文墨自有办法解开,故而每日里用煞气妖力将文墨周身经脉阻塞,其间痛苦自是极甚,到得后来,文墨几处经脉已是麻木无感。若非每次梼杌施为之后,紫府之中仍有暖流回转全身,文墨几乎以为自己已成废人。

    一连赶了三日,早就跨过了崇山周边支脉,到了一大片平原之上。在平原之上走了两天,越过了几处散落的小村小镇,文墨远远见到一座高峰拔地而起,其上草木繁茂,郁郁苍苍,山势雄伟清奇,于平地上陡然升起一派极大极壮阔的山峦险峰来,望之只觉一股深邃古朴之意扑面而来。

    梼杌眯着眼睛远眺了一阵山峰,随后便拎着文墨发足狂奔,不一时便已到得山麓一带。

    文墨将头努力抬起,望向前方,一条土路蜿蜒前去,土路尽头一座十来丈高的石制牌楼巍峨耸立,牌楼形制古朴,正中间匾额上镌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即便离得如此之远,却也能勉强分辨清晰:“太和山”。

    文墨心下一惊,他在灵泉谷中养伤之时,对当日天河山上三大剑派共同进退一事感触颇深,是以曾问过江随云剑派之事,故而知晓这太和山正是“紫霄剑派”所在之地,如今梼杌将自己擒了赶来此处,却又不知是何用意。

    梼杌手中提着文墨,默默往前赶去。他身形高大,即便此时文墨身形已然渐渐长开,个头在成人之中也不算矮的,但被梼杌提在手中却仍好似孩童一般,毫不费力。不一时已然过了那道石制牌坊,在土路上绕了几个弯,已然到得太和山脚下。

    梼杌见一道石制阶梯沿着山体而上,驻足仰头望了一阵,却也不急着往上便去,忽地将文墨随手抛在地下,转过身开口道:“你们几个自昨日起便一路跟着本王,此时倒也不必再鬼鬼祟祟,可以现身了罢。”

    文墨软倒在地,往来路望去,却见三道身影自路旁草丛中跃出,文墨见得来人心下一阵惊喜,又是一阵担忧,站在头里的正是白袍罩身的素影,她身后跟着的两人却是多日未见的江随云和洛江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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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梼杌自后方赶来,素影本想着上前阻上一阻,便可争到片刻机会,叫英雄将文墨送入天音寺中。到时寺中僧人众多,文墨便可多上一分机会逃出生天。她自己本不善与人打斗,也只好将命豁出来,所幸她体质奇特,心里琢磨只要自己闪身及时,也不至有过重损伤。

    谁知刚往前迈了一步,梼杌一片妖力挥洒而来,自己却是险些连气都喘不过来,那隔绝天地、立身不败的本命遁术自然也无法运转。当下便被梼杌一掌掀出老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只觉浑身上下好似散了架一般。

    素影自扫去浑噩,心神清明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敌人,也从未受过此等重伤,心下一时僵愕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梼杌一拳将英雄击飞出去,又将文墨一把捉走,自己竟然手足发抖、不听使唤,耳中嗡嗡轰鸣,脑中只是一片空白。她却不知道,这般心境便叫做“恐惧”。

    天音寺中僧众赶来近前,将英雄扶起救治,又有几名僧人走来连连询问素影伤在何处之时,素影依旧茫然不知所措,也不回话。僧人叫喊了几声,未见素影回答,却又碍着僧俗男女之别,不便就此伸手搀扶,正自一筹莫展之际,素影却是好似猛然惊醒一般,自地上翻身立起。

    她先是往英雄方向张望了几下,旋即将双手一搓,一圈白森森的火苗自她脚边裙摆处猛地燃起,直往上烧燎而来。只是掐指之间,那圈白火便将素影周身上下烧过一遍,火苗旋即熄灭散开,她胸前的斑斑血点已然消失不见,面色也全然不似身受重伤,只是整个人隐隐约约变得愈加朦胧模糊。那僧人站在素影对面,却也觉得似乎看不太明白对方的面目,只觉得素影一头黑发无风自舞,时而一阵阵凉气扑面而来,心下暗暗称奇。

    僧人见素影似是已无大碍,正要询问她是否需入寺治伤,却见素影一语不发,去将掉在路旁的灯笼捡了回来,在手中一扯,变作一顶斗篷披在身上。抬手将兜帽拉起一戴,整个人身形忽地往内一缩,变作了一朵飘飘荡荡的白色火苗,继而贴在地上往着西南方向飞去了。火苗飘过之处,只见地上草木结了一片白霜,待火苗飞出一阵便又化开,远远看去,宛若一段白线一般跟着那朵苍白火光往前飞去,绕过一个山头便不见了踪迹。

    素影先前被梼杌一掌重伤,先是尝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之感,而后倒在地上之时,有许多繁杂之念自脑中纷纷杂杂奔涌而来,尽是些支离破碎,满地血流尸横的景象,似是从前见过,但细细想来却全然记不起半点。素影坐在地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身旁的诸般事项皆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直到那僧人站在自己身前反复询问,素影才猛然惊醒一般,脑中繁杂幻象哄然消散,只是心中好似多了许多自己从未记起的事情,可若要细想,却似伸手在雾中乱捉一般,半点也抓不住。

    她先是看了看英雄已被僧人带入寺中救治,本想跟上去,但又觉得心中一个声音不断对着自己说:“追上去,追上去。”她心中自然明白,这可不是说追到天音寺中,而是自己不知为何只想追着梼杌那边而去。

    素影历来便是个想做什么便去做的性子,当下便准备赶往梼杌那边。她往日赶路向来只是仗着自己身子轻盈,全凭双腿奔行,今日重伤后心中却是多了许多以前未曾想过的法门,当下搓手引火治伤,化身火苗赶路全是凭心而动,虽是从未施展过,此时却似生来便会一般,自然而然使了出来,半点迟滞之感也无。

    素影往着西南方向飞了一段,她隐隐能闻到一阵文墨身上悲苦之气的味道,那气息在空中几乎快要散佚干净,若非今日素影身上奇变突起,只怕此时便要失了方向。

    素影又顺着文墨气息的方向追了一阵,天边已然微微泛白,路过的几处山间田舍已然有人推门出屋准备劳作。素影心下转了一转,想到自己现下火苗一般的模样四下乱窜,被凡人看到不免惹来麻烦,再叫人寻了肃天司之类的官府前来,只怕更加头疼。当下便寻了一处背光无人的山坳,收了火苗化身,现出白衣身形来,灯笼仍是化成斗篷披在肩上,却也不再隐蔽身形,只是顺着文墨气息疾步前行。

    一路行来,素影只觉文墨似是被梼杌带着在这山间往复来回,直往深山里去了,却也不知是何道理,只得顺着踪迹往山里行去。

    往山中行来,素影所走的乃是一条山民伐出的小路,其时已是日上三竿,路上却无半个行人往来。素影往前走了里许,忽地从路旁树丛内冲出十来个人,或面黄肌瘦,或豁牙龅齿,身上皆是破破烂烂,各个手上提着破烂兵刃,前后将她堵在了路中。

    头里一个面色黝黑透红,脸孔宽阔,顶上微秃的汉子咧着嘴大声叫道:“如此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怎地跑来这山里?怕不是背着夫家偷了汉子,倒要躲去何处的?”

    其余一众粗豪之人自也跟着哄笑,其间还夹七夹八无数污言秽语,更有几人跃跃欲试,想要上来伸手拉扯,看来正是一群翦径的强人,样貌反似几股逃难的民夫。那带头的微秃汉子见素影俏生生立在路中,也不惊慌,也不喊叫,只是冷冰冰看着众人,脸上无惧,却也无怒,汉子当下心中便有些打鼓,抬手止住一干手下的调笑吵闹之声。

    微秃汉子先是把主意在肚里滚了一圈,心中想好了说辞,随后将手中一口豁牙缺口的钢刀挥了两下,开口道:“我看小娘子见到我等邙山好汉却不惊慌,端地是一副好胆。不若这就随我混天龙回到寨中,做对绿林夫妇、江湖眷侣,必让你吃香喝辣,有那享不尽的富贵……”这混天龙边自夸,周遭一众匪盗就在一旁帮腔壮势,只是混天龙一段话语还未说完,就见到素影将左手轻轻抬了起来,手中仿佛虚虚托着什么东西,混天龙当下止住话头,定睛望去,却见到素影左手中飘着几朵白晃晃的火苗。

    混天龙见对面手段,绝非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女子所为,当下便知自己今日是惹上了不该招惹之人。他们这伙人只是周遭地界里的一伙泼皮,仗着此乃天音寺庇护之所,见不到什么修士妖魔在方圆百里出没,凭自己人多,在这段山路上专寻过往行脚客商的晦气。抢些散碎银两,占一占赶路的女眷便宜,若说杀人越货,却是没那份胆量。今日见着素影美貌,又是独身一人赶路,便横起心来想要做件大案,却不想迎头撞上了个煞星。

    素影将几朵冷白灵火托在手心,将左手无名指轻轻一弹,几朵火苗嗖地一下扑到了面前这秃顶汉子身上,火舌猛然腾起,将那汉子裹得严严实实。随后素影伸出左手,在面前打横抹了一把,白色火苗骤然涨大,将前后十几个人尽数吞噬。一时间一众汉子鬼哭狼嚎了几声,却在几息之内便没了声响。

    白色冷火熊熊烧了一阵,素影左手在空中一翻,火光顿时消失不见。十几名汉子各个姿态各异地立在当地,尽是些挣扎扭动的痛苦形状,但身上颜色已然褪去。所有人皆是白灰捏成一般,体表却是覆了一层冰晶。一阵山风吹过,将几尊站立不稳的冰雕灰像吹得晃动倒下,冰块在地上撞得碎裂,内里白灰洒了满地。

    素影先是冷冷看着这一地惨状,心里暗暗想道:“原来这个感觉便叫做喜悦么?”忽地心里一惊:“我怎会对此事喜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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